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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菩提显灵

2024-03-10余显斌

民间文学 2024年3期
关键词:金堂农人县令

余显斌

这天,一个叫释觉的和尚,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念珠,双手合十,袈裟飘飘地走过金堂县街。据说,释觉已经修炼成佛了。

释觉一路去了沱江边,登上江上一条小船,双手合十,诵着佛号。他说,金堂县正在受灾,他向佛祖祈祷,十二天不沾五谷,以换金堂脱困。

当时金堂涝灾不断,新知县还没到任,县衙官吏虽在忙着赈灾,可是赈灾粮根本不够,谁不慌啊?

释觉绝食的事情,也不是没人关心,有两个人白天黑夜地轮番去监视释觉。他们是张老铁府上的仆人。

张老铁的来头可不小,他是朝廷张尚书的父亲,凭着经商有道,生意很红火。这人講诚信,不凭借权势欺凌他人,但特别迷信,还特别吝啬。他的吝啬不是一般吝啬,简直如铁一样,想刮点铁粉下来,难上加难。因此,得了一个绰号叫张老铁。

两个仆人带着任务,每天将释觉的情况报告给张老铁。十二天结束,张老铁瞪大眼睛,看来,自己儿子张尚书派人打探到的消息没错,这是一个圣僧,十二天里,他在船上竟然没有下来,没有吃东西,这不是神还能是什么?

他当即做出决定,去求求释觉和尚。

张老铁第二天一早就来到释觉船上。释觉正在念经,念珠已收起来,木鱼也收起来了,嘴里阿弥陀佛却不绝于耳。听到动静,他缓缓地睁开眼,看见张老铁,忙道:“不知施主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张老铁告诉他,自己儿子官居尚书多年,一直没有升迁,希望圣僧大施法术,帮助儿子高升一级,他全家自会感激不尽。说着,张老铁一挥手,仆人拿过来一个包袱,在和尚面前慢慢打开,里面有金银珠宝。看来,为了儿子的前程,张老铁这次不铁,豁出去了。

释觉微微一笑,告诉他,出家人诸相皆空,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还请收起。说完,他将包袱慢慢包起,递给张老铁道:“再说了,贫僧只是一个走单和尚,没有什么法术,更别说什么圣僧了,无法帮助令郎。”

话刚说到这儿,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年轻农人跑上船来,见到释觉,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释觉见了,忙站起来扶起农人道:“怎么?生了?”

农人高兴地满脸喜色,连连称是。

在农人的叙说中,张老铁才知道,农人结婚几年,妻子一直没怀孕。农人听说释觉是一个圣僧,就特意寻到他,乞求大施法术,让自己妻子怀孕。释觉呵呵一笑,在一张纸上画了一道符,说这是写给送子娘娘的信,让农人拿回去烧了,一半扬到空中给送子娘娘,一半让妻子冲水喝掉,十天之内,保管生一个胖乎乎的小子。农人将信将疑,拿了符咒回家,真的如此做了,十多天后妻子真的就生了一个男孩。说完,农人再次跪下叩拜,然后起身而去。

张老铁彻底傻眼,一把拉住释觉,哀求他无论如何要帮自己一把,否则,他是不会离开的。

释觉被纠缠不过,无奈长叹一声,让他去云顶山一趟,那儿有一座小庙叫云顶寺,去烧一炷香,磕几个头,然后询问那儿的僧人有什么要求,如能满足,他儿子半月之后,自然就成宰相了。

张老铁一听如此简单,激动地问道:“真的?”

释觉和尚单掌竖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释觉和尚见张老铁仍半信半疑,就告诉他,十天之内,自己会从阎王那儿借来黑白无常,将宰相的魂魄拘走,届时,张尚书自然就是宰相了。

张老铁忙道:“别让宰相死,让他退休即可,咱别夺人性命。”

释觉和尚念声阿弥陀佛点点头,算是应允。

张老铁高兴地下了船,当天坐着马车,朝着云顶山赶去。云顶山上果然有一座小庙,匾额上写着“云顶寺”三字,不大,在阳光中显得陈旧寒酸。张老铁慢慢踱入庙堂,朝上一看,呆在原地。

原来,庙堂上趺坐着一个人,披着袈裟望着他,竟然是释觉和尚,脸上带着微笑,一手竖起,一手捏着念珠。

张老铁忙打招呼道:“圣僧也驻锡在此吗?”

释觉看着他,仍微微笑着不说话。他感到有点奇怪,悄悄上去用手摸了一下释觉的腿,竟然摸了一手的泥,惊得“啊呀”一声大叫。原来,眼前看到的不是真的释觉,竟是泥塑的。泥塑的腿上有水,湿了一大片。

张老铁正在发傻的时候,听见脚步声响起,一个年轻的僧人从那边禅房里走出来,看见他,忙双手合十问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张老铁指着供奉的那尊塑像问道:“请问这是一尊什么佛?”

年轻僧人这才注意到佛像,也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变了颜色,急忙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连连念着阿弥陀佛,不断叩头,张老铁见了,更是糊涂了。年轻和尚告诉他,这上面供奉的不是佛祖,是佛祖的弟子须菩提,有求必应,十分灵验。可是,前不久的一天早晨,他来到佛堂敬香,意外发现塑像竟然不翼而飞。这么大的佛像,谁给弄走的啊?最近正在想办法,准备再塑一尊须菩提的像呢,谁知须菩提的像又回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张老铁目瞪口呆,忙将自己见到释觉和尚的事说了,说释觉和尚和塑像简直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区别。

年轻和尚听了,再次跪下叩头,连连道:“善哉善哉,一定是须菩提去了人世,今日回归本寺了。”说着,看到泥塑腿上打湿的地方道:“这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溅着水了。”

张老铁在一旁轻轻地点头。

年轻僧人再次询问他来此何干。

张老铁忙问年轻和尚,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年轻和尚想想,摇摇头,表示没有。张老铁急了,释觉和尚就是这儿的须菩提,如果知道自己没有帮助年轻和尚 ,一定不会帮自己儿子实现愿望的。因此,他急了,告诉年轻和尚,希望小师父大慈大悲,给自己提点儿要求。

年轻和尚想想道:“贫僧确实需要帮助,只是怕说出来,老施主难以做到。”

“小师父但说无妨,老夫绝不会推辞。”张老铁拍着胸脯说。

年轻僧人念声佛号,告诉他,自己一直想化缘,将整个云顶寺扩修一下,成为金堂一带的大寺,可金堂发生灾荒,哪来的银子?如果施主能捐赠一笔银子,帮助自己实现愿望,就是莫大的功德了。

张老铁一愣,轻声问道:“多少?”

年轻和尚伸出三根手指晃晃。张老铁问:“三千两?”

年轻和尚摇摇头。张老铁睁大眼道:“三万两?”

年轻和尚仍摇摇头,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自己估算了,至少需要三十万两银子。

张老铁的脸色顿时白了,他心里暗想,那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底啊,拿出来就没了。不过,停顿了一会儿又想,自己儿子如果成为宰相,可是金堂县从没有过的,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啊。他于是咬咬牙道:“好,我捐上。”

銀子送去,张老铁回到家,马上派人去河边打探,释觉和尚还在船上吗?仆人去了,不久回来告诉他,释觉和尚在他离开后不久就走了,据说下船时脚一歪,腿上还溅了很多水呢。

张老铁呵呵大笑道:“没错,是圣僧,一定是的。”

他高高兴兴地坐等着儿子当宰相的消息。

可是,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仍不见儿子当宰相。不过,金堂县的灾情却慢慢好转了,百姓也恢复了正常生活。新上任的王县令已经到任,官帽戴着,官服穿着,每日在衙门前忙着建立粥棚,施舍食物。那天,他正在四处忙碌着,一阵风吹来,将他的官帽吹掉,露出一个光头。

大家面对着县令的光头,还有一袭飘摆的官服,越看越像一个人。是谁?一时都想不起来。那天,恰好张老铁的一个仆人从街道经过,他曾偷看过释觉坐禅,看到王县令露出光头,顿时张大嘴,险些叫出声来,然后急急忙忙跑回府里,悄悄在张老铁耳朵边嘀咕几句。

张老铁停止喝茶,望着他许久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不会看错吧?”

那个仆人点点头,表示千真万确。

张老铁想想,马上派人去了云顶寺,里面已经人去楼空,那个年轻和尚也不见了,只有那尊塑像还在。张老铁听了回报,气得放下茶壶,坐着轿子径直去了金堂县衙。

王县令恰好在县衙书房休息,听到消息忙出来迎接。两人坐定,张老铁拿出一袭袈裟,直说来意,希望县令大人将官帽摘下,穿上这件袈裟。

王县令听了连连摇手,这成何体统?断断不可,断断不可。张老铁冷哼一声,告诉他,他设计骗取自己银子,自己已经弄清了,还有必要在这儿装神弄鬼吗?

王县令一点儿也不慌张,笑着问道:“不知老先生弄清什么了?”

张老铁说,那个小和尚和那个年轻农人,一定是县令的下属,他们三人提前商量好了,等着自己上当。王县令听了哈哈大笑,连连竖着拇指。

张老铁还是不明白,这个王县令是如何能够做到在船上十二天不吃东西。王县令十分得意,自己揭穿了谜底,自己那一串硕大的念珠,都是面食做的,木鱼也是面食做的,自己十二天当然饿不坏啊。

张老铁气得呼呼的,颤抖着手指着王县令道:“作为父母官,灾情紧急,你不急着上任,指使下属赈灾,自己却装神弄鬼,骗人银两,你这样的贪官,我一定要告发。”

回到家,张老铁马上写信,送给京城的张尚书,将王县令骗走自己银子的事,详细地说了。不久张尚书来信,告诉张老铁,都是自己的错,自己以为是圣僧呢,才会给家里来那样一封信。不过,他已经打听清楚了,王县令哄骗银子,也是为了赈灾,那些银子都已经分给灾民了,而且还是以张老铁的名义分出去的。张尚书在信里说:“算了,就算我们老张家积德行善,造福桑梓了。”

张尚书还暗暗让送信的仆人告诫张老铁,如果再闹,自己想当宰相的事被朝廷知道了,可不得了。

张老铁看了,又气又无奈。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锣鼓声,还有鞭炮声,金堂百姓抬着一块“善心如佛”的牌匾,挂在张老铁府门上。张老铁见了,脸上不好再绷着,笑呵呵的。他想,儿子说得对,这样也算积德行善,再说了,这儿的人都知恩图报,也很不错啊。

这事当然是王县令组织的,他也跟着来了,拿出捐款赈灾的账簿让张老铁看,第一个就是张老铁,捐献三十万两。见张老铁气慢慢消了,王县令笑着告诉他,自己这样做,也是有高人在幕后帮衬指点的。

张老铁惊讶地问:“谁?”

王县令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令郎张尚书。”

原来,听到老家发生灾情,百姓生活难以为继,张尚书在京城很着急,寝食难安,想要捐助,可自己一直两袖清风,哪有银子?他知道老父在家做生意,积攒了一些银子,可父亲是有名的吝啬,要让他捐银子,估计是难上加难。

张尚书绞尽脑汁,想到父亲很迷信,于是就用了那么个办法,假意告诉老爹,自己想再高升一步,听说有一个圣僧很厉害,老父亲可以暗地去求求僧人。

张老铁听了王县令的讲述,站在那儿愣怔许久,长叹一口气道:“罢了,我生了这么个儿子,虽然损失了银子,也算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朝廷和百姓了。”说完抬起头来,看着王县令正对他竖大拇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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