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蓝靛果

莉璎

1982 年，二姑父从市里到我们这儿办案子，他有职位，随身配枪，不好随意外出。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步行，来看望离开家乡的我父亲和我们。那个时代是属于他们的，不奢华，有着太多美好的回忆。

傍晚，我放学回家途中又看见久违了一年的野生蓝靛果。它们还挂着一层新鲜的白霜，长条椭圆形的小身子，老人们形象地叫它“耗子粑粑”，挤在农人的柳条筐里，密密匝匝的，一元钱一大杯，我坚决地买了一杯。回到家里洗净了，撒上一层白糖，我们吃，也请二姑父品尝。野生蓝靛果，酸酸的、苦苦的，有点甜，市里不常见。

这些长在长白山麓的灌木小野果子，每年六月末七月初成熟，比卖得红火的蓝莓汁的生产原料圆形种植蓝莓要珍贵。我在网上查到蓝靛果的营养和药用价值介绍，它能去火、去痈等，尤其花青素含量高，能保护视力、延缓衰老。有不少长白山特产公司在外卖冷冻的它们，可以用来做天然色素，因为它的内里一包水肉，很浓重的暗紫黑红色。我吃上几个，假装口腔出血了，来糊弄不谙世事的女儿开心。

往事，它们是挂在枝头的，由我三十几岁的母亲和她同班的姊妹一块儿起大早出发，去往有“塔头甸子”的灌木林际，中午就满载而归。一背筐的蓝靛果，除了母亲的手摘下它们时动过一次，它们是纯净的，有着露水散掉后的干爽，上面一层白雾霜。母亲的手里还会不舍地掐回整枝的蓝靛果给我们观看，未曾经过手气的天然姿态的小果子，密实地长在枝丫间，缥缈玲珑，如同它们在山野时的样貌，只是看就神奇地醉了。

采摘蓝靛果的环境利于吸血虫“草爬子”生长，草爬子学名蜱，人在草窠穿行，很容易被草爬子叮上，它将头埋入人体嫩肤，吸血前比虱子大不了多少，吸血后身子涨得像个大蜘蛛，说来恐怖。被草爬子叮上了不要急着往外拔，因为它的嘴有倒钩，越拔钩子抓得越紧，往往虫身被拔出来了，头还残留在体内，上医院再取极为麻烦，若不及时清除，轻者，容易引发皮肤感染，下雨阴天痒痛难耐；重者，高烧甚至引发脑炎。老百姓是聰明的，见草爬子叮在肉上，用烟头去烫它屁股，或者用鞋底子轻轻拍打它，它受了烫，会一收缩，自动掉下来。我见过母亲采蓝靛果回来仔细检查有没有被草爬子叮上，发现了，就勇敢地把它打出来。

那时的我，从几岁开始便依恋蓝靛果。母亲若是不去山野采摘，我就每年去街边的农人那里买。最开始，五分钱一小杯，一角钱一大杯，到了我十几岁，涨到一元钱一大杯了。现今我在街上见到它们，不是农人直接出来卖，而是农人在早市把它们批发给卖水果蔬菜的，我在水果摊儿见到它们，要八元钱一斤，我买了三元钱的才相当于以前的一大杯。

我把这三元钱的蓝靛果拿回家洗净，装在小瓷碗里，撒上厚厚的一层白糖，放进冰箱冷藏，等女儿放学回家，请她重温我少小的依恋，每年如此。婆母知道我有这个嗜好，她起早到早市直接从农人那里批发了一背筐蓝靛果，分给亲人们，给了我四方便袋。

我冷冻了三袋，留下一袋立马洗净，用大瓷碗装满，喂上白糖冰镇在冰箱里，随吃随挖出一小碗，凉凉的、酸甜的，纯天然的口感，幸福和回忆随之酸甜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