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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评孟浩然之诗“韵高而才短”中允性辨析

2024-03-09张玮妮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期
关键词:孟浩然苏轼评价

张玮妮

孟浩然作为唐代著名的山水田园派诗人,以山水田园风光和隐逸生活为主要题材并孕育出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然而,陈师道《后山诗话》中却有“子瞻谓孟浩然之诗,韵高而才短,如造内法酒手而无材料尔”一句,此为苏轼对于孟浩然的评价。本文即以此句评价为中心,以多样化视角探析、评价此观点。

首先,我们对文学的讨论离不开“世界—人—文学—人—世界”的逻辑关系,那么探求苏轼此句评价,中心关注点即应为“孟浩然之诗”,加之“人”与“世界”的影响形成整体逻辑闭环来探寻苏轼评价背后的逻辑性。

本文力图通过几点浅析苏轼对孟浩然之诗的评价并表达个人看法,但此问题有其复杂性,很难确立唯一明确答案,本文在搜集材料分析积累的过程中逐渐将对于文学的评价偏向于“还原”角度,即更还原时代,置于在文学作品所在时代下进行分析。

一、孟浩然之诗

孟浩然的诗,现今大约二百六十首,反复翻阅诗集、诗选以及其他材料后,可大致将孟浩然诗中所蕴含的相同点选取最为代表性的归纳分类成以下几方面。

(一)内容表达

首先,其诗蕴含报效国家的壮志。孟浩然虽基本在隐居,但他绝不是“为隐居而隐居”的天生隐士,在早期作品中孟浩然的隐逸有着积极入世的部分,单就“鸿鹄”意象就出现多次:“俱怀鸿鹄志,昔有鹡鸰心”(《洗然弟竹亭》),“冲天羡鸿鹄,争食羞鸡鹜”(《田园作》),“君负鸿鹄志,蹉跎书剑年”(《送陈七赴西军》)等,都能看出他入世的殷切,希望有所建树、有所作为,而又在诗中多次提及屈原,能够寻到诗中爱国爱民的迹象,能够看出这份希望是为国为民的壮志的体现。

其次,是表达对社会黑暗的愤懑不满。入仕无门,科考落第,都让孟浩然痛苦失望,也慢慢悟出政治的黑暗、官场的黑暗。他对于自己的怀才不遇感到十分愤恨,并抨击当时的社会,强烈抒发怀才不遇、愤世嫉俗之情,如“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岁暮归南山》),以及“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自洛之越》)。

最后,是他最为称道的山水田园诗中多歌颂自然景色、优美风光。他的田园诗和隐逸诗侧重写高雅行径、闲情逸致,以及对于山河壮美、田园质朴风光的描述。并且王士源在《孟浩然集序》中也说过孟浩然在乡间为人排难解纷、研究学问、修养道德,偶尔也参加些轻微劳动。体现在诗歌中就是此些经历与艺术的相融合,更是孟浩然与劳动人民情感的融合,因而最后能够将视角置于最淳朴的自然风光,与劳动人民质朴纯真的感情,形成蕴含积极归隐思想的山水田园诗。

(二)艺术风格

1.清而旷

孟浩然的作品中山水诗的占比最大,而在诗篇中出现最多的词,似乎就是“清”,并且更为喜爱去创造清的意境。

集盛唐詩歌创作之大成的杜甫曾从艺术风格上评价“清诗句句尽堪传”(《解闷十二首》其六),“赋诗何必多,往往凌鲍谢”(《遣兴五首·吾怜孟浩然》)。王士源在《孟浩然集序》中又称他“文不按古,匠心独妙,五言诗天下称其尽美矣”。孟浩然对所见的描述有“清风”“清泉”“清夜”等许多。诗句有“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省试骐骥长鸣》),“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宿建德江》)等。

孟浩然用较为清新的笔墨写出一种阔大而空旷的境界,在自然的包围与抚摸中达到物我合一。如《万山潭作》中,闲适的垂钓者,潭中自由自在游荡的鱼,岛箩间穿梭不息的猿。所有一切都和谐相存、自得其乐。然,心中所想终不可得,只得引吭高歌、踏月而归,清江与清夜,又有着诗人清旷的歌声,顿时显现出了清旷的境界。

2.平易质朴

从诗人对语言的运用以及表达的角度来看,其诗具有平易质朴而自然的特点。读者能直观感受到其诗没有难懂的字眼,典故也非生僻难懂的一类。

孟浩然的诗,因兴而出,语出自然,不事雕琢,因此才形成其平易、质朴而自然的风格。他多次漫游,写了许多在旅行时的感受,如“就枕灭明烛,扣舷闻夜渔。鸡鸣问何处?人物是秦馀”(《宿武阳即事》),顺着诗人夜泊武陵的视角与感受展开,在读诗时能产生平易、质朴的感受,也能顺着诗人所见身临其境地全面感受一番。

二、孟浩然所在世界述评及人生经历述评

孟浩然一生主要生活在唐玄宗统治的“开元盛世”,此时政权稳定、经济发展、社会安宁。这样的社会环境给诗人悠闲的生活和典雅的情趣带来了充分的保障,又无些微的搅扰。但孟浩然也经历了王朝的由盛转衰,能够看到政治清明背后的黑暗危机,以及在社会安宁的背后的不平和混乱。

孟浩然的一生可以大致分为四个时期。

首先,是在青壮年时期的隐居与漫游时期。这一时期的孟浩然主要在襄阳隐居,努力读书写作,是一种为应试做准备的隐居,带有积极入世的准备,较为单调的生活环境对其后续文学的创造有着一定影响。

其次,是赴京应举时期,在四十岁时他赴京赶考却进士落第,这一时期可以算是孟浩然一生中最大的打击,他在长安倍感失望与悲愤,于是向吴越漫游。“久废南山田,叨陪东阁贤。欲随平子去,犹未献甘泉。”(《题长安主人壁》)“吾道昧所适,驱车还向东。主人开旧馆,留客醉新丰。树绕温泉绿,尘遮晚日红。拂衣从此去,高步蹑华嵩。”(《东京留别诸公》)

再次,是吴越漫游时期,这一时期他追寻山水的乐趣以消散进士落第的愁绪,这一时期孟浩然的诗中却还是看到其刻意化的豁达表达,实则是为豁达而豁达的复杂情感。

最后,是晚年的隐居时期,这一时期的孟浩然又回到了襄阳。虽然孟浩然仍对尔虞我诈的官场感到痛苦,心怀鸿鹄志而不得,但没有愤世嫉俗的强烈反抗,而转为隐居。随着时间推移,之前被动、不得不隐居的心情日渐消退,更多的是平淡无味、淡泊平静。

三、苏轼人生经历与文学观述评

(一)人生经历

苏轼生活在北宋年间,其人生阅历非常丰富,可谓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从锦衣玉食到困顿潦倒都曾亲身体验过一番。不同的地域风情、巨大的心理落差都对苏轼不同时期文学创作的艺术风格产生了深刻而不同的影响,也使得苏轼拥有了更为丰富的写作素材。其诗文创作不仅反映了北宋时代社会生活,更记载了他对自身生命存在的种种感受体验,以及对生命行将消亡的深刻思辨,表达了他对人生问题的敏锐关注与哲学思考。而贯穿苏轼人生经历的是其独特的思想境界,在不断反复地被贬、失意时,他会把产生的负面情感通过各种手段真正地消解为一种释然的情感。不是为释然为豁达而去消解,而是真正地完成了自身的消解。

(二)苏轼的文学观

苏轼对自己有过准确的评价:“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文说》)。而从苏轼文学观方面入手便有以下角度的述评解读。

首先,苏轼将议论入诗成就斐然。他将议论与诗歌意象塑造相结合,因其善于结合生活中的具体情景创造诗作而形成见解新颖、诗意淳厚的寓理诗,常把庸常事理提高到诗性哲理的层次,加强了诗歌理趣的特点,同时也改变了传统的观物方式,具有“破体”的创作倾向。

其次,苏轼以“才学”为诗,充分注意到才学与诗歌之间的内在联系。在《次韵孔毅父集古人句见赠五首》中,更标举了“以才学为诗”的旗帜,较为全面地阐述了这一理论。在苏轼的笔下,不仅诗的题材、眼界开阔,且在艺术表现上突出表现为用典使事的特点,苏轼诗歌中的典故来源十分丰富,其典源除了传统的经史以外,更有涉及诸子散文、诗文、小说等方面,通过精彩、贴切的典故的使用将使诗作赋予深邃哲理与凝聚美感,使诗作在精练中包含丰富的、多层次的内涵,如《海棠》中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最后,苏轼有着“学高韵胜”的追求,范温在《潜溪诗眼》中言:“夫惟曲尽法度,而妙在法度之外,其韵自远。近时学高韵胜者,唯老坡。”便能表现出苏轼十分欣赏孟浩然诗歌萧疏淡泊的风格,但更为强调的是一种“远韵”,具体地说,就是能够“萧散简远,妙在笔墨之外”“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书黄子思诗集后》),言有尽而意无穷,在“超以象外”的无限时空中给人留下无限遐想与回味的神韵。

四、苏轼观点中允性解读

陈师道《后山诗话》中有“子瞻谓孟浩然之诗,韵高而才短,如造内法酒手而无材料尔”一句,是苏轼对于孟诗的观点。评析苏轼此观点首先需认识到苏轼作为诗人,语言使用中难免好用比兴,意味较其他评论家偏于含糊。

(一)韵高之赞

“韵高”一词为苏轼对孟浩然的高度肯定与赞扬,孟诗“语淡而味终不薄”,其平易、质朴而自然并非浅从口出,而因仔细深入观察,而以平淡出之,构建出从平淡中表露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蕴流长。重视清新而浑然一体的感受,通过浩然的高雅行径与闲情逸致,经诗歌创作创造出幽雅而恬静的意境以及与其相协调的“风神散朗”的主人公形象。最终汇聚于清淡而不寡的独特艺术风格。

蘇轼对浩然有着韵高的赞誉评价也因两人在思想上有着共通之处。本文选取印象深刻的两点进行浅抒。首先,苏、孟的创作风格都有着“清”的独特审美,苏轼的“清”是有节制情感的独特审美状态与高远隽永的境界。孟浩然用较为清新的笔墨写出一种阔大而空旷的境界,在自然的包围与抚摸中达到物我合一,并且二人在思想上有着三教融合的特点,儒家的积极入世、道家的齐物逍遥、佛家的禅韵妙悟,二人学养都有着不同深度上的儒释道学问的底蕴,其在二人的诗歌创作中也有所体现。因而,更能感受到苏轼此句评价中对孟浩然是带有欣赏赞颂意味的。

(二)才短之意

“才短”的意味表达引起了后世不同的反应,在汲取前人理解与资料中,对于“才”一字,个人认为指向“才学”。根据苏轼另一评价点“韵高”来看,“才”一字并非缥缈虚无的含义概念。加之清代施闰章评价道:“坡公谓浩然之诗,韵高才短,嫌其少料,评孟良是,然坡诗正患多料耳。坡胸中万卷书,下笔无半点尘,为诗何独不然。”(《蠖斋诗话》)从中对比可见东坡评价浩然才短、无材料是指孟浩然读书少。严羽持观点“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沧浪诗话》)。加之前文分析与前期材料罗列,个人认为“才短”之“才”意—“才学”,内涵包括思想内容、生活内容等方面。

东坡所谓“才短”认为孟浩然的才气不够纵横,造成这样的因素很多。关联最大的当数浩然本身思想与当时生活两方面。浩然之诗以清雅通体,究其原因产生在较为祥和的社会时期。于是,在孟诗中我们很难找寻艰难苦恨、悲愤怨怒。“愁”的情感会偶尔出现,但浩然的愁并非如苏轼般深刻的,而往往以一种淡淡的思绪出现。孟诗所反映的社会生活不够深刻,涉及的生活面也较为狭窄,对社会现实生活缺乏广泛、深刻的体验和认识,因此他就不可能产生具有时代意义的巨大思想矛盾和强烈激情,并一触即发、一泻千里地写出波澜壮阔的鸿篇巨制来。如此看来,思想内容、生活内容中的单一平淡而致“才短”确是孟浩然的诗之缺处,然其所短处又恰恰是其所长。

(三)中允性—浩然之长

孟浩然的诗歌创造依妙悟,《夜归鹿门歌》写道:“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其中幽深境地,感情冲散平淡,若论“韵高”,孟诗中最为特出,然而越是“韵高”,越“出语洒落,洗脱凡近”,越能显出其“闲澹疏豁,翛翛自得之趣”(胡震亨《唐音癸签》引徐献忠语),就越高蹈出尘。

孟浩然以山水田园、漫游隐逸为诗歌的主要基本内容,对于美有着独特的情趣,也创造出清幽雅淡的诗歌境界。悠然神远的情趣不期然产生,加之平易质朴的诗风,可谓是别具一格。

在艺术成就上,浩然开盛唐山水田园诗派风气之先河,结合游历出处那些抒发怀才不遇、愤世嫉俗之情的诗歌被充分肯定了其所具有的现实意义和认识价值。

苏轼“韵高而才短”的评价是较为中允的,其虽指出浩然的不足但也是在充分了解、充分肯定中的期盼,或许苏轼的这句评价是在可惜如此好人好诗若有才则能更为惊艳。而在辨析“韵高而才短”所指时,需注意不同“世界”对文人才能的不同影响以及不同的成才的观念,在受“世界”和批评家个人取向的双方面影响下,更需我们在基于客观认识孟浩然之诗的基础上,将目光放在其“韵高”的创作意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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