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一生一定要寻的北

□葛丹

这一刻，哪怕冰天雪地，哪怕人烟稀少，哪怕所有破灭都无人问津，也觉得步入未来的日子，都会一直像这样生机勃勃下去了。

人类迷恋尽头，相信那里有至纯、永恒和不朽。时间的尽头遥不可及，好在，四季循环里还有一个皎洁的冬，国境边界还有一个标志性的北：北纬53 度，漠河。

2020 年因柳爽的《漠河舞厅》 的爆火，那个传说中会有极光出现的村落，地理课本中祖国境内纬度最高、中国最北的城市，慢慢掀开了它的面纱。我曾与漠河三度结缘，终于在第三次成功赴约。这些年，读过些许迟子建老师的文字，她写苍茫、浩瀚的北国风光，写冰天雪地里的人和事，写人间的苦难、爱和善良，因此心里总是充满着遥远的遐想。

自驾去漠河的决定是这次出行最大的错误，八个月的隆冬，媲美极夜的“黑昼”，让我们大多时间都在黑夜中前行，摇晃的车内发酵着睡意，我不断打着盹。途中，好朋友打来电话，激动万分地告诉我，她关注的天文博主更文说今夜漠河有极光，嘱咐我一定要拍照片给她看。来之前，只是想在这个冬天玩最尽兴的雪，从来没有对极光的出现抱有期望。因为之前看到有旅行博主说，在漠河生活了五十多年的人，从来都没看到过极光。极光之于漠河，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更像是一场传说。我们因寒冷的天气一路上死死关着车窗，不成想竟一直在在极光的笼罩下穿梭前行。睡意一扫而空，我立马摇下车窗，夺目的粉红和绿在这一瞬几乎要冲进车里，欧若拉女神如同透过细纱一般跳动的彩色火焰，在夜幕的编织下变幻身姿、轻轻起舞。这一刻，我与这一抹宇宙中的最温柔相拥。我记得之前听过一首歌，里面有句歌词是“你像一道极光，来过我的磁场”，也许是调子简单，也许是触碰到了什么，这句歌词我记了很久。可能极光对于我来说有一种独特的感觉，我总觉得大自然是贴近灵魂最深处的物质，有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就已经觉得心里被装得满满的。

到达民宿办理住宿时已经是深夜了，我还没来得及因夜空中惊艳的粉褪得干净而惋惜，便又顷刻被星河迷醉了双眸。刺骨的寒钻进我的身体，我再一次向自己确认，已经落脚漠河北极村了。

以往的每一天，在面对拥挤的人潮和被剥夺的自由的时候，我很希望身边可以少些喧嚣，所以我觉得这里是世间的珍宝。早晨醒来推开窗，老板在院前扫着厚厚的雪，炊烟从屋顶上的烟囱里懒懒地升向零下的空中，房东大姐喊着我们出去吃早饭，院子里的两只拉布拉多正撒着娇让主人放它们出去玩……这趟旅程还没开始，就感觉心里像是有锅汤一直在煲，咕嘟咕嘟的。

清晨的北极村有零下四十度左右，雪一点都没有要消融的意思，你可以看着鬓发和睫毛如何被霜雪一点点染白，但却不觉得很冷。这个时候的北极村很少能看到游客，偶尔只能看见不远不近几个年纪渐长的中年人在自家院前干活。这里足够安静，能够听到片片雪花飘落的声音，阳光明晃晃地洒在大地上，木刻楞房子被照耀得闪闪发光，一望无际的大片雪原、远处的山峦亘古不变。在这里整个天地间的色调都和谐地统一，有北国冬日的那种苍茫和壮美。

这里有很多的“最北”，“最北”邮局、“最北”咖啡厅、“最北”糖葫芦、“最北”人家、“最北”公路……当我牵着UU（随行小狗）站在金鸡之冠广场中的中国最北边境线上，指着对面隔了约百米的原始森林，告诉它那边已经属于俄罗斯境时，平常害羞胆小的它竟吠了几声。沿着黑龙江往前走，可以看到当地磅礴恢弘的冰雕、雪雕，它们矗立在江边，守卫着祖国的最北。再往前走，江对面慢慢地可以看见俄罗斯伊格纳斯伊诺村的炊烟。结冰的河床上不时能看见一串串脚印，却不晓得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下午三点左右，夕阳席卷大地，村庄里任何一个拐角都像从童话中搬挪出来似的。和早上不一样的风景是，日落时分，夕阳给皑皑雪原覆上一层淡金色，平添几分暖意。这时，我喜欢站在木刻楞房子前，看炊烟一缕一缕地升起，如此，好像读懂了迟老师在书里的那句描写，“炊烟也是一种无声的语言”。这个边陲小镇藏着最纯粹的冬，让我这个北方人也不禁感叹。

融化的冰川、银装素裏又熠熠生辉的白桦林、透过树林忽明忽暗的阳光、摇着尾巴过来舔你的温柔小狗、追着你要青苔吃的驯鹿、为你送上祝福的圣诞老人……这一切，都装满了人间无限的祥瑞和暖意，只是其中的三两分，便足以挡住了风雪中的凛冽。这里的人关心什么时候出现极光，关心路上迷路的陌生人，关心真实的生活里的一切。风在这里有了声音，吹得林中叮叮当当地响；冷在这里有了温度，手脚冻得冰凉麻木，但是还是忍不住出门撒欢。

回行的路上，我终于看到了来时那晚因为夜深而错过的景色：灰白清冷的白桦枝干，整齐壮观地布满山野，厚厚的积雪盖住了喧嚣，只剩清静的黑龙江蜿蜒流淌，大兴安岭辽远挺拔，也许是经过多年前的大火，目之所及的树木枝干细长少见粗壮，但依然坚强的向上生长……

此行，我穿过了峡谷，越过了大兴安岭的苍松翠柏，找到了我想要的北方。这一刻，哪怕冰天雪地，哪怕人烟稀少，哪怕所有破灭都无人问津，也觉得步入未来的日子，都会一直像这样生机勃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