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转型、环境压力与企业绿色创新
——基于fsQCA 的组态效应研究
2024-03-25武建章
张 雪,武建章
(宁波大学 商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一、引言
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实现了质的飞跃。如今,我们需要朝着环境友好型经济发展迈进,实现高质量发展目标。要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在宏观层面深入贯彻落实绿色创新、发展、开放、共享、可持续的发展理念。为了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我国正推动绿色低碳发展,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绿色创新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动力,同时也是企业获取绿色竞争优势的重要途径。此外,绿色创新也是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必然选择。
对于企业来说,绿色创新能力对企业的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且深远的影响。企业的绿色创新能力是指通过改良生产技术,生产可再生或者无毒的新产品,在减少自然资源浪费的同时提升能源的利用率,从而达到保护环境、促进资源再生的目的。制造业作为占我国GDP 比例最高的产业,是推动我国经济发展和现代化进程的坚实基础。历史上,世界各国崛起的先例表明,领先的制造业是国家崛起的重要推动力,如英国、美国、日本等国都是制造业先行的代表。当前,制造业已经成为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高水平的制造业不仅是国家实力的重要标志,也是促进经济持续增长和创新驱动发展的主要途径[1]。因此,经济要实现高质量发展就必须重点关注制造业企业的绿色低碳转型。
近年来,关于企业绿色创新的研究也在逐步深入,一些学者从企业外部视角探索绿色创新的影响因素,发现市场压力、环境政策、利益相关者环保压力、竞争对手压力、技术动荡性等显著影响绿色创新。也有学者从企业内部视角展开研究,指出动态能力、学习方式、组织合法性等对绿色创新具有重要作用。总体来看,围绕企业绿色创新的研究相对来说不够完善,尤其是针对制造业绿色创新影响因素的探索还较为匮乏。因此本文首先回顾了国内外的研究现状,然后选取了六个能够影响制造业绿色创新的条件变量,再利用fsQCA 方法进行了组态分析,得到了相关变量对于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进而总结出企业绿色创新的驱动构型。
二、文献回顾与模型构建
(一)绿色创新
企业绿色创新是指企业实施避免或降低对环境伤害的技术创新,包括环保产品创新和环保工艺创新。当前学者们主要基于以下两个视角来研究绿色创新。
1.制度理论视角。新古典经济学声称,遵循环保政策会增加企业成本,抵消环保的积极效应,带来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但是波特假说认为,环境规制会激励企业进行更多创新,相应地抵消成本增加并提升市场盈利能力(Porter 和Linde,1995)[2]。Chen 等(2018)[3]的研究进一步探讨了波特假说及组织冗余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研究发现,强制压力和规范压力对企业绿色创新都有积极影响,而组织冗余在缓和规制压力与绿色创新的关系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在规范压力与绿色创新的影响方面则较为有限。
2.动态能力理论视角。动态能力理论是指企业不断整合、建立和重构内外部的能力,以应对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潘楚林和田虹(2017)[4]选择资源基础观、动态能力理论和智力资本理论,以动态能力视角研究前瞻性环境战略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机理。曹翠珍和赵国浩(2017)[5]采用“过程-能力-优势”逻辑框架,探究利用性和探索性绿色创新的动态演化过程。他们提出的“绿色创新-绿色动态能力-竞争优势”路径,通过实证研究证实,高资源型企业在绿色动态能力的完全中介作用下,绿色创新对企业竞争力有着明显的正向影响。
(二)模型构建
目前学者们对于企业绿色创新的驱动因素做了很多方面的研究。从内部视角来看,企业自身就存在许多影响因素,例如R&D 投入、内部资源、组织学习能力以及董事会成员结构等。从外部视角来看,外界环境因素也会影响企业绿色创新,例如环境规制强度、政府环保补助、市场需求、外商直接投资以及环境战略生态等。因此,本文从“环境-技术-组织”三重条件出发,构建了影响企业绿色创新的分析框架。
1.环境条件。主要包括政府环保补助和环境规制强度两个子条件。刘津汝等(2019)[6]研究发现绿色创新具有外部双重性,虽然有市场调节的存在,但也无法充分调动企业研发的积极性。政府环保补助能够减少企业自身的经营负担,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企业缓解了资金周转的问题,从而能够帮助企业进行绿色创新。但是政府环保补助也可能存在负面效应,政府补贴可能被用于非绿色技术研发,扭曲市场要素价格,产生负面影响[7]。许多学者研究发现在异质性环境规制的相互约束之下,环境规制对绿色创新具有正向“倒逼”和负向“挤出”效应[8],这两种效应不是同时产生影响,并且环境规制、政府环保补贴对企业绿色创新具有耦合效应[9]。
2.技术条件。主要包括数字化转型水平和研发投入两个子条件。数字化转型能够提高企业数据的透明度和准确性,减少因为信息不对称可能会给企业带来的风险,帮助企业进行信息整合,从而优化生产过程[10]。王锋正等(2022)[11]研究发现,数字化转型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技术,能够帮助企业发现新的信息和知识并进行知识共享,从而有助于企业开展创新活动,也更有可能识别和利用外部机会。企业绿色创新的重要驱动因素之一就是研发强度,它在企业识别机会、组织学习的过程中有着重要的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企业自身的能力[12]。
3.组织条件。主要包括高管绿色认知和冗余资源两个子条件。根据高层梯队理论,企业所处的内外环境都是复杂多变的,管理者无法对其有全面的认知。因此管理者会进行选择性地观察,企业在进行战略决策的过程中会受到管理者认知框架和价值观的影响,这种影响会根据管理者自身的经验和能力而有所不同[13-14]。高管的环保意识越强,则说明企业更加重视经营行为对环境的影响,为了获取绿色竞争优势更可能进行绿色创新。资源基础理论认为,企业在战略制定过程中,需要考量企业已有的潜能、资源获取和配置方式,以及其资源禀赋情况等多个因素。张广胜和杨春荻(2023)[15]认为企业自身的资源、外部的市场机会以及企业拥有的技能指导着企业的发展。冗余资源主要是为了缓解企业的创新资源需求压力,所以即使企业冗余资源较少,也可以进行绿色创新。
综上所述,环境、技术、组织三个层面下包含了六个子条件,从组态视角出发,这六个前因条件并非独立影响制造业绿色创新,而是通过协同组合产生联动匹配效应。基于此,本文搭建了制造业绿色创新影响因素模型,如图1 所示。
图1 研究模型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测量
(一)数据来源及筛选
本文选取的样本案例主要是中国A 股上市制造企业,数据主要来源于企业年报、Wind、CSMAR等,以2020 年末数据为基准,参照现有文献的筛选方法,去除状态处于ST、*ST、PT 的公司样本,经过筛选后,本文最终选取了141 个制造企业。
(二)变量测量
1.结果变量。绿色创新水平(G)。本文将采用上市公司独立获得的绿色发明专利数量来进行度量,并对专利数量加1 之后取自然对数处理[16]。
2.条件变量。政府环保补助(S)。根据企业年报附注中的政府补助项目明细整理环保补助金额,并用经规模调整后的相对环保补助水平来衡量[17]。环境规制强度(E)。本文参考刘荣增和何春(2021)[18]的做法,采用工业污染治理投资完成额占第二产业的比重衡量环境规制。企业数字化转型水平(D)。本文参考吴非等(2021)[12]的研究成果,参考企业年报中包含数字化转型关键词的语句与词频,最终以总词频数加1 取对数表征企业数字化转型水平。研发投入(I)。本文使用制造企业当期的研发支出占营业收入比例作为测量企业研发强度的指标。高管绿色认知(P)。本文基于绿色竞争优势认知、企业社会责任认知、外部环境压力感知3 个维度选取一系列关键词,通过上述词语在2010—2020 年上市公司年报出现的频次测定高管绿色认知。冗余资源(R)。本文在蒋春燕和赵曙明(2004)[19]所使用的财务数据测量方法的基础上,将三项费用比率去除,选用负债资产率和权益负债比率这两个指标的算术平均值来衡量组织冗余的大小。
四、研究分析
(一)变量校准
将变量校准为集合,需要依据由理论和实际的外部知识或标准设定的3 个临界值:完全隶属、交叉点及完全不隶属。校准后的集合隶属介于0~1。参考Ragin 和Fiss(2008)[20]的研究,本文将变量的交叉点校准标准设置为0.5 分位点,完全不隶属校准标准为0.25 分位点,完全隶属的校准标准为0.75。各变量校准后的锚定点如表1 所示。
表1 各变量校准锚点具体取值
(二)必要性检验
在构建模糊集真值表前,应进行条件变量的必要性检验,以探讨结果集在何种程度上是构成条件集的子集。本文使用fsQCA 软件并以0.9 为衡量标准,分别对高水平绿色创新和非高水平绿色创新类型进行了必要条件检验。检验结果如表2 所示。
表2 条件变量的必要性检验
据表2 所示,所有条件变量的一致性均未达到0.9,这表明以上单一条件变量无法完全解释绿色创新的类型形成,难以构成其必要条件。因此,需要进行组合构型分析,整合多个条件变量是必要的。
(三)组态分析
本文利用组态分析方法对多个条件组合进行了分析,以了解不同组态所产生的转换结果是否具备充分性。为了度量组态的充分性,可以采用一致性指标进行衡量。本文根据所选用的案例分布情况,将一致性阈值设定为0.85,并将频数门槛设置为2。组态分析结果如表3 所示。
表3 高、非高绿色创新组态分析结果
1.制造企业高绿色创新水平的组态分析。由表3可知,高绿色创新水平的3 种组态的一致性都远高于0.75,这说明每种组态都是驱动企业绿色创新的充分条件。总体一致性水平为0.91,总体覆盖度为0.20,这表明所有满足这3 种组态的制造企业数字化转型样本案例中,有91%的案例企业实现了较高水平的绿色创新水平,这3 种组态可以解释20%的高绿色创新水平的案例企业。根据每种组态的核心条件不同,本文将其总结为以下3 种驱动机制模式。
(1)技术变革推动型。构型H1 的核心条件为“D*~I*~P*~R”,当较高的数字化转型水平这一核心条件存在以及较高的研发投入、较高的高管绿色认知以及较多的冗余资源这三个核心条件不存在时,会推动企业实现高绿色创新水平。数字化转型能够让制造企业更加灵活地应对市场需求的不断变化。制造企业可以利用数字化技术和数据分析功能快速获取市场信息,调整产品设计和生产计划,以满足市场需求。通过有效、精细的运营管理和研发计划,制造企业可以加快新产品的研发和上市,为绿色发展提供基础。该构型的代表案例是第78 号长城汽车(601633),长城汽车新建的数字化中心部门,加快了数字化转型的进程,并且在新一轮产业变革来临之前借助科技力量推陈出新,抓住了这一机遇,完成了经济“绿色复苏”。
(2)环境因素驱动型。构型H2 的核心条件为“S*E*I*~R”,当较高的政府环保补助、环境规制强度和研发投入这三个核心条件存在以及较多的冗余资源这一核心条件不存在时,会推动企业实现高绿色创新水平。环境规制强度较高的情况下,企业承担着较大的环保压力,与此同时自身冗余资源不足,学习和利用外部机会的能力不足,政府环保补贴能够帮助企业减轻资金压力,企业也更有能力加强研发投入,从而推进企业绿色创新。该构型的代表案例是第80 号长飞光纤(601869),长飞光纤及其控股子公司在2020 年,获得政府补助款项共计人民币195,877,602.02 元,该企业积极开展绿色创新实践,例如帮助建设绿色通信网络、推进绿色生产、追求绿色循环经济等。
(3)全因素导向型。构型H3 的核心条件为“S*D*P*R”,当高的政府环保补助、数字化转型水平、高管绿色认知和冗余资源这四个核心条件存在时,会推动企业实现高绿色创新水平。当环境、技术、组织各方面的条件都友好时,企业在积极生产扩张的同时,也有能力更加关注和践行绿色发展,走长远的发展之路。该构型的典型代表是第49 号汇川技术(300771),能源行业的不断变化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汇川技术是中国自动化行业的领军企业,越来越关注工业与新能源领域的自动化、数字化、智能化,希望将智能化和绿色能源进行深度融合发展。
2.制造企业非高绿色创新水平的组态分析。由表3 可知,非高绿色创新水平的组态的一致性高于0.75,这说明该组态是驱动企业绿色创新的充分条件。总体一致性水平为0.86,总体覆盖度为0.10,可知该组态可以解释10%的非高绿色创新水平的案例企业。
根据该组态的构型“E*~D*~I*~P*R”,将其命名为“被动求生型”。制造企业需要不断研发新技术、新产品,而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如果企业在环境规制、技术和组织条件不足的背景下,资金短缺会更加明显,制造企业无法投入足够的研发资金进行高水平绿色创新。同时,企业的技术创新阻力增大,此时,如果企业投入大量资源进行绿色创新,不能获得回报,就会让企业面临风险。
(四)稳健性检验
本文选取了提高一致性阈值的方法进行重新分析,将一致性阈值由0.85 提高至0.9,频数阈值依旧为2。调整后的案例覆盖度虽然略有下降,但整体构型没有变化,核心条件也没有改变,因此可以认为本文的结论具有较高的稳健性。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本文通过使用fsQCA 方法,从环境、技术、组织三个层面研究分析了我国制造企业绿色创新驱动因素的前因构型,并得出了以下结论。
一是无论何种绿色创新水平类型,其原因构型通常由多种因素组成,其驱动模式通常受到行业环境、外部联系、内部资源和高级管理人员的特征等多重因素的影响。这表明制造业企业绿色创新水平并不是由单一因素决定的,而是技术、组织、环境各方面因素综合影响产生的结果。
二是从路径分析来看,数字化转型水平成为制造业企业实现高绿色创新水平的关键要素。数字化转型可以使制造业企业实现自动化生产、智能化控制,并通过物联网技术的应用,提高制造业企业数据的透明度和准确性。这样可以更好地掌握企业运营所需要的数据,为制造业企业进行绿色创新提供更为准确的基础数据支持。数字化转型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技术,能够帮助企业进行更加有效的资源管理,从而更好地优化生产过程。通过数字化技术和数据分析,以及基于物联网的控制与管理技术,制造企业可以减少废弃物的产生,提高产品的使用寿命和可再利用率等,从而更好地实现绿色创新。
三是当企业感受到较高的环境规制压力时,企业会更加明确市场对环保的需求,同时通过战略反思识别企业行为和市场环保需求之间的差距,通过改进生产工艺,提高生产效率,并减少对环境的影响。虽然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水平不高,但通过依靠政府环保补助进而进行高强度的研发投入,在研究与开发方面加大投入力度,采用成熟的技术、新材料和新工艺,使产品更加环保,提高生产效率,也可以驱动企业产生高水平绿色创新。
(二)管理启示
一是基于前文研究得出的结论,企业实现高水平绿色创新的路径不止一条,不同的路径受到不同因素的影响,并且同一因素在不同路径中的作用可能大相径庭。这意味着其在不同情境下具有不同的作用,既可以是促进因素,也可能产生抑制作用。因此,对于制造业管理人员而言,其决策思维不应止步于微观层面,而应转向宏观层面,从全局的角度全面审视各种因素的组合情况,以确定最佳的策略来实现高水平的绿色创新。
二是制造业企业应该不断更新技术,提升自身的技术创新能力。制造企业在产业链上占据重要的地位,如果能够在数字化技术的应用和技术创新方面加快步伐,那么就会对整个产业链产生一定的推动作用。总体来说,数字化转型可以促进制造业企业实现高水平绿色创新,但制造企业需要坚持技术创新和环境保护的平衡策略,努力提升自身的技术能力,并且不断关注市场和法律潜在的影响。
三是制造业企业需要加强技术研发,提高技术水平,从而实现高水平绿色创新。企业可以在研究与开发方面加大投入力度,采用成熟的技术、新材料和新工艺,使产品更加环保,提高生产效率。同时可以借助各方力量,通过合作共赢来推进高水平绿色创新。比如企业可以与政府、产业链伙伴以及环保组织等展开紧密的合作,共同推动绿色创新的发展。
(三)研究不足与展望
本文从环境、技术、组织三个层面选取了六个条件变量进行研究,但是一定还存在其他因素影响制造业企业的绿色创新,且本文所选取的案例有限,代表性可能不够强,也未考虑时间动态性所产生的影响。综上所述,本文的研究还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未来还需要结合其他前因变量进行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