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国产动画中的中国传统绘画美学精神研究

摘要：目的：文章旨在探讨当代国产动画与中国传统绘画之间的密切联系，重点分析二者在造型、色彩、构图、艺术风格等方面的相似之处。通过对比研究，揭示中国传统绘画美学精神在当代国产动画中的传承与发展，以及对当代中国动画产业的推动作用。方法：首先，从“画以载道”方面入手，探讨当代国产动画如何通过继承传统绘画的立意追求，将文化内涵融入画面中，成为传达思想和价值观念的媒介。其次，着重分析动画在形象创作上的处理，强调国产动画如何秉承传统绘画的“以形写神”原则。最后，通过对色彩和画面布局的研究，凸显当代国产动画在审美追求上体现的“气韵生动”，展示其独特的艺术韵味。结果：当代国产动画在造型、形象创作、色彩、画面布局等方面深受中国传统绘画美学精神的影响，呈现出深厚的文化底蕴和艺术价值。这种传承不仅能使观众感受到传统文化的魅力，也能为中国动画产业的发展和创新提供有力支持。当代国产动画通过对传统绘画的继承和发扬，成功地将文化元素融入作品中，实现了文化传承和创新的有机结合。结论：中国传统绘画与当代国产动画之间存在紧密联系，二者在美学精神上血脉相连。通过对传统绘画的借鉴与发展，当代国产动画不仅在形式上呈现出较高的艺术水平，还在文化内涵上展现了深刻的思考。因此，深入挖掘和傳承中国传统绘画美学精神，对当代国产动画的发展具有积极且深远的意义。

关键词：中国传统绘画；当代国产动画；美学精神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04-0-03

1 画以载道

1.1 传统绘画中的“成教化，助人论”

“画以载道”，此中之道便是传统绘画中所蕴含的“成教化，助人论”的教育功能，是中国传统绘画与生俱来的美学精神。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谢赫的《古画品录》中便记载有“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到了唐代，出现了新的观点，张彦远也认为绘画具有教育功能，他在《历代名画记》中写道：“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

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教育功能无处不在，如莫高窟的《尸毗王本生图》，讲了尸毗割肉救鸽的故事，旨在劝诫人们忍痛向善，积善积德；又如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描绘了帝王嫔妃们的生活状态及精神面貌，意在劝导当时的女子须遵守“三纲五常”；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通过画像的大小来表示不同帝王的成就高低，从而警示统治者。由此可见，绘画的教育功能从古代就一直被人们所认知及使用。

当代中国动画中也处处存在“成教化，助人论”的教育功能。聂欣如在《什么是动画》中写道：“从叙事绘画的源头来看，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样叙事绘画所具有的教育功能被完整地带到了动画之中。动画的教育功能可以说是与生俱来，即便是早期的带有宗教宣传意味的绘画教育，在今天的动画片中依然依稀可见……”［1］7-8

1.2 当代国产动画与“寓教于乐”

“寓教于乐”具有重要的社会功能，是中国学派动画重要的创作理念，动画片中体现的教育内容不仅对培养少年儿童正确的三观起着重要作用，也能让已树立“三观”的成年人产生共鸣。万籁鸣说：“动画片一在中国出现，从题材上就与西方分道扬镳了。在苦难的中国，为了让同胞迅速觉醒起来，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开玩笑，因而形成了中国美术片与外国动画迥然不同的特色，我们为了明确的教化作用而强调鲜明的创意……”无论是早期中国学派动画，还是近期的大制作动画电影，其中所蕴含的教育功能是一脉相承的。

早期中国学派的许多动画，本身的目的就是教育。在《三个和尚》这部动画中，蕴含着一个简单的道理：要懂得团结互助。本部作品中的三个和尚开始并不懂得团结的道理，都不愿意去打水，导致没水吃，直到寺庙失火，三个和尚齐心协力一起打水把寺庙的大火扑灭。这部作品没有使用任何对话和旁白，而是采用“默片”的形式，引发观众思考。《三个和尚》这部动画不仅教会了少年儿童“人心齐，泰山移”的道理，也像镜子一样映照出大多数当代成年人存在的问题，许多人可以从动画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如不想打水只想白喝的贪心、与朋友交往中太过于计较得失等，这种贪心和计较在当今社会中普遍存在。

现代动画电影经常把富有教育意义的内容融入整个剧情之中。例如，动画电影《大鱼海棠》就展现了人与自然的同一性。动画的名称以“大鱼”和“海棠”组合，是动物和植物的组合。影片中讲述的并非人类世界的故事，这个世界的居民掌管了人类的生死轮回，但他们所处世界的自然景观和人间的自然景观相似。这里的居民从不破坏和轻易改变大自然，就如同庄子所提出的“人与天一”，人与自然相互联系、相互依存，人应顺应自然变化。影片中所设定的规律是“人的灵魂在人间漂泊了很久，最后来到海底世界天空的尽头”，但椿为了让鲲复活，违背自然天理，遭到大自然的反噬，洪水降临，摧毁了这个世界的大地，而椿自己也失去了生命［2］28。这是天人合一的体现，教导人们要尊重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

2 以形写神

2.1 传统人物画与“传神写照”

顾恺之的传神论要求“以形写神，形神兼备”，说的是谋篇布局时通过画面的安排体现人物的神韵［3］5。传统中国画尤其是人物画常常通过对人物的细致刻画来抒发作者的情感，或表现作者所处时代的社会风貌。如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图》如实描绘了安史之乱以后，统治者为了粉饰太平，提倡“文治”，在奢靡风气的支配下，唐代宫廷仕女嬉游生活的状态，表达了人民在历经战乱后渴望社会太平的心情。又如宋代李唐所绘《采薇图》，以殷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为题，赞扬了那些保持气节的人，谴责了南宋统治者投降变节的行为。

2.2 国产动画角色设计的传神之妙

动画的角色设计可以奠定动画整体的风格基调，要设计一个形神兼备的动画角色，不论是外在容貌、服饰的“形”，还是关乎角色内在的个性、气质的“神”，都要仔细推敲和斟酌。相比美国动画夸张的角色设计、日本动画简洁写实的角色设计，中国动画更侧重通过线条展现丰富的情感个性。这种线条源于中国传统人物画注重“以形写神”的理念。

例如，动画《大闹天宫》中的角色设计就颇具戏剧韵味，孙悟空的仙桃脸、修长的四肢等都彰显了十足的戏剧艺术色彩，从其流畅干练的线条可以窥见中国画中十八描的技法，重彩赋色更加凸显角色的视觉美感；玉皇大帝的角色设计颇有传统年画风格，从玉皇大帝的身上可以看见民间年画中财神、灶王等形象，其慵懒的表情和动作尽显养尊处优的富贵之态，其雪白的皮肤搭配面部的腮红则十分符合戏曲中丑角的形象，暗示其奸诈、伪善的性格。

再如，动画《九色鹿》中的角色设计则参考了莫高窟壁画，可以看出典型的佛教绘画以线造型的特点。《九色鹿》中的角色造型吸收了敦煌壁画中尊像的表现方式，但线条相对佛教壁画中的线条更加细腻柔和［4］16。动画中的人物和场景造型都十分简洁，九色鹿的造型十分简洁，寥寥几笔就将九色鹿动物的特征和神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人类角色的处理则更加注重符号化，动画中捕蛇人的造型十分传神有趣，他的五官借鉴了敦煌壁画中小字脸的痕迹，并对眉眼进行夸张式的缩小，以体现其奸诈的个性。片中的仙女和皇后则借鉴了敦煌壁画中飞天的造型样式。《九色鹿》的角色在细节上相较于敦煌壁画更胜一筹，如王后这一角色，其身肩的帔帛呈半透明色，虚实相间、似有若无，和《簪花仕女图》中女性身上半透明帔帛有异曲同工之妙。

2.3 国产动画动作设计中的“天外飞仙”

相较于迪士尼动画具有弹性的运动规律及动作设计，许多国产动画尤其是中国学派动画借用了敦煌壁画中的飛天形象，创造了独特的中式运动规律及动作设计。

对中国画而言，线条是灵魂所在。当动画也依靠线条的魅力时，则形成了“线为骨，色为肤”的动画生命表现。敦煌的飞天形象正是通过柔软、灵动的线条，塑造出了一个个飘逸洒脱、无拘无束的飞天形象。吉林动画学院制作的动画《飞天》中的人物造型，用了高古游丝描的画法，“S”形的造型设计参考了敦煌飞天壁画的线描，塑造出灵动流畅的运动轨迹。人物身上的细节也十分精致，如人物身上的丝帛、衣物运用了“吴带当风”的画法，给观众一种飘逸柔美之感，以此塑造出了飞天形象“行云流水”的灵动感。

动画《大闹天宫》在前往蟠桃园摘桃的情节中，有一幕7个仙女穿梭于祥云之间的画面。这7个仙女的造型均来源于敦煌壁画飞天形象，她们身着七色不同的服饰，造型也各不相同，在挥洒自如、富有动感的线条中，将帔帛的律动与“S”形肢体动律表现得十分自然生动。时有时无的帔帛与刻画细致的身体形成了明显的虚实对比，凸显了帔帛的轻盈感。

当代中国动画通过精心设计的角色形象和精细描绘的动画运动规律，体现了“以形写神”的美学精神。它们通过形象的塑造和动态的表现，不仅再现了物质世界中的形象，还传达了形象背后的精神、神灵和内在意境，以呈现出丰富的情感、思想和美学价值。

3 气韵生动

3.1 传统绘画中的“气韵生动”

谢赫“六法”是指导中国绘画艺术的金科玉律。“气韵生动”是“六法”中的最高范畴和中国绘画审美追求的最高境界［5］41。在中国画中，“气韵生动”是指艺术家在作画时发挥自如，作品又被赋予诗意神采，因此意境深远。元四家的画真正做到了气韵生动，超然物外，得其天趣。如倪瓒《虞山林壑图》，柔和的干笔冷漠超然，内敛自持；王蒙的《夏山高隐图》，笔墨湿润，山峦披麻皴、解素皴并用，浓墨点苔，繁复厚重。

3.2 当代国产动画中的“气韵”体现

当代中国动画在体现“气韵生动”的美学精神方面有以下表现：第一，表现自然景观。中国传统绘画非常注重表现自然山水，当代中国动画也常常在场景设计中通过描绘自然景观来体现“气韵生动”。巧妙运用颜色、光影和细节展现山水、花鸟等自然元素的生动与美丽，同时传达出自然界的生机和变化。第二，融合传统与现代元素。当代中国动画常常将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表现手法相结合，通过创新的方式表现“气韵生动”。例如，将传统的中国剪纸、民间艺术等元素融入动画中，或用更具现代意义的剧本对传统故事进行重构，以赋予作品独特的风格和生命力。

水墨动画《山水情》将写意山水画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动画通过虚实相生的水墨与留白塑造了一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画中世界。通过墨色线条深浅浓淡的对比处理，山峦、流水、角色都给人一种无可言说的意境美，禅意十足。在动画电影《深海》中，采用的“粒子水墨”效果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代三维粒子特效与中国传统水墨融合，创作出了绝美的画面。

蒋勋认为，“中国的山水，经由宋元人的静观沉思，已从绘画升高成为一种哲学。这种哲学，呈现出一种反绘画的倾向。反写实、反模拟客观、反形式、反色彩，使绘画一步步走向更纯粹的观念”［6］190。这种逆反的气韵与当代许多国产动画“反英雄”的设定不谋而合。在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在塑造哪吒形象时，不走寻常路，将其设定为反派。魔丸转世、性格凶残、不服管教……很难想象这些反面词是用来形容哪吒这个角色的。而由灵珠转世、风度翩翩的龙三太子则彻底转变成了一个正面形象。于是，动画的故事情节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哪吒在“反派化”的同时，随着情节的发展，逐渐成长并向善，体现出“我命由我不用天”的电影主题。哪吒的故事在现代社会语境中进行了重构，舍去了传统儒家文化中的保守思想，以适应现代社会的价值观。这种批判性的剧本设定，不仅是对传统的继承和创新，也是对中国传统绘画美学精神的一种继承。哪吒的故事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这便是一种生动的“气韵”。

总体而言，当代中国动画通过自然景观、现代与传统相结合等方式，传递出生命力，引发情感共鸣，使画面具备独特的动态美和艺术魅力。这种生动的表现方式让观众能更好地感受到画面中的气息和活力，产生共鸣和情感连接，体现“气韵生动”的美学精神。

4 结语

随着对传统绘画美学的深入挖掘和创新运用，当代国产动画正展现出强大的发展潜力。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让中华文化展现出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通过汲取传统文化的精髓，中国动画创作者在全球动画市场上崭露头角，成为引领行业发展的重要力量。中国传统绘画美学为国产动画注入了独特的文化标识，使其在国际竞争中更具竞争力，从而为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贡献力量。

参考文献：

［1］ 聂欣如.什么是动画［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7-8.

［2］ 贺小敏，刘馨蕾.道家美学思想在国产动画电影中的应用研究［J］.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22，6（17）：25-28.

［3］ 巨然.动画创作的民族风格与“在其中质之的”美学精神探析［J］.美与时代，2019（4）：4-8.

［4］ 胡安全.敦煌佛教图像在《九色鹿》中的运用［D］.南京：南京艺术学院，2019.

［5］ 陈叶蕾.谢赫“六法”视野下的影视动画创作研究［D］.武汉：武汉理工大学，2019.

［6］ 蒋勋.美的沉思［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4：190.

作者简介：陈昌盛（1999—），男，江苏南京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美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