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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速观看视域下资本抵抗与审美异化研究

2024-02-26黄海文

艺术科技 2024年2期

摘要:目的:目前,倍速观看已成为大部分观众观看影视文本的常见选择,其改变了传统的影像传播机制。文章研究倍速观看,探究消费社会倍速观看外壳下技术与资本以何种逻辑规训观众以及观众的审美与时间如何被异化,由此窥探其内在传播机制对观众的双重异化。方法:文章研究罗萨加速社会理论中技术、社会变革、生活步调三个层次的加速和观众的观影习惯,结合当下的新媒体语境,从宏观的社会图景到微观的个人审美,探讨消费社会下倍速观看隐藏的文化症候及其高速发展带来的隐含式危机。结果:消费社会下,观众选择倍速观看表面上反映了常态化的时间焦虑、技术自上而下的赋权以及观众对碎片化快感的追求,但在更深层次的资本逻辑之下,倍速观看是资本获利的工具,观众仍在资本框架中反抗,并在这种反抗中逐渐适应,从而导致个人审美畸变以及自身闲暇时间商品化。结论:观众选择倍速观看出于消费社会常态化的时间焦虑、技术逻辑的规训以及个人对效率和碎片化快感的追求,这也是观众掌握媒介时间,通过技术赋权进行文化再生产,由此对抗资本逻辑的一种方式,但其改写了观众对时间的感知,导致观众审美接受习惯畸变以及闲暇时间商品化。

关键词:倍速观看;时间焦虑;资本抵抗;审美异化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02-0-03

当今时代,网络音视频平台广泛普及,日新月异的媒介技术悄然改变了人们的内容喜好与媒介使用习惯。倍速观看推动观影者视快如慢,被快感欲望引导的观众的观影过程显得更加匆忙。倍速观看改变了观众与影像之间的互动方式,观众通过技术赋能,重新解释文本的意义,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突破资本逻辑的观看方式。表面上,观众对倍速观看的偏好呼应了人们普遍的时间压力和现代科技的规训,但从深层次来说则反映了人们审美趣味的变化以及时间逐渐商品化的趋势。

1 消费社会下的倍速观看

1.1 常态化时间焦虑

消费社会,资本为谋求更大的收益延长了工作时间,而劳动者则自愿延长工作时间以获取更多报酬。人们的空闲时间逐渐被工作时间占满,闲暇时间稀缺的问题日益凸显,时间俨然成为一种稀缺商品。

西方现代马克思主义学者罗萨在其《加速社会》一书中指明,加速社会的加速形式分为三种:一是技术加速,二是社会变革,三是生活步调的加速。三种加速形式交错相织,共同构成了当下社会的加速症候。

按照罗萨的理论,技术加速本应带来更多的闲暇时间,可在消费社会,随技术加速而来的是闲暇时间的减少。个人时间资源的紧缺、闲暇时间的匮乏使人们能体验到的事物越来越少,且体验的速度远不及事物增加的速度。于是,生活步调的加速成为解决方案,而倍速观看就是其代表性现象。人们希望通过按下倍速按钮,在短时间内观看更多的视频,体验更多的事物,获得更高的传播效率。

人们的时间观念被时间压力再次挤压,就算时间充足,人们依旧追求速度。罗萨将其表述为错过恐惧与适应强迫。错过恐惧即忧心错过优质或重要的内容,于是通过加快体验速度来充实个体生活。消费社会下,一切事物都在快速更新,一切事物随时可能过时。人们为了紧跟时尚潮流与事物更新速度,不得不追求时间加速。就算时间宽裕,也会选择倍速观看,用最少的时间获得更多的信息,以保持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以及与社会的连接。

1.2 技术逻辑的规训

倍速播放作为人类技术的一项发明,它不只是作为一種观看方式满足人类在更短时间内获得更多视频资源的需求,而且会在不知不觉间使观看者臣服于倍速播放技术的内在逻辑,以驯化人的观看行为,重塑人的时间感知。

在福柯的权力话语理论中,人们一旦置身于网络就会不可避免地落入数字资本主义的权力游戏,原先由社会制度与文化系统操控的行为习惯,逐渐转化为私人时态臣服于技术逻辑的自觉规训[1]。倍速播放功能的发明可视为由下而上的,来自媒介对观众的赋权,这种赋权使得观众能够根据自己的观感和时间感知自由操纵观看内容的时间轴线,重新建构影视的时间序列和叙事逻辑。观众在观看内容时,习惯按下倍速按钮。此时,技术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对观众的驯化,使之离不开倍速按钮。

消费社会,资本依靠财富与权力控制了网络的技术与算法,观众看到和使用的是资本想让观众看到和使用的。观众通过倍速观看似乎获得了观看的自由,实则依旧被技术操纵。精密的算法使各种视频软件对观众行为和习惯的监测能力日益增强,能够按照个人喜好推送视频。因此,用户最终落入技术逻辑的陷阱,再一次被规训,沦为网络的囚徒。

1.3 减速的加速

罗萨在《新异化的诞生》一书中提到“减速的加速”,意为劳累的人会暂停工作,稍事休息,以此在加速的社会系统中走更长的路。而倍速播放这一技术的出现使长期处于加速的(压力的)观众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的愉悦(稍事休息),进而以更好的状态和更高的效率重新投入工作。

看剧是一种消磨时间和娱乐放松的方式,而娱乐本身具备心理康复和愉悦的功能。在倍速观看的过程中,画面的高速切换给观众带来强烈连续的刺激,在短时间内满足了观众的娱乐需求,暂时缓解了处于“996”工作中的人们的疲劳,让人在视觉刺激中获得即时快感。获得这种快感只是为了接下来以更好的状态投入工作,这无疑是一种悲剧性的停顿。

此外,当今社会网络发达,人们可以随时随地开展工作。疫情期间,工作和生活几乎融为一体,这导致了工作时间和生活时间的胶合。倍速播放的出现,使得打工人在界限模糊的时间中,利用碎片化时间获得高密度的娱乐体验。

2 倍速:对资本逻辑的反抗

2.1 掌握媒介时间

倍速观看是一种调节媒介时间的行为,在点击倍速按钮的那一刻,人们对时间的感知开始重构。在倍速过程中,观众对时间的掌控能力得到强化。同时,观众对速度的追求也在不断升级。当下视频应用软件为观众提供了1.25~2倍速的调节阈值,而优酷视频的观看速度甚至能够达到4倍速。在看剧过程中,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节奏随意切换速度,媒介时间被一个小小的按钮所掌控。

人们通过点击倍速按钮掌握媒介时间。随着移动时代的来临,观众随时随地可以观看自己感兴趣的节目,并且获得播放速度的控制权,这是技术的赋权。与此同时,倍速可在一定程度上去除资本投放的广告,这让用户通过掌握媒介时间来反抗资本逻辑成为可能。

2.2 技术赋权得以文化再生产

赋权是指社会大众通过获取信息,参与表达和采取行动等时间性过程,改变自己的不利处境,获得权力和能力,从而获得改变整个社会权力结构的结果的社会实践状态[2]。倍速播放技术将影视生产者对影视文本的控制权转移给原本处于被动接受地位的观众,权力下沉让观众获得文化参与和再生产的机会。倍速观看技术使观众能直接改变影视文本的节奏和语境。

倍速播放改写了影像文本中的基本时间(无论是线性的还是非线性的),破坏了原始的节奏,当然也破坏了包括蒙太奇、音乐、字幕、特效等影像技法规约在内的生产逻辑[3]。当观众点击倍速按钮时,对文本进行的二次生产就已经开始,原始的生产逻辑被改变。当观众脱离正常的播放速度后,原本严肃的剧情和叙事语境等荡然无存,只剩下另类的全新体验。而将加速的视频上传至网络平台的观者则摇身一变成为传者,原本的影像生产者的“作者权威”丧失,这与罗兰·巴特的“作者之死”颇为相似。

在“参与者文化”时代,人们不再单纯地受到信息的影响,通过网络与技术,人们甚至可以更改信息,赋予其全新的意义。在影像文本中,倍速观看对观众而言是一种再生产,观众可以不受传者的影响,跳出原先的释义框架,自由地构建文本意义。这既满足了观众的观看需要,也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文化再生产,赋予了观众更多的控制权。

2.3 消费框架中的倍速抵抗

大众传媒时代,观众只能坐在电视前被动接收电视节目传递的信息。在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下,人们根据自己的偏好挑选精神文化产品,同时利用技术主动适应当下社会,抵抗资本逻辑。然而这种抵抗始终在消费逻辑之下,禁锢于消费框架之中。

在技术赋能下,用户不仅能突破时空限制,还能随时随地能在设备上挑选自己喜爱的文化产品。倍速播放使用户能够改变视频资源的播放速度,进而改变影视文本的时间序列和叙事逻辑,从而生产出新的符合自己期待的影视文本,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倍速观看能带来与初始影视文本不同的视听感受,满足观众的好奇心与娱乐休闲需求,使观众不自觉地参与到社交媒体的狂欢之中,这有利于增强视频应用软件的用户黏性。同时,在消费构成了社会主导性逻辑的当下[4],广告在各大视频软件中随处可见。观众通过按下倍速按钮避免资本的营销,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资本对观众的驯化,倍速观看成为一种抵抗消费逻辑的工具。

既是受众也是生产者的用户,在技术的加持下,自主能动性进一步增強,对资本的抵抗力度也逐渐加大。可这种抵抗并未脱离消费框架,仍处于消费逻辑之中。倍速播放的出现,看似节省了时间,但也使得海量视频资源朝用户涌来,面对无数资源,用户观看视频的时长不减反增。因此,倍速播放的出现,看似是为了满足用户的观看需求,帮助用户更快地获得观看的成就感,实则是视频应用软件为了掠夺用户的时间,让用户不知不觉成为流量生产的帮工和网络耗材。因此,倍速播放体现的是资本从原本压榨劳动时间变为抢占休闲时间的逻辑。

3 资本逻辑下的审美与时间异化

3.1 个体审美的畸变

人们的时间感知被倍速播放所影响,观众的观影体验和审美产生了巨大变化。在倍速播放中,原本以自然时间推进的剧情显得怪异,对叙事时间的安排也变得滑稽可笑。另外,在倍速播放中,演员的表演似乎被抹杀,他们的面部表情和细微的心理活动变成了一个过场,观众也体会不到其中的意味,看到的只是一个与自身体验毫不相干的事情的发展过程及结果。因此,倍速观看行为在意的不是具有审美意蕴的过程演绎,而是故事的结果。它显然从最初的审美行为异化为一种无异于速食快餐的行为。

声音、光影、构图等是为剧情走向服务的,当观众按下倍速按钮,其中的各种元素在加速中畸变,失去了原先的美感。长此以往,相对于仔细观看整个故事所带来的审美体验,碎片化和即时性的审美刺激更容易受到观众的偏爱。倍速播放的存在不仅没有延长审美感知的时间,反而加速了这一进程,观众难以在短时间内达到预期的审美感知,从而造成审美畸变。

3.2 闲暇时间的商品化

消费社会,人们只能忙里偷闲,时间成了稀缺资源。因此,为了抢夺人们稀缺的空闲时间和注意力,资本总是通过大量营销来吸引消费者,以掠夺其为数不多的闲暇时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身的休闲时间被商业化所支配,观众会不自觉地利用自己的闲暇时间接受来自商业的所谓热门剧或热门话题的营销。那么,观众自身的时间便被商业化了,时间成为商品。当观众开启倍速观看,资本也开始加速剥削观众的时间。

互联网时代,时间与金钱之间存在一种隐秘的逻辑关联。随着信息的拥堵爆炸,时间和注意力成为一种珍贵的“货币”,各大商家竭尽全力争夺观众的注意力,占据观众的宝贵时间。资本逐步介入观众对自由时间的规划,观众在平台上花费的时间成为资本的利润来源。过去,消费主要体现在金钱上,如今,时间也成为一种消费形式。

简而言之,从前资本力图获取人们的劳动时间,现在资本开始侵占人们的闲暇时间。为了占用更多宝贵的闲暇时间,资本源源不断地生产海量的内容,创造出无数的视觉奇观,刺激人们的眼球和大脑,引诱人们无休止地观看,从而牢牢掌控人们的闲暇时间。此时,倍速观看成为观众的必然选择,他们在平台上耗费的时间也为资本家获取利润铺平了道路。

4 结语

倍速观看作为当下流行的观看方式,既是观众陷于资本囚笼的挣扎,也是观众对消费社会的顺应。倍速观看通过技术赋权将速度控制权让渡给观众,观众获得了以更少的时间获得更多的信息和参与文化再生产的权利,但终究还是被控制在消费逻辑之下。消费社会,闲暇时间成为资本获得利润的关键,闲暇时间被商品化,同时观众沉浸在倍速观看中,变成速度的傀儡,个体审美畸变,慢速则成为理想的乌托邦。

参考文献:

[1] 刘丁香,万立良.“加速的碎片”:青年群体短视频倍速播放行为的竖屏转向[J].当代青年研究,2022(5):66-73.

[2] 黄月琴.“弱者”与新媒介赋权研究:基于关系维度的述评[J].新闻记者,2015(7):28-35.

[3] 张海超.移动媒体“倍速播放”功能的艺术哲学思考[J].艺术传播研究,2022(1):99-105.

[4] 焦宝,江静洁.倍速播放:智能复制时代的视频消费[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2,44(12):106-113.

作者简介:黄海文(1999—),女,四川峨边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