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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域理论视域下的情报政治化:逻辑、机理与矫正路径*

2024-03-01孙曲宜

情报杂志 2024年2期
关键词:情报人员政治化情报工作

孙曲宜 钟 海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南京 210039)

0 引 言

情报的职能作用决定了情报天然具有政治属性。然而,倘若情报工作对其政治性不能很好地权衡把握,极易出现“情报政治化”。在情报学语境下,情报政治化主要聚焦于情报工作过分强调“政治正确”而带来的不良后果。学者们普遍认为“情报政治化可能造成严重的情报失误”[1],“对情报工作具有重大的负面影响”[2]等。情报政治化的相关研究始于谢尔曼·肯特 (Sherman Kent)在情报与决策相互关系的阐述,他认为情报应该贴近决策,但要同时注意情报过于贴近决策所带来的风险[3]。国内外学者对于情报政治化的阐释虽各有侧重,但从情报工作角度来讲,主要是指“为了政治利益而操控情报工作的现象。它可以表现为情报与决策关系的过于亲昵,决策者为了政治利益而操控情报产品,情报机构出于政治压力或某种利益诉求,牺牲情报的客观性以迎合决策需求”[2]。情报工作作为一项特殊的社会实践活动,承袭了社会学研究的一般规律与基本特点,因此,将情报政治化置于社会学经典理论——场域理论中进行研究,具有一定可行性。

场域理论构建的“场域——感知——行为”分析框架,与情报工作极为契合,可为情报政治化分析研究提供全景化、动态性的研究框架,有助于从不同视角剖析理解其发生动因和形成机理,也为矫正防范提供了具有现实关切的解决思路。

1 场域理论视域下情报政治化分析的基本逻辑

场域理论是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提出的经典实践社会学理论,是解释社会现象、研究社会问题的一种基本方法,“场域”是社会空间内特定行动者相互关系网络所表现的各种社会力量和因素的综合体,在特定场域中,行动者的位置由其在权力“资本”竞争中所得而定,在“资本”竞争中,场域内部会形成特定的行动模式与实践策略,而后内化为场域内部的“惯习”。场域理论涉及三个核心概念:场域(field)、资本(capital)、惯习(habitus),分别用来解释行动者实践的空间、逻辑与工具,其分析范式可用“实践=【(惯习)*(资本)】+场域”表示[4]。布迪厄认为,对场域的分析需要涉及三个相互关联的环节,分别是与权力场域相对的场域位置、行动者所占据的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结构与行动者的惯习[5]。我们在探究情报政治化相关问题时,可以借鉴布迪厄场域理论的分析逻辑,重点考察其三个相互关联的内在环节(见图1)。

1.1 情报场域与决策场域的相互关系

在场域理论中,布迪厄将场域定义为“诸种客观力量被调整定型的一个体系,是各种可能性和不确定性的统一体,是某种被赋予了特定引力的关系构型,这种引力被强加在所有进入该场域客体和行动者身上,其作用方式很像磁场”[5]。这种构型可以视为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网络,行动者在争夺各类权力或资本分配中所处的地位决定了其在场域中的位置。在实践社会学中,“场域”一般是分析研究的基本单位。不同的场域,有其独特的价值体系与调控原则。对场域理论的理解,必须坚持关系主义的方法论,我们在研究某一场域时,虽然它可能只是社会世界中的一个部分,但是我们需要将与之相关的其他场域与事物都要纳入思考,即将各种场域与事物联系起来综合分析考察。

若将情报问题置于场域之中,其形成的情报场域是社会世界中的一个子场域,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不可能与外界保持绝对的独立,特别是与之紧密关联的决策场域,在运行期间两者之间保持着较为稳定、持续的资源权力等能量输送交换。与此同时,情报场域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决策场域的影响与干预。在情报工作中,情报人员在从事情报活动时,无疑会因情报场域与决策场域的相互关系而受到一定影响。因此,我们在分析情报政治化问题时,不应局限于情报场域的考察,而应扩展到两个场域之间彼此的相互关系与影响,并关注这种关系的变动如何影响情报场域与情报工作实践,进而才能更好地发现和解释造成情报政治化问题的原因。

1.2 情报场域内部结构对行动者的影响

结构主义的观点认为,社会空间是具有一定结构的。同时,从建构主义出发,这种结构是处于不断变化且不断形成的。从场域的构型我们也不难看出场域具有一定的能动性与生长性。在场域中,“活跃的力量是那些用来定义各种‘资本’的东西”[5]。资本在布迪厄的场域理论中是一个重要且活跃的概念,其远超经济学意义上资本的范畴,“是一种铭写在客体或主体结构中的力量”[6]。资本的争夺使得场域内部充斥着对抗与冲突,也从内部推动了场域结构的发展与进步。正如布迪厄所言,“一个场域的动力学原则,就在于它的结构形式,同时还特别根源于场域中相互面对的各种特殊力量之间的距离、鸿沟和不对称关系”[5]。

情报场域资本中最重要承载者是情报人员,在场域中的特定位置(取决于由竞夺各种权力或资本分配时所处的地位[5])决定了其在情报场域中的“游戏规则”,按照规则他们积极投入到场域的资本竞争活动,以获取更多资源从而拥有更多权力(“资本赋予了某种支配场域的权力”[5])。在竞争活动中,情报人员与场域其他行动者形成必要的支配和被支配关系,这必然会受到场域内部结构的潜在影响。因此,情报政治化问题的研究不能忽视情报场域内部结构的深刻影响。

1.3 情报场域惯习对行动者的调试

惯习来自个人和群体长期的实践活动,经过一定时期的积累,经验就会内化为人们的意识,去指挥和调动个人和群体的行为,成为人社会行为、生存方式、生活模式、行为策略等行动和精神强有力的生成机制[7]。惯习不同于习惯,后者更多的是延续和接受,是被动地与实践发生作用;而惯习则具有主动性、创造性,其与实践的相互作用形成一种关系状态并反作用于实践。因此,作为一种行为倾向系统,惯习是“一些有结构的结构,倾向于作为促结构化的结构发挥作用”[8],其作用于行动者的潜意识层面并对其实践发挥作用。在场域理论中,惯习也成为研究行动者实践生成机制的重要视角。

情报人员作为情报场域的行动者,其惯习是在长期的情报工作实践中,基于情报空间背景,逐渐形成而固化的一种性情倾向系统。情报惯习的存在,成为情报人员保障情报工作运行、面临情报工作挑战的基本方式。随着情报职能作用的不断完善强化,情报的内涵外延、方法手段等较之以往都发生了巨大改变,这意味着新的情报场域背景对情报人员提出了新要求和新挑战。因此,情报人员如不摒弃不合时宜的传统情报惯习,必将无法应对新的时代背景。而相较于前文提到的场域间关系、场域内部结构等行动者的外部客观因素,惯习作为行动者实践的动力机制主观因素,也成为我们探究情报政治化问题根源的重要方面。

2 情报政治化的现实表征

情报政治化,本质上是情报权力的失范。从社会学角度,情报权力是由相关制度赋予情报人员的积极力量,旨在使其有效地服务保障决策的制定。然而,由于决策场域对情报场域的深度影响以及情报场域自身内部结构的变化,情报权力的本质作用出现了失范异化,主要现实表征为决策者导向的权力弃用和情报者导向的权力滥用。

2.1 情报权力的弃用

情报权力的弃用,指的是情报人员不能按照所属权力赋予的职责履行责任,突出表现就是“不作为”。此类表征的内部根源是决策者的导向所形成的。在实际工作中,情报场域受到决策场域运行逻辑的影响干预,内化形成结构性体制性顽疾。在智能化信息时代,情报人员的业务工作较之于以往更具有挑战性,情报工作的业务量与考核绩效指标等各种要求也随之增多,情报人员责任进一步加大加强。特别是所处于常见的决策者导向的情报体制内,情报人员不仅要承担决策与公众对于自身工作失误的苛责,更是常有决策者为了避免自己受到指责而将失误的责任归咎于情报的情形,比如古巴导弹危机后,福特总统就将误判苏联的失误归咎于情报系统,尽管中情局长麦科恩早已多次对苏联的军事集结提出警告[9]。位处于从属地位的情报人员,为了尽可能避免与决策发生冲突,就会出现机械完成业务工作的情况,遇到矛盾问题不会坚守情报客观性的底线,甚至会主动迎合决策者的政策取向,以保全情报人员个人的发展前途。这种情报人员不敢作为的扭曲情形,严重削弱了情报权力对于科学决策的重要价值。同时,尽管现在主张“情报先导”,但是情报工作的基本流程还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决策的主体地位,部分情报人员完全依照决策的指导反馈行事,以践行“决策主导”理念,将对情报权力的弃权误读为尊重决策者。情报弃权相较于滥权,对于情报决策的伤害较为隐匿,容易被忽视,但是长久以往伤害性会更为巨大。

2.2 情报权力的滥用

情报权力的滥用,指的是情报人员由于自身原因,有意歪曲情报产品,在情报工作中采用利己主义和机会主义态度,使得情报产品有失客观性与科学性。场域体现的是各种力量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情报人员为了确保或改善其在情报场域中的位置,主动使用自身位置所决定的某种行事策略,本质上是由于占据特定资本而被“赋予某种支配那些确定场域日常运作的常规和规则,以及从中产生利润的权力”[5]。对情报产品的有意遮蔽或扭曲、曲意逢迎决策者等行为,都是其对工具理性的推崇。二战前的法国军事情报机构首脑的最高军衔只是上校,情报人员的晋升极其渺茫[10]。这种情况就极大程度上造成了情报机构为自身利益提升地位,故意歪曲捏造情报来博取决策关注的情形[2]。一定程度上,绝大部分情报人员对于情报权力滥用的弊端和后果是十分清楚的,但是在自身利益的驱使下,为了使自己能在特定资本的竞争活动中占据有利态势,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服务决策”等话语体现下隐匿其对情报产品的恶意操纵控制。特别是在信息化时代背景下,情报权力因其占据的传统文化资本日渐式微,时常处于“有权无力”的尴尬地位。为了改善这一被动局面,情报人员就在工作实践中借助其对决策倾向性的把握,以其人力渠道等独具情报来源,通过刻意营造出与决策政策取向一致的统一氛围来获得决策主体的认可,并以此种形式捍卫自身文化资本的相对垄断。

3 场域理论视域下情报政治化的生成机理

场域理论的核心概念,即场域、资本、惯习,为研究情报政治化问题提供了独特视角。从该理论角度,情报场域虽然在政治社会中保持相对独立,但是在决策主导甚至过度影响下,情报场域内部因发生结构性裂变而陷入一定制度化困境,情报人员必须调试原有惯习以适应新环境。综合来看,场域独立缺失、资本争夺、惯习潜沉的共同作用是情报政治化产生的主要机理。

3.1 决策主导下情报场域独立性缺失

场域作为社会实践理论的核心概念,虽保持稳定的相对独立,但绝非完全封闭,其运行逻辑与内在结构决定了它具有一定的开放性与互动性。笔者认为,情报场域是情报产品的生产者、传递者、使用者等处于情报工作流程的各类人员相互作用下形成的,以情报产品得到有效使用为旨归的客观关系网络。和其他社会场域一样,情报场域作为子场域也会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社会世界“大场域”的牵制与影响。特别是情报与决策的密切关系,决定了情报场域古往今来大多处在决策主导之下,受到决策场域的强烈影响。

尤其是随着情报的职能由军事扩展辐射到管理、商业等领域,情报实践对于社会发展迸发出更强的驱动力,导致外部社会世界中的各种力量,特别是决策力量加大了对情报领域的影响与干扰,其主导性地位一定程度上侵蚀了情报场域的独立性。决策主导的情报场域使得政治成为情报工作实践的背景底色,即:“情报机构的设置、情报人事的安排、情报法律的制定、特定情报工作的开展无一不打上了鲜明的政治烙印”[11]。

从世界各国的情报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出不同的政治决策体制与实践造就了不同的情报场域。可以说,政治决策制度决定情报工作制度,即不同的政治决策机制会形成不同的情报工作制度,对情报政治化的认知也有所差异。由此,在决策主导的情报场域中,因功利价值窠臼的驱动,运行规则、价值目标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此时,贴近决策自然成为情报价值发挥的有力工具,然而,如若不能很好地把握贴近的度,就极易造成情报政治化。

3.2 资本争夺扭曲情报权力支配逻辑

在场域理论中,资本是“行动者的社会实践工具,它是行动者积累起来的劳动,可以是物质化的(经济资本),也可以是身体化的(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也可以是符号化的”[7]。资本的争夺是场域内部结构发生变动的动力因素,也是社会场域影响情报场域的主要途径,进而作用于情报与政治的相互关系,是情报政治化产生的深层原因。

在情报场域,文化资本是情报人员安身立命之本,是其工作价值的主要体现,因其所产生的具有系统学科知识与分析方法的情报产品及服务使其权力在制度上合法化,也成为情报政治化最有利的资本类型。历史上,揣测决策意图,扭曲情报产品的案例不胜枚举,最为典型的案例莫过于2002年美国情报界为支持决策层对伊发动战争的意图,在《国家情报评估》中明确指出,伊拉克一直在试验并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12]。

经济资本是情报人员追逐的重要资本。由于情报与决策的特殊关系,决策对于情报产品的满意信任度直接或间接地挂钩情报界的经济资本,导致处于弱势或失势的情报人员极大可能会采取逢迎决策的策略来争夺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是通过个体所在人际关系网络的位置所获取的能量和资源[13],情报人员通过辨别决策背景,不失时机地差别对待产出情报产品,以博取更多社会资本,这也是情报政治化的诱发根源。

符号资本之于情报,是某一特定领域的合法性,在情报场域表现为情报话语、职业地位及荣誉等符号形式,是转换比例最高的资本。场域理论中的“不同资本类型之间具有可转换性”[7]原理,可以解释情报场域四大类型资产的争夺转换,进而催生出情报政治化问题。究其根源,其背后隐含了情报权力支配逻辑的扭曲与变化。

3.3 情报惯习潜沉影响立场选择

惯习是 “‘积淀’于个人身体内的一系列历史的关系的构成”[5]。情报惯习则来源于情报人员在情报实践历史中感知到的工作处置经验。在实际工作中,情报人员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继承实践,进而整合内化为自身的认知经验,使得情报惯习得以在场域中不断存续。同时,情报人员并非完全是惯习的被动接受者,同时也是塑造者。在资本利益驱逐的场域运行逻辑下,情报人员一般会选择优化最佳策略以积累足够资本,在此过程中会创造性地完善重塑情报惯习。贴近决策为情报界带来的资本优势,使得情报政治化在历史实践中成为情报惯习的一个重要处事逻辑。

惯习潜沉影响情报人员的立场选择,具体体现在情报文化与思维定势两个方面:在情报文化方面,作为国家或民族思想在情报工作中的反映,它是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对情报工作的态度[14]。在法国的情报政治化问题中,消极的情报文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2]。历史上,法国形成了情报工作肮脏且边缘的文化传统,情报机构的领导与工作者都极度缺乏职业认同感与安全感。在这种情报文化背景下,情报机构就很极易为了获取决策者关注、提升自身地位而刻意歪曲或捏造情报产品。在思维定势方面,本文提到的思维定势,主要基于情报对于决策的从属关系,情报的定位与发展与决策密不可分。由于决策者与情报机构或情报人员的权力失衡[15],处于绝对附属地位的情报人员往往会形成决策至上的思维定势,在进行情报工作实践时,也会无意识形成“讨好型”情报产品服务惯习。

4 矫正情报政治化问题的可行性探讨

情报政治化问题是阻碍情报工作发展的重要因素,本研究从场域理论视角出发,从场域、资本、惯习三个重要方面入手,结合情报政治化在该理论的形成机理,以期从理论维度进行预防矫正的可行性探讨。

4.1 重构情报决策场域边界,确保场域独立自主

对于情报政治化而言,最主要表面原因就是情报政治过于贴近,缺乏明确边界。场域理论认为,场域之间是有界限的,而且作为场域中特有的运作逻辑不可化约成支配其他场域[5]。依据这种理论,防范情报受到决策政治的干扰影响,首先就是要重构情报场域与社会世界,特别是决策场域的边界,确保两者之间具有适当张力,以保障情报场域特有运作的独立自主性。情报场域得以存续的重要原因,就在于其独特的运行逻辑。虽然作为社会场域的一个部分,情报场域应该满足决策对情报产品服务的要求,但情报产品服务的内容结果本身与决策的期望即便有关,也应保持专业性和真实性,所以这并不能作为决策场域干预干扰情报的借口。

重构情报决策场域边界,从决策层面,要充分尊重情报工作的发展规律,设计合理的情报评价体系,同时提供良好的政策保障以纠正政治化的产生。正如有学者提出,“营造决策与情报良好关系的关键在于领导者,成功的领导者总是能实现个性、经验以及不同竞争力量之间的平衡。”[16]从情报层面,情报场域也应坚守情报工作的底线与立场,特别是对于情报人员个体而言,要在强化专业技能的同时,增强自身职业价值观的修养。即使是在外界决策的双重压力下,仍然能够坚守情报人员实事求、陈述真相的基本职责。正如罗伯特·盖茨所言:“情报人员要将职业诚信当成人格完整的前提,这是预防情报政治化的第一道防线。”[17]

4.2 加强情报体制机制创新,增强场域结构活力

情报政治化问题与情报场域的内在结构密不可分。具体而言,就是不合理的情报体制机制所导致。故此,为防范情报政治化问题,情报场域内部必须进行体制机制完善创新,以缓解结构压力。需要注意的是,在体制机制创新中,我们要充分考虑到人趋利避害的行为策略,尊重遵循这一现实因素,不能强加限制干涉,忤逆人的本能需求。只要通过体制机制的优化完善,达到约束趋利避害不要过分,尽可能弱化情报政治化发生即可。具体而言,情报体制机制创新可以着重从以下方面入手:

一是构建合理的情报机构与统筹协调系统。特别注意的是要将情报部门与决策、行政等机构区分开来,保障情报部门的独立性。这种体制可以保障情报部门专注于业务工作,不被过多事务性工作干扰;同时也将有效减少决策观点、立场、倾向等对于情报的传递影响。

二是构建完善情报法律法规。在法律层面明确情报人员职责,保障情报人员权益。因为“全面而详尽的法律法规体系,既能给予情报组织应有的独立地位和权力,也规定好决策者对情报组织的领导职责和干预权限程度。”[15]美国第203号《情报界指令》就明确了美国情报界的分析标准,该分析标准指出客观、不受政治影响是美国情报界排在首位的核心准则之一[18]。由此可见,这是美国情报界基于惨痛教训后的反思结果。

三是重视人才培养与选拔。定期对情报人员进行各类培训,引导其更新知识储备,具备新形势下驾驭信息技术的能力,防范情报人员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快速发展时代背景下,因文化资本式微所带来的情报政治化。

4.3 明确价值导向调试惯习,矫正场域不良倾向

场域理论虽然认为行为者的惯习受到场域客观环境和社会历史的影响,具有一定的持久稳定性,但这并非意味着惯习是无法改变的。惯习作为一种生成性结构,其本身同样具有开放性与动态性。在场域理论实践中,固有的性情倾向系统(惯习),并非完全操控行为者。因此,有学者认为:“如果行动者能够有意识地对形塑自身场域的惯习保持足够的反思,借助主体意识反复思量,进行自主判别与审视,压制住旧有的这些性情倾向,也就能够获得某种‘主体’之类的位置[5]。这说明情报政治化可以通过发挥行为者的能动作用,重塑惯习,甚至“在特定的结构条件下,可以彻底改变它(惯习) ”[5]。

就情报个体而言,情报政治化产生的关键因素是情报人员的价值取向发生了扭曲。对此,有学者指出:“因追逐个人和部门利益导致的利己主义是侵蚀情报工作正常运行的一大关键。”[15]因此,可以从价值导向入手调试情报场域惯习,矫正场域内政治化的不良倾向。情报场域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情报观,明确情报工作应以国家安全利益为基本的价值导向,切实发挥情报“耳目、尖兵、参谋”的重要作用。我国《国家情报法》第一条明确“维护国家安全和利益”是情报工作的出发点。这就要求“情报人员要树立起国家利益至上的理念,拥有强烈的责任担当,将国家利益与自身利益紧密相连,清晰地认识到国家利益与自身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行国家利益之实,而不是将其作为幌子,因利己主义而利用情报工作”[15]。

4.4 引入技术搭建决策情报系统,规避权力资源不当使用

在场域理论下,情报政治化的本质是决策与情报双方对于权力资源的不当使用与交换。由于位居绝对优势的地位,一些决策者会滥用政治权力,对于情报产品、服务独占权力进行不当使用。也就是说,“情报政治化或是以‘硬政治化’的方式实现决策者的命令,或是以‘软政治化’的方式实现情报产品的‘量身定制’,迎合决策者的需求。”[11]这两种方式本质上都是“权力”的异化使用。笔者认为,这种情况可以从技术角度来完善情报工作的监督问责机制,以规避情报工作中权力资源的不当使用。

受相关研究启示, “通过信息技术手段对情报(决策)工作展开记录,及时对情报政治化现象展开预警和分析,依靠制度规范工作秩序,在保证情报产品质量的前提下确保将主观感情因素降至最低”[19]。笔者认为,可以通过搭建具有特定功能的决策情报系统,在一定程度上阻断相关资源权力的不当流通。该系统是在传统的决策者与情报组织(人员)垂直结构之外,插入一个由决策层和情报界联合组成的独立专业评估机构,旨在从技术角度隔离和记录决策与情报的相互关系(见图2所示),以确保分析评估的公正性。此系统一方面可以记录情报产品服务全周期的具体情况,数据可做情报工作的复盘、监督之用,以更好增强情报工作效能;另一方面可以对重要情报产品服务进行数据备份备查,避免情报成为政治斗争、政策失败的挡箭牌与替罪羊,以消减情报政治化的影响。此外,此系统希望通过技术处理,减少决策与情报之间的非必要沟通与交流,进行一定的物理隔离。对于决策情报之间的关键信息——需求与产品(服务),进行高精度明确,以避免双方由于过度解读造成的政治化。

图2 避免或减少情报政治化的决策、情报与评估运行关系

5 结 语

政治对于情报工作影响深远,由此形成的情报政治化问题是情报理论研究的基础问题。本文旨在以一种新的理论角度对情报政治化问题加以重新思考。基于场域理论的理论框架分析情报政治化问题,有助于我们深刻了解该问题的生成机理。首先,决策主导背景下情报工作逻辑受到一定干扰影响;其次,情报场域的内部结构性压力引发不良资本争夺;再次,情报惯习潜沉内在影响了情报人员在关键时刻的立场选择。基于此,防范和矫正情报政治化需要重视情报场域相对独立性、加强情报体制机制创新、明确价值导向调试惯习、技术搭建决策情报系统等关键方面。需要指出的是,情报政治化作为情报工作的顽疾,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消除。但是,这依旧不妨碍我们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和探讨,并寻找到哪怕是能将其发生几率降低一点或将其影响减弱一点的方法和路径。因为,为了更好地完善推进情报工作的不断发展,任何可行性的研究实践都值得我们坚持与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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