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四进水车坪

铁笛

重庆黔江水车坪海拔1200余米的山顶广场边，挺立着一棵苍劲斑驳的皂角树，当地人称其为“红军树”。清代至民国时期，这里是湘鄂川黔边地区有名的骡马市场，贺龙曾四次造访此处。

一进水车坪：湘西骡子客

贺龙原名贺文常，字云卿，乳名常伢，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二月初九出生于湖南省桑植县城北洪家关的一户贫农家庭，祖籍湖北钟祥。

贺龙的曾祖父是武举人，祖父贺运宰是一名秀才。乐善好施的贺运宰为修建洪家关玉泉河上一座便民桥而倾尽家产。到父亲贺士道时，全家只能靠务农兼做裁缝谋生。

贺龙有三个姐姐、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家中人多收入少，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他不喜欢先生的死板说教，尤爱习武，只在族人办的私塾里读了五年书。14岁时，他向大姐贺英、姐夫谷绩廷借了一匹花脚麻骡子，成为马帮中一个小骡子客，足迹遍及湘鄂川黔边各县。

桑植有句俗语：“想赚牲口钱，要跟牲口眠。”少年贺龙个子不够高，上下货物时要站在板凳上才能完成。为节省买草料的钱，同伴们休息时，贺龙牵着骡马去放牧，因而他一生懂马、爱马。

赶骡马时，贺龙结识了家住水车坪的同行贺兴瑞。1914年秋天，贺龙一行六人在贺兴瑞的带领下，从湖北鹤峰县来到水车坪卖山货、买骡马，在客栈住了10天。因意气相投，贺龙与长他四岁的客栈老板石琢之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其间，一个云南来的马客牵来一匹烈马，将其拴在水车坪皂角树下，等待买主。贺龙挤在人群前，看着神骏的马儿出了神。马客见贺龙年轻，便开玩笑说：“要是你敢骑上它跑两个圈子，我这马白送你，分文不取。”

“说话算数不？”

“当然算数。不过丑话讲在前，多少会家子都不敢骑它，你要逞强，摔死可与我不相干。”

贺龙点点头，纵身跃上马背。那马长嘶一声，忽而前蹄腾空，忽而后腿蹬踢，想把贺龙甩下来。烈马狂奔，跑了几大圈，累得满身汗湿才喷着鼻息停下来。贺龙抓着马鬃，人像贴在马背上一样，坐得稳稳的。

围观的人齐声喝彩，马客只好把马送给贺龙。但贺龙拿出一笔钱对马客说：“这些钱本不够买下它的，可我只有这么多钱了，算是我送给老哥你的一点心意吧！”马客名叫汤子模，后来成为川军名将，他十分佩服贺龙的豪爽仗义。

二进水车坪：农民起义军

1914年，经中华革命党人、在桑植县以教书为掩护的陈图南介绍，贺龙加入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桑植中华革命党组织指派贺龙前往石门、沅陵两地活动，联络有志之士。因策反反動民团失败，贺龙入狱。

出狱后，贺龙联合大庸县革命党人吴佩卿，夺取石门县泥沙镇团防局及附近南北镇、皂市团防队的枪支弹药，组建起一支300余人的队伍，取名“湘西讨袁独立军”。贺龙率领这支队伍与附近几个县的各路义军联合起来，人数达万余人。但由于组织松散、缺乏纪律，这支民军很快就解体了。

1916年3月16日，贺龙约徐云成、韦寿卿、韦寿山等21名青年，带上一支火枪、三把马刀、三把菜刀攻打芭茅溪的盐局税卡，缴获12支毛瑟枪。接着，贺龙率民军攻下分水岭团防分局，缴枪四支，并与另一支民军队伍会合，攻取上溪河盐局，一时声势大振。

1916年春，护国军王文华部从贵州进入湘西，与袁军作战。大庸县民军首领罗占侯派人来到洪家关，协助贺龙召开桑植县讨袁军成立大会。会上，各路民军首领推选20岁的贺龙为桑植讨袁护国军总指挥。

6月6日，袁世凯去世。湖南督军谭延闿哄骗罗占侯、贺龙移驻常德，以整编为名，缴了桑植讨袁护国军的枪。贺龙因外出得以脱险，只带了三名部下、两支枪离开常德。

8月，为躲避追捕，贺龙四人绕道至水车坪，再次住进石琢之的客栈。贺龙请石琢之帮忙去彭水、沿河一带收购骡马，并向他打听周边地主的居住地及枪支持有情况。

不料，第二天就有人向驻两河口（阿蓬江镇）的护国黔军告密。当天，石琢之接到朋友的口信说“有人来找马客说生意，来了莫大意”。下午，一个陌生男子便来到店里问石琢之：“石老板，你们这里有个马客，他来没来？我明天有个生意，让他跟我一起去看一下。”石琢之说：“他没来，可能要过一场了再来。”贺龙当时躲在屋里没出声。

晚上，黔军参谋龙保安带了五名士兵冲到水车坪搜查，无果而返。石琢之探知龙保安等人回两河口后，和杨进成、王三娘一起掩护贺龙一行连夜离开了水车坪。

三进水车坪：三民主义者

1917年9月，在湖南法政学堂读书的堂兄贺连元写信邀贺龙去长沙商讨革命大计。贺龙到长沙后，拒绝了谭延闿的拉拢，拜访了中华革命党人林德轩，并加入正谊社，成为三民主义者。

林德轩十分赏识贺龙，开会时说：“你贺云卿有云，云从龙，改名叫贺龙嘛！”从此贺文常改名贺龙。

不久，贺龙受正谊社派遣刺杀谭延闿未遂，被捕入狱。获救后，他又奉命刺杀新任湖南督军傅良佐及其部属，仍未成功，只得离开长沙。

回到桑植后，贺龙组建了一支200余人的队伍，担任湘西护法军游击司令，与友军联合反抗侵入湖南的北洋军。

12月，贺龙率部随湘西护法军总司令张溶川前往常德，准备援鄂。张溶川猜忌贺龙，以会谈为名，吞并了贺龙的部队，并将他关押七天后才释放。贺士道来到常德，见到刚出狱的儿子，劝他回乡务农，不要在刀尖上打滚了。

“你赶马时，人家关过你两次；参加了革命党，又坐了三次班房，算得是死里逃生喽。不如好好收场，莫干了！”

“莫干？该死的朝天，不该死的万年。我不拖枪，上对国家不忠，下对祖宗不孝。我就不相信队伍拖不起来，孙中山搞队伍还不是成了垮，垮了再搞，搞出个民国来。”

贺士道被说服，返回桑植投身革命直到牺牲，成为家中的五位烈士之一。

同年冬天的一个深夜，贺龙第三次来到水车坪。他在石琢之的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很早便离开了。

1926年，贺龙率部参加北伐战争，先后任国民革命军第九军一师师长、独立师师长，成为当时著名的左派名将，开始信仰共产主义。

1927年，贺龙参加南昌起义，任起义军总指挥。起义部队撤离南昌转战广东途中，经周逸群、谭平山介绍，贺龙在瑞金加入中国共产党。起义部队在粤东被打散后，贺龙经香港转赴上海。

一天夜里，已经睡下的石琢之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房门却不见人影，只发现门缝下摆放着一封神秘的信件。信中，贺龙写道：“我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会面，现在我已经同国民党对立了，我们要拼死拼活拼到底……”

1928年初，贺龙由上海回到湘鄂西，领导发动荆江两岸年关暴动和湘西起义，与周逸群、段德昌等创建了红二军团和湘鄂西革命根据地。1931年3月，红二军团缩编为红三军，后经豫西南、陕南南下，游击于川鄂边地区。1933年12月，贺龙率红三军攻占黔江县城。

四进水车坪：红军领导人

1934年5月6日，石琢之再次收到贺龙的来信。当时，贺龙率红三军攻打彭水，准备夜宿水车坪。从马喇湖出发前，他特意派人提前给石琢之送去密信。

贺龙在信中说：“这么多年我们没有见面，也没有写信。现在我已加入中国共产党，我们的队伍叫红军，我现在驻扎在马喇湖，明天要到水车坪来。我们红军是好人，是为农民的，不是坏人。你去给大家说不要怕，也不要跑……”

那时，国民党造谣红军来了要把年轻人全部抓走，把老人活埋。因此水车坪街上的人听说红军来了，基本跑光了。送信的人到达时天快黑了，石琢之看完信就跑上街，看哪家还有人，让他们别走。

这天傍晚，贺龙就率部到达水车坪。拜访石琢之后，他上街看望群众，宣传红军“打富济贫”“除暴安良”的革命思想，并派出部分将士带领群众将当地大地主李彩之、周世禄、梁明欢的财物没收，分给贫苦大众。

石琢之设宴为贺龙接风洗尘，贺龙对他说：“我们今天晚上去皂角树下开会，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出发攻打彭水。”晚上，贺龙在200多年树龄的皂角树下向全军作攻打彭水的誓师动员报告。他指着皂角树坚定地说：“我们红军要像这棵苍劲的皂角树那样，经得起风吹雨打！”

8日清晨，红三军攻占彭水县城，停留三日后渡过乌江，转战川黔边。

如今，90年过去了，红军树依然挺立山巅，贺龙四进水车坪的传奇故事仍被传诵着。

作者系重庆散文学会会员

編辑/董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