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花更艳
2024-03-09秦申
秦申
一陣嘈杂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窗外,天色微亮,辨别不出具体时间,摸出手机一看,5:35分。起床还早,继续睡已绝无可能,便坐起身来。本想刷一会儿手机聊以慰藉,可又怕吵醒妻儿,索性黑灯瞎火地穿上衣服,去户外走走。
七夕前后的陇西大地,已是凉风习习,让人丝毫联想不出前几天在西安时的炙热。由着性子,沿着空无一人的公路漫无目的地踱着碎步,向关山方向走去……
作为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和汉关边陲,这里充满了戍边遗风。不必说男人们那高大的身材,也不必说乡民们那刚烈的性情,单就说那村村都有的“马社火”,就不由得让人浮现出昔日骑马打仗的情景来,内心一阵澎湃。哐—嘡,哐—嘡……一阵急促的声响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直觉告诉我,过来了两辆链条老化的自行车。应该是滑轮磨损严重,骑车人用力一蹬,使得链条和轮齿打滑才凑出来这样的“乐曲”。这响声,三十年前我就再熟悉不过了。随着两个稚嫩的背影伴着愉快的节奏从眼前一掠而过,我连头也没抬一下,继续想象锣鼓喧天,战马嘶鸣,杀声震天的那个年代。
不知不觉走到村大队院门口。突然,又一阵更大的嘈杂声传来,好奇心让我放慢了脚步—那声音竟然如此稚嫩。
“我五点就起来了。”
“我妈都没喊我……”
“调好的闹钟竟然没响,差点儿……”
能听出孩童的愉悦。紧接着,公路边的一条巷子里,足足有十几个只有八九岁模样的男孩和女孩出现,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拿着遮阳草帽,有的提着小塑料桶,还有的拿着小帆布口袋……潮水一般从窄窄的巷子里涌了出来。上了公路以后,又自行分成三三两两的,瞬间挤满了整个公路。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大队门口一个供老年人下棋的宽阔地带停了下来,继续说着什么,也似乎在等什么人。“这大清早的……”我的内心更诧异了,很想上前去问个究竟,但几次三番,最终没能开口。身随步行,继续向前移动,可心还停在原处,仿佛生了个“疖子”,隐隐地顶在了心头,很是不舒服。
又走了三百多米,心里越发“堵”得慌,这时恰巧有一条通往玉米地的幽静小路,便拐了进去。
道路两旁的玉米郁郁葱葱,一尺长的玉米棒子上,胡须已经由先前的嫩黄变成了黄黑色。也许是玉米棒子太饱满,玉米粒都撑破了碧绿的衣裳,裸露在外面,这一切都昭示着丰收的到来。作为农民的儿子,看着心情便好转了许多。
原本笔直的道路突然一拐,峰回路转。在大片的玉米地中间,残留着几畦空地,土地好像刚被翻过,新鲜的泥土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就在其中的一畦上,有七八个小朋友,排成整齐的一列,或半蹲,或猫着腰,或弓着背,手不停地在篮子和土地上来回往复,速度之快,连大人也望尘莫及。每人一小段,做完的就早早站起来,瞄瞄身边手慢的人,就相互打着趣。说些什么并没听清楚,但是整个田间上的笑声是那么明朗。
“这是干什么呀?”
好奇的我自动开启大脑搜索程序,三秒过后,根据时令和这种动作,“栽大蒜”与之高度匹配。一种久违的感觉瞬间又涌上了心头。
自从上高中以后,我就很少再参与这种农活儿了,不只是常年住校,主要还在于父母不舍得占用我的学习时间。今天的相逢,恍惚有一种偶遇了一位久违的故人,倍感亲切。脚下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飞”一般地赶了过去。事实自然和搜索的结果毫无悬念,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用扳锄一下一下开挖栽蒜的壕沟,而他们似乎更为先进。只见那位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古铜色的双手紧握着一个带有长柄、类似犁滑一样的工具,先将它插进土里,然后身体向后呈六十度角,伸直双臂,双脚不断后退。犁滑走过之处,平整的土地顿时被撕裂,形成两股土浪,分别倒向两边,一边栽好的大蒜正好被土覆盖,另一边却形成一道土棱,又成为下个壕沟的土坝,高效省时。我不禁为当地农民的智慧所折服。
这时候,一个骑自行车的小男孩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还不到栽蒜的地方,就一个紧急刹车,未等车停稳,就将自行车往地上一丢,侧身拿起车头上挂着的小桶,直奔栽蒜的队伍,身后的车轮还在飞转,久久不停。显然,他迟到了,或是迷了路,或是因为贪睡耽误了些许时间。带班的中年男人似乎并没看见,没有责怪,而小男孩一副憨态,胖胖的脸颊,红扑扑的,不停地喘着粗气,可一旦加入栽蒜的大军,那手脚的利落劲儿,不在其他人之下……
靠近路边栽蒜的是一个不足一米二的小姑娘。瘦瘦的,头发有些蓬乱,消瘦的脸蛋,隐隐透出一抹“甘肃红”,标识着她们所处的纬度。一行做完,她率先站起身休息。闲暇时,我和她攀谈了几句,才知道她们大多九岁左右,也有上五年级的,正好赶上暑期的“栽蒜季”,就自发组织勤工俭学,一天可以赚40元。或者为了买一本心仪的笔记本,或者想拥有一个漂亮的发卡,也有人是为了奥特曼……我终于打开了心里拧成的那个结,眼眶也不知何时竟湿润了。
同龄的城里娃儿此时可能还蜷缩在空调房的被窝里,乡村娃儿却早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太阳可以让他们变得黝黑,却也给了他们别样的体验。身为祖国的花朵,大山里的花儿开得似乎更为娇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