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扬鞭传奇

古小乔

林志带着女朋友倩倩驾车回乡下，车子行驶到村边上的储水大坝时，倩倩第一次见到大坝，觉得好玩，想坐在河边洗脚。

就在这时，两人的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响，把他们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放羊老头正甩着鞭子看着他们。一群羊从他们身边经过，羊群过处扬起了浓重的尘烟，呛得倩倩咳嗽起来。

老头一边甩着鞭子，把羊群赶到一旁吃草，一边喊道：“小娃儿，大坝上玩啥呢？这儿危险！”

倩倩有点儿生气，朝老头喊起来：“我们就是来玩水的，你管得着嘛！”

老头把鞭子扬起来，继续大喊：“我可要拿鞭子抽你们回去了啊！”

这下，林志也来气了，掐着腰示威似的吼起来，“你试试？”

谁知道老头果真一扬鞭子，那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响亮的一声，把倩倩吓得一头扎进林志的怀里。

林志冲到老头身边，抢过他的鞭子，抬起腿就想将鞭子折断。可那鞭子不知道是啥材料做的，折了几下竟然折不断，还把林志的腿给硌疼了。

林志一气之下手一扬，将鞭子扔进了水里，冷笑着说：“叫你拿鞭子吓唬人！”

没想到的是，老头却笑了起来，还坐到了林志的身边。这一下，林志的气也消了一半。

老头说：“如果有人用这鞭子干了坏事，被扔了倒不可惜！小伙子，我给你讲讲这根鞭子的故事吧。”

一

很多很多年以前，某个夜晚，游击队战士李拥军奉命绕过山头，要将山后的一座敌军高哨塔上的狙擊手击毙。这座高塔上藏着一个神枪手，白天侦查时，将执行侦查任务的几个战士都打伤了。要想夺下这座高哨塔，必须先消灭塔上的狙击手。

这支队伍里就李拥军的枪法最好，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李拥军的身上。

然而，李拥军从山头上刚一露头，就被那高哨塔上的家伙发现了，一枪打中了李拥军的肚子。与此同时，塔下几个敌人也发现了李拥军，举枪朝着他这个方向搜索过来。

李拥军连续几枪，打倒了几个敌人，其余的敌人疯狂追杀过来。李拥军突然发现，他的枪膛里只剩下一颗子弹了！

怎么办？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狙击任务该怎么完成？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啪”的一声枪响，随后，一道火光闪烁，把距离李拥军不远的几个敌人吓得大喊“卧倒”，缩在一个地坑里不敢露头。

这一声枪响也把李拥军吓了一跳，他扭头往后看，却见一个身影出现在背后。与此同时，那几个敌人也从坑里探出了头。“啪！啪！啪！”又是几声脆亮的枪声响过，几道火光在夜色中闪烁。敌人误以为对面有相当强的火力，担心对方趁着夜色的掩护进攻，于是，他们抱头匆匆逃跑了。

此时的李拥军才感觉伤口一阵疼痛，而那个身影也来到了自己身边。原来是一个和李拥军年龄相仿的乡下小伙子。

小伙子打量了一下李拥军，说：“跟我回家吧，先治伤。”

李拥军摇摇头，说：“天马上要亮了，我必须把塔上的敌人干掉。不然，天亮同志们发起进攻，会造成很多无辜伤亡。”

小伙子听懂了李拥军的意思，说：“你这伤可不轻啊，有可能任务还没完成，血就先流干了。”

李拥军坚决地说：“血流干是小事，决不能让其他同志遭殃！小同志，你能帮帮我吗？”

小伙子点点头，说：“我怎么帮你？”

“我在我们队伍里是枪法最好的，组织上把这个偷袭的任务交给了我，但我这把枪里只剩下一颗子弹，虽然我有把握一枪击中敌人，可为了以防万一，你能不能把你的枪借给我用？”

小伙子笑了，“可是我没有枪啊！”

李拥军感到很意外，他咋可能没有枪？刚才明明就是他开枪把敌人吓退的！

不等李拥军再问，小伙子举起手里的一个东西给他看。那是一根牧羊鞭子。

小伙子笑着说：“刚才那‘啪啪的响声，是我在甩鞭子，不是枪响。”

李拥军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你能把鞭子甩出这么响亮的声音来？跟枪声一模一样！”

小伙子有点儿得意地说：“甩鞭子是我的绝技。我的鞭子头装的是牛皮，加上手腕和臂膀使力时有技巧，发出的声音比一般的鞭子响声大多了。这手本事，我练了好多年呢！”

李拥军更疑惑了：“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响声后还有火花呢！”

“咳，那是因为我在鞭子头上，牢牢箍了一块火花石。只要一甩鞭子，那火花石就被砸得火星四溅。这个发明本来是我用来吓唬狼群的，谁知道今天派上了用场。”

李拥军失望极了，既然他没有枪，就帮不上自己的忙了，自己的任务还得想办法完成啊。他对小伙子说：“你先回家吧，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能完成这个任务。”

小伙子没走，问：“就算你有枪，你确定能在塔下一枪打中那个人？”

李拥军笑了：“本来没问题的，可是我现在肚子中了一枪，就有点儿悬了。我计划在塔壁上爬一段，爬到了合适的距离再射击，现在我哪还有力气爬塔啊！”

小伙子听后，挽起袖子，说：“这好办，我背你上去！”

李拥军再次惊呆了，“要是一个人抠着塔壁砖棱倒是可以爬上去，两个人的话，你咋可能背着我上去呢？”

小伙子笑了，“我有办法。走，赶紧完成任务！”

李拥军知道时间不等人，只能跟着小伙子悄悄摸到了塔底，却见小伙子将鞭子朝上一甩，那鞭子一头竟然被上面的透气口准准地卡住了。随后，小伙子便背上李拥军，拉着鞭子，悄悄攀爬上了塔壁。

李拥军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抬头一看，却发现上面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狙击手在哪，更别说一枪就把那人给打死了。

小伙子悄声说：“如果只是闪一下亮光的话，你能确定找到敌人的致命点，一枪打死他吗？”

李拥军肯定地说：“只要有个亮，我就能瞬间看清楚他在哪，保证完成任务。”

小伙子点点头，说：“那好，我现在一只手扒在气孔上，另一只手甩鞭子，给你闪个亮。”

李拥军明白了小伙子的意思，他要利用甩鞭时火石发光的瞬间，给自己提供一点儿亮，自己就要在这一瞬间，确定敌人方位，一枪毙命。

李拥军点点头，于是，两人做好了准备，小伙子一鞭子甩起来，随着“啪”的一声响，一道亮光随之闪烁。就在这一瞬间，李拥军看到了塔上的狙击手，他正在探头往塔下张望。李拥军抬手一枪，“啪”的一声响，火花一闪，那敌人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从塔上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塔楼里面的几个敌人听到了异响，纷纷举着枪跑出来查看。

那小伙子背着李拥军，在鞭子的帮助下，缓缓爬下了塔。然后，他独自朝另一个方向一边甩鞭子，一边跑远了。敌人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追去，一边追一边开枪。

随着“啪啪”几声枪响，鞭响声戛然而止。李拥军知道，小伙子为了救自己，已经牺牲了。他满眼含泪，朝着小伙子所在的方向敬了一个礼，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了狙击手的阻拦，游击队很快攻下了那座哨塔，为后续部队的进攻提供了有利条件。

然而，李拥军却不知道那个救了自己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甚至他都没有看清楚小伙子长什么模样……他只知道，那是一位无名英雄。

二

很多年后，战功赫赫的李拥军回到了当年浴血奋战过的地方，成为这里的县委书记。时值盛夏，这片红色的土地，正经历着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

李拥军感慨万千，很多年前，自己是一名战士，今天，自己还是一名战士，要带领灾民跟天灾做斗争。哪里需要战士，战士就出现在哪里。

李拥军在救灾现场忙得顾不上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不断地帮灾民疏通水流，安置居所，忙得脚不沾地。他仿佛回到了枪林弹雨的战场，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

暴雨停止，就在大家觉得能喘口气的时候，夜色中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啪”的一声，那是封存在李拥军记忆里最特殊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朝山上看，与此同时，又是一声响，同时有一朵耀眼的火花闪了一下。

李拥军指着那个地方问是哪儿，老乡回答说：“那是山顶的储水大坝！”

李拥军大喊一声，“不好了，储水大坝可能要出事！”

然而，村民却说：“那大坝储水量很大，这暴雨不至于把水坝填满的。”

另一个村民说：“咳，那是住在半山腰的孬娃放羊甩鞭子玩呢，很正常！”

李拥军却说：“不，那鞭子声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坝不一定是因为储水满了出事，塌了也会出事！”

就这样，李拥军带着村民们赶往大坝，的确如村民所说，大坝虽然灌满了水，但距离溢出还差得远，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危险。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大坝外壁的底部，再次传来啪的一声响！

众人急忙跑到坝底，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的下半身卡在大坝底部的一个窟窿里，一手拿着鞭子甩着。

李拥军立刻明白了，这老乡是发现了大坝底部因为上面的水压溃出一个窟窿，担心水把窟窿冲垮，大坝崩溃，关键时刻用自己的身子把窟窿暂时堵住了。

当村民把这个男人从坝底救出来，着手修补大坝的时候，却见他在水里连冻带泡，走路都很吃力了。

李拥军似乎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多年前那夜里甩鞭子的小伙子。果然，李拥军提了一句，男人就笑着说：“原来那晚是你啊！”

李拥军激动得眼里闪着泪花，只会说一句话了：“我还以为你牺牲了呢，我还以为你牺牲了呢……”

男人满不在乎地笑了：“就他们几个兔崽子，还想打中我孬娃？”

三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李拥军要退休了，一个外地开发商要在当地修建一个大型商业基地。李拥军将此事交给手下去办，确认没问题后便批准了。

这天，秘书匆匆跑进李拥军的办公室，说：“有个放羊的瘸老头拿着一根鞭子，找您来了。”

李拥军一听就知道是老熟人来了，急忙让秘书把孬娃迎进来。不料孬娃冲到李拥军跟前，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铲掉村里小学的事，是你批准签字的？”

李拥军心说糟了，自己对这块地皮的事并没有多过问，谁知道还有一座小学校呢！

然而，李拥军为官多年，早养成了刚愎的性情，又怎么肯轻易承认错误。他清了清嗓子说：“以后这里要修建繁华的商业街，利于人们生活方便嘛。你要学会朝前看，才能走进新时代。”

“朝着新时代走，这没错，但能不能在铲掉学校之前，先修建一所小学校呢？娃们可不能一日不读书呀！念书的事，得解决在其他事之前！”

李拥军知道在繁华的商业区，建学校这事几乎没可能，开发商绝不会同意。他继续辩解说：“可以在别的地方修建学校嘛！比如，疙瘩顶那一片地，我看就不错！”

孬娃突然笑了，問：“你作为主管领导，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建学校吗？”

李拥军觉得他这一笑里充满了嘲讽，不由得有些恼怒。这个孬娃，仗着当年的老皇历，不给自己留点儿面子。他沉下脸，冷淡地说：“你再要为难我，我可就叫人请你出去了！”

孬娃突然眼睛瞪圆，青筋暴起，他扬起手中的鞭子，朝着李拥军猛甩下去。就听见脆亮的一声鞭响，李拥军脑袋旁边火花飞溅，吓得李拥军一屁股坐在地上。

孬娃怒视着李拥军，大吼道：“你还记得这鞭响是干啥的吗？这是打敌人的，这是为人民群众敲警钟的，我今天就打给你听听！”

屋外的秘书听到声音不对，急忙冲进屋内，却看到李拥军坐在地上。秘书急忙冲上来阻止孬娃，李拥军却摆手说：“别……人民对敌人就该这么震慑警告……”

孬娃继续大喊：“一个小小的决口你不注意，事情就会像整座大坝那样崩溃，就会危害到群众！”

李拥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个字也辩解不出来。

“这儿的乡镇有多少个家庭，多少个读书的孩子？你让学校搬得远远的，让孩子们上学跑得远远的，你了解过实际情况吗？”

李拥军的脑瓜子给彻底震清醒了，他慢慢爬起来，说：“对对对，先建学校，商业区根据政策慢慢孵化，这样行吗？”

孬娃指着耳朵对李拥军说：“警钟随时鸣响在耳边！”说完，转身出了门。

四

放羊老头的故事讲完了。

林志笑了笑，说：“如果我没猜错，故事里的孬娃就是您吧？故事编得还可以，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大英雄，把一根破鞭子讲得神乎其神。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可对现代的年轻人有什么意义呢？算了，这故事的真假我不管了，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鞭子，你回去再找根树枝做一个吧！”

老头摇头说：“鞭子可造，警钟难鸣啊！”

林志不想和老头再说什么，带着女朋友驾车离开。

倩倩问：“你怎么知道他的故事是假的？”

林志笑着说：“他要是一个大英雄，怎么到现在还放羊啊？”

突然，或许是林志太激动，脚下油门一紧，车子在大坝上一打滑，竟然连人带车掉进了水库！

林志和倩倩赶紧从车里钻出来，爬到车顶上求救。可是到了车顶他们才发现，手机在车里，这水坝距离村子相当远，等救援到来，车子早沉下去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大坝上的老头喊了一声：“把鞭子给我扔过来！”

林志赶紧将漂在水面的鞭子捡起来，扔到岸上。那老头下来捡起鞭子，狠狠地甩了起来。

“啪！啪！啪！”

随着几声鞭响，林志听到了山下响起了锣声。片刻过后，他看到有位老人火急火燎地带着村民赶到了水库边，很快将他们连人带车捞了出来。

只见那位老人给放羊老头敬个礼，大声说：“随时等待英雄吹响集结号！”林志不知道，这位老人就是故事里的李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