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符号学视域下《妙先生》的意象研究
2024-03-18魏梓涵田星瀚
魏梓涵 田星瀚
摘要:目的:当代国产动画电影以改编神话传说为主,在动画种类多元化上仍有很多的可能与很大的探索空间。2020年7月上映的《妙先生》在动画电影多元发展上进行了勇敢尝试。文章分析动画电影《妙先生》在影片叙事风格、角色塑造、内涵等方面的大胆创新,以期为国产动画未来的发展提供一定的参考。方法:文章从电影符号学视域入手,研究《妙先生》中出现的影视符号及其隐喻,并对《妙先生》相较于目前主流国产电影的创新之处进行研究。结果:经过一系列研究与探索,发现目前国产动画电影的题材仍以神话改编居多,缺少纯原创的架空世界故事脚本,叙事风格也较激情热血,影片题材同质化严重。可见,国内动画影视行业从业者需要尝试创作更多类似《妙先生》的实验先锋类动画电影,从而使国内电影市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增强国产动画电影的生命力。结论:纵观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历程,创作者们在不断探索将民族风格与时代创新相结合的路径,《妙先生》作为一部将东方美学与暗黑叙事巧妙融合的实验性力作,为我国动画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
关键词: 《妙先生》;彼岸花;暗黑美学;电影符号学;道家;意象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04-0-03
近年来,在大力传承和弘扬传统文化的号召下,
国内涌现出大批优秀的国风动画电影。2015—2019年,中国动画电影年产量一直维持在50部左右,2020年上映的《妙先生》更是勇于创新,导演李凌霄没有选择改编中国神话传说,而是打造了一个全新的架空世界。該影片暗黑的叙事画风区别于《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一类的大热动画电影,同时,在视听审美上加入了东方美学,运用中国本土的道教文化升华影片主题,令人耳目一新,印象深刻。《妙先生》的故事围绕彼岸花展开,彼岸花作为贯穿全片的视觉符号,具有重要的隐喻作用。导演意欲通过片中彼岸花与不同角色产生的羁绊,打开对影像的多重解读空间,使观众代入影片角色,从而展开对生死、善恶的思考。这种观众与电影角色的高度在场感能够弥合现实生活与虚拟影片之间的罅隙,使观众结合自身生活体验,反思善恶与因果循环等哲学问题。本文试图从符号学角度分析《妙先生》的意象表达,为之后同类型动画的创新提供参考。
1 电影符号学理论概述
自古以来,人类社会就通过各种约定俗成的符号来传递信息,如语言、动作、图像等,由此可见,符号学是研究人类活动的重要学科。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认为,一切语言符号都包含“能指”与“所指”两个部分。“能指”指语言的声音形象,“所指”指语言所反映的物质对象在大脑中的释义,处在同一文化社会语境下的全体成员共享这一大脑中的释义,并且将“能指”与“所指”与外在意义之间的关系称之为意指化[1]。观众观看电影的过程,就是理解影片中导演所设置的“能指”与“所指”,并通过不同个体经验对这些电影符号产生独特的阐释意义,产生意指化的过程。电影符号学认为,电影影像并非单纯摹写现实,而是由一系列与天然语言相似的具有社会约定性的符号共同组成的系统,相较于相对任意、无理据的自然语言符号系统,电影语言是一种有理据的“短路”符号,不像自然语言拥有最小单位,电影的符号意义多且暧昧。电影符号学创始人麦茨在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指导下展开研究,认为电影是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的符号系统。1964年,他的《电影:语言系统还是语言》作为电影第一符号学的开山之作,从结构主义的角度对电影符号进行研究,具有较强的科学倾向。1977年,麦茨出版了另一本著作《想象的能指》,在这本书中,麦茨将电影符号学与精神分析学相结合,对电影符号学展开了进一步探索,自此电影第二符号学诞生。与更看重电影“陈述结果”的电影第一符号学相比,电影第二符号学突破了前者只研究作品内部的符号系统的局限性,借助精神分析学研究电影作品陈述过程和符号的产生与感知过程,从前者狭隘的符号分析过渡到符号与情感表达。在《妙先生》中,导演李凌霄综合运用各种影视符号,构建出了一个丰富多彩的象征空间,影片中存在大量极具隐喻性的视觉、听觉符号,生动表现了这个架空社会中众生的贪嗔痴念,引发了观众对善恶、因果循环的哲学思考。
2 电影美学符号风格化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了“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的战略任务。近年来,国产动画坚持“以文化自信自强为民族复兴注入强大精神力量”的进路,在强调动画民族性与创新性的道路上稳步前进。在这种社会脚本下,《妙先生》展示了中国动画电影流变的全新可能。依托东方底蕴深厚的文化语境,其为观众多维建构了丰富的视听体验,将传统文化元素与先锋实验因子大胆融合,呈现出颇具独创性美学风格及人文情愫的东方动画影视奇观。
2.1 中国动画电影叙事美学的先锋创新
国风动画电影多以中国传统神话为创作背景,如《白蛇2:青蛇劫起》《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姜子牙》等。导演依托人们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创作改编电影剧本,虽然剧本细节相较原版故事有所创新,但整体难免陷入重复阐述的迷思[2]。而《妙先生》与上述电影在叙事上的异质性就在于导演为其电影故事创作了一个全新的架空世界,给观众带来了与众不同的观影审美体验。《妙先生》不仅在剧本创作上别出心裁,叙事风格也独具匠心,充满暗黑暴力美学。以往大多数国产动画电影给人的印象是热血激情、正能量的,而《妙先生》则另辟蹊径,全片采用阴郁低沉的色调与怪诞不经的台词配音,故事镜头对准了被彼岸花侵蚀后的普通人:从为了火蝉蜕而残忍迫害亲弟的哥哥,到满心只想长生不老而背叛养子的养父,再到负心赌鬼宁郎……人性的阴暗面至此一览无余。导演通过残酷却合理的故事向观众揭开了社会生活黑暗压抑的一角,使电影充满黑色幽默。
2.2 充满东方韵味的视听符号
《妙先生》不仅妙在大胆尝试暗黑暴力美学的叙事手法,更妙在将中国传统美学符号与先锋实验相结合,新旧融合,相得益彰。《妙先生》的视觉设计深受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中国动画美术风格的影响,动画中民族元素随处可见。片中笑人的稻草帽与蓑衣、殷凤一身红色劲装及油纸伞、丁果的符咒等,体现了中国武侠与道家的意象之美。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曾提出:“有声电影不应该仅仅给无声电影添些声音使之更加逼真,它应当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表现现实。”台词、配乐、背景音乐,声音符号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它们既是电影直接叙事的重要途径,也是导演传达电影象征隐喻与主旨的关键影视符号。《妙先生》的电影配乐别出心裁,不仅使用了多种传统乐器,如鼓、古琴、古筝、琵琶等,还有优雅柔美的苏州评弹。《妙先生》通过各式传统配乐向观众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与观众进行了精神交流,使其产生情感共鸣,对影片的理念抒发起到了辅助作用。
3 符号学视域下的意象解读
3.1 以点带面的角色塑造
麦茨认为:“影像是电影的语言,它是电影中其他诸多元素产生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可以看出,角色影像是电影符号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影片中角色的语言、动作、性格等会影响观众对电影作品主旨的理解。《妙先生》通过讲述寻迹者师徒梁衍、丁果为了追寻彼岸花的踪迹而踏上旅途所经历的一系列奇遇来探讨善恶、因果循环。导演借片中重要角色如丁果、殷凤、萧笃的经历,起到以点带面的效果,带领观众体会《妙先生》架空世界内的人情冷暖。让观众看到被养父利用的愚孝养子,被见利忘义的青梅竹马抛弃的云香以及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怀苍生、牺牲自己的萧笃。导演在塑造这些在人性边缘挣扎的悲剧角色的同时,也通过他们暗示其代表的那类社会群体的价值观与道德观,从而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能切身感受到角色面临的困境,进而引发对善恶、因果循环的自问与反思,这也是影片能够产生热烈反响的重要原因之一。
3.2 全片线索——彼岸花
美国哲学家皮尔斯从符号与其所指对象的关系角度,将符号分为三类:图像符号、指索符号和象征符号。图像符号与具体对象往往具有高度相似性;指索符号与被表示的具体对象之间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象征符号与符号对象之间没有相似性或因果關系,而是一种社会约定俗成的解释。《妙先生》以贯穿全片的彼岸花作为象征符号,巧妙地将影片主旨穿插于故事中,而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会自发将电影剧情与自身认知相结合,从而对影片的内涵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在《妙先生》的架空世界里,传说彼岸花能实现任何梦想,因此出现彼岸花的村镇都会沦落为道德败坏、人心涣散的破败之地。同时,彼岸花只寄宿于善人身上,一旦取出彼岸花,其宿主就会消亡,但宿主所在的村镇却能摆脱破败,恢复昔日烟火。为了让荒芜的村庄恢复生机,只能“杀好人,取彼岸花,救坏人”[3]。为了改变这种局面,梁衍和丁果师徒二人踏上了集齐12朵彼岸花和昆仑剑的旅途,故事也围绕这一善恶困境徐徐展开。影片中的许多镜头都对准了被彼岸花侵蚀的村镇及其中的人,包括前文所述的为了火蝉蜕杀害亲弟弟的哥哥、满心只想长生不老的养父、负心赌鬼宁郎等。他们选择屈服于内心欲望,为了独占彼岸花而丧失了道德底线,最终孤苦伶仃,堕入无间地狱。
影片中,彼岸花是能满足一切愿望的欲望之花,人性的贪婪在利益面前暴露无遗。但最后得到彼岸花的人都无一幸免地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变成木讷呆滞、只剩下原始本能的鸭子,不仅没能满足贪欲,还就此丧失自我,令人唏嘘感叹。在影片结尾,主角团最终发现了彼岸花罪恶的真相:这一切灾难都源于人性的私欲和贪婪。彼岸花的孢子需要火蝉来吸食消耗,火蝉蜕可治疗因采集冰纨玉引起的寒病,冰纨玉则是达官显贵喜好把玩的玩具。但人们发现其中有利可图之后,彼岸花、火蝉和冰纨玉的生态平衡就此被打破,最终导致彼岸花泛滥,为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灾难。世界的暗黑面被彼岸花放大,它就像一块善恶的试金石,能够试炼出人性的底色。导演对彼岸花的符号塑造融入了对生死、善恶的思考,其通过一种极为个性化的表达方式来塑造彼岸花,使影像符号有了多重解读的可能,体现了影片对人性善恶、生死存亡的观照。
3.3 道家哲思
“妙先生”一名源自《道德经》中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导演李凌霄通过影片与观众深入探讨了对“道”和精神救赎的理解。片中,妙先生作为“大地的管理者、寻迹者的信仰、彼岸花的创造者”,并没有具象的人物脸谱,其形象虚无缥缈,与道家“道体虚无,故能包容生万物”的思想不谋而合。妙先生虽无法被具象观察但无处不在,它掌握了寻迹者苦苦追寻的真相,即万物循环的法则,正如《道德经》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有顺应天道与自然,万物才能和谐共存、平衡发展。片中的主角丁果在妙先生的指引下探寻彼岸花与世界善恶真相的过程,也是向观众展示天地规律的过程。丁果在面临彼岸花“杀好人,救坏人”的善恶困境时,并未站在上帝视角决定人的生死,而是选择顺应道家“齐万物”“众生平等”的主张,不主动干涉属于他人的课题,通过旁敲侧击,使他人在探索自我的过程中找到心中的“道”,以达成对他人与自我的双向救赎。
4 结语
《妙先生》作为国内动画电影市场上尚属少数的暗黑系动画,将鲜明的东方传统民族美学与颇具现实主义风格的暗黑叙事有机结合,并将中国本土的道家思想融入其中,极具哲学思辨与现实主义批判精神。纵观国产动画史,《妙先生》属于少数派的先锋表达,它不仅能够体现国产动画电影在影视叙事风格和受众群体上的勇敢尝试与突破,更推动了国产动画在暗黑叙事主题上的发展。对这类敢于尝试新事物新主题的实验性作品,人们应抱着支持包容的态度。要鼓励业内人士创作出更多像《妙先生》这样敢于创新突破的动画作品,让国产动画奔向更光明的未来。
参考文献:
[1] 屈鑫月.符号学视域下《山河故人》的隐喻分析[J].西部广播电视,2023,44(17):121-123.
[2] 马颖寅.东方暗黑美学与反乌托邦的二重奏:当下中国动画电影中的先锋表达与心灵救赎[J].当代动画,2023(4):68-74.
[3] 刘芳亮.“善恶”与“生死”:《妙先生》中的哲学反思与价值表达[J].艺术评鉴,2021(4):154-156.
作者简介:魏梓涵(1999—),女,江苏常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数字媒体艺术设计及理论。
田星瀚(1973—),男,山东菏泽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数字媒体艺术设计及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