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的悲鸣

徐树建

今天是周日，韩爱城驱车来到叔叔家。叔叔独身一人，最近身体不好，韩爱城只要有空就来看望叔叔。叔叔生活的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稀稀拉拉地散落在沙漠边缘，叔叔养了几只骆驼，平时生计就靠出租骆驼。这年头来沙漠里旅游的人相当多，带动了骆驼养殖这门古老的行业。

在叔叔家，叔侄亲亲热热地聊了一会儿，韩爱城递过一沓钞票，不想叔叔手直摆手，说：“爱城，自个留着吧，马上我那大侄孙还要上大学哩。”

韩爱城笑起来：“叔，您大侄孙才上小学，离上大学还早着哩，钱拿着，您自个买点营养品吃吃。”

叔叔还是不肯接钱：“我有钱，就昨天，一个游客租我那对母子骆驼到沙漠里玩，不知怎么把小骆驼给跑丢了，游客倒也不赖账，提出赔我钱，我心不黑，可也防着他瞎还价，就试探着说了一个蛮高的价，不想那游客一口答应了，当即给了我现钱。爱城，不瞒你说，叔一辈子老实，从没讹过人，现在跟人家多要了钱心里发虚。”

叔侄俩又聊了一气，韩爱城告辞开车回家，正开着，忽然隐隐觉得不对劲，又开了一会儿，“吱”的一声猛一脚踩死刹车：晓得哪儿不顺了。

韩爱城当即调转车头再奔叔叔家，一下车就问：“叔，我想起一件事，两个星期前我来看您的时候，听您说村北头王老爹家的小骆驼也被游客弄丢了是不是？”

叔叔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这有什么不对吗？”

是的，韩爱城是名警察，不过具体是什么警种韩爱城从没跟叔叔提过。

韓爱城轻描淡写地说：“问问而已。叔，沙漠里有狼或者其他猛兽吗？”

叔叔斩钉截铁：“没有，绝对没有。只在我小时候沙漠里有过狼，等我长大后狼就绝种了，再也没见过。”

韩爱城又问：“那小骆驼为什么会一而再地跑丢呢？”

叔叔一听眉头皱起来了，沉吟道：“这还真是个问题，你问倒我这个老沙漠了。一般来说，小骆驼跑丢除了狼外就只有沙漠风暴了，但实际上即使是沙漠风暴也很难吹跑小骆驼的，因为骆驼这东西很有灵性，只有要风暴，骆驼妈妈一定会用自个的身体死死护住小骆驼，除非风暴特大，骆驼妈妈自身难保才会顾不上看护小骆驼。”

韩爱城紧跟一句：“您小骆驼跑丢的那天有没有刮风暴？”

叔叔再次斩钉截铁：“没有，有好多天不刮风暴了。”

韩爱城站起身：“我到村北头王老爹家了解一下。叔，今天我们聊的事不要外传，切记、切记！”

韩爱城当即来到王老爹家，一番交流下来发现两家的遭遇一模一样：游客租走母子骆驼，然后小骆驼跑丢，当时也没有刮风暴，游客赔钱时十分痛快，几乎不还价。

两家为什么会发生一模一样的事？其他家、其他村子会不会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韩爱城发了狠，发动车子走遍全村，又到其他村子调查，结果发现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多起。

同时还发现一个规律：如果这家小骆驼跑丢，过不了两天就会有另一个人租走跑丢的小骆驼的妈妈。

发现这个规律韩爱城心里猛一惊：叔叔家的小骆驼昨天被游客弄丢，看来明天就会有人租小骆驼的妈妈。

第二天，小小的村落依旧祥和、平静，依旧有游客来到沙漠边缘游玩。其中一人敲开韩爱城叔叔家门，租走了骆驼，正是前天跑丢了的小骆驼的妈妈。那人个子中等偏矮一点，瘦削的身材，架着副大大的墨镜，出手很豪气。这使得韩爱城叔叔兴奋之余又略感不安：最近的游客为什么总是这么大方？

那游客骑着母骆驼在前面慢悠悠走着，当然没有人看到他墨镜下的眼睛四下乱转，四下里游客倒是有一些，大家各玩各的，哪有人注意他。头顶上有几架无人飞机在嗡嗡地飞，是游客放飞的，拍视频用，用无人机拍出来的照片和视频因为视角广，很有视觉效果。如今这玩意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墨镜客放心了，在他的驱动下，胯下的骆驼步伐稍稍加快。

当墨镜客来到沙漠深处时四下里已没有一个人，墨镜客一脸警觉地抬起头，天边好像有一个黑点，细看又没了，肯定是看花眼了。

胯下的母骆驼突然迈开大步奔跑起来，不是墨镜客催的，是它自个跑的，像是冥冥之中有东西在召唤它。

墨镜客大喜，就等着这个哩。

头顶上方，小黑点悄悄跟进。

母骆驼跑了一气终于停下，不走了，朝着脚底下一个劲地，声音里满是悲伤。

墨镜客跳下骆驼，从双肩挎包里掏出折叠铲子死命铲起沙子来。头顶上方，小黑点滞空停留，不动声色。

墨镜客的铲子突然碰到什么，再挖，露出黄色的毛发和躯体，一旁的母骆驼仰天悲鸣，因为那正是它前天失踪的孩子。

墨镜客继续挖，终于在小骆驼的尸体旁挖出一个塑料袋，一下子欣喜若狂。

墨镜客只顾高兴，并没发现头顶上方的小黑点，先前他没有看花眼，远处的空中真的有一样东西，是一架小巧精致的无人机，是警方的无人机，有着强大的跟踪和拍照功能。

韩爱城是名缉毒警，最近毒品交易有增多趋势，他和战友们一直搞不清毒贩是如何交易的。直到昨天到叔叔家：为什么会有人接二连三租下母子骆驼？接着遗失小骆驼，再过两天会有人租下母骆驼。这样的情形出现一次不足为奇，一而再地出现就奇怪了。

沙漠之舟骆驼有这样一个本领：它的鼻子分外灵敏，如果小骆驼死了，被埋进沙漠后，母骆驼能准确找到它的孩子。

那么可不可以这样推断：上线毒贩租下一对母子骆驼，在沙漠里无人处残忍地杀死小骆驼，就地埋了，同时埋下的还有毒品。过了两天下线毒贩租下母骆驼，通过它超灵敏的嗅觉找到小骆驼，顺带找到毒品。这样一来，上下线毒贩就避免了直接接头，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交易，这是他们的狡猾之处，防止被警方一锅端。

韩爱城和战友进行了布控，无人机清清楚楚拍下了下线毒贩的面部特征，但并没有立即动手抓捕，一是这家伙已是囊中之物，插翅难逃，抓他只是早晚的事；二是目前上线是谁还不知道，一旦抓了下线会打草惊蛇。

回过头韩爱城送给叔叔一对母子骆驼，这是诱饵。不出所料，只过了几天就有外地人来到村里，一番打探后得知韩爱城叔叔家有母子骆驼，立即租下母子骆驼来到沙漠深处。当着母骆驼的面这家伙用长刀残忍杀死了小骆驼，母骆驼悲鸣不已，却无能为力，然后毒贩埋掉小骆驼，同时埋下毒品，接下来的事就是通知下线租母骆驼。

做完这一切，忽听得头顶嗡嗡声大作，抬头一看，不好，有架无人机悄无声息飞了过来。墨镜客脸色大变，拔腿就跑，头顶无人机紧追不放，很快两辆越野车在无人机的指引下风驰电掣驶过来。

墨镜客喘得肺都要炸了，可哪能跑得过四个轮子，当全副武装的警察扑来时他早已瘫倒在地。人赃俱获，无可狡辩，无人机记录下了一切。

过了两天，有人租下韩爱城叔叔的母骆驼，沙漠深处，在母骆驼找到小骆驼的尸体后他很快挖出毒品，再然后，无人机降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毒贩多狡猾、多残暴，结局都是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