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庄的人

衡德宏

高家庄村口来了个卖小鸡的，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买，可是十二岁的高磊吃惊地发现，所有人家买小鸡全是赊账。

高磊问妈妈：“妈，咱家没钱买小鸡吗？”

妈妈说：“这钱还是有的，可是从你姥姥、姥姥的姥姥开始，小鸡生意一直就是这么做的，等秋天收稻了再结账。”

一晃秋天到了，稻子都收完了。这天，高磊在家里写作业，听到外面妈妈和几个婶子在聊天：“老天爷不长眼啊，大海刚刚得病死了，现在他老婆又生了大病住院，这日子怎么过啊？”

婶子们一起嘆息，直叹得高磊的心都揪了起来，就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收账喽——收账喽——”高磊一下子就听出是那个卖小鸡的来了。

在村口，卖小鸡的满脸带笑，像拾到金元宝似的，一边跟小媳妇们说笑话，一边拿出一个破烂的本子，一家一家收钱，收一家用笔划去一家。

只听卖小鸡的又喊：“高大海？高大海？”

没人应声，卖小鸡的看着账本挠挠头：“他家人没来吗？就剩他家了。”

高磊的心悬了起来，这时妈妈迎了上去，说：“哎哟，我倒差点忘了，高大海他家人不在，他把钱放我这了，给你。”妈妈给了钱，卖小鸡的喜滋滋地收了，划去高大海名字，走了。

再一晃高磊长大成人了，做起了生意。可是他本钱不足，生意不好做，有心跟一位卖钢材的大商户杨老板赊点钢材，可同行们都说杨老板从不赊账。

高磊硬着头皮来找杨老板，赔着笑说明来意后他心怦怦直跳，人家会答应吗？杨老板看着高磊，眼神有点奇怪，等他说完就问：“你是高家庄的吧？”高磊奇怪：“您是怎么知道的？”

杨老板说：“因为你们高家庄被大山环抱，从古至今与外界交流不多，你们村的人说话口音很独特，有种古音，一听就听出来了。嗯，你来赊账，可以！”

高磊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又有点不相信，说：“杨老板，您不是开玩笑吧？”

杨老板微笑着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告诉你，别的地方的人我可以不信，高家庄的人一定信，因为我杨家往上三代全是卖小鸡的，我爷爷说过这样一句话：高家庄的人，信得过！”

高磊惊讶无比，杨老板娓娓道来：“那一年我还小，我爸收完账回来一直感叹。我妈问怎么了，我爸说高家庄的人真是不错。他们村有一个叫高大海的生病死了，他媳妇住了院，家里一贫如洗，一分钱也拿不出。可是当我爸去收账的时候，有一个婶子竟然把钱垫了，还说是高大海先前放钱在她家的。我妈听完怪我爸，说人家都这样了你还收钱，我爸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嘛，钱再退回去就伤着人家了。”

高磊不由惊叫起来，“那个婶子，就是我妈啊！”

高磊赊了好多钢材回来，临分手时说：“杨老板，你不怕我不还吗？”杨老板说：“不怕，有其母必有其子。”

高磊心里发烫，又说：“我可能要欠你一段时间哦。”梁老板一乐：“等秋天收了稻再给，好不好？”两人一起大笑。

一回到家高磊就把这事给妈妈讲了，最后说：“要不是您当年为大海叔垫钱，现在我还真赊不到钢材哩。”

妈妈一听高磊的话，严肃地说：“儿子，当时确实是我代你大海叔垫的钱，可是回过头大家就非要平摊了这钱，都说这账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承担，不收还不行。你明天就把这事跟那位杨老板讲明，咱可不能一个人贪功。”

高磊听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就是高家庄人。家乡虽说贫穷、闭塞，但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财产，让后人享用不尽，并代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