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长城的人
2024-03-15吴小飞
吴小飞
国内有不计其数的摄影师把长城作为拍摄题材, 有的人因为拍摄长城,成为职业摄影人; 有的人因为长城摄影入选奥运会开幕式,一夜“出圈”;还有的人在拍摄长城中,梳理思绪、感悟人生……在经年累月的拍摄中,他们找到了与长城“ 相处” 的方式:用镜头去描摹长城的瑰丽,记录长城的沧桑,感悟长城的精神,书写自己眼里的长城故事。
一眼万年
“放眼望去,视野开阔、山峦巍峨,还有城墙古朴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胸口涌上一种想大叫的兴奋,那种直击内心的感受前所未有,太震撼了!”这是2015夏天,北漂青年杨东看到长城时的感受。
当时23岁的杨东已经大学毕业一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靠给图片网站供图维持生活。比起儿时在丹东老家看到的部分长城的城垣,杨东觉得在河北看到的、被云山雾海环绕的长城,才是“真正的长城”。他被长城巍峨万千的景象所触动,一发不可收拾地连拍了三天,“夜里就在空心敌楼里睡的,还趁着夜色拍了很多星空下的长城”。
这次拍摄之后,杨东感觉自己找到了“专攻”的目标,那就是长城。他的第一次获奖作品,就是那三天连续拍摄的一组图片,“坚定了我做职业摄影师的决心”。
无独有偶,王启宏也是在河北爬长城时,便对它“一眼万年”。2009年7月的一个周末,王启宏陪家人在河北承德爬长城,正好赶上雨后的云海,这个景象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所以印象很深刻。
在遇到长城之前,摄影是王启宏的业余爱好,从2018年起,他开始聚焦长城,也因为专注于拍摄长城而“出圈”。他拍摄的8组长城画面,在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作为二十四节气背景画面,向全世界展示。这组作品中,第一个被张艺谋导演选中的,是八达岭长城的一段航拍,是二十四节气“大雪”的象征。“张导说,这段视频在色调上有一种‘水墨长城的意境,长城的脉络走向恰似盘旋的巨龙,且入画的城楼很完整,非常适合在冬奥会上展示给全世界的观众看。”
奇景的背后
一个好的镜头背后,往往是漫长的等待和执着的坚守,这些热爱拍长城的人,也深谙此理。
对王启宏来说,拍摄长城的成本远比人像高,长城北京段位于郊区,每次往返要数百公里;在安全性上,长城依山而建,自然环境也要复杂得多。
这些“困难”没能阻挡王启宏的拍摄脚步。为了等待一个日出、一片云海或者一场雨雪,夜宿长城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他记得,2020年夏天的一个周五,为了拍摄云海中的长城,他冒着大雨在深夜十一点多爬上了京郊一处长城。可惜接下来的两日都是大阴天,王启宏不甘心,一直蹲守在山上镂空的城楼里,困了就裹着睡袋睡一觉,饿了就吃口干粮。等到周日晚上,山上突然雷电交加,下起了暴雨,他架好机器躲在城楼里,却意外捕捉到“闪电下的长城”的震撼场景,这才觉得不虚此行。
作为职业摄影人,杨东认为摄影的艺术有很多种,拍摄出普通人不常看到的“奇景”就是一种,尤其是长城这类具有厚重历史积淀的建筑,在特殊天气下,更容易出“大片”。
2018年12月,杨东执着地要拍一场大雪下的长城。为了这场大雪,他已经在长城脚下蹲守了十多天,终于在气温低到零下二十多度的那天等来了大雪。但因为天气冷耗电快,当时作为无人机显示器的平板电脑被冻得关了机,无人机的电量也只够起飞一次,要是平板电脑没恢复,这些天的等待就全白费了。
“我直接把平板电脑贴身塞进怀里,像揣了一块冰。二十分钟后,感觉自己要冻麻了,平板电脑终于有了反应。”那天,无人机只在长城上空飞行了几分钟,但杨东拍到了理想的画面,感到“很幸运”。
有故事的长城
在众多摄影人的拍摄经历中,拍长城,除了有奇景,也有雅趣。
为了更好地了解长城,在拍摄之余,于文江大量涉猎与长城有关的书籍,他了解到秦皇岛境内的长城,大部分是明朝中后期修建的,并与抗倭名将戚继光有关。
2020年8月的一个雨后,于文江在爬长城时看到了两道彩虹,当时便脱口吟出“神工更欲增奇绝,双飞抱碧岑”。这句诗出自戚继光的《登杨木顶边楼(其二)》,大意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秀丽的山峦,两道彩虹跨立在山头展露奇观。描述的是戚继光在长城上登高望远时的所看所想。于文江激动地表示:“跨越四百多年,我看到了和戚继光当时看到的类似的场景,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自己和古人打破了时空界限在对话。”
“风光拍得再好,很多年后还是那个风光,变化不会太大,真正让人产生沧桑感的,是跟长城有关的人的变化。”杨东说。
2018年,杨东接受了纪录电影《爱我长城》摄制组的邀请,为当时已106岁高龄的老红军王定国拍摄长城。王定国是中国长城学会创始人之一,为保护长城倾注了无数心血。
历时一年多,杨东将一张名为《大国战号》的照片,送到了躺在病榻上的王定国面前。这幅黑白图片,捕捉了在乌云逼近下的长城烽火台,“很像古代战场上,烽火台上燃起的狼烟”,王定国看到这张图片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王定国、梁思成的弟子罗哲文等老前辈,在没有任何经費的情况下,自发做起保护长城的工作,经历了现在人们很难想象的艰难。”摄制归来后,杨东便打算,将来要做一些与长城有关的人物摄影,在他看来,有故事的长城,更加隽永。
无独有偶,随着拍摄的深入,对长城了解的深入,于文江开始观察和思考他所感知的长城, 与长城“ 对话”。2017年春季的一天傍晚,他在长城静坐,待到日落后,看到山脚下的村落此起彼伏地亮起了灯,而自己身旁的城墙却乌黑一片,一个新的拍摄主题萌生了——“熄烽”,烽火灭了,灯火亮了。
“我想在古代,景象应该是相反的,山脚下没什么灯火,城墙上应该灯火通明。长城看起来是一个战争的产物,实际上是和平的起点,正是有了敌楼灯火的熄灭,才有了山脚下百姓烟火的萌生。”于是,他用连续的拍摄,把一段时间出现的山脚下的灯光景象放到一张图片上,以此来对比没有光亮的“夜长城”,这样的长城好像一个超然物外的高人,在悄无声息中见证着数百年的人世变迁。
这两年,于文江又在拍摄长城中感悟到“生息”,他计划以此为主题拍摄一些和长城有关的人,比如研究长城的学者、拍摄长城的摄影爱好者,以及山脚下那些“长城的后裔”。“我想表达的是,长城不是一个‘死建筑,它有丰富的人文内涵,而且现在仍然活力四射。”于文江说。
栋梁//摘自剥洋葱people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