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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荷马史诗,探寻非希腊人的文化形象

2024-03-05刘桦

文化产业 2024年3期
关键词:赫克托荷马史诗奥德修

刘桦

《荷马史诗》是了解古希腊时期希腊人与非希腊人之间关系的重要史料,《伊利亚特》中的非希腊人有赫克托尔和格劳科斯等人,《奥德赛》中的非希腊人主要有奥德修斯返航途中遇见的费埃克斯人和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荷马史诗》从战斗方式、战场礼仪、社会文化等方面反映了古希腊时期的社会生活。

古希腊文学作品《荷马史诗》集中描写了特洛伊战争最后几十天发生的事情,从阿喀琉斯与阿伽门农争吵到普里阿摩斯领回赫克托尔的遗体,其中对非希腊人的记述主要集中于特洛伊人及其同盟者。《荷马史诗》中的东方世界是指与希腊隔海相望的地中海东部和南部的部落,主要包括以特洛伊人为代表的小亚细亚诸民族与以埃及人为代表的北亚诸民族。《荷马史诗》重视对非希腊人性格特点的描述和文化形象的塑造,这也是其在西方叙事文学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原因之一。

《伊利亚特》中非希腊人的文化形象

《伊利亚特》以阿喀琉斯与阿伽门农的争吵为切入点。阿喀琉斯的好友帕特罗克洛斯代替其出战战死后,阿喀琉斯将愤怒转向特洛伊王子赫克托尔。阿喀琉斯过于情绪化,在《伊利亚特》中表现出不顾大局的性格特点,而武力远不如阿喀琉斯的特洛伊英雄赫克托尔以家国安危为重,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看似“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却体现出王国长子对国家和人民强烈的责任感。赫克托尔为保卫特洛伊,掩护他人撤退而战死,在其母亲赫卡柏与其妻子安德洛玛克悲伤情绪的烘托下,这一人物形象更具悲剧色彩。基于捍卫家国独立的爱国情怀、重视集体利益的责任感和追求荣誉的英雄主义观念,赫克托尔不是希腊人,却被荷马描绘成受人景仰的英雄。《伊利亚特》以特洛伊老国王普里阿摩斯跪求阿喀琉斯,带回赫克托尔的遗体结束。阿喀琉斯被普里阿摩斯思念亲人的人性光辉所感动,同意其带回赫克托尔的遗体,这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特洛伊战争的残酷和无情。荷马将英雄主义贯穿于特洛伊人赫克托尔的一生,将人本主义贯穿于普里阿摩斯和阿喀琉斯的交谈中,这是荷马对非希腊人形象的正视与肯定。

《荷马史诗》中并未有过多对非希腊人的负面描写。荷马这样描写那斯特斯及其率领的卡里亚人,“他参加战斗,一身金饰,宛如少女,真愚蠢,没有使他免遭悲惨的毁灭,他在埃阿科斯的孙子手下死在河里,英勇的阿喀琉斯抢走了他的黄金”。非希腊人那斯特斯身上戴着黄金,此时的黄金并未含有古典时期希腊人对波斯帝国与东方民族贪婪、奢侈和浪费的讽刺意味,迈锡尼也常常被描述为“富有黄金的迈锡尼”。特洛伊战场上的希腊人领袖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的装备是最富丽贵重的,迈锡尼时代的英雄和首领们经常将黄金、白银等贵金属作为礼物相互赠送,以维系不同部落领袖间的亲密关系。对于那斯特斯的“一身金饰”的描写,荷马并非强调黄金,而是侧重饰品,佩戴饰品不同于装戴胸甲和胫甲等军事装备。当时的饰品更多为女人佩戴,因此荷马认为那斯特斯“宛如少女”,具有明显的讽刺意味。对于不敢直面战场的希腊将士,荷马常以严厉的口吻批评其胆小懦弱,“如果没有一个达那奥斯人敢接受赫克托尔的挑战,这是我们多大的耻辱!愿你们坐在那里还原为水和泥土。你们没有一点勇气,没有脸面”。

迈锡尼时代希腊人与特洛伊人的作战方式是士兵集体作战与将领单挑作战并存。双方都有勇敢与怯懦的战士,并非所有希腊人都是好战、强大和团结的,特洛伊人也并非全都畏战、弱小和涣散。赫克托尔兵临希腊人军营时,满怀坚定的爱国精神,“最好的征兆只有一个——为国家而战”。在两军将领单挑时,其他士兵严阵以待,并未插手将领的个人对决,希腊人和非希腊人都严格遵从这种英雄式的作战原则,如墨涅拉奥斯对战帕里斯、埃阿斯对战赫克托尔等。同时,在战场宣誓、战斗方式、战场礼仪等方面,希腊人和特洛伊人也极为相似。荷马虽然是希腊人,但是对希腊人与特洛伊人的记述基本一视同仁,双方对战斗方式的尊重和对战场礼仪的遵守,使希腊人和特洛伊人在战争层面的外化行为与内在精神保持了一致性。

希腊人和非希腊人之间的战争是《伊利亚特》的主要内容,但是双方的和平解决方式重构了非希腊人的文化形象。希腊人埃阿斯与特洛伊人赫克托尔的对战是双方将领单挑作战的一个典型,埃阿斯与赫克托尔势均力敌,惺惺相惜,“他们曾经在吞食灵魂的战争中打斗,又在友谊中彼此告别”。这是《荷马史诗》中希腊人和特洛伊人第一次握手言和,特洛伊人与希腊人的平等身份第一次得到承认。狄奥墨德斯与吕西亚人格劳科斯在决斗中言和,构成了希腊人认识非希腊人又一幅景象。吕西亚人是荷马笔下最勇敢的东方民族,作为特洛伊盟军,其将领萨尔佩冬和格劳科斯率领吕西亚人为特洛伊英勇奋战,他们的勇气和士气不输希腊人,“萨尔佩冬是一个外邦人,却是城市的坚强壁垒,为保护特里亚,他率先领来无数军队,自己作战最勇敢”。格劳科斯与希腊人狄奥墨德斯的言和基于两者对世系的追溯,格劳科斯的祖先柏勒罗丰来自阿尔戈斯,狄奥墨德斯認识到对方同样拥有希腊血脉,二人在激烈的战斗中竟放下兵器,握手言和,彼此以宾客之礼相待。“宾友之谊是一种非常严肃的社会习俗,在统治者之间建立联系时,它是婚姻之外的另一种选择;它使关系网络得以保持,而不会有比这关键时刻更戏剧化的场合来考虑其价值了。”这段关于战场上言和的描写,并不是为使《荷马史诗》更具文学性的“画蛇添足”,而是希腊人重视血缘与世系的直观体现。

奥林波斯神话是古希腊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重要精神指导,荷马认为除了古希腊人信奉奥林波斯诸神外,非希腊人也有相同的信仰。荷马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提及众神常聚于遥远的埃塞俄比亚,居于最边远地区的埃塞俄比亚人为奥林波斯诸神提供丰盛的牛羊百牲祭。特洛伊人也为众神提供不亚于希腊人的祭品,“在太阳和星光闪烁的天空下,有人居住的城市当中,神圣的伊利昂、普里阿摩斯和普里阿摩斯的善于使用梣木枪的人民是我心里最重视的,因为我的祭坛从来没有缺少等量分享的晏飨、祭酒、祭肉的香气和我应得的礼物”。在《荷马史诗》中,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是对立的两大阵营,奥林波斯诸神也划分为两派。作为希腊人信仰主体的奥林波斯诸神并不全都支持希腊人,有部分神选择支持特洛伊人,甚至多次现身保护特洛伊人,如爱神阿弗洛狄忒现身保护埃涅阿斯而被狄奥墨德斯刺伤。在礼仪方面,从仪式前的洗礼到仪式中的献祭和祈祷,特洛伊人的献祭礼仪与希腊人高度一致。这些神话内容使《荷马史诗》更具张力。

非希腊人的战斗方式、战争礼仪、文化信仰以及对世系的重视与希腊人相似。从外部战争层面到内部精神层面,希腊人与非希腊人在观念上是平等的。以特洛伊人为代表的非希腊人的外化行为与内化思维和希腊人是相似的,甚至超越了部分希腊人。

《奥德赛》中非希腊人的文化形象

古希腊社会对个人品质的要求和培养是全方面的,优秀的公民不只在政治方面出色,在管理家庭和保卫城邦等方面都很出色。《奥德赛》的主人公奥德修斯就是荷马心中的全能形象。奥德修斯在特洛伊战场上就是希腊人的“智多星”,在返航的曲折旅途中,奥德修斯在抵制海妖的诱惑、刺伤残暴的巨人和卧薪尝胆向纠缠他妻子的求婚者复仇时,将勇敢、坚韧和机智展现得淋漓尽致。奥德修斯是希腊英雄形象最直接且最全面的展示,也是荷马对希腊英雄理想化的描述与人本主义的高呼。

荷马在《奥德赛》中描绘的非希腊人具有富裕和慷慨的特点。众将士在攻陷特洛伊城后的返乡途中遭遇了各种意外,涅斯托尔最终顺利回到派罗斯,阿伽门农回家后惨遭杀害,墨涅拉俄斯和奧德修斯在常年的漂泊中结识了许多非希腊人。墨涅拉俄斯在返程途中,被狂风席卷而偏离航线,因而到达埃及、塞浦路斯和腓尼基等地,见到了埃塞俄比亚人、西顿人以及传说中的埃楞波伊人。墨涅拉俄斯率领船队在这些说着其他种族语言的非希腊民族中游荡,一年可生育三胎的利比亚羊和多金的埃及都使墨涅拉俄斯感到惊讶。获得大量的财富后,墨涅拉俄斯耗时八年最终重返希腊。奥德修斯离开女神卡吕普索后,来到传说中费埃克斯人的国土,费埃克斯人居住在远离希腊的偏远地区和大海深处,他们不擅长射箭,却通晓有关船只的各种知识。费埃克斯的男子善于驾驶船只航行海上,妇女精于纺织。公主瑙卡西亚对赤身垢面的奥德修斯以礼相待,费埃克斯国王与王后也慷慨庇护奥德修斯,并建议其他12位王公馈赠奥德修斯斗篷、衣衫和黄金等物品。

相较于慷慨、大方的东方民族,《荷马史诗》中虚构的神族库克洛普斯却有着野蛮、兽性和无知的形象。“如果说费埃克斯人是‘极端文明的代表,那么在奥德修斯的所有遭遇中,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无疑是‘极端的暴力僭越和人类文化的扭曲版本的典型代表。”荷马认为库克洛普斯是神明的子嗣,他们受神明庇护,既不种植庄稼,也不耕耘土地;他们没有工匠制造可出海的船舶,也不具备航海技能;他们居住在山峰或山洞,管理各自的家庭,并不关心他人的事情,也没有议事会和公共法律。荷马以政治性视角描述了独眼巨人的社会组织形态,并将蒙昧的库克洛普斯人与文明的希腊人作比较,从农业、手工业和公共事务三方面阐释了希腊人与非希腊人之间的差别。首先,土地是希腊公民权的基础,土地的所有权对古希腊的城邦政体具有重要影响。其次,希腊优越的地理环境使希腊人在坚持小农经济的基础上,发展了手工业和航海业。在《荷马史诗》中,海洋是重要主题,航海是文明的象征。最后,根据亚里士多德对人的定义,人被诠释为政治生物,人的根本属性是政治性,政治生活的基本形态和政治统治权最直接的表现是公民之间的平等互动。享受城邦权利和履行公民义务构成了公民基本的政治观。在《荷马史诗》中,库克洛普斯人对公民观念的缺失反衬了希腊人的文明和开化。

柏拉图在《法律篇》第三卷中假设周期性的洪水是人类文明社会覆灭的主要原因,此时居住在高山地区的牧人就会以幸存者的身份成为新社会的开创者。由于常年居住在高山地区,这些牧人缺乏社会性和政治性的交流,缺乏政治头脑、公共意识和道德观念,与《荷马史诗》中居于山巅、不懂耕种和政治的库克洛普斯人极为相似。

荷马笔下的“东方世界”并不完全是对地中海东部和南部地区的真实写照,而是立足于古希腊社会的乌托邦式的理想化创作。因此,《荷马史诗》中非希腊人的文化形象与希腊人极具相似性,但又有其独特的特点。本文分析了荷马笔下非希腊人的文化形象,为客观看待古希腊时期希腊人与非希腊人的交流互动提供了新的视角,以期为相关研究作出贡献。

(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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