极夜里的中国“守夜人”
2024-03-30张玉亮马志异
文 张玉亮 马志异
在人类对极地的探索中,一个名为新奥勒松的小镇扮演着重要角色。这里不仅因极北的地理位置而世界闻名,还因深入的极地科学研究而备受瞩目。屹立于这里的北极黄河站,是中国在极地科考中的最北据点。越冬站长、中国极地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李斌是黄河站唯一的驻守者,他与孤独为伴,通过对极光的观测,为中国空间物理研究默默地作出贡献。
黄河站的“守夜人”
新奥勒松位于挪威斯瓦尔巴群岛上的最大岛屿——斯匹次卑尔根,是人类在地球上的最北定居点。这里有着长时间的极昼和极夜。极地只有冬夏两季,每年以3月和9月为界。在冬季,由于处于极夜,很难外出考察,只有进行空间物理观测的研究人员才会留在这里。而对于以极光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李斌来说,极光在极昼的夏季是无法观测的,这让他成了黄河站的越冬“守夜人”。
李斌的一天通常这样度过:起床后,与国内的同事对接工作;在国内的下班时间过后,再与家人视频聊天;晚上6点过后,他进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要操控分别设于新奥勒松、斯瓦尔巴群岛首府朗伊尔城和冰岛凯尔赫的三套极光观测设备,直至深夜。这些观测设备的数据会被上传到中国南北极数据中心的网站上,供全世界极光研究者、爱好者浏览和下载。
如果当天有强烈的极光爆发,李斌还会拿起相机,走出温暖的小屋,在数十厘米厚的积雪中安上三脚架拍摄极光。如果当天下起大雪,他还要冒着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严寒,徒步数百米,检查黄河站的天线和极光观测设备,确保无虞。
全世界可以研究极光的地方有很多,但新奥勒松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北纬79度的高纬度。“极夜在正午也是黑夜,我们可以在黄河站看到日侧极光,这与其他地方看到的夜侧极光不同。”日侧极光指的是正午时分的极光,科学家们可以通过观测,了解地球粒子逃逸的过程。“简而言之,通过日侧极光,我们才能了解地球大气消失的过程,知道地球大气是在净流入,还是在净流出。”李斌解释道。
直到现在,中国科考队员只在长城站、中山站等南极科考站越冬,还未实现在昆仑站等南极内陆站越冬。
“半路出家”的极光研究者
很多人看过极光,但对极光有更深层次了解的,一般是空间物理的研究人员。极光通常为绿色和红色,“美丽”“神奇”往往是许多人对极光的第一印象,而身为研究极光的科研人员,李斌时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研究极光有什么用?”
“研究极光对卫星发射、航空航天通讯等领域都有重要的意义。”李斌形象地解释,“当人类能够比较频繁地离开地球,去月球和火星旅行,我们对于空间的‘天气预报’就会有更大需求。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我们需要关注太空中的‘风雨雷电’,并依此调整自己的太空旅行。而对极光的观测和研究,正是空间‘天气预报’的必经之路。”
“我们不能因为极光目前‘没有用’,就不去研究它。你去探索自然界一种未知的现象,这就是科学的本质——满足人类的好奇心,而不是去应用。我们只充分了解,才能讨论如何利用。”李斌说,作为自然科学工作者,最重要的是满足自己对自然界的好奇心。能让工作与爱好相结合,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李斌经常说,自己是“半路出家”研究极光的人,因此比较理解一个普通人对极光能理解到什么程度。“我不会像一些科班出身的人,描述极光都用非常专业的词汇。我希望用生动的、能让人听懂的语言来描述极光,让更多的人了解极光。”
与危险和孤独相伴的科考队员
对人类来说,极地总是与危险相伴,即使有着丰富的经验,也难免遭遇意外。1928年,功成名就的阿蒙森为营救自己的好友、曾一同前往北极的意大利探险家翁贝托·诺毕尔(Umberto Nobile),乘飞机前往北极地区,从此失踪。
近100年后的今天,尽管科技水平和保障能力已经大幅提高,不期而遇的风险仍然是每个极地科考人员面临的一大挑战。在新奥勒松所在的斯瓦尔巴群岛,几乎每年都有北极熊伤人的事件发生。因此,包括黄河站在内,新奥勒松小镇上所有建筑都不上锁,以供遭遇危险的人进屋躲避。所有的房门都向外开,因为北极熊只会推门,不会拉门。
冰川融化也是夏季科考的一大挑战。很多的科考项目需要走到冰川的前缘,甚至在冰川上进行一些采样作业,夏天冰川融化比较厉害,风险就很大。冰川裂隙有时候光凭肉眼看不清楚,行走时有可能失足跌入裂缝。
在医疗条件有限的极地,当意外发生时,不同国家的科考队员会守望相助,共渡难关。李斌记得自己2015年至2016年在南极中山站时,遇到一起某国科考队员受重伤的紧急情况。当时邻近的中国、俄罗斯、印度三个科考站的随队医生会诊,对该队员进行紧急抢救,为其安全转运回国赢得了时间。当得知该队员回国后历经多次手术终于度过危险期,每位参与救治的队员都松了一口气。“救治他的时候,我一直在手术室,伤者手臂的骨头伸出来把队服都戳破了,让我非常难过。”李斌回忆道。
有人选择离开。李斌的好友、意大利科考站队员西蒙内塔·蒙塔古蒂(Simonetta Montaguti)已经决定辞职,不再从事极地科考工作。更多极地工作者选择留下,包括李斌。“我想,我还是会坚守,我喜欢极地,也喜欢极光。”李斌说。
与在南极相比,李斌更喜欢在黄河站越冬的感觉。新奥勒松像个“小联合国”,不同国家的科考队员一起工作和生活。最重要的是,大家可以分享共同的经历。李斌说:“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有这么多共同话题的人。”各国科考当然有竞争,但更多的是合作。如气候变化是一个全球关注的议题,也是各国极地科考人员热议的话题。
几十年来,像李斌一样,中国极地科考人正不断用自己的勇敢和努力,在地球两极书写着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