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甜可咸,皆是团圆
2024-02-23黄红旭
黄红旭
家乡人爱吃糯米制品,像糍粑、发糕和米粑粑都是很有代表性的小吃。而一旦到了过年,这些小吃都得让位给汤圆。汤圆是过年家家户户必做的吃食。地域不同,汤圆的做法和叫法也不一样,有的甜,有的咸,有的叫汤团,有的叫元宵,我的家乡湖北宜昌则称其为元宝,寓意红红火火、招财进宝。
汤圆成为必备的年货由来已久。宋代周密《武林旧事》记载的“圆子”,姜夔的诗歌“贵客钩帘看御街,市中珍品一时来”的“市中珍品”就是汤圆。自古以来,过年吃汤圆就反映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家还有一个年代悠久的石磨,專门用来制作糯米粉。母亲负责推磨,我就往磨眼里喂浸泡过水的糯米。糯米性黏滞,纯粹的糯米粉是做不成汤圆的,有经验的师傅会将糯米和粳米按照一定的比例配成制作汤圆的糯米粉。母亲取一坨糯米粉放到白瓷盘里捏成长条,再用双手反复搓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圆子。这些虎头虎脑、可可爱爱的白胖子让人心里痒痒的,我也忍不住想搓几个。我有样学样搓了十来个,大的大,小的小,方的方,扁的扁。母亲笑笑,将我做的和她做的放在锅里一起煮。等到起锅的时候,一个个发胀的汤圆珠圆玉润,冒着热气在锅里漂着,这可不就是古人笔下的“浮圆子”吗?盛上一碗,撒上白糖,软糯鲜香,甜而不腻。这是最原汁原味的汤圆。
后来,生活条件逐渐好起来了,人们对汤圆进行各种升级改造,有的给汤圆包进馅料,有的在煮汤圆的汤汁中下功夫。在我心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如母亲用白开水煮出来的汤圆好吃。
油炸汤圆是母亲的绝活儿。搓好汤圆后,母亲拿竹签在上面戳几下,当锅里的油开始冒青烟时,将汤圆一个个慢慢地放入锅里,中小火慢炸,既不会爆裂也不会粘连。炸好后的汤圆色泽金黄,外酥里糯,蘸着白糖粒或红糖水,一口一个,哪怕烫着舌头也根本停不下来。
有一年,母亲炸的汤圆老了一些,颜色较深。我突发奇想,拿了两根长长的竹签把汤圆串起来到处显摆,堂兄弟姐妹们以为我在吃冰糖葫芦,追着我抢着要。等把他们耍够了,我才跟他们分享。当他们尝过后发现是油炸汤圆时便又追着我打打闹闹。这成为一个“梗”,每年团聚时我们便笑着讲出来乐一乐。
年夜饭上,各式菜肴琳琅满目,汤圆因为美好的寓意和独特的口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酒酿汤圆往往最后出场,像一场压轴戏直接把年夜饭的氛围推向高潮。酒酿汤圆用的米酒,是母亲从村里一个老师傅那里买的,用料实,味道醇。有的米酒甜度不够须加一点白糖,一定要在关火后添加,否则和米酒一起煮会越煮越酸。汤圆软糯弹牙,米酒清亮绵软,一碗清口的酒酿圆子下肚,前胸后背暖融融的,整个心肝脾肺脏立马清爽起来。
大年初一的早上,例行的早餐一定是汤圆。母亲永远是最早起床的那一个,生火、烧水,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端到饭桌,她才叫我们起床。我们一边对母亲说着吉祥话一边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吃了这一碗热乎乎的汤圆,心里一天都是暖和的。
过年是亲情最浓郁的时刻。儿时的走亲访友中,一进门永远少不了一碗红糖水汤圆,有时汤圆上还搁一个荷包蛋,这是对客人最高级别的款待。仿佛吃了这家的汤圆,感情就又升华了一般。
乡村的年是要过完正月十五的。这天,荆楚大地的人们习惯吃团子应节,出嫁的女儿还要回娘家,也因此,儿时的我年年可见外婆做团子的情景。所谓团子,其实就是加大版的咸汤圆。外婆手艺极好,为儿孙们做吃食总是不厌其烦。她经常蒸上好几笼,一些端上饭桌家人们一起品尝,一些包好了让几个女儿带回家。
每年吃了外婆做的团子,年就过完了。之后,在外工作的即将启程,留在家里的也开始准备春耕了,再次团聚须待来年。而囊中的团子抵消了离别的惆怅,它们将带着亲人的款款深情暂且陪伴远行的游子,在平淡的日子成为滋养心田的暖流。
当我逐渐长大,故乡慢慢成了回不去的他乡。母亲每每给我寄年货时总不忘放一袋自制的糯米粉。无论多大,孩子永远是母亲心头的牵挂。母亲从未对我说过表达爱意的话,所有的感情似乎都倾注在吃食上了。
而我,也像母亲和外婆一样,每年过年都要亲手做汤圆和团子。我经常一边做一边想起过去的时光,我哪里是想吃汤圆和团子,我只是想她们了。
编辑 乔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