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雅

穆涛

对于“静”和“雅”这两个字，我们要认识它们的本来面目。

老子说“归根曰静”，他还说“致虚极，守静笃”。根是生命之本，也是动力之源。我们该如何守静笃？树根在下边，在厚土里。人的根不是脚，脚是工具。人的根在上边，在头脑里，叫“精神”。

静不是傻待着，不是什么都不干。静里有内涵，有指向，也有目的。

鸡孵卵是一种静，牛舐犊是一种静，火箭发射前的倒计时还是一种静。大山是静的，山上有树，山里有人家，山下有矿藏。深海是静的，但暗流在深海里翻涌着，海边的浅滩上才浪花飞溅。

辛弃疾有一阕词，说透了静的态度：“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一个人回避社会，躲进小楼里自成一统，是容易的。当社会把一个人当回事了，这个人仍不把自己当回事，心才算大静。

雅，不是干面子活儿。方正为雅。在古代，雅言是官话——相当于今天的普通话，雅乐是国家举行大典时所用的乐舞，雅量是宽宏的气度，雅兴是高雅的兴致。《诗经》分《风》《雅》《颂》，《雅》有105篇，分《大雅》和《小雅》。《大雅》里多是政治叙事诗，歌颂先王功绩。《小雅》则多刻画社会现实生活，表现人们的实际遭遇，如《小雅·采薇》：“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雅也指标准。《尔雅》是中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著，收录词语4300多个。《尔雅》是大典，是“十三经”之一。“尔”通“迩”，指接近。“尔雅”的意思是，接近标准。云里雾里那一套不是雅，不食人间烟火更不是雅。“雅”这个字的意义，让雅俗共赏和温文尔雅两个成语弄单薄了。

在现代生活里，“静”和“雅”这沉甸甸的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不应该被“瘦身”了。

（心香一瓣摘自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先前的风气》一书，本刊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