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荣誉证书

郁也

主要人物：

陈然：女，24岁，大四学生。

林其生：男，87岁，陈然的外公。

林秀英：女，49岁，陈然的母亲。

李慧珍：女，85岁，林其生的老朋友。

中年男子：男，55岁，李慧珍的儿子。

出租车司机：男，50岁。

交警：男，30岁。

班长：男，20岁，林其生的战友。

1.幸福家园小区（日/外）

蔚蓝的天空中偶有几丝白云飘过，一辆出租车正在小区内缓慢行进。

2.陈然家（日/内）

陈然（画外音）：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明天一起打游戏，没有时间陪老古董。从小他就不喜欢我，让我陪他，说不定会被我气到。

林秀英（站在陈然房门口）：你这孩子，外公难得点名让你陪陪他。

陈然（画外音）：你自己抽不开身，故意往我身上推吧！

林秀英：你整天待在屋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就知道玩手机，我养着你，让你干点事，你还推三阻四。

画外音（陈然怒气冲冲）：谁让你养我了？

林秀英生气地走到客厅电视机旁，关掉了家里的无线网络。

林秀英（对着房门喊）：如果今天你不好好陪你外公，我明天就将家里的无线网络停掉。

陈然一声怒吼从房间里跑出来。她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陈然（歇斯底里）：你到底想干吗？就会拿这个威胁我！

母女俩面对面站着，剑拔弩张。

正在这时，《最炫民族风》的音乐响起，林秀英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向陈然做出“嘘”的手势。

林秀英（满脸微笑）：喂，卫总，我马上到，已经在路上了。嗯嗯，好的，不会忘的，您放心吧。

陈然（挠着耳朵，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林秀英）：这铃声要多俗气有多俗气。

林秀英（没有理会，从沙发上拿起大衣，走到玄关处换鞋）：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等下你外公就要到了，你好好陪陪他，别惹他生气。

门咚的一声关上了。

陈然转身插上无线网络，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继续刷手机。

3.幸福家园小区（日/外）

一位老人从出租车后座下来。

出租车司机：老人家，二十八块六，收您二十九块钱。

林其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数出两张十元、一张五元的纸币，又从另外一侧口袋里掏出两个一元的硬币。

出租车司机：老人家，没有零钱，扫码也可以。

林其生：我不会扫码。

出租车司机：老人家，现在谁出门还带现金啊，都是用微信、支付宝支付。（拿出一边印有支付宝收款码、一边印有微信收款码的卡片递到老人面前）要与时俱进，要不出门多麻烦。

林其生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摸索出四个五角的硬币。

林其生：你数数，够不够？

出租车司机（一把接过现金）：够、够，您付钱的工夫都够我再接一单了。

司机驾驶着出租车飞驰而去。

4.陈然家（日/内）

咚咚咚的敲门声急促响起。

陈然不耐烦地从沙发上起身。

陈然：又忘记带钥匙了？天天说我，自己却丢三落四的。

陈然走到门口，打开门。

陈然（脸色暗了下来，小声地）：外公。

林其生（推门走进室内）：你妈呢？

陈然（转身，继续玩手机）：我妈上班去了，刚走。

林其生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陈然的面前。

林其生：这是地址，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然一脸茫然。

这时，微信里的“母上大人”发来语音信息。

林秀英（畫外音）：陈然，我刚刚走得急，忘记告诉你了，你外公今天要去医院看望一位老朋友，你开车送他去，车钥匙在门后面，路上开车慢点。好了，我不和你讲了，马上要开会了。

陈然（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外公，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5.幸福家园小区（日/外）

陈然坐在驾驶座上，点开车上的导航。

林其生笔直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陈然（看向林其生）：外公，系上安全带。

陈然犹豫了一下，侧过身想帮林其生系上安全带。

林其生（眉头皱了一下）：走吧。

陈然（敢怒不敢言，小声嘀咕）：真是个老古董。

两人一路无话。车窗外闪过高楼、树木，还有迟融的积雪。

6.繁华大道与集贤路交叉口（日/外）

十字路口处，交警拦下了陈然的车子。

交警（敬礼）：请靠边停车，出示驾驶证、行驶证。

陈然将行驶证、驾驶证递给交警。

陈然（从车上下来，迎上去）：警察同志，我一直是守法的好公民。

交警（一边查看证件一边开罚单）：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五十一条，乘车人未按规定使用安全带的，记2分，罚款50元。

陈然（急忙阻拦）：别啊，我系了安全带。

交警：副驾驶的乘客也要系安全带。

交警将证件和处罚单递给陈然。

陈然无奈地从交警手中接过处罚单，回到车上。

陈然（看向林其生，忍不住抱怨）：外公，2分、50元没有了，现在请您老人家系上安全带，我可不想再被交警罚一次。

林其生刚想系上安全带，眉头皱了一下，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他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一组默片画面：

林其生走向刚才开罚单的交警。交警迅速跑过来，他看到林其生，明显有些惊讶，然后小声地跟林其生交谈起来。林其生掀起了自己的衣襟。

陈然焦急万分地看着林其生。

陈然从车上下来，向他们走去。

交警站直身子，给林其生敬礼。

陈然呆愣在原地。

交警把车后门打开，请林其生坐在车后排。

7.繁华大道（日/外）

陈然依照着导航驾车行驶在繁华大道上。

陈然（一脸好奇）：外公，那位交警认识您吗？他怎么向您敬礼？如果是熟人，我这罚款岂不是不用交了？

林其生：我和他不认识。该交的罚款，一分也不能少。

陈然：外公，您真是老古董。

林其生：老古董，在你心里，外公真的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陈然（扑哧一下笑出声）：叫您老古董是我不对，您别生气，罚款我肯定会交。不过，我很好奇，您与交警又不认识，他干吗向您敬礼？

林其生：一个月前，我刚做了手术。

陈然：我知道啊。

林其生（极其平静）：手术时取出了一颗子弹。

陈然：我知道，那是您在朝鲜战场上被流弹击中留下的。

林其生：年轻那会儿我被流弹打中，只简单包扎一下，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取出来了，没想到伤口一碰就疼，老了老了。

陈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您不系安全带。

林其生：抗美援朝胜利70周年，我被邀请到交警大队讲红色英雄故事，这个小同志听过，他认出我来了！

陈然（一脸仰慕）：外公，讲一讲您在战场上的故事吧，我也想听。

林其生陷入回忆。

（闪回）

8.朝鲜战场上（日/外）

战场上炮声隆隆。

林其生和战友们躲在战壕里。

炮弹炸在阵地上，浓烟滚滚。

林其生（端起枪站了起来）：跟他们拼了！

班长（把他按了下去）：趴下，趴下。

林其生：宁愿死，我们也不后退一步。

班长：你小子，好样的！家里兄弟几个？

林其生：就我一个，我是偷偷跑来参军的。

班长：我家里有个弟弟，有未婚妻，还有瘫痪在床的老娘。家里人在等着我们，我们不光要守住阵地，还要活着回到祖国！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

炮弹击中身边的班长，滚烫的血液溅到林其生身上，他强忍悲痛，在悲愤的呐喊声中，端着枪，向爬上阵地的敌人冲去，一颗流弹击中了他，他倒了下去，片刻，他又站起来，跟敌人扭打在一起。

一组画面：

支援的大部队到了。

敌人纷纷溃退！

9.鸭绿江岸边（日/外）

一批批伤员等着被运送回国。林其生躺在担架上，身上缠满了绷带。

（闪回结束）

10.中山醫院（日/外）

陈然将车子开到医院，停好。

陈然：外公，您要看的这位朋友是您的战友吗？

林其生：是的。

陈然：他和您一样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吗？

林其生：是的。

陈然还想继续问，林其生制止了她。

林其生：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陈然吐吐舌头，向外公扮了个鬼脸。

11.中山医院病房（日/内）

李慧珍的病房内摆满了水果篮和鲜花，一位中年男子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林其生和陈然敲门，中年男子起身开门。

中年男子：林伯伯，您来了。

林其生：你母亲怎么样了？

中年男子：刚吊了水，睡着了，我叫醒她。

林其生（急忙阻止）：我就是过来看看，不要打扰她休息。

中年男子（指着陈然）：这是您外孙女吧？长得和您真像。

林其生（微笑地看向陈然）：叫叔叔。

陈然：叔叔好。

中年男子（取出一根香蕉递给陈然）：好、好，医院里简陋了一些，也没有好东西招待的，吃根香蕉吧。

陈然欣然接过香蕉，向中年男子道谢，突然手机的微信语音电话铃声传来，陈然连忙走到门外接听。

画外音（女）：你在哪儿呢？都等着你开局呢。

陈然（压低声音）：我在医院看望病人呢，等会儿再说。

画外音（女）：我们的大宅女出门见人了，真稀奇，你不是离开手机三秒就不能活吗？

陈然：难道还不能有个意外啥的？

画外音（女）：你是被你母上大人逼的吧？

陈然：瞎说，我是自愿的。好了，我不和你聊了，你们玩吧，别等我。

画外音（女）：别啊，少你一个，游戏玩不了。得了，我也出去放个风。再不放风，都发霉了。

陈然：外卖吃多了，想换换口味了吧？

画外音（女）：还是你了解我。不讲了，挂了。

陈然挂掉微信语音电话，看到外公正与躺在病床上的李慧珍讲话，她走过去。

林其生（指着陈然）：这是我外孙女。陈然，快叫奶奶。

陈然：奶奶好。

李慧珍：好，好，多大了？

陈然：24岁。

李慧珍：结婚了没？

陈然：没呢。

林其生：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操心小辈的事情。

李慧珍（微笑）：看着他们一个个长大，真好。

林其生：是的，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听说，第十批在韩国的志愿军遗体要运回国安葬了。

李慧珍：是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林其生：我们活了下来，可无数的战友留在了战场上！

李慧珍：我们老了，也要为人民多做一点事情，让更多的人幸福下去。

林其生：我们的想法一致。

两位老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陈然悄悄拍下了这一幕，传到了朋友圈，并配上文案：岁月静好，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向两位抗美援朝志愿军老战士致敬。铭记历史，感恩英雄！

12.陈然家（日/内）

房间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林秀英：爸，您怎么能不声不响地跑去医院登记捐献遗体呢？这事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林其生：我死后这具躯体烧了也就烧了，捐了还有点儿价值。

林秀英：爸，我妈去世得早，这事由不得您。

林其生：我的身体，我还做不了主了？

林秀英：这让外人怎么看我？他们会说我不孝顺，字我是不会签的。

躲在房间里的陈然回想起几天前的一幕。

（闪回）

13.红十字会办公室（日/内）

医生：老爷子，遗体捐赠，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林其生：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医生：遗体捐赠是无偿的，您也清楚吧？

林其生：清楚。

医生：捐赠的遗体可能会被用作临床医疗、医学教学和科学研究。

林其生：嗯。

医生：好，请在这里签上您的名字。您的配偶或子女也要在家属一栏上签字。

（闪回结束）

14.陈然家（夜/内）

陈然（走进林其生的房间）：外公，您为什么想要捐献遗体？

林其生：外公一辈子受到党和国家的照顾，最后想奉献一下，再拿一次荣誉证书。

陈然（掏出手机）：外公您看，我把您和李慧珍奶奶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大家评论说我有个英勇无畏的外公。外公，我以前一直觉得您是老古董，跟不上潮流，不喜欢我。

林其生：傻孩子，外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陈然（脑海闪现病房一幕）：外公，您是那天去看望李慧珍奶奶受到了触动吧？李慧珍奶奶肯定捐献了遗体！

林其生：是啊，她聽说医学院的学生缺少大体老师，上课都困难，就签下了遗体志愿捐献书。人死了，还能发挥余热，多好啊，我要向她看齐啊。

陈然（默默地点头）：但我妈是不会同意的。

林其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她受过教育，过几天会想明白的。

15.红十字会办公室（日/内）

医生：在家属一栏签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林秀英拿起桌上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然从外面走进来，又递给医生两份遗体志愿捐献个人申请表。

陈然：医生，这是我的申请表，还有我妈妈的。

医生：一家有三人愿意捐献遗体，真是少见。

陈然：我是受我外公影响，是完全自愿的，我妈刚开始不同意，去医院看了李慧珍奶奶，也就是我外公抗美援朝时的战友，听说了他们的故事和捐献遗体的意义后，就改变了主意。

林秀英（嗔怪道）：走到哪里都显着你了。

陈然：这是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医生（微笑着拿起公章在遗体志愿捐献证书上盖章）：如果大家都像你们这样有觉悟就好了。谢谢你们。

16.陈然家（日/内）

林其生将遗体志愿捐献证书小心翼翼地收到包里，起身准备离开。

正在客厅里忙碌的林秀英看到，急忙拦在他面前。

林秀英：爸，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林其生：我一个人住习惯了。

林秀英：爸，您刚做完手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林其生：都一个多月了，不碍事，我会注意的！

林秀英：爸，这几天让陈然好好陪陪您。

陈然（兴冲冲地回到家，大声嚷嚷）：外公，您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大名人了。我们学校社团听说了您的事迹，要采访您。外公，您可千万不能走，我都答应他们了。

一群大学生从门外进来，齐刷刷地喊外公。

林其生：好，好，快进来坐。

沙发上，林其生给一群大学生绘声绘色地讲着抗美援朝的故事。

窗外，一轮夕阳泛着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