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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风景园林知识体系拓展

2024-03-25吴尤章明

风景园林 2024年3期
关键词:场域风景园林空间

吴尤 章明*

美国风景园林(Landscape Architecture)学科于2023年7月正式获得美国联邦政府的STEM①认证,作为2023年国际风景园林界的标志性事件,这代表着美国风景园林的本科及硕士研究生教育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方面内容的重要价值得到认可,也意味着风景园林知识体系在专业教育、科学研究和职业发展领域的进一步扩展。面向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议题,风景园林的目标并非是对城市环境的再自然化和美化,而是能够深度融合城市复杂要素的综合性策略。例如近年来美国洛杉矶河的总体规划需要应对防汛安全、生态修复、社区发展和经济结构调整等复杂的问题,这表明无法通过单一的工程途径来应对建成环境再生的复杂性,需要制定动态的规划框架,以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从而构建多效益的基础设施集合体[1]。纵览国内,从上海的“一江一河”(黄浦江、苏州河)到广东的“万里碧道”,再到浙江的“安澜千亿工程”,安全、生态和游憩等议题并举的新格局反映出当下风景园林行业的发展机遇。风景园林共同体②应如何应对新的需求,而新时期的多重变化又将对风景园林知识体系产生怎样的影响,是当下急需解决的议题。

新时期中国风景园林面临着外部和内部环境的多重变化,对此,笔者尝试提出4点建议。1)增强区域合作。为应对人类世以来的环境问题,如海平面上升、极端天气、温室效应和碳排放超标等问题,需要鼓励更为广泛的协同合作,建立跨地区、跨领域、跨平台的合作机制。2)坚持生态优先。生态文明建设从认识到实践都发生了根本性改变[2],风景园林需要走生态和绿色发展路线,调配“三生空间”在城市建成环境中的布局。3)推进城市有机更新。城市建设由增量转为存量模式,城市发展由外延扩张式转向内涵提升式,风景园林需进一步探索城市有机更新途径,发挥理论指导效用。4)加强专业型人才培养。风景园林学科定位调整、风景园林专业博士学位设置的重大变化,体现了对风景园林专业人才需求增大的新动向[3],风景园林学科培养方向需因势利导,有力推动行业的高质量发展。城市建成环境的复杂性和综合性决定了人居环境科学[4]所面临的挑战和需要承担的责任。外部与内部环境的多重变化产生了新的需求,风景园林共同体在面对新需求的同时,也要寻求相应的范式转变。

1 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范式转变

城市建成环境再生始终伴随着城市的发展和演变,在城市更新过程中,各要素之间的关系是动态变化的。在存量发展的新时期,风景园林所扮演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风景园林共同体需探讨研究及实践范式的转变,采用动态的视角来研究建成环境中复杂的社会、经济、文化和生态等议题。不同学科知识体系之间的关系同样具有动态特征,应关注不同知识领域间的关联,以及其他领域为风景园林学科所带来的种种变化[5]。控制论思想阐释了事物间的相互作用及其对整体的系统性影响[6],由此派生出的适应性、流动性与连续性等概念对于风景园林学科亦产生了深远影响,如生态规划和景观都市主义(landscape urbanism)理论虽侧重于不同的对象,但均强调局部与整体的关系,以及事物变化过程中的动态特征与景观过程。风景园林知识体系需要不断适应内部与外部的环境变化,基于此,本研究将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范式转变总结为3个方面:“场域”关系的视角转变、城市更新的路径转变、设计主体的身份转变(表1)。

表1 城市建成环境再生范式转变的3个方面及对应范畴、内涵、特点和目标Tab.1 Three aspects of paradigm shift regeneration of urban built environment and their corresponding categories,connotations, characteristics and objectives

1.1 “场域”关系的视角转变

本研究主要采用的视角有2个:1)结合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场域理论(field theory)[7],阐释城市建成环境中“可见”与“不可见”事物间的关联及作用机制;2)立足于风景园林学科,以景观都市主义的核心概念把握城市建成环境中“场域”的要素及表征,发挥风景园林的统筹性效用。

首先,场域理论可被视为一种新的城市理论模型,将场域理论的理论框架转译为象征空间、社会空间、物理空间三元体系[8-9]内容,也构成了影响社会中各种“行动者”之间关系的因素;社会空间是“行动者”之间多重关系的结构性表征;物理空间中的建成环境则不断被前两者所蕴含的文化实践和社会结构所塑造,物理空间中发生的社会性互动和“资本”分配反映了“场域”内的规则和关系。其次,场域理论视角下的社会结构和“资本”系统可被视为一个动态框架(framework)[10]。“场域”中个体、团体和集体等“行动者”在特定的关系中不断进行着社会、经济和文化等资本间的博弈,共同形成相互转化的动态机制。

建成环境再生的“场域”要素既包括物质性的空间,也包含非物质性的城市系统。(图1)。其中,象征空间和社会空间对应“不可见”的非物质领域;物理空间对应“可见”的物质世界,既包括城市功能和形态,也包括自然生态和环境,直接决定着城市人居环境的整体环境品质。三者之间的关系具体表现为:象征空间既对应了历史和文化方面的“场域”视角下,景观如要成为影响物质性城市格局和承载非物质性城市要素的主要媒介,需要拓展知识体系的2个方面。1)关注事物表征背后的多维度要素。风景园林的研究与实践应突破场地的局限,结合宏观环境视角,关注与景观密切相关的社会历史和自然生态等综合要素。在倡导可持续发展、应对气候变化和促进社会公平等方面,风景园林能够减少人类社会对整体环境的影响[11]。2)探究城市建成环境要素间的运作机制。作为景观都市主义的核心概念之一,詹姆斯·科纳(James Corner)通过对比“剩余”空间、“非场所”(non-site)和“非空间”(nonspace)等来源于风景园林、艺术学和人类学等学科的概念,将存在于城市的“空”(voids)[12]看作是物质空间、政策、管理等要素的集合体(图2)。科纳的阐释正对应着本研究所关注的“场域”的概念,以及“可见”与“不可见”的事物间的关系。结合风景园林学科,城市建成环境中“可见”的内容主要包括城市广场、街道、绿道和公园等公共空间,“不可见”的内容主要包括政策法规、市场经济和城市治理等要素。风景园林学科往往更多地关注基于物质空间的“可见”要素,而或多或少地忽略了“不可见”要素的运作机制。为应对当今城市发展的不确定性和不断变化的复杂环境,需要探究“不可见”的城市系统和社会力量,进而促进风景园林在城市更新建设中发挥统筹性优势。

图1 基于场域理论和“六维空间再生体系”的知识体系框架Framework of the body of knowledge based on the “field”space and the “six-dimensional spatial regeneration system”

图2 以“游戏板”为概念表达事物间的组织关系[12]Expression of the organizatio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ings based on the concept of “game board”[12]

1.2 城市更新的路径转变

城市更新视角的转变带来了新的路径调整,具体分为3个层面:更新模式、再生体系和实践维度。以上海为例,上海城市更新经历了从“旧城改造”到“城市有机更新”的模式转变,即从“拆、改、留”到“留、改、拆”的政策导向调整。自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提出留住城市风貌与“文化基因”,到上海提出“建筑可阅读,街区可漫步,城市有温度”[13],体现出中央和地方政府对于街区和建筑价值的关注。上海自20世纪90年代起颁布了一系列与城市有机更新相关的政策法规,深刻影响着城市更新的阶段性发展方向,特别是土地权属划分和转性问题。如2002年制定的《黄浦江综合发展规划》为实现45 km的黄浦江沿岸贯通规划打下了基础;后续出台的《苏州河两岸(中心城区)公共空间贯通提升建设导则》促成了苏州河中心城区42 km岸线的贯通,最终将“一江一河”打造为上海城市治理和城市公共空间建设的样板,贯通后的滨水空间的突出价值在于以高品质的滨水空间带动城市多区域的联动发展,为高密度建成环境的优化提供了因地制宜的解题思路。

在城市更新模式转型的背景下,需要有针对性地逐步建立基于风景园林的建成环境再生体系。同济大学章明主持的研究与实践项目重点面向城市发展“提质”和“增效”的目标,前者强调物质环境与生活场景相融合,后者聚焦土地复合使用及存量空间释放。从上海“一江一河”到全国“大江大河”,章明及其团队以杨浦滨江示范段为先导,相继完成黄浦江杨浦滨江南段总长约5.5 km的滨水岸线转型、苏州河黄浦段改造更新设计,以及杭州滨江公共空间提升(图3)。通过上海黄浦江和苏州河、杭州滨江、深圳茅洲河和台州椒江等滨水空间营造的大量实践(图4),倡导从单一的风景园林专业范畴转向融合城市设计、建筑设计、景观设计、市政设计、水工设计、生态修复、智能设计、艺术设计专业和领域的“八合一”[14]城市更新路径,强调以系统性思维为核心,以风景园林为统筹,把握城市整体区域与局部的多重关联。

图3 上海苏州河黄浦段“水-城”关系重塑Reshaping of water-city relationship in the Huangpu section of the Suzhou Creek in Shanghai

图4 多节点联通的杭州滨江公共空间提升Improvement of riverside public space featuring multi-node connectivity in Hangzhou

风景园林实践是多维度的,将为政策法规、经济和文化带来深远影响[15],因此风景园林肩负着社会和自然环境的双重责任。亟待以关键要素、有效路径为着眼点,探索不断随社会需求而改变的范式创新。2023年,笔者首次提出“场域基础设施”(field infrastructure)的概念[16],指出基于“场域”的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基本特征是复合、动态、协作、多元[16]。“场域基础设施”研究结合场域理论中的多元资本的博弈机制,探究由地域文化、社会经济、多主体等要素共同作用下的新型城市公共空间设计,探索基础设施复合化与景观化的新趋势[17-18],适应高密度建成环境再生的路径转变,服务于高品质城市空间建设。通过实践经验,能够直面城市发展建设中的具体问题。章明及其团队坚持“实践先行”的路径,即在实践中发现共性问题,有针对性地探讨设计方法论,进而总结出以城市基础设施为代表的新型城市公共空间四大要素,即物质环境、参与主体、政策法规和工程技术,并探讨与之对应的实践维度,即空间的多义性、协作的多元性、规则的灵活性和技术的动态性[19]。实践维度的范式创新需要结合风景园林师的身份转变,探索面向风景园林规划设计实践的知识体系的拓展。

1.3 设计主体的身份转变

在当前以城市更新为背景的城市建成环境中,风景园林应当发挥统领性作用,作为设计主体的风景园林师应逐步扮演起协调者和统筹者的角色。面对愈发复杂的自然、社会和人文环境,笔者鼓励风景园林共同体的同仁们更为积极主动地以“行动者”的姿态提升身份认同,打破传统设计行业的禁锢,以激发跨学科和跨领域的研究与实践,践行“大设计观”下多学科、多领域、多工种的设计跨界与融合,不断地从多元视角拓展学科知识体系。

风景园林师的身份正在发生显著转变。首先,在设计实践中应加强路径创新,结合具有可操作性的路径来把握不同事物和系统的运作机制,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城市建成环境中人与环境以及事物之间的关系。美国《新景观宣言——21世纪的行动号召》(The New Landscape Declaration:A Call to Action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呼吁联合相关专业,以对人地关系的更高追求来统筹协调不同的诉求和利益[20],如在实践中与政府机构、开发商、设计咨询单位、运营维护单位和使用者之间搭建沟通的桥梁。风景园林规划设计的目标从塑造物质空间拓展至城市“场域”,为容纳多种社会关系和活动提供舞台,如尝试搭建基于多主体参与的协作平台[12],进而规划未来的发展框架与行动纲领。其次,随着城市建成环境再生所涉及的领域变得更加广泛,风景园林师所需要的知识、技能、经验以及所扮演的角色都在不断变化,专业知识库和工具箱也在不断更新。可将美国注册风景园林师执业考试③(Landscape Architect Registration Examination, LARE)作为中国探索注册风景园林师执业考试制度的参照。美国风景园林师注册委员会分别于2012、2023年对考试内容进行了2次更新④,期间进行了大量调研,确保新的考试内容能够满足时代需求。考试以公众健康、安全和福祉(health, safety, and welfare, HSW)的需求为核心,检验准风景园林师是否具备相关技能并能够遵照HSW相关理念进行实践。不同板块间的内容环环相扣,为成为合格的风景园林师制定了标准和门槛,也成为学科知识体系的重要支撑内容。

景观都市主义强调发挥风景园林的“能动性”效用。就风景园林学科建设而言,学科生态的构建为研究复杂的城市建成环境问题提供了良好的学科生态系统(学科群)基础[21],体现出多学科支撑下知识体系的渗透与交融带来的发展机遇。风景园林学科的核心特征包括整合性和落地性[22],应发挥风景园林学科的空间性优势和统筹性潜力,打破管理部门间条块化管理的局限,以创造性的途径解决城市规划、建设、管理等综合问题。甚至可进一步发挥风景园林在影响国家政策层面的积极作用,例如美国风景园林师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Landscape Architects, ASLA)和风景园林基金会(Landscape Architecture Foundation, LAF)对全美“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 GND)的推进均起到了重要作用,包括发表声明、发起设计师签名并联合相关高校及设计机构⑤开展研究等行动。随后,“绿色新政”进一步影响了创造就业机会、促进经济增长和改善环境等多方面收益,产生了较为广泛的综合效益。城市发展建设尤其需要风景园林专业的专家、学者和设计师建言献策,倡导他们发挥自身能动性,从被动接受的状态逐步转变为积极影响新政策法规的制定。

2 转变中的知识体系拓展

从面对建成环境再生的视角转变,到城市更新的路径转变,再到风景园林师的身份转变,构建出“宏观—中观—微观”世界的正向反馈循环,风景园林知识体系也不断得以拓展。通过设计之研究(research through design, RtD)以一手资料和经验为重要依据,完善研究框架,实现对设计方法论的梳理与总结,拓展研究的应用价值。RtD对于促进风景园林规划设计方法论的创新,以及风景园林知识体系的拓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撑作用。

通过大量设计实践,章明重点关注城市建成环境认知维度的转变,将景观视为重塑城市建成环境秩序的媒介,探讨实践的多维建构途径,以及城市公共空间认知维度的转变,进而将建成环境再生发展趋势的特征总结为独特性、复合性、延展性及触媒性[23]。本研究强调基于风景园林学科优势,突破专业界限,打破部门藩篱,整合多方资源,进而构建“六维空间再生体系”[14](图1),具体包括系统化空间营造、历史文脉延续、基础设施复合、场景节点构筑、生态环境修复和公共艺术植入。在此基础上,结合上述6个维度对风景园林知识体系的补充,即空间营造的系统性知识、历史文脉的文化性知识、基础设施的复合性知识、场景节点的建构性知识、环境修复的生态性知识和公共空间的艺术性知识,从而构建面向建成环境再生的风景园林知识体系拓展框架。

2.1 空间营造的系统性知识

对于建成环境再生的空间营造而言,需结合城市设计思维,强化综合性、整体性、系统性的和立体性的多要素整合。结合景观都市主义、新都市主义(new urbanism)和“精明增长”(smart growth)等开发、规划和设计理念,进行系统性的空间营造有助于实现社会、经济和环境等要素的集约式开发利用。将景观作为综合媒介,通过整合各相关资源,动态把握整体与局部、策略与方法、目标与过程的关系,有效整合城市公共资源并提升城市公共空间活力。风景园林规划设计应坚持整体观和系统性思维,突破既有土地规划利用限制,如推动实现对于地块边界的再划分、容积率的调整,以及公共服务配套设施建设。在此基础上,实现系统化协同的关键是践行公共优先的理念,即通过将公众利益前置,促使不同机构与团体建立共识,实现多主体参与机制下的共建共享。

城市空间营造需要培养联通场地及周边城市区域的跨“场域”、跨尺度思维。以上海杨浦滨江南段公共空间为例,结合《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年)》和《上海市城市更新条例》,提出“水-产-城”联动的模式,即融合滨水空间建设、产业发展、城市更新的模式,共同反映出工业文明影响下城市组织所具有的系统性和整体性(图5)。协同合作模式对风景园林知识体系可以起到积极的反哺作用,逐步培养风景园林师整合多方资源的能力,并强调动态性框架中的系统性和整体性。面对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复杂性,空间营造的系统性知识能够提供综合性的解决策略,避免顾此失彼。如“绿之丘”项目的设计兼顾了多目标收益,包括连通滨水步道和腹地街区、维持市政交通贯通,以及改造既有工业建筑(图6)。整体性发展理念构成了杨浦滨江滨水贯通工程的核心,带动了区域经济转型,提升了城市公共空间品质,同时促使杨浦滨江成为首批国家文物保护利用示范区。在一系列相关实践中,风景园林规划设计在理念上不断提升全局观和整体观,在策略上不断强化系统性和复合性,进一步彰显了系统性知识的支撑性作用。

图5 通过增设栈桥实现了杨浦滨江南段重要节点的贯通Connection of important nodes through the addition of boardwalks in the southern section of the Yangpu Riverfront

2.2 历史文脉的文化性知识

历史始终处于不断叠加的过程中,城市的未来取决于我们对待过去的态度。“向史而新”的理念[24]正是将城市中种种历史的痕迹视为叠加的底片,是透过一段历史看到另一段历史的共现。对既有环境的研判亦是设计价值观的体现,风景园林师需揭示时间的“剖断面”[24],主动综合相关的知识背景,于环境中敏锐地捕捉场所精神(genius loci)[25],并通过设计转译和再现场所的在地性和文化性。

建成环境的“混杂性”实际上是城市丰富性的外在表现,而面对城市复杂的条件和信息,梳理并延续城市的“文化基因”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工作,需要兼顾历史风貌和城市生活,做到物质环境与生活场景的结合。相关的实践涉及对于城市建成空间的细化研究,包括色彩、材质和尺度等风貌方面的研究。如在杨树浦电厂遗迹公园设计案例中,部分废弃的工业建筑主体被拆除,部分墙体得以保留,原本的空间格局依然清晰可辨,拆除下来的设备经回收利用被改造成一系列景观构筑物(图7)。对于原本工业流程中的蓄水池,在保留其空间结构的同时,加入新的竖向楼梯以提升可达性,并植入艺术展示的功能(图8)。通过设计的介入再现公众对于历史的记忆,唤起内心的共情。

图7 景观构筑物再现历史记忆Reconstruction of historical memory through landscape structure

图8 空间中具有艺术性的新旧事物间的对话Artistic dialogue between new and old things in space

2.3 基础设施的复合性知识

基础设施维持着城市的运转,并深刻影响着城市的空间形态。在城市存量发展模式下,基础设施的复合化和景观化是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重要趋势,特别是在城市基础设施与公共空间的耦合方面,能够实现多重效益。因此,需重新认知城市基础设施的多元价值,实现多重功能的叠合[19],将基础设施视为承载“日常性”活动的媒介[26],降低基础设施“邻避效应”的影响,回应城市的文化生活,创造更具日常性的公共空间。推进基础设施复合需要与多专业、多背景的利益相关方(stakeholders)的配合,践行“八合一”合作协同模式,并与相关开发、管理、建设和运营等多背景单位通力协作,这意味着风景园林规划设计单位需要将角色从设计服务转变为协调和统筹,不断平衡多方利益,搭建沟通的桥梁,为解决实际存在的复杂问题创造机遇。

通过基础设施复合,能够实现对于既有空间的高效利用,同时提升城市公共空间品质。积极寻求关键要素上的突破,如探索土地权属的灵活度、转变土地权属和用地性质、增加新的用地规划类型、调整既有绿化指标。纽约26号码头(Pier 26)更新设计是在有限的空间内,将原本废弃的工业码头打造成具有运动、游憩和生态教育功能的滨水活动区域,并且提供丰富的主动式与被动式活动项目,使之成为同时服务于游客和本地居民的出行目的地(图9)。浙江台州椒江区提升改造的先行示范段叠合了城市公共服务功能,将闸桥改造为驿站,并增建可供漫步的漫游长廊。保留原本堤外空间(面城方向为内、面水为外)的工业遗存,在研判安全性指标的前提下,适度突破既有防汛管理限制条件,拓展了公共空间范围,构建出承载丰富市民活动的场所(图10)。

图9 纽约26号码头承载了城市中丰富的日常活动Pier 26 in New York is home to an abundance of daily activities in the city

图10 将工业遗存设施改造为新型的城市公共活动场所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remaining facilities into new urban public spaces

2.4 场景节点的建构性知识

系统化的空间营造离不开场景节点的建构,从而带动更大区域范围内的综合提升。场景节点构筑的本质是对城市空间秩序的分解性再构,这些节点共同构成服务日常生活的场景。结合风景园林的空间性特征,通过将城市空间拆分为一个个彼此关联的单元,创造出新的空间秩序,供人们漫游其中并综合地感知环境,以“游目”的方式对城市环境进行“观想”[27]。同时,倡导将景观与建筑相结合,采用一体化的设计理念,对场景空间进行立体化布置,综合处理功能布置、流线组织和场景营造等内容,实现空间品质的提升(图11)。

图11 杭州滨江驿站节点之一One of the nodes of a riverfront staging post in Hangzhou

在场地节点尺度上,场景的营造需要依托结构与建造方面的知识,所谓结构即“表达”,追求的是结构逻辑与环境的关系。深圳茅洲河畔名为“燕几之翼”的儿童游乐主题驿站的设计,体现出设计师与结构工程团队的充分互动,实现了景观、建筑与结构的一体化设计(图12)。结构上利用分块装配的钢木组合楼板系统,配合纤细的摇摆柱[28],在空间组织方面获得更大自由度的同时,整体造型也更具有轻盈感。

图12 一体化设计带来灵活的空间组织形式并营造出轻盈感Integrated design provides flexible spatial organization and creates a sense of lightness

2.5 环境修复的生态性知识

在高密度建成环境中进行生态修复面临着复杂的环境条件和挑战,通常伴随着较多的限制因素,应坚持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ature-based Solutions, NbS)和低影响开发(low impact development, LID)的策略和方法,利用生态修复技术,改善既有的城市基础设施及其周围环境的生态本底条件,提升生态系统服务。同时,应关注后工业“场域”中的“再野化”审美、生态、经济等多重价值[29],如探讨棕地再生视角下生态修复的跨学科路径[30]时,应结合风景园林、环境工程和生态规划相关知识,提供综合生态服务,实现城市生境的可持续性再生。

风景园林在生态修复方面具有巨大潜力。如在美国斯坦福市磨坊河公园及绿道(Mill River Park and Greenway)的案例中,设计师将原本被污染和彻底渠化的河流以自然化的方式再生,在满足防汛条件和净化水质的同时,将生境营造与休憩活动相结合,也将城市与基于河流的绿道系统重新串联(图13)。又如在杨浦滨江案例中的“城市再野化”的尝试,该项目中低维护的物种选择能适应后工业滨水环境的严苛条件,在人工环境中营造新的生境。雨水花园作为其中的重要节点,设计顺应原场地的低洼地势,基于海绵城市技术建立场地及毗邻区域的地表径流管理系统。再如浙江台州椒江区的案例充分发挥了水生植物的净化作用,整体可被视为一种生态性的净化装置(图14)。

图13 通过生态修复营造出的自然化城市开放空间Naturalized urban open space created through ecological restoration

图14 利用既有结构改造设计的生态净化系统Ecological purification system designed based on the renovation of existing structures

2.6 公共空间的艺术性知识

从艺术美化城市转变为艺术塑造城市,发挥风景园林在“美育”方面的价值,将艺术文化融入日常生活,通过综合的空间营造手段提升城市公共空间品质。工业遗存再生的建筑及场地成为城市大事件的“发生场”,大型工业构筑物亦可作为大型艺术装置,形成公共艺术与城市环境交相辉映的促进关系。艺术为城市公共空间赋予了新的文化价值,空间也为艺术创作与展示提供了独一无二的环境。以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Shanghai Urban Space Art Season, SUSAS)为例,在策展人的策划、协调下,不同专业的设计团队、艺术机构和艺术家个人展开了创作方面的深度合作,该模式更好地将个性化的艺术表达与城市公共需求相结合。城市公共空间中的艺术展览等活动塑造了城市公共空间新的特征,有助于增强公众对环境的认知度与归属感。

公共艺术植入的关键在于对公共艺术与空间环境关系的把握,公共艺术作品本身依托于公共空间而呈现,具有较强的公共性特征。如矗立于杨浦滨江示范段的名为“人人塔”的公共艺术雕塑,作为“两城理论”首提地的纪念碑,摈弃了传统的形制,借用活字印刷的形式语言,强调了传播的概念,整体形式表达出了“建设中的城市”的意象,紧扣杨浦滨江地区从“工业锈带”转型为“生活秀带”的时代命题(图15)。又如纽约高线公园从建成之初就与艺术家广泛合作,在沿线多个节点设置公共艺术作品,还带动了周边社区在楼宇间层层叠叠的空间内铺陈艺术作品,形成展示公共艺术的“立体博物馆”。空中步道与周边的公共艺术相映生辉,形成独特的艺术氛围,强化了与沿线以艺术产业闻名的切尔西区的关联,提升了周边艺术机构和艺术家群体的参与度。

图15 公共艺术雕塑“人人塔”与城市景观相呼应The public art sculpture “Tower for All” echoes the cityscape nearby

3 结论与展望

为应对外部与内部环境变化,以及建成环境的范式转变,风景园林共同体应积极响应,与时俱进地提升学科内涵,加强对视角、路径和身份转变的探索,不断拓展知识体系。首先,风景园林需拓展面向城市建成环境再生的学科内涵,制定动态性的行动纲领,以期面对城市发展中的种种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从而适应新形势下的新需求。其次,风景园林师应扮演统筹者的重要角色,在行业内外发挥积极影响,如参与政策法规和规范导则的制定、为城市发展建设和精细化管理建言献策。此外,新时期的风景园林需要发挥学科优势,结合更大范畴的“场域”概念,在社会、经济、文化和生态等方面构建与城市的多重关联,吸纳相关专业学科理论。最后,呼吁进一步加强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广度、深度与持续性,以此作为拓展风景园林知识体系的重要补充性途径。

风景园林作为应用型学科,需坚持在实践中发现和解决人居环境的实际问题,通过重大实践项目综合处理环境复杂要素,实现城市环境的全要素提升。同时,以基于实践的经验智慧反哺学科建设,促进良性的“产、学、研”一体化发展模式,进一步强化行业继续教育,形成面向终身学习的职业发展路径。中国在风景园林师职业发展、执业考试及培训教育方面仍有较大发展空间,亟待通盘考虑风景园林专业教育与行业的联动发展。在专业型教育培养方针调整的新时期,应借助专业博士学位的设立推动行业发展,培养适应新需求的创新型、复合型实践人才。展望未来,风景园林学科新的知识体系拓展将更为全面、多元、融合,并以更具前沿性和开放性的理念推动“大设计观”下的人居环境科学相关领域的发展,更好地服务于建成环境再生背景下的城市更新战略转型。

③ 在美国,各个州对参加注册考试资格的规定有所不同,但通常要求所学专业得到风景园林专业资格评估委员会(Landscape Architectural Accreditation Board, LAAB)的认证。在业内,尚未通过注册考试的设计师通常被称为景观设计师(landscape designer),通过考试后则称为风景园林师(landscape architect),并可于姓名后使用注册风景园林师(registered landscape architect, RLA)或执业风景园林师(professional landscape architect, PLA)的后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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