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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鹱

2024-03-04亚当·尼科尔森

读者 2024年5期
关键词:暴风定位器大西洋

〔英〕亚当·尼科尔森

科学家们在埃因哈洛岛上摘除一只编号为1568的暴风鹱身上的GPS定位器

还是个小男孩时,我常在希恩特群岛最高的那座悬崖上紧挨着边缘趴下,腹部贴着地面往前挪,直到我把鼻子探出悬崖。我趴在那里,观察暴风鹱。我和它们之间,除了它们赖以生存的天空,别无他物。

旧时北极捕鲸船上的船员认为,暴风鹱是格陵兰船长们的灵魂,他们不知怎么从船舶的重负中解脱出来,如今在他们曾经航行的海洋上空翱翔。暴风鹱的翅膀表现出的那种跨越界限的自由感觉,比其他任何北方鸟类都要强烈。暴风鹱拒绝一直居住在大陆上,它们的生活中心在海上,超出了人类熟悉的所有地平线。

人们直到最近还只能猜测视线以外的暴风鹱在做什么。2012年5月,科学家们给22只栖息在埃因哈洛岛上的暴风鹱装上了GPS(全球定位系统)定位器。

带来启示的是一只大个子的雄鸟,编号为1568。它在过去的11年间与同一个伴侣在埃因哈洛岛上生活、繁衍。2012年5月23日正午,1568正在埃因哈洛岛南端的鸟巢里坐着,它的伴侣外出捕鱼去了,它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阿伯丁大学的科学家们抓住的。他们装好全新的GPS定位器后,将1568放回鸟蛋上,让它等待伴侣捕鱼归来。

3天后,1568的伴侣回来了,那天晚上10点,1568出海了。14天后,科学家们发现1568回到了鸟巢,并且依然戴着GPS定位器,他们把定位器摘下来后,将1568放回巢中,随后开始焦急地下载数据。他们看到了这样的行迹:

5月下旬风平浪静,烈日高悬在不列颠群岛的上空。暴风鹱会在起风时踏上旅程,狂风暴雨之于暴风鹱,就如同信风之于征服新大陆的人类一样重要。坏天气是暴风鹱的通行证,是它们去往海中央的交通工具。1568忠于本能,它漂浮在奥克尼群岛西北面不远处的海上,等风等了两天。接着,天气变了。北大西洋中央逐渐形成一股强烈的低气压,天空刮起强劲的东南风。1568乘着风向西北进发,一直飞了11小时,来到设得兰群岛与法罗群岛间的海峡,那里有充足的顺着北大西洋洋流漂移而来的浮游生物,供它进食。它因在埃因哈洛岛上孵蛋而饥肠辘辘,现在正愉快地注视着这片海中“餐厅”。它在那儿待了将近一整天。

令人惊讶的是,此后,在旅途第4天的大早上,1568顺风朝西南方向飞去,它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又快又猛地深入北大西洋深处,在55小时内飞了1600多公里。它会在夜间放慢速度,但在白天,它有时能在1小时内飞出超过60公里的直线距离。它的伴侣还在埃因哈洛岛上孵蛋,它则适时抵达了一直在寻找的目的地:在大西洋中脊的断裂带上有一片丰饶海域,这片区域被叫作查利-吉布斯断裂带。

1568再飞一段距离就到加拿大了,但它并没有向前飞,而是将在温暖的北大西洋洋流与寒冷的北冰洋洋流交汇处聚集着的浮游生物、鱿鱼和鱼类作为食物,尽情地吃了3天。

它在查利-吉布斯断裂带待了3天,其间还逐渐向西移动。它在离巢8天以后到达旅途的最远端,这里离埃因哈洛岛有将近2400公里。它在此之后掉头回家,但有趣的是,它没有沿直线飞往埃因哈洛岛,而是顶着强风逆行,去往爱尔兰西南部的戈尔韦湾。也许它选择的飞行方向更接近低气压中心,风力会因此减弱一些。它要是直接飞回埃因哈洛岛,就要与来大西洋时一路搭乘的东南风做斗争了。1568抵达爱尔兰时,离家还很远,它身在奥克尼群岛以南数百公里之外。

不过,它对地理的了解很准确。它知道自己处在家的南面。它料到东海岸的低空会有一股朝家的方向吹的南风,于是,在海洋生物丰富的戈尔韦湾进食8小时后,1568最终沿着大西洋海岸线朝北方飞去。到达苏格兰后,它在那儿面对着凶险海域涨潮时的湍流,又一次停下来,花了几小时进食。

在回到埃因哈洛岛上的家之前,1568还要飞最后一程。它在离家第13天的下午从泰里岛出发,沿着外赫布里底群岛西边面朝大西洋的一侧飞行。它显然很了解苏格兰西北面的地形。这不是最短的路线,却是大陆与海洋交会处最明确的边界,是它很熟悉的一片兼有大陆与海洋的地带。它从欧洲大西洋“门面”上又一处巨大的拐角——刘易斯岬——飞到了愤怒角以南,然后从那里回到埃因哈洛岛上的家,回到与自己相伴了10年的伴侣身边。

它在2012年6月9日晚上9点回到家,在两周多一点儿的时间里,它飞行的直线距离有将近6300公里。它们一起待了一会儿之后,它的伴侣便踏上旅程,而1568则停在鸟蛋上。它如同大多数从觅食之旅归来的暴风鹱那样,把脑袋塞到翅膀下面,坐在酸模和海石竹上面睡着了。

暴风鹱

并非每只暴风鹱都像1568那样过着英勇的生活。它们之中,有些会去挪威海岸,更多的则会在距离近得多的地方捕鱼。不过,科学家们通过之后两年间从1568腿上戴着的定位器中收集到的数据,明确了一点:它知道自己在干什么。1568会去查利-吉布斯断裂带,是因为它了解那里。它知道那里有丰盛的食物,因为它在生命中的头几年里一直在海上探索,扩充自己的见识,构建了一个有望找到食物的地点的数据库。有那么多鸟儿去大西洋中脊觅食,它也许跟着其他鸟去过那里。大西洋中脊在它脑海中成了根深蒂固的幸福来源。它的大洋之旅是记忆引发的行为。

你一旦听过这个故事,就无法再以简单的眼光看待夏日悬崖上的暴风鹱了。

暴风鹱的身体已经进化到可以做出这样的行为,它们能够扇动翅膀,也具备猛然爬升与滑翔的能力。暴风鹱的飞行装备——1米多长的翅膀,仅1千克左右的体重——又轻又极具力量,不过,只在起风时奏效。如果天气风和日丽,暴风鹱便需要不停拍动翅膀来飞行,只是它们从来都不会这样做。晴天时,你会看到暴风鹱坐在鸟巢里或浮在海面上,因为它们要是飞行,就会消耗2000卡路里的能量,这是它们坐着或睡着时消耗量的13倍。风力增强时,暴风鹱的生活也变得更有活力。当风速增加到30千米每小时或风力达到4—5级时,海面逐渐覆满碎浪,它们在大部分这样的时间里都能滑翔,而它们此时所需消耗的能量低得令人惊讶——就和它们坐在鸟巢里时一样低。暴风鹱在那样的风速下依然要每秒钟拍打一下翅膀,但当风力增加一点儿后,大约在风速达到40千米每小时或风力达到5—6级时,它们飞行就不再消耗什么能量了。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现象。暴风鹱在那样的风里几乎无须拍打翅膀,而是从四周的风中获取能量。1568就是乘着这般甚至更加剧烈的风,前往查利-吉布斯断裂带。

除了风,没有什么可以主宰暴风鹱的生活。高纬度的狂风是暴风鹱的生命线。

(云 帆摘自《海鸟的哭泣》一书,该书即将由世纪文景出版,本刊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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