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的酒局
2024-02-28张勇
张勇
郭沫若的日常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他擅长书法,爱好古玩,喜欢收藏等方面已被我们所熟知,但很多人不知道他一生颇好饮酒、酒友众多,在各种酒局中留下了诸多可供传颂的历史故事。
“亲吻”胡适
郭沫若一生参加的酒局众多,如果非要在其中选出影响力较大,后人反复提及、记录,且较有历史意义的一次酒局,那就是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他邀约胡适、徐志摩等文界翘楚参加,并在其间“亲吻”了胡适的酒局了。
当事人胡适在1923年10月13日的日记中,曾对此酒局有过详细记述:
沫若邀吃饭,有田汉、成仿吾、何公敢、志摩、楼(石庵),共七人,沫若劝酒甚殷勤,我因为他们和我和解之后这是第一次杯酒相见,故勉强破戒,喝酒不少,几乎醉了。是夜,郭沫若、志摩、田汉都醉了。我说起我从前要评《女神》,曾取《女神》读了五日,沫若大喜,竟抱住我和我接吻。
另一位当事人徐志摩也在《志摩日记》中记录道:
前日沫若请在美丽川,楼石庵适自南京来,故亦列席。饮者皆醉,适之说诚恳话,沫若遽抱而吻之——卒飞拳投詈而散——骂美丽川也。
胡适与徐志摩日记有关1923年10月13日的记述基本可以互相印证这么几个事实:一是此酒局是郭沫若主动组织;二是参加者共七人,并且都是当时文化领域的名人;三是酒局氛围融洽和谐,当局者几乎都过量而醉;四是醉后都有较为冲动的举动。其实本次酒局可能大家更关注的应为,郭沫若为什么请客,特别是他为什么对胡适做出如此夸张的动作呢?
胡适在1923年5月25日的日记中记录如下:“出门,访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结束了一场小的笔墨官司。”1921年白话新诗集《女神》出版发行后,虽然郭沫若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舞台上声名鹊起,但相较于胡适等新文化运动的主将而言,郭沫若毕竟还仅仅只是一名崭露头角的新人,当时的文坛红人非胡适等人莫属。从新诗集出版的时间来看,1920年胡适的《尝试集》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新诗集,自然要比《女神》引领了风气之先,但《女神》的出版发行,乃至被青年人所追捧的现实,的确挑战了胡适的权威地位。两个同样有着远大抱负、雄心壮志的知识分子,隔空较量也自此拉开了帷幕。
非常巧合的是郭沫若与胡适的第一次会面与相识,也是始于一场酒局,他们同赴了商务印书馆的高梦旦邀约众友的聚会,但是彼此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胡适认为郭沫若“颇有文学的兴趣。他的新诗颇有才气,但思想不太清楚,功力也不好”。郭沫若则在多年后,还不无嘲讽地写道:他每天是乘着高头大马车由公馆里跑向闸北去办事的。这样煊赫的红人,我们能够和他共席,是怎样的光荣啊。
自此,郭沫若与胡适间的龃龉与裂痕更加深厚。此后,胡适便不断向郭沫若释放善意,主动给郭沫若去信希望双方能够和解,经过徐志摩等人的撮合,胡适便来到了郭沫若家中拜访,也算是迈出了交好的步伐。郭沫若当然理解胡适的寓意,因此主动邀约胡适、徐志摩等饮酒畅聊。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他们自然遵循着君子相处的“和而不同”之道,经过了较长时间深入的接触与较量,在酒局,上胡适自然而然地对郭沫若又有了全新的认识,肯定了《女神》的创新价值,而激情无限的郭沫若自然而然就喜出望外,在胡适脸上一吻,表达了纯真炽热的情感。
酒逢知己徐悲鸿
1945年2月5日,郭沫若前往嘉陵江北岸山上的祠堂里,带着周恩来同志嘱托转交的延安小米和红枣看望在此养病的徐悲鸿,同时寻求进步人士徐悲鸿和廖静文对自己所起草的战斗檄文《陪都文化界对时局进言》的支持和签名,出于对祖国和民族的拳拳爱国之心,徐悲鸿和廖静文毫不犹豫地签上了名字,表明了自己支持抗战的鲜明态度和坚定立场。
他们相谈甚欢,时至中午,廖静文便出门购买了一瓶四川大曲酒和下酒的小菜,因徐悲鸿尚在病中,只好由廖靜文作陪。郭沫若一边喝酒,一边与徐悲鸿夫妇交谈,酒逢知己千杯少,在推杯换盏之际,《访徐悲鸿醉题》一诗便应运而生。诗中写道:豪情不让千盅酒,一骑能冲万仞关。仿佛有人为击筑,磐溪易水古今寒。
此诗以酒为题引经据典,借太子丹在易水边送别荆轲,表达了他们二人誓死赴难的凛然正气,在另一个层面上,“一骑能冲万仞关”也是对徐悲鸿《奔马图》的唱和。
与郁达夫“借酒浇愁”
1914年前后,郭沫若与郁达夫都来到日本留学,20岁左右的他们,面对异国他乡的风情,再对比积贫积弱的祖国,新鲜感、压迫感和屈辱感交织在一起,“生”的苦闷和“情”的困惑不时涌于心间,学业的压力和民族的不幸,使他们常常产生无法排遣的情绪。
郭沫若在给郁达夫的信中写道:如今转到福冈来,无名的烦恼依然纠缠着我。前礼拜去上了几天课来,那种刻板样的生活真要把我闷死。
在这种心理状态下,郭沫若与郁达夫便时常互相邀约到小酒馆中畅聊,一边喝着日本的清酒,一边谈论对时事、对理想、对人生的种种不满,以解心中的郁积。创造社成立以后,郭沫若与郁达夫为首的青年人四面出击,在“五四”文坛风光无限,他们与文学研究会抗衡,指责胡适的翻译,讽刺鲁迅的小说创作,可以说真正掀起了“五四”新文坛的惊涛骇浪。但是在大浪翻滚的海洋中,他们有着别人不知的苦闷,在狂放不羁的外表下,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压力,此时“借酒浇愁”也成了生活的常态。
四马路泰东图书局的编译所,就是郭沫若等创造社同仁暂时的栖居之所,胡适、徐志摩等人也来过此处,见证了郭沫若落魄的生活环境后,习惯于优雅的徐志摩惊叹道:“然以四手而维持一日刊、一月刊、一季刊,其情况必不甚愉适,且其生计亦不裕,或竟窘,无怪其以狂叛自居。”
诚然如此,创造社能够创立、发展乃至维持,其中的艰辛估计只有身处其中的郭沫若等同仁深有体会。四处出击带来的必然是遍体鳞伤,身体的伤痕可以恢复,但是他们辛苦编印,被寄托了无限希望的《创造》季刊却出师不利,首刊的销量不佳,失落之情可想而知。作为创始人,又是《创造》季刊编辑者的郭沫若与郁达夫,得知此消息后,也无力改变局面,只能徘徊在四马路的酒店之中,在觥筹交错间,三十几壶酒瞬间穿肠而过,他们俩自比饿死在首阳山的“孤竹君之二子”,以此来表达他们的悲愤、郁积之情,奋发、斗争之感。
摘自《博览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