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分割是否抑制双元创新——基于区域特征的调节作用

朱艳丽，刘丽丽

(1.河海大学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0；2.福建省统计科学重点实验室 (厦门大学)，福建 厦门 361005)

0 引言

2022年4月发布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明确指出，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基础支撑和内在要求。构建新发展格局需要发挥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以强大的国内市场为依托，以高水平创新能力为驱动，推进市场化改革。在此背景下，实现市场一体化、提升创新能力势在必行。目前，各地区仍存在市场分割现象，在一定程度上阻碍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成。如何破除市场分割并推动市场一体化发展对于释放区域创新活力、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作为创新的一种分类，双元创新自提出便受到学者的关注。根据创新活动的目的和风险不同，双元创新理论将创新分为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1]。利用式创新是基于现有市场对产品或技术进行小幅度、渐进式的改良性行为，其创新较为连续，风险较低；探索式创新则是对现有产品或技术进行大幅度、根本性的变革，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的特点，风险较高。由于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存在不同之处，市场分割对二者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仍有待进一步探讨。

创新能力不仅受到区域间一体化程度的作用，还受到区域特征的影响。例如，制度环境是影响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2]，良好的制度环境是实现创新的重要保障。在不同的制度环境下，各地区在交易成本、融资约束和法律监管等方面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会对创新活动的开展产生影响。在不同的政府竞争模式下，地方政府的投资与财政偏好存在差异，致使市场主体的创新意愿有所不同[3]。经济韧性是影响创新的重要因素，高韧性的地区具备更稳定的发展环境，因而其往往具备更强的创新风险承受能力。随着经济发展不稳定因素增多，创新活动对区域韧性提出更高要求。此外，地理区位因素的重要性不容忽视。在不同的地理区位条件下，各地区在经济基础、开放水平、人才积累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这可能会影响市场分割与双元创新之间的关系。

鉴于上述原因，本文基于2011—2019年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借助动态面板回归模型，探究市场分割对双元创新的影响，并进一步探讨二者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受到不同区域特征的影响。在全国统一大市场背景下，本研究可以为推动创新发展提供新的研究视角，有利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助推创新能力的提升。

1 文献综述

市场分割是地方政府采取的限制资源和要素在地区间流动的手段，意在维护本辖区利益。国内外大量文献聚焦于市场分割的成因及测度等方面。例如，在成因研究方面，Young[4]、银温泉等[5]将国内市场分割的形成归因于放权制改革，认为20世纪的分权制改革虽然促进了经济发展，但也是导致市场分割形成的原因。在测度方法研究方面，已有研究主要使用生产法[4]、贸易法[6]、市场调查法[7]、经济周期法[8]和价格法[9]等方法测度市场分割，其中价格法已被广泛应用于目前的实证研究中。

考虑到市场分割可能存在的负面效应，学者针对市场分割的影响效应进行有益探索，其中不乏对市场分割与创新之间关系的讨论。学者或探究市场分割对创新能力或效率的抑制作用，或探究市场整合与市场一体化的创新激励作用，并且主要聚焦于企业和区域层面。从企业层面看，陈庆江等[10]实证检验市场整合对创新的促进效应，并指出信息化的发展有助于增强这种促进作用。李建成等[11]以长三角城市是否加入经济协调来衡量市场一体化水平，探究其对企业跨区域创新合作的影响，结果表明市场一体化发展能够提升创新合作数量与水平。从区域层面看，康志勇等[12]指出省际间存在的市场分割会导致有效需求不足，进而制约创新能力的提升。董亚宁等[13]借助空间计量模型，实证检验产品和技术市场的分割对创新增长存在负面作用。杨振兵[14]从创新能力和创新动力的角度检验市场整合对创新效率的影响机制，研究表明市场整合对创新效率存在正向影响。韩庆潇等[15]分析不同类型的市场分割对区域高技术产业创新效率的作用机制，结果表明商品市场、劳动力市场以及总体市场分割均对高技术产业创新效率的提升具有消极作用。

在研究市场分割或市场一体化对区域创新的影响时，区域特征在其中所发挥的作用不可忽视。倪嘉成等[16]研究发现省际间存在的市场分割会显著抑制区域高技术产业的创新创业能力，且这种负面作用在中西部以及外商投资水平较低的地区表现得更为突出。孔令丞等[17]聚焦长三角地区，考察市场一体化的创新激励效应，并指出市场一体化与城市创新能力之间的关系会因城市特征的不同而具有异质性。

综上可知，学者开始关注市场分割对创新产生的影响且多数研究表明市场分割会抑制创新，这为本研究奠定了基础。然而，不足之处在于：①已有文献多聚焦于市场分割与创新能力或效率的关系，鲜有进一步分析对比不同类型创新的特点，并探讨市场分割对其产生的差异性影响。以双元创新为例，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存在一定的差异，那么市场分割对其所产生的影响是否也会迥异？显然，这一命题仍有待进一步验证。②现有对区域特征如何在市场分割与创新之间的关系中发挥作用的研究较少，且缺乏对更多区域特征的研究。基于此，本文试图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深入讨论市场分割对双元创新可能产生的差异性影响，并基于不同的区域特征展开分析。相比现有文献，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①不同于以往聚焦市场分割与区域整体创新的关系，本文考虑双元创新，探究市场分割对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的差异性影响，以期丰富现有研究。②考虑区域特征的调节作用，从制度环境、政府竞争、经济韧性和地理区位4个维度探析其对市场分割与双元创新之间关系的影响，试图为打破市场分割、释放创新动能提供新思路。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本文将理论分析分为两个部分，即基础性理论与拓展性理论，分别从市场分割与双元创新的影响关系及区域特征如何在二者之间关系中发挥调节作用的角度进行分析。具体而言，基础性理论分析主要从两个方面进行阐述，一是市场分割对创新的影响机制，二是市场分割对双元创新的差异性影响机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讨论区域特征在其中发挥的调节作用。

2.1 基础性理论分析

政府实行市场分割的初衷是为了维护本辖区的经济利益，其主要通过行政手段割裂市场之间的联系。从短期看，在政府庇护下，企业竞争压力较小，因此会有更多时间和资金投入研发活动[18]。然而，从长期看，市场分割会严重扰乱市场秩序，其产生的消极作用远大于积极作用。具体而言，市场分割主要通过制约市场需求、限制创新要素流动以及削弱创新动力等方面抑制创新增长。需求引致创新理论认为技术创新根源于市场需求，而市场分割会阻碍商品流通与交易，从而制约需求规模，抑制创新能力的提升。此外，市场分割会妨碍人才等创新要素跨区域交流与合作，进而对技术研发与应用产生束缚。这种封锁式的发展模式对本地市场的保护使市场主体缺少压力，导致创新动力不足。因此，市场分割会限制创新能力的提升，不利于创新型国家的建设。

由于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所需资源和研发风险不同，市场分割对后者造成的影响通常会更大。具体而言，前者是在原有技术的基础上进行的改良创新，具有投入少、风险小等特点，其对于市场需求和创新要素的依赖性也相对较低。因此，市场分割引诱的需求减少和要素流动受阻等问题对利用式创新的负面影响较小。探索式创新更强调首创性，其对创新协作的要求更高，因此进行探索式创新需要整合更多的创新要素，这也为市场分割为何会对探索式创新产生更强的抑制作用提供了可能的解释。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1：市场分割会显著抑制双元创新 (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并且这种抑制作用主要体现在其对探索式创新的影响上。

2.2 拓展性理论分析

(1)制度环境。制度环境是市场主体进行生产活动所面临的外部环境。在复杂的经济形势下，制度环境的变化是否会引起市场分割与双元创新之间关系发生改变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文将制度环境划分为正式与非正式两种。正式制度主要指成文的规定和契约等制度安排，其具有较强的约束性；非正式制度主要指与意识形态和风俗道德等相适应的准则，其具有非强制性的特点。制度环境良好的地区具有浓厚的创新氛围[19]，其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力度较大。在制度环境较为完善的地区，市场主体制度性交易成本较低，融资难度也较小，这有利于进一步激发市场活力，减弱市场分割对创新的负面作用。相较而言，探索式创新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其对于产权保护制度的依赖性更高。制度环境良好的地区，其融资的便利程度较高，并且其可以为创新成果转化提供强有力的法律保障。因此，市场主体进行探索式创新活动的动机也会加强。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2：正式与非正式制度环境均能够减弱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

(2)政府竞争。政府竞争是地方政府介入市场竞争的一种行为，意在争夺区域间的资源和要素，不同竞争模式下的政府行为存在差异[20]。具体而言，政府竞争对市场分割与双元创新之间关系的影响可能表现为两种效应，即“为增长而竞争”下的负面效应和“为创新而竞争”下的正面效应。“为增长而竞争”主要表现为政府在经济发展方面的竞争，在这种竞争模式下，政府行为往往具有短视性和急功近利的特点。政府会偏好投资于收益快、周期短的项目，而对高风险创新项目的投资意愿不足。这种片面追求GDP增长造成的地方保护主义泛滥等问题，破坏了市场的健康发展，因此会增强市场分割对创新的消极作用。近年来，“为创新而竞争”成为政府竞争模式的新选择，其具体表现为地方政府在财政支出、税收等方面向创新项目倾斜，其对于创新的支持力度较大[21]，能够进一步激发市场主体的创新活力。对于探索式创新来说，获得财政支持是其缓解融资约束的重要途径，而政府投资偏好具有信号传递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市场主体对探索式创新活动的投入。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3：“为增长而竞争”的政府竞争会增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而“为创新而竞争”的政府竞争则能够减弱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

(3)经济韧性。面对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经济发展的不确定性上升。经济韧性的重要性更突出，其不仅体现区域承受冲击和恢复调整的能力，还反映地区组合资源和实现可持续发展的能力[22]。相比于低经济韧性的地区来说，高韧性的地区更善于在复杂环境中寻求新的增长可能性，为实现持续性创新提供重要保证。因此，高韧性的地区对创新风险的包容性更强，市场分割对创新的消极作用会被削弱。当经济遭受外部冲击时，探索式创新具有的高风险性会进一步加剧。韧性较高的地区，其防范和抵抗不利冲击的能力也较强，因而其能够为市场主体进行探索式创新活动提供稳定的发展环境。因此，在经济韧性较高的地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可能被减弱。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4：经济韧性能够减弱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

(4)地理区位。不同地理区位的省份在资源禀赋、经济发展水平等方面存在差异，这会影响地区的创新活动。从沿海与内陆角度分析，沿海地区在经济基础、开放水平、人才积累等方面领先于内陆地区。同时，沿海地区要素集聚的优势也更为明显。此外，沿海地区的产业竞争激烈，一方面市场主体为了获得竞争优势会加大对创新活动尤其是对探索式创新的研发投入，另一方面其会追求更广阔的市场空间，从而打破贸易壁垒。相比之下，内陆地区的对外贸易较落后，其拥有的国际市场份额也较少，因此国内市场可能存在的束缚对其资源整合、信息交流、技术合作等方面的影响相对较大，主要表现为内陆地区的市场分割对创新的抑制作用可能会更强。此外，在面对沿海地区激烈的市场竞争时，市场主体可以通过探索式创新突破发展瓶颈，从而扩大市场份额。因此，沿海地区的区位优势能够增强市场主体进行探索式创新的意愿，表现为沿海地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负面影响较小。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H5：相较于内陆地区，沿海地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更小。

基于以上分析绘制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理论模型

3 研究设计

3.1 变量选择

(1)被解释变量：双元创新(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参考钱丽等[23]的研究，选取各省当年实用新型、外观设计专利申请数之和的自然对数作为利用式创新的代理变量，选取发明专利申请数的自然对数作为探索式创新的代理变量。

(2)解释变量：市场分割。沿循Parsley等[9]的研究，本文基于价格法测算商品市场、劳动力市场和资本市场分割。首先设定三维 (t×i×k)面板数据，其中，t代表年份，i代表省份，k为3类市场中不同价格指数类别。具体而言，本文选择食品、饮料烟酒、服装鞋帽、家用电器及音像器材、日用品、中西药品及医疗保健用品、书报杂志及电子出版物、燃料8类商品价格指数测算商品市场分割程度；选择建筑安装工程、设备工程和器具及其他资本品3类固定资产价格指数测算资本市场分割程度；选择国有单位职工平均实际工资、城镇集体单位职工平均实际工资和其他单位职工平均实际工资3类职工平均实际工资指数测算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借鉴盛斌等[24]的做法，对30个省份两两匹配，按以下步骤分别计算3类市场的分割指数。

第4步：使用熵值法对依照上述步骤计算得到的3类市场分割进行权重赋值，测度市场分割segit。为便于实证研究，将市场分割segit的计算结果乘以1000。

(3)区域特征。本文选择制度环境、政府竞争、经济韧性和地理区位表征区域特征。

①制度环境。借鉴杨博旭等[26]的研究，从正式与非正式两个方面讨论制度环境的影响，分别选取营商环境 (formal)和社会资本 (informal)表征正式制度环境和非正式制度环境。参考已有文献[27-29]，本文选取7个维度22个细分指标刻画营商环境，并采用熵值法进行测算，见表1。参考何小洲等[30]的做法，采用社会团体密度衡量社会资本，公式为：社会团体单位数量/总人口数量。

表1 营商环境评价指标

②政府竞争。参考卞元超等[20]的做法，将政府竞争划分成“为增长而竞争”(gov1)和“为创新而竞争”(gov2)。“为增长而竞争”表现为政府围绕GDP增长展开竞争，使用GDP增长率度量；“为创新而竞争”表现为政府对创新的扶持力度，选取人均科技财政支出度量。

③经济韧性。借鉴Martin[31]和王鹏等[32]的做法，采用就业人数测度经济韧性 (resis)，具体计算步骤见式 (1)～ (4)。

(1)

(2)

(3)

(4)

其中，ΔYit表示i省第t-1年到第t年的就业人数变化情况，ΔErt表示全国第t-1年到第t年的就业人数变化情况，resit表示未经标准化处理的经济韧性。为了方便实证研究，根据式 (4)进行标准化处理。经过处理后，经济韧性取值范围为[0，1]，其值越接近1说明经济韧性越强，反之则越弱。

④地理区位。本文通过引入反映沿海与内陆地理区位的虚拟变量，探究其是否发挥调节作用。具体而言，将沿海省份的虚拟变量area_coast赋值为1，内陆省份赋值为0。

(4)控制变量。参考已有研究[33-34]，本文选择如下控制变量。劳动力素质 (labour)，采用各省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度量；交通设施水平 (traffic)，采用人均拥有公路与铁路里程数之和表征；研发经费投入 (rd)，选择R&D经费支出与GDP的比值衡量；城镇化水平 (urb)，使用城镇人口比率表示；产业结构 (ind)，选取第三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表征；知识产权保护 (ipp)，采用技术市场成交额与GDP的比值度量；教育经费投入 (edu)，选取政府教育经费支出占财政总支出的比重表示。

3.2 模型设定

为了探究市场分割对双元创新的影响，构建双向固定效应模型为：

innovationit=β0+β1segit+θZit+μi+λt+εit

(5)

式中，i表示省份，t表示年份，innovationit为双元创新，即利用式创新 (innovation1)和探索式创新 (innovation2)，segit表示市场分割，Zit表示其他控制变量，β0为常数项，μi为个体固定效应，λ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

同时，考虑创新存在的动态延续性，在式 (5)基础上引入双元创新的时间滞后项，并使用系统GMM方法[35]对模型进行估计。具体模型为：

innovationit=β0+β1innovationi (t-1)+β2segit+θZit+μi+λt+εit

(6)

式中，innovationi (t-1)为双元创新的时间滞后项，其余变量含义同上。

为了检验区域特征对二者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本文进一步在式 (6)基础上引入区域特征及其与市场分割的交互项，具体模型设定为：

innovationit=β0+β1innovationi (t-1)+β2segit+β3regionit+β4segit×regionit+θZit+μi+λt+εit

(7)

式中，regionit表示区域特征，包括制度环境、政府竞争、经济韧性和地理区位，segit×regionit表示市场分割与区域特征的交互项，其余变量含义同上。

3.3 数据来源及描述性统计

本文选取中国30个省份 (不含西藏和港澳台地区)作为研究对象，数据主要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国家知识产权局、各省统计年鉴、中国裁判文书网、中国海洋经济统计年鉴等。由于测算资本市场分割程度的固定资产价格指数的数据仅能获取到2019年，因此，本文选择的研究区间为2011—2019年。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2，由表2可知，探索式创新的均值 (9.524)略低于利用式创新的均值 (10.200)，说明从整体看，利用式创新仍占据重要地位，探索式创新能力有待提升。市场分割的标准差相对较大，其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别为20.440和0.265，表明省际市场分割程度仍存在较大差异，实现市场一体化仍需较长时间。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4 实证分析

4.1 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为了探究市场分割对双元创新的影响，本文分别使用静态与动态面板回归模型估计二者之间的关系，见表3。其中，列 (1) (2)为静态面板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列 (3) (4)为动态面板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由表3可知，在静态面板回归模型的设定下，市场分割对双元创新的负面作用在统计意义上并不显著。在动态面板回归模型的设定下，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滞后1期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这表明创新存在一定的动态延续性。此外，动态面板回归模型通过Sargan检验和AR检验，说明模型设定的合理性，其能够较为可靠地反映市场分割与双元创新的关系。因此，本文基于动态面板回归模型对二者之间的关系做进一步分析。

由表3中的列 (3) (4)可知，市场分割的系数均显著为负，表明市场分割严重抑制双元创新。进一步比较列 (3) (4)的系数大小可知，市场分割对利用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存在差异。特别地，市场分割对后者表现出的抑制作用更强。市场分割与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005和-0.014，表明市场分割程度每提高1个单位，利用式创新会下降0.005，探索式创新则会下降0.014，这说明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更为突出。对此可能的解释是，探索式创新的风险更大，且其对于技术合作与信息交流的需求更大，而市场分割阻碍跨区域相关经济活动的开展，不利于区域间的经济合作。因此，相较利用式创新而言，市场分割会对探索式创新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假设H1得以验证。

4.2 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结论的稳健性，本文使用以下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①替换被解释变量的测度方式，采用实用新型、外观设计专利申请数之和以及发明专利申请数与GDP的比值分别作为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的代理变量；②替换解释变量的测度方式，采用3类市场分割的均值测度市场分割。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4。由表4可知，在两种检验方法下被解释变量的时间滞后项仍显著，市场分割与双元创新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且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体现出更强的抑制作用。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4.3 基于区域特征调节作用的结果分析

(1)制度环境。本文基于正式制度环境 (for-mal)与非正式制度环境 (informal)两种视角，探究制度环境的调节作用，见表5。由表5可知，列 (1) (3)交互项的系数不显著，表明制度环境不会影响市场分割与利用式创新之间的关系。列 (2) (4)交互项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正式与非正式制度环境的改善有利于减弱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假设H2得以验证。出现此现象的原因可能为，利用式创新是对已有经验的积聚和现有技术的改进，导致其可能对于制度环境因素变化的敏感性较弱，因而制度环境并未在市场分割与利用式创新之间起到调节作用。相比之下，探索式创新对制度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一方面，良好的正式制度环境可以促进创新资源的自由流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市场分割的负面作用，保证市场配置资源作用的有效发挥；另一方面，以社会资本为代表的非正式制度环境可以为市场主体提供融资支持，激励探索式创新活动的开展。因此，在制度环境良好的地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相对较小。

表5 制度环境调节作用的回归结果

(2)政府竞争。本文将政府竞争分为“为增长而竞争”(gov1)和“为创新而竞争”(gov2)，探究政府竞争的调节作用，回归结果见表6。由表6可知，列 (1) (3)交互项的系数均不显著，说明市场分割与利用式创新之间的作用关系没有受到政府竞争的影响。列 (2)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负，列 (4)显著为正，这说明市场分割和探索式创新的作用关系会受到政府竞争的影响。“为增长而竞争”会增强二者之间的负向关系，而“为创新而竞争”则会减弱二者之间的负向关系，假设H3成立。在“为增长而竞争”的模式下，地方政府往往为了获得更高的绩效和更快的晋升，倾向于将资金投入低风险、高产出的项目中，而创新活动尤其是探索式创新的投资回收期较长，且其收益具有不确定性，因而其难以获得政府投资。长此以往，市场主体进行探索式创新的动力和意愿会被削弱，具体表现为“为增长而竞争”会增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而在“为创新而竞争”的模式下，政府竞争的激烈程度反映政府对创新扶持力度的大小。一般而言，竞争程度越高的地区，政府对创新的支持力度越大，创新活动的开展会更顺利。因此，“为创新而竞争”越激烈的地区，市场分割对创新的负面影响可能越小。然而，利用式创新主要依赖于现有产品和市场，“为创新而竞争”产生的扩大市场、创新激励等效应对其与市场分割之间关系的影响可能较小。

表6 政府竞争调节作用的回归结果

(3)经济韧性。为探究经济韧性的调节作用，本文引入市场分割与经济韧性的交互项，估计结果见表7列 (1) (2)。可以看出，交互项对利用式创新的回归系数为负，但其在统计意义上不显著，这意味着经济韧性并未在市场分割与利用式创新之间的关系中发挥调节作用。交互项对探索式创新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经济韧性能够减弱二者之间的负向作用关系，假设H4得到支持。出现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在于，利用式创新的技术含金量较低，其对于外部风险的感知能力较弱。因此，经济韧性较难影响其与市场分割之间的关系。相比之下，探索式创新对风险具有较强的敏锐性，这也是经济韧性得以发挥调节作用的关键所在。具体而言，低韧性的地区在应对冲击时无法承担进行探索式创新活动的风险。而韧性较高的地区一般具有强大的生产能力，故此其在面对外部风险时能够展现出持续迭代的能力，从而保障探索式创新活动的顺利开展。此外，由于韧性较强的地区往往具有多样化的产业结构，其能够有效保障创新资源的供给，这也为探索式创新孵化营造了稳定的区域发展环境。

(4)地理区位。本文通过构建市场分割与地理区位的交互项考察地理区位的调节作用，回归结果见表7列 (3) (4)。可以看出，交互项对利用式创新的影响系数为负但不显著，其对探索式创新的影响系数则显著为正，这说明市场分割对利用式创新的负面作用无显著差异，而在沿海地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表现出的抑制作用相对较小，假设H5得以验证。究其原因，沿海地区的对外贸易较为发达，其可以通过贸易往来等方式扩大市场需求，优化创新资源配置，从而发挥需求引致创新的作用，减弱市场分割对创新的消极作用。对外贸易面临的环境错综复杂，探索式创新活动更能洞悉市场需求的发展并及时调整方向，从而抓住机遇促进创新发展质的飞跃，其对市场的敏感性以及对动态环境的适应性更强。因此，沿海地区的地理区位优势在对市场分割与探索式创新之间的关系中能够更加凸显。

5 结论与建议

本文基于2011—2019年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借助动态面板回归模型，探讨市场分割如何影响双元创新。进一步地，引入市场分割与区域特征的交互项，探究区域特征如何在二者之间的关系中发挥调节作用。主要结论是：①市场分割严重抑制双元创新的提升，且对探索式创新表现出更强的抑制作用。②各区域特征在市场分割与探索式创新之间的关系中发挥调节作用。特别地，正式与非正式制度环境的改善能够减弱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为增长而竞争”与“为创新而竞争”分别会增强和减弱二者之间的负向作用关系；经济韧性越强，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的抑制作用越弱；相较于内陆地区，沿海地区的市场分割对探索式创新表现出的抑制作用更小。

本文提出如下建议：①加快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充分利用好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促进建成公平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②营造良好的制度环境，推动社会形成自主创新的良好风尚，良好的区域发展环境可以协同市场机制更好地释放创新驱动效能。③完善地方政府政绩评价体系，弱化GDP指标的考核权重，引导政府从“为增长而竞争”到“为创新而竞争”的转变。④不断提升经济韧性，进一步夯实科技创新的基础，实现创新发展质的飞跃。⑤进一步打造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格局，通过多渠道、多形式深化国际国内合作，不断畅通国内和国际的经济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