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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云梦郑家湖墓地M225发掘简报*

2024-03-05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云梦县博物馆

考古与文物 2024年1期
关键词:门扇郑家楚文化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云梦县博物馆

郑家湖墓地位于湖北省云梦县城关镇,在楚王城城址的东南郊,距睡虎地墓地约3000米(图一)。2020年5月,为配合云梦县市政建设,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与云梦县博物馆联合组队对该墓地进行了发掘。

该墓地分为A、B、C三区,2020年度发掘了A、B两区墓葬196座,为战国晚期以来的楚文化小型墓葬;2021年度发掘C区墓葬116座(图二),为战国晚期至西汉初年的秦文化中小型墓葬。发掘的主要收获是科学获取了一批珍贵的文字材料、一批罕见的葬具绘画和一大批精美的漆器。墓地发掘情况已有整体报道[1],现将C区葬具绘画墓M225的材料重点介绍如下。

一、墓葬形制

图一 郑家湖墓地地理位置示意图

图二 郑家湖墓地C 区墓葬平面分布图

M225位于C区北部,开口于表土层下,墓口距地表0.2~0.5米,不见封土痕迹。长方形竖穴土坑墓。近南北向,方向4°。现存墓口长3.85、宽2.47米。墓壁内收,壁面光滑,经人工涂抹,抹涂层厚0.1~0.5厘米。墓内填土分两层,上层为黄褐色土夹杂黑色铁锈土颗粒的五花土,厚0.88~1米;下层为较细腻的青膏泥层,厚2~2.12米。墓坑中部、距椁盖板0.3米高的青膏泥层中殉有一猪头,保存较差,仅见部分牙齿和骨骸痕迹。墓底长3.34、宽1.94米,墓深3米。

葬具为一棺一椁,设头厢。椁室密封一般,椁内饱水,椁室和棺室积有淤泥。木椁由盖板、墙板、挡板、底板组成。盖板分两层,第一层横铺15根稍作修整的圆木,圆木多已干缩变形。上铺有一层树皮,大部分已朽。第一层盖板通长3.42、宽2.24米,圆木长2.12~2.24、直径0.1~0.24米。第二层盖板(椁室顶板)均为长方形板木,通长2.88、通宽1.46米。东西向各有一块围板,长2.88、宽0.18、厚0.1米。南北向盖板12块横铺,其中北第2块盖板与南第1块盖板长1.56、宽0.2~0.24、厚0.1米,其两端伸出,与东西向围板共同形成“井”字框(上下十字刻口搭接),其他10块盖板长1.1、宽0.18~0.3、厚0.1米。椁壁由墙板与挡板构成,均由3块厚木板叠砌而成,由未透顶的浅槽套榫结构连接。底板由4块厚木板纵铺而成。椁室内空间长2.56、宽0.84、高0.88米。

椁、棺受挤压略有变形。椁室由板门分隔成头厢与棺室两部分。板门由门楣、门扇、框柱和门槛组成,朝向棺室一面有彩绘图案。门扇可以开启,出土时门扇已朝棺室对开。门扇高0.43(不含门枢)、宽0.22、厚0.04米,门枢高0.03米。框柱与门扇等高(不含榫头),内侧顶端有三角形榫头搭于门楣的榫眼。西侧框柱宽0.18、厚0.04米,东侧框柱宽0.2、厚0.04米,榫头高0.08、厚0.01米。门楣两端的凸榫分别插入东西椁壁板的凹槽里。门楣长0.84、宽0.25、厚0.09米。门槛长0.84、高0.18、厚0.07米。头厢位于椁室北部,长0.82、宽0.34、深0.9米。

棺室位于椁室南部,长2.14、宽0.84米;内置一长方形盒状悬底木棺。木棺长1.98、宽0.75、高0.7米,悬底高0.06米。棺墙板与挡板,底板与墙板、挡板为套榫接合,棺盖板与墙板、挡板为子母口扣合,盖板、墙板、挡板与底板均由两块木板采用栓钉接合的方法固定,栓钉为长方体。棺盖板上两端有捆棺绳,北端捆绳还插有绞绳棒。棺内人骨因饱水环境,部分部位已有移位(特别是胫骨与腓骨,出土时近端与远端已颠倒),根据股骨及以上部位骨骼,推断葬式为仰身直肢。经鉴定墓主人为女性,年龄35岁左右。棺内头骨左侧摆放1件漆奁,出土时奁体脱落,奁盖已漂移至头骨北部,原置于奁内的木梳和木篦散落于奁盒下方;棺盖板上见有2件耳杯(可能是从头厢内漂浮上来),其余陶器、漆器均置于头厢(图三)。

二、出土遗物

图三 M225 平面、剖视及局部结构图

出土遗物15件(套),有陶器、漆器和木器。其中陶器包括缶2件,双耳罐、盆、甑、釜各1件,除釜、双耳罐外,均为夹砂黑皮陶,黑皮多脱落,露出灰胎(封二,2)。漆器7件,有耳杯、圆奁,均为木胎。木器2件,包括梳和篦各1件。

陶缶 2件。微侈口,方唇,平折沿,鼓肩,下腹弧收,平底。标本M225:3,饰抹断中绳纹,下腹部绳纹多抹光。口径14、底径18、高32厘米(图四,5)。标本M225:6,通体饰抹断中绳纹。口径12、底径15、高28.6厘米(图四,2)。

图四 M225 出土陶器

图五 M225 出土漆木器

陶双耳罐 1件。标本M225:4,夹砂灰陶。直口,方唇,平折沿,高领,溜肩,肩上两桥耳,圆鼓腹,圜底内凹。饰细绳纹,多抹断。口径17.2、底径8.4、高26.8厘米(图四,1)。

陶甑 1 件。标本M225:7,侈口,尖圆唇,平折沿,折肩,斜腹,平底,底部14孔。饰抹断中绳纹。口径26、底径11.6、高10.6厘米(图四,3)。

陶盆 1 件。标本M225:5,侈口,圆唇,平折沿,沿面内凹,束颈,折肩,浅腹,大圜底。颈、上腹饰中绳纹,底腹饰极粗篮纹。口径28.2、高10.6厘米(图四,4)。

陶釜 1 件。标本M225:8,夹砂灰陶,底部局部呈灰褐色。尖唇,窄平沿,矮领,鼓腹,圜底。腹饰中绳纹,底部饰粗绳纹。口径18.2、高18厘米(图四,6)。

漆圆奁 2 件。其中M225:9腐朽严重,仅可辨器形。标本M225:12,卷制。由盖与奁盒套合而成。圆形,直壁,平底,盖顶微隆。外髹黑漆,内髹红漆。外用红漆绘条纹、点纹、波折纹等。盖径16.8、奁径15.6、通高8.3厘米(图五,4)。

漆耳杯 5 件。其中M225:1挤压变形严重,不能复原。其余挖制。平面呈椭圆形,新月形耳,弧壁,平底。通体髹黑漆。标本M225:2,残长16.6、带耳宽15.2、底长9.4、底宽5.2、高5.6厘米(图五,5)。标本M225:10,残长14、带耳宽14.2、底长9.8、底宽4.8、高3.6厘米(图五,6)。标本M225:11,口长15.4、带耳宽12.8、底长6、底宽5.4、高3.4厘米(图五,2)。标本M225:13,口长15.8、带耳宽13、底长8.2、底宽4.2、高5.7厘米(图五,1)。

木梳 1件。标本M225:15,斫制。平面呈马蹄形。长6.7、宽3.9、厚0.2~0.8厘米(图五,7)。

木篦 1件。标本M225:14,斫制。平面呈马蹄形。长7.2、宽4.3、厚0.2~0.9厘米(图五,3)。

三、葬具绘画

在棺室与头厢之间的板门上发现有绘画,遍布于板门的门楣、门扇、门槛和两侧框柱。画面朝向棺室,左右构图比较接近。有黑、白、红(颜色偏淡)三种着彩,其中门楣、门扇和左侧框柱上的图案均为黑彩和白彩,右侧框柱图案有黑彩、白彩和红彩,门槛上的图案则为黑彩和红彩。检测分析显示红彩的显色颜料是朱砂,白彩的显色颜料是铅白。

左右门扇上下各一组黑白双色线条缠绕的卷云纹,正中以4个黑白三角形对顶组成小的方形,共9个小方形组成大的方形图案(类似九宫格)。从卷云纹的布局来看,左右门扇的图案方向相同而并不对称,左右的卷云纹线条粗细也并不一致。门楣中部正对门扇方形图案的位置有两个大的圆形图案,也是由小的黑白对角三角形组成(正中心的小方形由白彩三角和木板原色三角组成),靠近圆周的部位呈扇形;两端有“T”形黑彩宽带纹;上部为黑白复线卷云纹,左右相连。左右框柱的外侧各为白彩带纹,正中竖列黑彩菱形纹(空白处自然隔成三角形);框柱正中一道黑彩条带纹[2],黑彩竖带的上下两端和内侧分别为白彩与红彩条带,近“匚”形[3];最内侧为较窄的黑彩条带。门槛中部正对门扇方形图案位置也是两个大的圆形图案,各分成八份(并不严格等分),间以黑彩与红彩;两端有黑彩短带纹(封二,1;图六)。

图六 M225 葬具绘画复原图

四、结语

从墓葬形制、随葬品组合和殉牲习俗来看,郑家湖墓地M225与该墓地C区其他墓葬的文化面貌基本一致,与相邻的龙岗墓地、睡虎地墓地类似,都是典型的战国晚期至西汉初的秦文化中小型墓葬,墓主多与公元前278年秦军占领安陆后的秦人及其家属、后裔有关。

云梦地区已有一批年代明确的秦文化墓葬,如睡虎地M7(公元前256年)[4]、郑家湖M274(公元前247~前221年间)[5]、睡虎地M11(公元前217年)[6]和龙岗M6(秦代)[7]、大坟头M1(西汉初)[8]等,凭此建立的年代系列可作为一般秦墓年代判断的参照。

M 225 所出陶缶、釜与睡虎地M 7 同类器(M7:1、M7:20)、郑家湖M274同类器(M274:9、M274:7)非常接近,特别是釜与M274:7基本一致,仅底部纹饰略有差异。所出陶甑与睡虎地M9:63较为接近,后者年代也是战国晚期[9]。M225所出陶缶鼓肩圆缓,肩腹饰绳纹;陶釜直口、小矮领,这些都是年代偏早的特征,明显有别于秦代及汉初秦墓同类器物,可以推断M225年代当为战国晚期。

上述缶、釜、甑都是西北秦墓中的常见随葬器物,也是秦人的日常生活用具。此墓所出的圜底陶盆、双耳圜底罐则极具区域特色,绝不见于西北秦墓,关东秦墓中也仅见于原楚文化的分布区域。这类圜底盆(口径均较大)目前集中见于襄阳地区,如襄阳沈岗楚墓中,自春秋晚期到战国晚期早段(秦拔郢之前)均有出土,由早及晚,其腹由深到浅,口沿由卷到折;M225陶盆与沈岗墓地年代最晚的M570:2相比,腹更浅、折沿近平,年代明显要晚于后者[10]。但M225陶盆腹部所饰粗条篮纹,不见于楚文化,而在秦式陶釜的底腹则极为常见,很明显,这一器物兼具秦、楚两种文化因素。双耳圜底罐在鄂北地区东周遗存中比较多见,自春秋晚期开始出现于楚文化遗存中,并沿续到战国晚期,如宜城郭家岗遗址[11],楚墓中目前最早见于战国早期,如丹江口牛场墓地M189[12],战国晚期则扩散到大部分楚文化分布区,但南襄盆地至随枣走廊一带一直是其分布的中心区域。郑家湖墓地A、B区楚墓中比较多见,如M9、M73、M167、M193等[13],形制也比较接近。双耳圜底罐可确认是楚文化的典型地方因素。秦楚文化交融在墓葬陶器组合中表现得非常突出。

M225木椁板门上的绘画,由卷云纹、三角纹和菱形纹三种元素组合而成,这三种彩绘元素在战国时期关东诸国的仿铜陶礼器上多有所见[14],而同时期西北秦墓中却极为少见,可能与秦人主要流行日用陶器随葬有关。但在秦都咸阳宫作为建筑材料的陶砖上多见类似的菱格纹和由小三角形组成的米格纹,如长陵车站作坊遗址H5:47和咸阳宫采集品85XZB采:60等[15]。更早的西北地区也有相关线索,如西周时期的郑家坡遗址陶盆、罐的腹部多拍印有横向相连的两或三周菱形纹[16];毛家坪遗址出土的彩陶钵TM7:1,领和上腹部各有三周横条纹,中间填有两周菱形纹,底部有一周细长的三角纹[17]。M225绘画左右框板外侧的图案与这种横带纹夹相连菱形纹的组合,基本相同。TM7或认为属青铜时代辛店文化甚至新石器时代晚期[18],与M225之间年代缺环太大,尽管不排除今后在战国秦墓中发现类似图案,但是目前还难以将M225绘画与之直接联系。相反,在楚文化墓葬中这三类元素出现较为频繁,而且分布广泛。卷云纹、成排的三角纹和菱形纹主要见于各种仿铜陶礼器如鼎、敦、壶和簠、缶等,在从郢都江陵到边远鄂北的楚墓中都有发现[19]。其中当阳赵家湖墓地M49所出鼎、敦、壶均饰有成排的菱形纹,壶身上还有卷云纹和成排的三角纹[20]。特别是当阳岱家山墓地出土陶敦M43:1上饰一排相连的菱形纹,陶壶M161:4则布满三角纹,4个相对组成方形[21],M225的竖列菱形纹以及方形图案的构图方式与之非常接近。较为类似的构图方式还见于楚文化漆器装饰,如信阳楚墓中,不少漆木器上见有由4个小三角形组成的长方形或近方形图案,其中二号楚墓的钟架与磬架上此类组合图案相当多,还同出有类似的卷云纹[22]。曾侯乙墓漆木盖豆E.19上也有成排的菱形纹和4个小三角组成的方形纹[23]。从目前材料来看,郑家湖M225绘画的基本元素和构图方式应部分受到了楚文化的影响,承载绘画的板门更是楚文化习俗的流传。但上述线索还难以与M225葬具绘画中成熟的构图方式和复杂的组合内容完整衔接,其中圆形图案的缘起目前还无法追溯。郑家湖M275以及秦汉之际的绘画墓M234也出有类似绘画,两墓都是明确的秦文化属性,可以肯定这些绘画都是秦人的艺术创作,反映了当地秦文化的葬俗葬仪。这些几何形图案,特别是大的方形和圆形图案,可能与当时的宇宙观有关,绘于板门上或具有某种守卫与辟邪的仪式功能。这种成熟图案目前还是首次发现,填补了战国绘画类型的历史空白,对秦汉墓葬的墓门装饰艺术产生了直接影响,同时也为研究当时秦楚文化融合提供了重要材料。

M225随葬器物相对丰富,有殉牲,在整个墓地中属第二等级,墓主的身份地位明显高于第三等级的平民墓葬。墓主是成年女性,可能是中下层吏士的家属。锶、氧、碳等多种稳定同位素的检测分析显示,该墓主人出生于江汉平原以北的灰岩山地(随枣走廊两侧多为灰岩山区)的稻作区,成年后才来到云梦楚王城[24]。结合随葬品情况,我们初步判断墓主可能是一位本地楚人后裔,成年后嫁给驻守安陆的秦人官吏,死后进入秦人墓区。她生前应接受了秦文化,随葬的日用陶器如釜、缶、甑都是典型的秦式器物,但同时也保留了一些楚文化的传统,如双耳罐、陶盆就是楚文化地方因素的体现。其中陶盆还同时兼具秦、楚两种文化因素,葬具绘画也可看到楚文化的明显影响。总之,M225应是战国末年大一统历史进程中文化融合乃至族群融合的一个典型墓例。

领 队:罗运兵

发 掘:赵 军 史德勇 张宏奎 孙 俊

李 峰 郑小文 邓 超 张建勋

人 骨 鉴 定:周 蜜

稳定同位素:唐自华

木漆器保护:李 澜

照 片:邓 超 余 乐

绘 图:黄玉洪 刘明德

执 笔:罗运兵 赵 军 孙 俊 张宏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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