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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赣南祠堂建筑木构营造技艺― 以―龙南市杨村镇为例

2024-02-27李一鸣

中国建筑装饰装修 2024年2期
关键词:围屋木构叶氏

李一鸣

龙南市杨村镇古时称“太平堡”,为明清时期龙南八堡之一,地处太平堡的区域中心。太平堡位于龙南市西南部,介于赣粤两省交界之间。东邻武当镇,西接九连山镇和全南县,北与夹湖乡相连,南接广东连平县。

明中叶大量流寇向赣南山区流扰、明末清初的政权更替和清后期太平军兴起,使该地区渐渐生长出具有浓厚军事防御性质的围屋。太平堡与连平县两地毗邻,物资交流频繁,但两地隔山背水,货物全靠人力肩运,挑夫来往路途艰辛而易遭贼匪抢劫。不仅如此,贼匪在两地山头设寨各自占地为王,彼此间相互械斗,争地夺利。而长期的社会动荡与艰苦的地理环境,作为宗族组织发达的乡村,明清时期已然形成大片以祠堂为核心的宗族“聚居自保”的聚落。

杨村镇建设多位于沿太平江及其支流两岸的河谷平地,村镇当地谚语有云“十条支流归三河,三河夹水太平江”,其中三河指的是东水河、新蔡河与蕉陂河,为杨村镇的“母亲河”。东水河与蔡屋河汇聚于杨村桥处,此处为杨村圩,两河交汇后再与蕉陵河在杨村车田水口处汇聚成大平江,之后穿过太平桥向北而下并入桃江。

桃江与赣南境内其它主要河流汇聚在赣州城北之龟角尾,形成赣江,最后注入长江。

杨村镇自古为北下入粤、南上至赣的重要通道所在,频繁的人口流动和物资交换使其成为不同地域文化交汇的场所。一方面,历史上大量移民从此南下入粤,将原居地的生活方式和建筑技艺带入了赣南地区。另一方面,来自粤北等地的工匠所带来的营造方式对杨村房屋建造也产生了影响。因此,杨村镇现存的传统木构民居中既可见到江西本地匠人的建筑风格,也留存了来自粤北地区匠人的技艺印记。杨村的木构民居既承载了中国南方多个地区民间建筑技术的交流与碰撞,又是移民历史和区域联系的见证。

1 文献综述

从1970 年代起,国内对各地民居研究不断深入,随着物质条件的丰富也渐渐将视角投向偏远地区。《江西“三南”围子述略》关注江西境内龙南、定南、全南三大区域的围屋,向世界展示了围屋建筑类型的形象。而后吸引了日本的中国民居研究室对赣南围屋进行实地调研,如茂木计一郎先生的著作《中国民居の空间PH探tf》以及《中国民居·客家のXIII(xi)XIV—土楼の集住空间》。

受法国年鉴学派与后现代之风的影响,最早对客家围屋的研究集中溯其源、追其型、探其型之中。刘敦桢先生的《中国住宅概说》中介绍了闽西客家土楼,并按照住宅的平面形制与院落布局,将其归为“四合院住宅”与“三合院与四合院的混合住宅”,首次探讨其平面拓展逻辑,并提出了土楼类型民居的起源和原型等问题以待研究。

学者韩振飞[1]用考古学的研究方法,持有围屋的建筑原型取自东汉坞堡的观点。与之一致的是,汪之力《中国传统民居建筑》[2]将围屋置身于父系宗族制度背景之下,认为作为客家的居住类型适应环境改变,伴随客家人的历史迁徙将古中原坞堡的形式带到南方演化至此。万幼楠[3]则持有不同观点,他认为围屋形式一方面来源于当地固有寨、堡、司城演化而来,另一方面源自于回迁的闽粤客家土楼文化融合之影响。

类型与屋式研究:蔡晴的《堂祀与横居:一种江西客家建筑的典型空间模式》[4]认为堂横式建筑是围拢屋、围屋等其他客家民居类型空间组织的基础;宋德剑的《从地域空间、族群接触看围龙屋与土楼、围屋的生成》[5]提出客家地区建筑的标准形式为堂屋式;在前者的类型研究之上,黄丽丹的《从双堂屋到四角楼:粤赣山区林寨古村屋式的转变》[6]多维度探寻屋式演变的规律。

上述研究中围屋的空间生成、原型提取和平面拓展,皆离不开它居祀合一的特性。文章以祠堂为研究核心,以田野调查为基础,聚焦一个家族几代人的建造史,剖析其中的建造脉络与变迁。视野集中在木构建筑之精髓部分,即大木构的构造与演变。以宗族脉络发展为线索,对大木构架进行分类断代,由此厘清影响着木构营造技艺的因素。

2 以祠堂为核心

据杨村镇当地百姓口传,最早入杨村垦荒造园并定居下来的为徐氏开基祖徐信良,由元初迁至本地,距今已有780 余年。有文书记载为明正统五年(1440)杨氏之祖杨春秀从龙川瑶溪石圳(今广东和平县地)迁入龙南大平建村。杨村镇各姓氏聚族而居,呈现出组团分片的结构,研究范围内以赖、蔡、廖、叶氏人口居多,查阅各姓族谱可将绝大部分姓氏溯源于中原地区,皆为渡过长江南迁者的后裔,杨村镇属于纯客家区域。

经走访调研及杨村镇历年卫星图比较,经过时间的洗礼,即便周围屋倒人迁,但祠堂屹立至此依旧保持其“活性”。至今镇上有围屋60 多座,各姓祠堂70 余座(图2)。祠堂调度整族资源,在建筑的营造工艺上高于当地其它建筑,为乡土聚落凝聚的精华[7]。从本地大姓氏对祠堂的记叙也可见其地位与重要性。《蔡氏族谱》有云:“昔唐虞建立五庙,夏后因之商书云,七世之庙可以观德,周礼左社稷右宗庙,小宗伯辨庙桃之昭穆,宗庙之由来尚矣。”叶氏家训中称祠堂为“祖宗凭依之所,以妥先灵也”。

杨村镇内不见与家宅分离的祠堂,可按总祠、公祠、家祠进行分类:各个姓氏有自己的总祠,如当地大姓赖、蔡、叶氏总祠分别位于月光垇下、中和正、垇下,位置对应该姓氏的始迁开基地;本族内名望深远的公祠,属房祠、分词或支祠一类,使用程度高的如车田的兰田围敦和堂、大竖镇的崇渊公祠、乌石村的乌石围和东水窝仔的宽公祠等,相较前者建成时期较短,有乌石村建于清末的的仙桥围、上新屋围、下屋围等;家祠规模较小,一般出现在合院民居中,多为两进,天井狭小,小家庭供奉至祖上四代。木构架一般总祠最为复杂,公祠等次之,家祠最为简单。从使用程度而言,总祠因其繁衍的人口多祭拜也多,门口空坪面积也大;公祠按本地习俗为每月初一和十五祭拜,除此之外还要承接红白喜事;家祠则按家庭习惯,有居住在内者香火不断的情况,也仅逢年过节回家祭拜的情况。

杨村镇作为纯客乡,宗族观念强,祠堂多保存完好。基于上述条件,以宗族繁衍线索为脉,联系祠堂与其开基祖所在时代特征,能够探索建筑繁衍分化的路径和辅助木构架时间断代。

3 析居而聚,分化迁移

杨村的河谷内平地珍贵,宗族繁衍扩展,势必不能固守老宅,分家析产才能向外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各房派分家后新建的祠堂位置分散,但仍以开基祠堂为核心。例如赖氏第七世宽公祠分出的乌石围以自身为核心,陆续分出上新屋围、下屋围、仙桥围、矮寨围等多个分支。乌石村赖氏至今保留新丁报喜和敬祖的习俗,每年逢初一、乌石开基祖元宿公诞辰九月十八,由去年家中最先添男丁的家主牵头组织,备三牲酒礼等祭祀用品,从离自己辈分最近的分支祠堂开始,沿祖源逐级上溯到更早的祖堂祭拜。因此,后代往往要祭拜多个祠堂,祭拜路线与溯祖方向一致。不断繁衍分家的宗族以开基祖泰为源头,“析居而聚”[8]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树状结构。以各房派的发展方向相反,每个家庭又能自下而上以血缘关系为线回溯到同一个开基祖堂进行祭拜(图1)。

图1 以乌石村为例宗族繁衍和祭祖路线示意图(来源:作者自绘)

叶氏作为赖氏之后迁入杨村的姓氏,据当地百姓口传叶氏与赖氏喜结连理,开基地垇下为赖氏所赠。叶氏至今已传至20 代,祠堂位置较为集中。第一世开基祖祠堂为肃雍堂,后世描述祠堂:“明堂宽广平坦,作为冲天凤形丁山癸向,右水倒左,前对炀火山金鸡寨,青峰秀丽,外洋融聚,水城绕抱,两畔帐带如垂丝穿珠,六条护从;右吊一脉秀奇,土名大塘肚,结黄蛇抢蛤形。”东侧为叶氏第六世本清公祠及第十二世修荏祠,北侧为第十世常万公祠堂。蔡氏后人以肃雍堂为轴心建造了井头围,现已不存,仅剩厅相连的一座炮楼;堂现已不存,仅剩厅相连的一座炮楼;位于祠堂西侧山岗有衍庆围,建于清顺治年间,建筑高三层,墙厚1.2 m,据后人述,民国时期失火,至今只残存四周围墙;垇下山腰守围,建于清顺治年间,墙厚1 m,已不存;祖厅东南侧山上梅树围仅剩四周围墙与门头,木构不存。

展望整个垇下叶氏建筑群,以肃雍堂为中心,各厅堂、围屋等建筑呈放射状环抱其周,力求不破坏肃雍堂的山水格局,向外拓张顺序由近及远。此外,周边祠堂倚山而建,面向前方古池,视野集中的对面山头;而围屋则建在地势较高的山头,以获取最佳防御点和视野(图2)。

图2 垇下叶氏祠堂分布图(来源:作者自绘)

总结而言,宗族空间的延伸与血缘传承的维系互为表里,逐下而上的祭祖模式反映了当地宗族追根溯源的本质需求。一般而言,宗族空间拓展逻辑为由近及远,由地势高至低,逐水流方向发展。

4 木构架特征

4.1 历时性比较

明永乐元年,赖氏第六世,太平迁始祖海真、海清二公率子侄由上蒙龟湖迁来,在月光垇下落居。后海清公又再迁至杨村楼下,其八子又各择新址开居,第八子崇宽明弘治年间迁居至东水窝仔,即现有宽公祠位置所在;第十三世元宿公,生隆庆庚午(1570),殁顺治乙酉(公元1645),元宿公开居乌石围,始建于明万历十年,建成于万历三十八年,元宿公请来当时的广东民匠营造乌石围,先立厅堂,后建旁房,最后建外层环形居室;传至第二十三世赖庆福,同治年间建下屋围,面朝西北方,建成后不久赖庆福请风水先生看宅,将围内祠堂移至东北角,三进三开间,面朝东面河水;上新屋围由第二十四世“同峰”号老板赖螺峰、赖蜃峰、赖蜃峰三兄弟合建成,建成时期稍晚于下屋围(图3)。

图3 谱系关系及祠堂现状照片(来源:作者自绘)

宽公祠与乌石围两处中厅木构架相比较,相似性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第1,两者脊檩和金檩下方皆施檩条,加强纵向连结,其中脊檩下方檩条称之为“子孙梁”,而金檩下方称之为“灯梁”;第2,三架梁和五架梁的承接皆用装饰华丽雕刻花草纹样的梯形花墩,宽公祠内花墩经后世翻新后重新描,乌石围内花墩为万历年间原物,花墩本身兼备瓜柱与雀替的作用,一方面承竖向的荷载,另一方面也可加强横向稳定性;第3,三架梁和五架梁的梁头都是重点装饰部位。宽公祠与乌石围木构架不同之处在于,宽公祠的屋架间各檩条间设有劄牵,到了乌石围已无此类斜杆构件。

而到了清晚期,由乌石围分出的下屋围和上新屋围,“灯梁”和 “子孙梁”与横向联结方式发生改变,檩条穿过瓜柱,已不用花墩。上新屋围的雀替为重点装饰部位,其后梁施以红漆,线脚用绿色区分;下屋围的梁架装饰性则少了许多,基本为原木色,三架梁用平行扇形弧线梁,剩余用鱼腹式弧线梁。

4.2 共时性比较

叶氏据族谱载,一世祖为智一公,为元代进士,元至正年间累官至云南布政使司,值元明国鼎更移,由金陵徙豫章,再豫章徙龙南杨村,隐于太平东水草野。叶氏四世文瑛公,生明永乐年间,由其岳赖兴所退竹背欧等处基址可地,竖造祠三进,名肃雍堂。据族谱载,该祠堂:“栋宇巍峨,规模广大,于以妥先灵而庇后嗣,颇称尽美而尽善矣。或以对峙之山,名为炀火,来脉之处,高下不齐,皆培植苍梧修竹,以周遮而补缀之,至今干霄蔽日,咸以是为公之三槐五桂焉。”

肃雍堂面阔三间,进深三间,如图4所示。第一进为下厅,为硬山搁檩,柱子纵向用穿坊拉结,设天花,屋面举折不明显;第二进为中厅,彻上明造,瓜柱抬梁,梁下雀替雕刻卷草纹,屋顶举折明显;最后一进为上厅,子孙檩桐柱抬梁构架,梁为弧度明显的平行扇形月梁,梁下有丁头栱支撑,“灯梁”间还有劄牵,摆放祖宗灵位的神龛与祭拜空间用门扇隔开,神龛上空设天花,屋顶举折明显。下、中、上厅分别表现出不同的时代的特征,可推断上厅历经时间最久,中厅次之,下厅最短,建造横跨时段集中在元末至明中期。与梅州客家地区相似的是,屋顶的后坡长于前坡,为“拖水”[9]的做法,前后坡分别代表前人与后人,讨“子孙兴旺”之意。从现存的祠堂木构架分析,可总结出以下特征:第1,如水中涟漪,宗族繁衍支系接近的祠堂互有影响,跨度相隔较远的祠堂木构架做法联系不大;第2,经后世多次修缮各个厅呈现出不同的时代特征。

图4 肃雍堂剖平面图(来源:作者自绘)

5 结论

以龙南市杨村镇为例的赣南纯客区域,或位于围屋之中,或在堂横屋之间。现存的祠堂皆与居寝结合,最早能追溯至元末明初,清末现存案例较多。祠堂内的木构架既体现了建筑的重要性,同时也是凝聚宗族认同、塑造精神空间的载体。其结构和装饰融为一体,是传统文化的传承和精神家园的延续。从整体上看,祠堂木构架呈现两大特点:第1,位置相近、宗族关系密切的祠堂,由于互相影响,其木构架具有较多相似之处,可看出同一工匠派系的风格;第2,宗族关系疏远的祠堂,其木构架关联不大,主要保留建造时期的时代特征;第3,营造的长期性体现在各个时期的木构架在同一空间拼贴。

从各姓氏在该区域内的发展路线来看,普遍是由高处向地处迁移,并沿水流方向发展。尽管各姓氏繁衍的路线和时间节点明晰,但如果仅以木构架的特征作为线索,去探究其与迁移的关联,研究结论还不够明确,后续研究将突破区域限定,横向比较向外迁移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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