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家个体经营餐馆：不只是胡同里的“破冰者”

王立奎 李运恒 王佳慧

在北京市东城区翠花胡同，有一家外观不算起眼的饭馆，门口招牌上写着“中国个体第一家”七个字，这就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家个体经营餐馆——悦宾饭馆。

悦宾饭馆的门头简单，头衔却是名副其實。1980年10月7日正式对外营业的悦宾饭馆几乎是改革开放政策的“同龄人”，由郭培基、刘桂仙夫妇创办。“饭馆才开张的头几天，还没开门营业，门口就排起长队，有的是来品尝饭菜的，有的是来看什么叫私人做买卖、什么叫改革开放的。”对于悦宾饭馆开业时的场景，第三代经营者、郭培基的孙女郭华已经听爷爷奶奶讲述了几十遍。

拿着马扎等来的手写营业执照

穷则思变。郭华说，爷爷奶奶当初想开饭馆不是因为手里有“闲钱”，而是因为家里太穷了。因为有五个孩子，一家七口就靠爷爷郭培基每月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总是捉襟见肘。

20世纪80年代初，全北京的饭馆都是国营的。彼时，郭培基是北京一家单位的炊事员，刘桂仙有制作南方菜的厨艺，还在国营大饭店里帮过厨，他们早就有靠自己的手艺开饭馆改善生活的想法。“但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在吃饭还需要粮票的背景下，个人开餐馆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郭华说。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举行，正式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1979年4月，国务院在批转《关于全国工商行政管理局长会议的报告》中，首次提出恢复和发展个体经济，同意对从事修理、服务和手工业的个体劳动者发放营业执照。但真正了解相关政策的人并不多，“敢吃螃蟹的人”更是少数。

1980年8月，中共中央在《关于转发全国劳动就业会议文件的通知》中明确提出，“允许个体劳动者从事法律许可范围内的、不剥削他人的个体劳动”，有关部门对个体经济发展要积极予以支持，不得刁难、歧视。

对政策还一知半解的刘桂仙到北京市东城区工商局去咨询，提出自己要开饭馆的想法，希望办一张个体餐饮营业执照。当时得到的答复是，尽管听说有相关政策，但具体怎么实施还不清楚，让刘桂仙先回家等一等。

身上背着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的难题，刘桂仙不肯罢休，干脆拿着小马扎每天都到工商局“等消息”。

“就是想搞个试点试一试，我们领导班子一合计，都同意给她特批。”时任东城区工商局副局长靳云平说，当时没有正规的营业执照，工商局工作人员手写了一份临时“执照”，靳云平签了字并盖上专用章。1980年9月16日，刘桂仙终于拿到中国个体餐饮业的第一张营业执照。

1980年9月30日，郭培基和刘桂仙的悦宾饭馆开张了。

大时代下的小饭馆

五丝桶、蒜泥肘子、清炒虾仁、面筋白菜……悦宾饭馆菜单首页的招牌菜，冒着热气盛在白瓷盘里，被端上了桌。饭馆的厨子换了几个，家里传了三代，但口味配料仍传承刘桂仙自创的做法。悦宾饭馆成立至今已有40多年，已然成为历史的见证者。透过饭馆，郭华深刻感受到了具体而微的社会变迁。

悦宾饭馆开业以后，质疑声不断。在当时的背景下，奶奶刘桂仙甚至担心被扣上“搞资本主义”的帽子，一度不敢在菜单上标价格，一顿饭多少钱全凭顾客看着给。

只是，刘桂仙担心的事情不但没有发生，反而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1981年春节，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姚依林和陈慕华给北京的商户拜大年，其中就包括悦宾饭馆，这给刘桂仙夫妇和像他们一样的个体户们送上了一颗定心丸。也是在那个春节之后，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个体经济活水喷涌而来，个体餐馆在北京城里如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

1981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作出《关于广开门路，搞活经济，解决城镇就业问题的若干决定》，明确承认个体劳动者是我国社会主义劳动者。

郭华回忆说，她对“外国人”有认知概念是在自家的饭馆里。当时，作为一家胡同里的餐馆，悦宾饭馆服务的对象主要是街坊四邻和在周围上班的人，那时在北京的外国人很少。在郭华四五岁时，第一次见到有外国人到店里吃饭，觉得非常新鲜。

郭华听奶奶说，有一次，美国大使馆曾提出要在悦宾饭馆包桌，每人10元钱的标准。那时一份砂锅白菜豆腐只卖0.19元，炒肉丝0.56元，油焖大虾2.4元。外国人吃饭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刘桂仙心里摸不准，想着是不是饭菜不好吃。直到看到空盘了，她才放下心。后来，到店里吃饭的外国人越来越多，尤其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后，不仅每天到店里的国内游客众多，还有很多中国顾客带着外国的朋友、同事到店里品尝中国菜，小小饭馆又摇身变成了一个国际交流场所。

时代的变化还体现在饭馆对于食材的供应选择上。为了满足顾客的不同口味，刘桂仙过去要乘坐绿皮火车到河北“赶集”采购食材，耗时又耗力，有什么食材吃什么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很影响顾客用餐。如今，情况早就大不相同，不仅在北京就可以买到所有的食材，选择的余地也有很多，即便临时缺少食材，打几个电话就能送到。

饭馆的“坚守”与“变化”

早在2015年，郭华已经是悦宾饭馆的实际运营者，但原执照上的经营者一直是郭华的父亲郭洪利，将经营者变更为郭华是父女俩多年的心愿。“按过去的规定，个体工商户是不能直接变更经营者的。”2022年11月，《促进个体工商户发展条例》颁布实施后，这个愿望得以实现，郭华成为悦宾饭馆名正言顺的第三代经营者。

“我们家族成员每一个人都是悦宾饭馆的受益者，往大了说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在郭华看来，爷爷奶奶为了养活五个孩子才开起来的悦宾饭馆，不仅仅是一份事业，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和象征，支撑着后辈在不同领域开拓新的事业，甚至走出国门去打拼。

（摘编自《济南日报》《党史博览》《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