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套草甸

曹楠

离开故乡太久，我仿佛忘记了她原有的模样，但四十多年来，我梦里的河套草甸从来没有改变：红色的百合、紫色的鼠尾草、白色的芍药、金色的蒲公英，都在草丛里向我招手。天空中小鸟清脆的鸣叫声陪伴着在花间飞舞的蝴蝶，还有草中蹦跳的蚂蚱。野蔷薇的香气在温热的空气里四溢，它晶莹的红果被壮年的父亲串成草项链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五岁起，我常陪爸爸去村东不远的河套打草，与其说是我陪爸爸，还不如说是爸爸看着我。我如同一只刚学会飞行的小鸟，伸展着双臂，围着爸爸刚打下来的青草追赶着蝴蝶、蚂蚱。我幼小的身体被草绊倒了就直接倒在厚厚的青草上，松软温暖。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河套涨水，常常淹没农田。政府决定将村屯合并，把村子整体迁移。那一年，我六岁，我家被安置在离原村三十多里的小村，从此再也见不到我的草甸花园了。

十二岁那年暑期，我不堪思念之苦，背着父母和几个同村的小伙伴，徒步去寻找我们出生的村落。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背着干粮和水出发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到达了曾经居住的村庄。废弃的村庄到处是残垣断壁，荒草淹没了各家各户的庭院，只有一条东西通村的沙石路还没被野蒿荒草占领。我寻找到我家曾住过的院子，窄小残破的土墙已经坍塌，拆掉窗户的地方长满了黄蒿野草，已经塌陷的土炕露出黑黑的灶灰，烟囱处也是如此，还有乌黑的烟油挂在低矮残破的墙面上，这一切都证明这里曾是充满亲情温暖的家，这里曾有过烟火尘埃的生活。往事历历，悲伤涌出我的眼眶。

伙伴们又拉着我奔向村东的河套。河套的水还是很大，蜿蜒曲折地向东南流去。河两岸不是人工开凿的河堤，而是大自然冲刷形成的，没有一个确切的岸，河水漫延到草甸深处，湿地里有一块块凸起的草墩，水草很茂盛。为了小伙伴们的安全，我不让他们靠近河套，女孩子比较听话，只有几个顽皮的男孩子總想试探一下，其中一个男孩儿还没走到河套边，就陷到湿地里。我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湿地救回来，弄得大家满身都是泥水。男孩们还是觉得可惜，没有近距离欣赏河水的汹涌。

我们在干爽、平坦的草甸上休息，躺在草地上听小鸟婉转地鸣唱。远远看向草甸，黄花菜在草甸深处摇曳，野蔷薇也开得繁盛。我们又在草甸中四处奔跑，每人都摘了一大捧野花：黄花菜、野百合、白芍药、矢车菊、紫鼠草等等。男孩们还寻到了鸟蛋，弄碎了两个，里面的小鸟马上就可以出壳了。女孩们很生气，训斥了惹祸的男孩，让他们还回去，鸟妈妈不见了自己的孩子，该多着急呀！

干粮和水都已见底，我们准备返程，再过村庄时，我已没了勇气再看一眼悲伤的老屋。后来，因读书工作离开了家，再没机会去看我的草甸，我常常在梦里与它相见。

去年夏天，儿子开车回来。我又提起了幼年的村庄。儿子笑着说：“妈妈，我带你去寻根吧！”我们一早就出发了。再回故乡，宽敞笔直的水泥路面村村相连，清一色的红瓦白墙整齐排列，已让我无法辨识了。这是曾经的故乡吗？村路上安装了路灯，广场上有健身器材，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广场上健身。在村子的边上有药厂和秸秆加工厂。走过我小学时的母校，宽敞明亮的教学楼取代了我儿时的土屋，有琅琅的读书声从里面传出。

寻着儿时的记忆终于回到了生我的小村。当年的村庄里栽满了树木，我在树林里穿行，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土屋的痕迹，一个个略高出地面的四方形土台，上面的树已高耸入云。

过了这片林带就到了我魂牵梦萦的河套草甸，草甸的水草没有昔日的繁茂，河套也变得清瘦，不复当年的汹涌。在湿地的边缘，还能看到人为开垦的土地，那一垄一垄的痕迹犹在。湿地在逐年扩大，自然环境得到了改善，草甸上的鸟类也在增多。空气中弥漫着野蔷薇的香气，红色的百合、紫色的鼠尾草、白色的芍药、金色的蒲公英，都在草丛里向我招手，都是旧日的相识。

我儿时的伙伴，你还认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