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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龄童背锅“隐瞒局”:一群人的善意,一个人的秒崩

2024-03-13云起

知音·上半月 2024年3期
关键词:龙龙海峰公婆

云起

2023年11月,6岁男孩龙龙因持续呕吐腹泻,被家人紧急送医,抢救无效,心力衰竭离开人世。

龙龙的体内检测出化学成分——西布曲明,一种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抑制食欲的药物,以前常被用于减肥,因为有强烈副作用,现已被禁用。龙龙的父母立即报警。

第二天一早,龙龙的婶婶胡云在其丈夫任海洋的陪同下向警方自首。胡云为什么要加害龙龙呢?一切还得从头说起——

学位之争暗藏隐患

胡云大学毕业后,先在深圳工作了几年,后来回到老家,在一家美容医院做销售顾问。胡云长得不错,身材微胖,因为性格有些强势,前几次恋爱都没有结果。

2017年,29岁的胡云通过相亲认识了任海洋。任海洋的外形条件和经济条件都一般,但胜在性格温和,对胡云几乎百依百顺。胡云觉得任海洋像只大白熊,善良柔软,对他很满意。两人很快结婚,第二年生下女儿莹莹。

任海洋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叫任海峰,他比哥哥先结婚,有个儿子叫龙龙,比莹莹大一岁。两家人除了节假日一起去公婆家吃顿饭时碰个面,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在胡云看来,任海洋兄弟俩不够亲热,见面打个招呼简单聊几句就算完事。

胡云问过任海洋,任海洋的理由是,自己从初中开始就住校,大学去了外地,毕业后又在上海工作了好几年,和弟弟渐渐生疏了,再加上兄弟俩各自成家有了孩子,哪还能像小时候一样。

胡云想跟弟媳谭穗玲套近乎,跟她聊美容聊育儿,但谭穗玲对她总是客气而疏远,搞得她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几次之后也就作罢。

好笑的是,一次他们一大家子在外面吃饭,遇到公婆搬家前的旧邻居。老太太乱点鸳鸯谱,竟以为谭穗玲和任海洋是一对。任海洋尴尬得脸都红了。

胡云也没太在意自家和小叔妯娌的关系。她想,任海洋对弟弟弟媳冷淡不要紧,只要对自己和女儿好就行。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胡云渐渐对任海洋有了一些不满。胡云的客户被同事抢走,她想找同事理论,任海洋说:“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女儿在幼儿园被欺负了,胡云想找对方家长,任海洋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任海洋好容易有个升职机会却被别人截和,他表现得云淡风轻,“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任海洋的这些佛系语句,胡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而最让胡云不满的是,面对公婆对小叔子的偏心,任海洋就像只缩头乌龟,从不肯面对。

小叔子结婚,婚房公婆出的首付,龙龙出生,公婆出钱又出力;任海洋结婚时,房子是他用自己积蓄买的,莹莹出生后,公婆忙着照顾孙子,也没怎么管过莹莹,都是胡云父母帮忙照看。

前两年,龙龙学钢琴时,公婆给他买了一架快两万元的钢琴,等第二年莹莹也要学琴,公婆只给买了个一万出头的。

胡云抱怨公婆重男轻女,任海洋每次都劝她别太计较了。胡云很委屈,明明是公婆不公平,丈夫不但不维护自己的小家,反而搞得好像是她这个做媳妇的小心眼。因为这些,胡云不知道和任海洋吵了多少回,但每次胡云的“拳头”都打在软棉花上,无功而返。

2023年春节,任海峰和谭穗玲提出,想把龙龙的户口迁到爷爷奶奶这里来,这样龙龙就能上该片区对口的重点小学了。

胡云当时也没多想,可回家后,她突然回过神来,一年后,自己的女儿莹莹也要上小学了。她向任海洋提出,要把莹莹的户口也迁到爷爷奶奶那里去,莹莹也要上那所重点小学。任海洋告诉她,一个房子的学位是有时间限制的,龙龙用了,莹莹第二年就用不了了。

胡云听了,眼睛瞪得老大:“凭什么龙龙可以上那个学校,我们莹莹不行?”任海洋劝道:“读个小学而已,没必要非得是重点。我们旁边这个小学也不错,离家近,接送也方便。”

胡云心有不甘,又向任海洋抱怨公婆偏心。任海洋嘟囔了一句:“哎呀,爸妈不会偏心,都是些小事,你别想太多了。”然后就借口要洗澡,留下胡云一个人生闷气。

年后,任海峰和谭穗玲多方了解到,要想稳妥入学,不能只遷龙龙一个人的户口,他们一家三口的户口都要迁过去。另外,由于他们另有房产,最好把他们的名字加到那边的房产证上。

等胡云知道的时候,所有手续都办好了,龙龙一家的户口已经迁了进去,房产证上也加上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名字。本来就心里不平衡的胡云,这下更不乐意了。尽管公婆一再保证,这只是为了龙龙上学的权宜之计,任海洋和胡云将来也有房子的继承权,但胡云始终觉得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这回自己又吃了大亏。

胡云天天在任海洋耳边念叨,要他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帮老婆孩子也帮他自己争取本就该属于他们的利益。可任海洋不同意,说都是一家人,不要闹得太僵了。胡云气得跟他大吵一架,好久都不肯理他。

陈年往事浮出水面

2023年7月,龙龙顺利被重点小学录取,任海峰和谭穗玲特地请大家去家里吃饭庆祝。胡云本来不想去,但莹莹吵着要去龙龙家玩,她才不情愿地去了。

任海峰和谭穗玲知道胡云因为学位和房子的事情心里不舒服,一改往日的冷淡客气,很是热情,还特地给她买了护肤品,给莹莹买了衣服和玩具。

吃饭时,龙龙一直拿筷子敲碗碟,谭穗玲制止了几次都不听,尴尬地对胡云说:“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有个贴心的小棉袄,看看莹莹,乖巧懂事,哪像我家龙龙这么淘气,太让人操心了。”

谭穗玲话音刚落,对面的婆婆开了口:“男孩子本来就好动,要是像个女孩子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的,长大了没出息。”这话让胡云刚刚翘起的嘴角瞬间落了下去,她气得在桌子下踢了身旁的任海洋一脚,但任海洋埋头吃饭,一声都不吭,气得胡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不久,两个孩子吃饱了,跑到龙龙房间玩玩具。等大人们吃完饭收拾餐桌时,突然听到房间里龙龙发出惊慌的喊声:“妈妈快来,莹莹吐了!”胡云赶紧跑过去,只见莹莹在不停地呕吐。她急忙上前帮莹莹拍背,然后指挥任海洋拿纸巾帮莹莹擦身上的呕吐物。

莹莹吐了好一会儿,几乎把中午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胡云心疼极了,她见呕吐物里一片奶白色,觉得奇怪,莹莹中午没喝奶呀。一问才知道,是龙龙刚才拿了一罐牛奶给莹莹喝。牛奶的空罐子就在桌上,胡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过期的牛奶。她顿时火冒三丈,大声斥责龙龙:“你干吗给莹莹喝过期的牛奶?”

龙龙被胡云的大嗓门吓到,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过期的。”胡云还想说什么,婆婆一个箭步跨过来,拦在两人中间:“龙龙不是故意的,莹莹吐完就没事了。”

胡云本来就不高兴,婆婆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偏偏任海洋也在一旁帮腔:“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别吓着孩子。”胡云简直气炸了,这一家子人还讲不讲理了,受伤的是莹莹,却一个个都护着龙龙。要不是去给莹莹倒水的谭穗玲及时赶到,把龙龙狠狠批评了一顿,胡云恐怕是再也忍不住,要大闹一场了。

那天晚上回家后,胡云郑重地对任海洋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爸妈心里只有他们的宝贝孙子,压根没有我们家莹莹。我告诉你,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他们想对谁好,想给谁花钱,我们确实没资格管。但既然他们一碗水端不平,那么以后养老什么的,就别怪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谁获利多谁管!”任海洋一如既往地不痛不痒安慰了几句。

之后三个月,胡云没有见过公婆和任海峰一家。其间,莹莹参加了一个钢琴比赛,可惜在网上公布的复赛名单中,胡云没有找到莹莹的名字,但却看到了龙龙的大名。这个结果让胡云很失望,可任海洋不仅不安慰她,反而说:“我叫你不要去参加比赛吧,你非要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阿玲天天陪着龙龙练琴,你和莹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比得过人家?”

平日里,胡云本来就有些嫉妒谭穗玲,觉得她比自己年轻,身材也苗条。担心自己被比下去,她还特地吃药减肥。现在,任海洋又在育儿上拿她和谭穗玲比较,她立马被刺痛,气急败坏地说:“你觉得阿玲好,那你跟她去过日子!”任海峰脸色变了变,说了句“神经”,掉头进了厨房。

转眼国庆假期到了,胡云和任海洋带着莹莹去公婆家聚会。他们到时,任海峰一家已经到了,大人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但小朋友早就忘了之前的事情,很快就玩在了一起。龙龙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盒跳棋,玩了两局后,他们又趴在地上玩起了弹弹珠的游戏。

两个孩子玩着玩着,一颗弹珠滚到柜子底下去了。两人伸手去捞,捞不出来。

龙龙跑到阳台上拿来晒衣杆捞,捞了半天,弹珠没捞出来,却捞出来几个零零碎碎的玩具,还有一张满是灰尘的照片。胡云眼尖,发现照片上面有两个人亲密地搂在一起,而那两个人竟然是她的老公任海洋和弟媳谭穗玲。

一脸震惊的胡云,拿着照片质问任海洋。面对照片,任海洋神色慌张。在胡云的一再追问下,他不得不说出陈年往事。

原来,谭穗玲是任海洋的初恋,两人曾一起在上海打拼。后来谭穗玲的父母先后得了重病,为了照顾生病的双亲,她只得回到东莞。长期异地让两人感情逐渐变淡,最后走到分手。

后来,谭穗玲的父母相继去世,出于旧情,任海洋委托在当地的弟弟任海峰帮忙关照谭穗玲。谁知一来二去,谭穗玲与任海峰逐渐产生了感情,最后嫁给了任海峰。任海洋虽有过不甘,但还是慢慢放下了。

这样的关系本就尴尬,好在他们当年恋爱是在上海,外人知道的不多,任家人也默契地闭口不提。再后来,任海洋与胡云恋爱结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任家上下更是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

得知真相的胡云,气得甩门而去。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傻子一样,被这家人耍得团团转。

原来,兄弟俩不亲热是有原因的,弟媳和他们疏远也是有原因的。更重要的是,胡云认定,一直以来任海洋的不争不抢,不是因为他性格软弱,也不是因为要让着弟弟,而是念念不忘他的初恋情人。

积羽沉舟枉送性命

整整一周,胡云都住在娘家,不肯回家。任海洋打电话她不接,上门道歉,她也拒而不见。任海洋没办法,只好搬来女儿莹莹当救兵。莹莹哭着要妈妈,胡云心軟了,总不能为了丈夫的前情往事离婚吧,女儿怎么办?

再加上任海洋当着岳父母的面保证,会一辈子对胡云一心一意,父母也劝胡云往后看,她这才强忍心中的委屈,跟任海洋回了家。但胡云咽不下这口气,对任海洋始终很冷淡,两个人一直没有真正和好。

11月,公婆为了缓和关系,特地张罗了一桌子好菜,把大家聚在一起。全家人专门给胡云道歉,坦陈当初的隐瞒就是怕她多想,也是为了不影响她和任海洋的婚姻,希望她能原谅大家善意的隐瞒。

谭穗玲也对胡云说:“我和海洋早就是过去式了,他对你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公婆和谭穗玲的主动道歉,让胡云觉得,如果自己再生气就显得小心眼了。她挤出笑容,说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大家见胡云态度缓和,都松了口气,餐桌上的气氛融洽了不少。任海洋心情很好,和弟弟弟媳多聊了几句。他本意是想表现自己早就放下了,落在胡云眼里却是另一番解读——任海洋以前对谭穗玲的客气冷淡都是装的。她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席间,任海峰和谭穗玲提到第二天龙龙要参加钢琴决赛,言语中对他充满期待。公婆也一个劲地夸龙龙,说他钢琴弹得这么好,决赛肯定能拿到好成绩。

看着龙龙如众星捧月一般,而自己的女儿莹莹却被冷落在角落,胡云的心越来越冷,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婆婆好像意识到了胡云的不快,找补似的说:“我们莹莹也很棒。虽然这次没进决赛,我们向哥哥学习,再让你婶婶帮帮你,明年肯定也能进决赛的。”

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胡云突然觉得今天的道歉就是个笑话,公婆骨子里的偏心根本改不了,所有人都偏爱龙龙,所有人都觉得谭穗玲比她强。她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中翻腾,恨不得龙龙明天的比赛一败涂地才好。

胡云想起自己的包里正好有托同事买的燃脂巧克力,之前自己吃多了拉肚子,一个罪恶的念头出现了……

吃完饭,趁大家不注意,胡云把龙龙带到房间里,拿出去掉外包装的燃脂巧克力,遞给龙龙两块:“龙龙,这个巧克力可好吃了,我特地留给你的。你收好,别让莹莹看见了,她看见了一会儿就吃光了。”

龙龙特别喜欢吃巧克力,胡云刚递给他,他就塞了一块到嘴里。龙龙觉得好吃,又从胡云手里拿了两块,放进衣服口袋里,说带回家晚上慢慢吃。

会不会太多了?胡云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她转念一想,多吃两块拉肚子严重到连舞台都上不了,岂不是更好?看他们怎么嘚瑟?

当天晚上,龙龙因为食用了过量的燃脂巧克力,持续呕吐腹泻,送医抢救无效,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得知龙龙出事后,胡云吓得魂飞魄散,哭着向任海洋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胡云说她有太多的不甘心,不甘心大家合起伙来欺骗她,不甘心自己比不过谭穗玲,不甘心公婆偏心,不甘心龙龙处处压过莹莹,所以,她想让龙龙参加不了钢琴决赛,但她只是想让龙龙吃点苦头,从没想过要害死他。

任海洋非常震惊,他心痛地告诉胡云,其实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谭穗玲,早就放下了往事。如果他心里还有什么,就不会从上海回来,他之所以回来,全都是因为胡云,为了这个小家。

父母的偏心,任海洋也感觉出来了,他曾私下表达过不满。但父母说任海峰工作不稳定,谭穗玲又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而任海洋工作比弟弟好,又有岳父母的帮衬,所以他们对老二家才会照顾多一点。而龙龙是他们一手带大的,难免有时候偏爱一些。

任海洋后悔万分,胡云犯下的错也有他的一份。如果不是自己忽略了胡云的感受,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能接受的,她也应该接受,不需要过多解释,胡云就不会因为那些日积月累的小事心理失衡,铸成大错,枉送了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

在任海洋劝说下,胡云向警方自首。目前,胡云已被当地警方逮捕。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心理咨询师黄奕馨分析说,善意的隐瞒是否有必要,一直都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话题。但无论如何,善意的隐瞒也是隐瞒。它可能是出于保护他人感情、避免伤害他人,或是出于礼貌和尊重,然而,它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很多时候仅仅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是饮鸩止渴。

所以,是否选择善意的隐瞒,首先要充分换位思考,而不能“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其次应充分衡量利弊,对可能导致的结果做好充分判断和预估;更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和方式,快刀斩乱麻,让代价最小化,才能免除后患。

编辑/李雪莲

3823212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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