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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振兴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结构逻辑、实践模式与经验借鉴

2024-02-21张梦玲

农林经济管理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竹林共同富裕农户

杨 俊,张梦玲,朱 臻,*

(1.浙江农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1300;2.浙江农林大学 浙江省乡村振兴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300)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但实现共同富裕最大的短板仍然在农村。2017 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将生态振兴作为乡村“五大振兴”重要内容。生态振兴主要是指乡村充分利用自然生态财富优势,逐步扩大乡村向城市居民的生态产品与服务供给,通过产品交换将乡村的“生态财富”直接或间接转化为“物质财富”的一种过程,其依托的载体包括乡村优质的物质生态产品、生态系统调节服务和生态文化服务等不同功能类型的生态产品[1-2]。从“保护生态资源、建设宜居乡村”到“激活乡村丰富生态资源,实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生态振兴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简称“生态振兴促共富”)被赋予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然而,目前我国乡村依托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推进共富仍处于起步阶段,亟需总结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推进共富的理论逻辑与典型模式,为后续相关实践与研究的推进提供理论指引和示范价值。

国内外学者从生态振兴的理论机制、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共同富裕以及生态振兴与共富关系等方面开展一系列研究。其一,就生态振兴理论机制而言,有学者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生态经济学等角度分析生态振兴的内涵、特征、理论逻辑,揭示生态振兴对农民收入增长、农村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3-6];也有学者通过个别案例研究,归纳总结目前乡村生态振兴的发展现状、现实困境以及政策保障[7]。其二,就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而言,学界主要集中在生态产品分类及内涵解释、生态产品价值核算与路径选择两个方面[8-9]。沈辉等[10]按自然生态系统提供的产品和服务,将生态产品划分为物质供给类、调节服务类和文化服务类。Costanza等[11]按产品的经济属性将生态产品分为公共性、准公共性和经营性三类。在此基础上,学界基于产权理论,系统讨论目前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各种路径,包括碳汇、非木质林产品、乡村康养等。其三,就共同富裕的理论与实证研究而言,诸多学者主要从缩小城乡、区域、收入差距等3 个维度阐述共同富裕的内涵、驱动因素和实现路径,分析普惠金融[12]、产业融合[13]、基本公共服务[14]对城乡高质量发展的推动作用。刘乃全等[15]基于区域联动和空间溢出视角,利用宏观数据实证检验区域一体化对缩小区域差距的积极作用。其四,在乡村生态振兴与共同富裕的关系上,国内相关研究探讨乡村生态振兴促进农民农村共富路径,包括依托生态资源价值实现创新、构建人居环境长效机制等增加农民农村福祉[16-17],乡村生态振兴对农民农村共富的效果主要体现在生态环境保护成效和农民增收成效等[18-19]。

综上所述,学界在上述领域已取得一定的研究成果,但研究内容上,现有文献对乡村生态振兴促共富的方式、类型、作用机制及效果评价仍有待拓展和深化,同时其内在理论逻辑也需进一步系统梳理;研究方法上,目前文献多以理论研究为主,通过案例解析探讨生态振兴促共富的差异化路径仍显不足。基于此,本文在系统分析生态振兴促共富的理论逻辑基础上,以全国首个生态省和高质量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浙江省为例,通过实地调查与案例分析,提炼与总结当地生态振兴促共富的典型模式与经验。这既是对乡村生态振兴和共同富裕理论研究的进一步深化,又有助于加深乡村生态振兴对共同富裕影响效应的理解和认识,可为乡村生态文明建设与共同富裕“同频共振”协调发展提供依据和启示。

二、乡村生态振兴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结构逻辑

(一)狭义共富观到广义共富观的转化:生态振兴促共富的必要性解析

共同富裕不是单纯的物质富裕,而是一个广义多维的指标体系,其不仅包括狭义共同富裕观的有形物质财富,也涵盖生态环境和精神文化等无形财富[20]。从狭义共同富裕内涵出发,可理解为单纯依赖经济增长带来社会群体财富增加。然而伊斯特林悖论指出,居民幸福感与经济增长存在不同步的现象,即单纯的物质财富积累不一定会提高国民主观幸福感[21]。政府政策努力的最终目的应在于增进人民幸福感[22],这为全面理解共同富裕提供理论依据。庇古[23]在《福利经济学》中明确提出“经济福利”和“非经济福利”,其认为非经济福利的提高可以显著促进个体福利的提升,而所谓的非经济福利包涵生态福利。从内涵出发,广义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上的共同富裕,也是生态上的共同富裕[24]。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强调生态文明建设在建设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基础性和战略性地位,这就需要对传统的财富观进行重新审视与改造。传统的财富观认为“稀缺”的往往都是货币、生产要素等物质财富,但现实中稀缺是一个相对概念。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提供的生态产品及服务数量在减少、质量在下降,而面对人们对其不断增长的需求,将逐渐成为稀缺资源。由此从广义的财富观出发,生态财富必将成为与其他生产要素和货币一样的财富或资本形式[5]。

(二)从乡村生态保护到乡村生态振兴:生态振兴促共富的可能性解析

乡村生态振兴本质上是乡村转型发展过程的一个特殊阶段,是乡村生态保护演化到一定阶段后,为向更高层次迈进的战略选择。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化与工业化发展所带来的污染逐渐向农村转移排放。2011 年以前,中国90%以上的城市垃圾处理方式为郊外或农村堆放填埋,累计堆放填埋量超过60亿吨,直接造成农业生产环境的面源污染和农村居住环境的恶化[25]。生产资料的过量投入与农业废弃物的不合理处置,加剧农业面源污染与农村生态环境破坏,粮食主产区耕地土壤点位污染物超标率明显上升[26]。针对上述农村发展中暴露的生态环境问题,自2006年以来党和政府开展以新农村建设与美丽乡村建设为标志的乡村生态环境建设。经过15年的乡村生态环境整治与面源污染控制,三大粮食作物化肥农药使用量连续保持下降趋势,截至2021年底,农作物秸秆综合利用率达到86%,农膜回收率稳定在80%以上,初步实现乡村经济与生态的相对协调发展[27]。

自2017年以来,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对乡村生态发展提出更高的要求,从生态保护转向生态振兴,乡村生态环境改善所积累的生态财富,成为乡村财富增长的重要源泉。从中国发展现实来看,目前乡村新鲜空气、优质农产品、美丽的自然田园风景已成为城市居民的重要生态财富追求,从而催生乡村旅游与康养等一系列生态产业,成为乡村发展的新兴经济增长点。充分利用乡村所拥有的自然生态财富重要优势,扩大乡村向城市居民的生态产品与服务供给,通过产品交换将乡村的“生态财富”转化为“物质财富”,成为目前实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新路径。

(三)“两山”理论指引下的差异化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生态振兴促共富的路径解析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可以为探索乡村生态振兴促共富的思路框架提供重要指引。一是“两山”理念包含“经济生态化”的思想,即经济增长与“金山银山”的转化以不牺牲“绿水青山”为前提。城市化进程下污染型产业的进入与粗放式的生产经营方式不仅无法持续为当地带来物质财富,也会导致生态财富流失。坚持以“乡村产业生态化”为目标的生态振兴,可以实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二是“两山”理念包含“生态经济化”思想,即将“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借助市场主体开发乡村丰富的生态产品,将外部性的环境服务价值市场化,实现乡村“生态产业化”,助推农民农村共同富裕。三是“两山”理念包含生态福利化的思想,即可以享受“绿水青山”的生态福利本身就是共同富裕的一个重要指标,而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效用函数中必然包括对良好生态环境追求的效用。在“两山”理念引领下,针对不同类型生态产品功能特点,实行差异化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将生态财富转化为物质财富,最终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

生态产品是生态振兴的重要载体,可以分为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文化服务类生态产品和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等三种[10]。不同类型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基础条件、面临的困难、实现的难易程度不同,实现机制和路径存在明显差异,具体表现如下:

第一,组织嵌入提升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品质,实现产品溢价促共富。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关键在于提升生态品质以得到市场认同。随着非农就业收入的稳定增长,农户流转经营土地的决策意愿随之增强。支持龙头企业、合作社等规模经营主体与产业组织与地方村集体、农户建立利益联结机制,充分发挥规模经营主体与产业组织在规模化、标准化与品牌化生产运营的优势,提升生态产品溢价,同时通过一定的利益返还机制让农民农村分享收益。第二,依托市场化与政府转移支付手段推动生态补偿实现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价值促共富。在中国“双碳”战略背景下,借助碳汇交易可作为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市场化价值实现的重要形式,不仅可以依托市场主体通过流转收储碳汇,形成规模效益,还可以与金融部门合作将碳汇价值集中变现,促进农民增收。第三,运营机制创新挖掘乡村文化服务类生态产品内涵促共富。将市场化社会主体引入乡村,把乡村存量生态资源利用市场化的整合手段进行整村性、系统化、多维度运营。在传统乡村文化服务中加持生态文化元素,提升消费者体验,通过社会主体引领带动农村发展与农民致富。

基于此,生态振兴促共富的结构逻辑如图1所示。

图1 生态振兴促共富的结构逻辑

三、乡村生态振兴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实践模式

浙江省是“两山”理念的发源地,从“千万工程”到 “大花园”建设,再到2019 年成为全国首个生态省,浙江省生态文明建设成效显著,截至2023年6月,累计建成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县(市、区)35个。同时,浙江省又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先行和省域现代化先行省份,2022 年浙江城乡居民收入比为1.90,连续10 年呈现缩小态势①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浙江调查总队《2022年浙江居民收入迈入“6”时代 城乡收入比继续缩小》。。依托乡村生态振兴成为浙江省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重要手段,现已建成10 个国家“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践创新基地(总数居全国第一),形成一批“两山转化”的好经验与好成果。基于此,本文基于生态产品功能特点视角,重点总结浙江省生态振兴促共富的实践模式,为全国其他地区生态振兴促共富提供经验借鉴。

(一)“组织嵌入+五化同步”的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促共富

1.案例背景与现实问题 浙江省遂昌县金竹镇梭溪塘岭村是一个典型的丘陵低山村落。当地森林资源丰富,林地资源达到859公顷,生态环境优良,当地农户以油茶、毛竹等非木质林产品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然而,集体林区典型的家庭经营方式导致乡村生态资源的开发与经营中存在以下问题:其一,集体林区家庭分散经营的现实背景下,当地小农户资金、技术等要素禀赋有限以及市场信息不对称导致其难以将当地优良的生态产品资源有效转化为物质财富,且难以通过规模效益实现增值。其二,农户的经营目标以短期效益为主,难以接受以长期生态安全目标为导向的生态化经营,具体表现为小农户为追求短期经济效益最大化而加大生产资料投入,引发当地土壤污染、水土流失等一系列生态环境问题。农户依赖于不可持续经营的农林产品,未能真正享有生态产品所带来的溢价②资料来源:遂昌药王谷基地相关访谈资料。。

2.解决路径 第一,依托组织嵌入确保农户享受生态产品价值转化红利。首先,引入社会资本,开发高价值的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经营项目。依靠地方政府,将中药加工企业引入该村。作为“药王谷”种植基地技术投资方,企业引导该村栽培经营三叶青等高价值名贵中药材。企业作为原材料收购源,确保稳定的产品市场需求。其次,构建“企业+合作社+农户”利益分享机制,确保农户真正享有生态产品价值转化红利。当地农户在村集体的引导下以土地入股形式成立中草药专业合作社,涉及面积约53.33公顷,负责“药王谷”种植基地运营,其社员享受固定土地租金分红、基地就业、免费获取技术指导与生产资料等相关服务与收益。合作社通过林地流转形成中药材集中连片经营获取规模经济效益,企业则与合作社签订定期收购协议,确保产品稳定供给与收益。多方联动下普通农户的收益得到重要保障,运作模式如图2所示。

图2 “组织嵌入+五化同步”遂昌“药王谷”模式促共富

第二,“五化同步”促进生态产品价值增值。提升物质类生态产品品质是提升生态产品价值增值的关键。借助“企业+合作社”的技术与组织化优势,“药王谷”中药材生产基地以科技成果产业化、种植生态化、制造智能自动化、全过程标准化、营销服务数字化(简称“五化”)同步,提升生态产品价值增值,进而为多方主体共富成为可能。一方面,借助中药加工企业技术研发优势和引入年产三叶青口服中药饮片智能化生产线,实现科技成果产业化与制造智能自动化,提升中药材深加工水平,拓展生态产品类型。另一方面,合作社依托组织内部约束功能规制社员生产行为,建立集统一生产、技术服务、质量标准与营销经营于一体的生态运营模式,可有效提升产品品质,增加产品收益。

3.效益分析 经过十年的“企业+合作社+农户”利益联结,截至2022年12月,目前已形成80余公顷的种植基地。基地年产三叶青等中药材种苗500万株,产值近3 000万元,年加工三叶青鲜药材900吨。2021 年雇佣当地农民工超过1 万人次,农户累计雇工年收入达到150 多万元。由于企业中药材原材料需求的带动,吸引遂昌县100 多户农户成为三叶青专业种植户,总种植面积达200 公顷,每公顷将实现产值20 余万元,为低收入农户带来明显收益①资料来源:丽水市人民政府《遂昌:三叶青铺就中医药产业化大道》。。通过案例点调研发现,依托该模式,当地村农户人均家庭收入从2016年的12 000元增加至2021年的21 145元,收入增长率远高于金竹镇其他村,有效推进当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

(二)“全链条闭环经营”的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促共富

1.案例背景与现实问题 乡村的森林碳汇经营是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价值市场化实现的重要路径。浙江省安吉县是浙江省九大重点林区县之一,拥有竹林67 333.33公顷,曾以全国1.8%的竹产量创造全国20%的产业产值[28]。然而,近年来由于环境规制政策和劳动力成本上升等原因,极大挫伤农户对传统毛竹林的生产积极性,导致安吉毛竹林荒弃面积达到12 000 公顷,约占毛竹林总面积的20%②数据来源:浙江省林业局《安吉:碳汇改革激活百万亩竹林》。。“双碳”战略的提出为安吉毛竹经营提供新的发展机遇,开展竹林碳汇经营一方面有利于提升森林在应对气候变化中的战略地位,另一方面,通过竹林碳汇收益又可以为农户增收开拓新路径。

竹林碳汇作为一种公共性生态产品,由于其公共产权属性,其收益主体存在明显的模糊性与不确定性,对当地农民共同富裕构成巨大挑战。具体表现为:一是虽然安吉拥有大量的碳汇资源可以交易,但由于碳汇等公共性生态产品的外部性特点,其碳权的不确定性导致以长周期为主的碳汇项目收益方案存在较大的风险,农户利益无法得到有效保障。二是现有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的收益主要集中于政府的财政转移性补偿,而森林碳汇市场交易仍处于起步阶段,缺少持续的外部市场资源要素助力,这不利于碳汇等公共性生态产品的市场化价值实现。

2.解决路径 安吉在全国首创县级竹林碳汇收储交易平台——“两山”竹林碳汇收储交易中心,运用数字化改革思路,构建竹林碳本底、碳收储、碳增汇、碳交易、碳足迹、碳收益等六大应用场景,实现“林地流转、统一经营、碳汇收储、平台交易、收益反哺”的全链条闭环管理,打通碳汇交易区域市场,盘活闲置的竹林资源,将竹林碳汇经营转化为具有可操作性、可复制性的共富新路径。具体运作模式(图3)如下:

图3 “全链条闭环经营”安吉竹林碳汇经营模式促共富

第一,建立村股份制“毛竹专业合作社——竹林碳汇收储交易中心”的碳汇生产与收储联结关系。集体林地的统一流转与统一经营可以为竹林碳汇经营提供规模化的碳汇收益,也便于统一方法学开展碳汇林经营。安吉村集体制订鼓励竹林流转的扶持政策,竹农自愿以毛竹林经营权与碳汇权入股成立村股份制毛竹专业合作社,由毛竹专业合作社将毛竹林统一流转给竹林碳汇收储交易中心。同时,收储交易中心把收储后的毛竹林返包给毛竹专业合作社,由毛竹专业合作社按照碳汇林经营方法学与标准开展竹林碳汇经营,产生碳汇收益按一定比例返还给竹林碳汇收储中心。

第二,竹林碳汇收储交易中心引入金融资本为碳汇经营提供资金保障。安吉县依托“两山竹林碳汇收储交易中心”这一重要平台,根据竹林碳汇预期收益向国家开发银行等国有金融机构提供约113亿元的国家优惠贷款,该贷款主要作为“共同富裕股本金”投资毛竹专业合作社的竹林碳汇经营项目,为竹林碳汇项目提供主要运营资金。

第三,积极运作“共同富裕股本金”稳定的收益返回机制。竹林碳汇收储交易中心将一部分“共同富裕股本金”以林地流转金形式(每年平均竹林流转价格5 970元/公顷,流转期限30年)返还给农户,确保农户每年获得稳定的收益;同时依托“两山竹林碳汇收储交易中心”投资当地村集体共富项目,产生收益按照一定比例由收储交易中心与村集体分成,为当地村集体拓展重要经营性收入来源。另一方面,未来竹林碳汇交易与村集体共富项目的投资收益也可以用于偿还贷款。

3.效益分析 安吉县山川乡大里村等5 家单位是首批竹林碳汇收储交易受益村,通过全链条闭环管理,凭借1 426.67 公顷竹林成功卖出1 426.68 hm2竹林碳汇,成功拿到该县首批竹林碳汇收储交易金108.62 万元,真正推进农民增收的共富目标①数据来源:浙江省人民政府《安吉:上线全国首个县级竹林碳汇收储交易平台 竹林里的新鲜空气能变现》。。截至2021 年底,安吉县的4 家金融机构已向当地村庄、村民、企业授信“碳汇收储贷”40 亿元,包括向6 个村集体发放“碳汇共同富裕贷”共3 115 万元②数据来源:浙江省林业局《安吉:竹林碳汇盘活乡村资源 叶子成“票子”空气能变现》。。课题组在竹林碳汇经营试点村调研发现,当地依托该模式实现村集体和农户收入的有效增长,其中大里村农户每年新增竹林碳汇收益金额19 402元/公顷,竹林经营碳汇项目合作社收益总额高达260万元。在加强毛竹林经营管理改善生态环境的同时,将农户的生态财富成功转化为现实收入,有效推进当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

(三)“村落运营”的文化服务类生态产品促共富

1.案例背景与现实问题 乡村旅游是文化服务类生态产品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主要路径。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自然资源丰富,拥有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大小村庄300 余个。十几年来,临安区政府依托美丽乡村建设对乡村基础设施建设进行持续投入,为文化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奠定基础,但也存在一些共性问题:一是乡村重硬件设施建设轻制度改革。在重视乡村旅游基础设施投入同时,忽略了对村庄旅游的经营模式、经营主体、经营激励与约束机制等方面的改革与制度建设,无法有效解决乡村资源要素整合、发展模式创新、政策环境优化等“软件”问题。二是重旅游开发而轻农业乡村特色生态产业培育与文化挖掘,导致当地同质性生态产品与服务难以满足城市消费群体需求。三是采用传统“政府包办”模式发展乡村旅游,无法吸引当地农户和市场主体参与,难以实现村庄可持续性经营。

2.解决路径 第一,构建“村落运营商+村集体”运行模式开发乡村旅游。临安区相关职能部门依托乡村运营招募会平台邀请具备策划和文创能力、资源集聚能力与市场运作能力,能够深耕乡村的专业运营商团队,组建村落景区运营公司入驻当地乡村,开发文化服务类生态产品。在利益联结机制方面,村委会以村集体的游客中心、停车场、文化礼堂等设施的使用权入股,运营商以货币资金入股,日常运营费用由运营商自行承担。在此基础上,村落借助运营商进行统一规划设计建成村落景区(图4)。

图4 临安“村落运营”乡村旅游模式促共富

第二,改革盘活乡村资源,为乡村旅游提供资源保障。当地政府抓住省农村综合改革集成示范区建设契机,重点推进以农村承包地改革、宅基地“三权分置”改革和集体经营性资产股份制改革为主的“12+X”项改革,为乡村旅游提供民宿、酒店等配套设施。以临安区“龙门秘境”景区为例,通过改革流转景区3个村土地资源200公顷,累计发放新版土地承包权证1 095本,流转闲置房屋32幢,完成农村集体产权交易1 600 万元。通过盘活资源,运营主体得到相关的土地与设施资源,而3 个村则每年分别获得租金收益20 万元,农户闲置农房也由原先的零收益提高到每年每幢租金1 万元以上,真正实现“资源”到“资产”的有效转变①数据来源:杭州市临安区人民政府《龙门秘境化“美丽生态”为“美丽经济”》。。

第三,深入挖掘乡村文化资源,提升乡村旅游质量。临安区指南村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被认为是华东最美村落之一。指南村运营主体借助本村的枫叶、银杏、梯田、天池和千年古村落等自然与人文资源,打造专业摄影与观光基地,统一规划设计旅游项目与精品线路。引进网红打卡点“幻影指南·天空之境”等打卡线路,传承与挖掘当地特色民俗文化。在村落运营主体的助力下,指南村已被打造成集“红叶掠影采风和民宿风情体验等”为一体的特色生态小镇,提升了当地乡村旅游的质量。

3.效益分析 临安创建了中国首个村落景区公共品牌“天目村落”,目前已有20 个村落与运营商签约“结对”,项目总投资达5.2 亿元,实现旅游收入4.9 亿元。以“龙门秘境”景区为例,运营以来累计吸引青年和乡贤40 余人回乡创业,引入社会资本1.5 亿元,新增就业岗位200 余个,村集体累计增收427 万元、村民人均增收2 400 余元①数据来源:杭州网《点“绿”成金!临安有一只不一样的“金手指”》。。通过实地调研发现,依托乡村运营,临安天目村落白果村农户家庭人均收入从2016年的25 000元增长到2021年的38 000元,涨幅达到52%,有效推进当地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

(四)生态振兴促共富模式的借鉴意义

上述三类典型案例均具有一定的适用性与借鉴价值。其一,健全的顶层制度设计尤为重要。浙江省作为全国高质量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与乡村振兴示范省,在全国层面较早提出《关于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的实施意见》等政策文件,为地方生态振兴促共富奠定基础。其二,产业组织嵌入是解决集体林区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价值难以实现增值的重要手段。南方集体林区的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资源产权主要以村集体或农户家庭经营为主。针对经营主体资源禀赋水平较弱的情况,依托组织嵌入建立“企业+合作社+农户”的利益联结机制,引导小农户开展规模化与标准化经营,可以提升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品质,实现产品溢价,进而反哺当地农民。其三,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的市场化运作需要政府、金融机构与村集体等多方协同运作。以竹林碳汇为例,政府在碳汇收储、交易平台构建、碳金融政策制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地方乃至国家金融机构为碳权收益的提早变现提供金融支持,而村集体与合作社则为碳汇项目的收益公平合理分配提供决策思路,多方协同之下有效规避市场与法律风险。其四,“村落运营+村集体”的内外部合作模式有利于乡村文化服务类生态产品价值实现促共富。构建强有力的村集体班子,发挥村集体主观能动性,不仅有助于对接与甄别与本村发展相适配的村落运营主体,还能够有效保障村集体切身利益。而培养熟悉地方乡情又精通项目设计与策划的乡村专业运营团队,则有利于乡村文化资源深度挖掘与开发。

四、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在分析生态振兴促共富的结构逻辑基础之上,基于生态产品类型,对浙江省生态振兴促共富的典型案例进行解析,主要得到以下研究结论。第一,从对共同富裕内涵理解出发,广义共富观必将取代狭义共富观为实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提供理论指引。基于山区拥有丰富生态产品的现实,更应依托生态振兴,实现生态财富与物质财富的有机统一。第二,现代乡村已逐渐从原来的生态保护阶段过渡到生态振兴阶段。良好的生态环境孕育了具有不同生态功能与价值的生态产品,这些生态产品是宝贵的生态财富,具有潜在的巨大市场价值。第三,以“两山”理念为引领,构建差异化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将生态财富转化为物质财富是生态振兴促共富的主要手段,但针对不同类型的生态产品,还需体现差异性与适配性。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通过支持发展龙头企业、合作社等产业化组织,引导制定“企业+合作社+农户”紧密的利益联结机制。依托新型经营主体实现规模化、标准化生产与打造区域性品牌紧密结合,提升物质供给类生态产品的品质,实现农民农村共富。第二,推动调节服务类生态产品的市场化与资本化运作,拓展“共同富裕”新路径。一方面借助国家“双碳”战略发展机遇,利用山区乡村丰富的森林资源开展碳汇交易试点,拓展生态产品市场化价值实现与农民增收路径。另一方面,开发碳汇质押、GEP 贷款等金融项目,借助绿色金融手段将生态产品转化为生态资本进行产业化运作,唤醒“沉睡的生态资源”,提升财富转化效率。第三,积极引入乡村运营机制发展文化服务类生态产品促共富。依托地方高校与智库加快培养一批本地化的村庄经营设计、经营、管理人才队伍。吸纳社会人才深入乡村创业、指导村庄经营。构建村民、村集体、投资商、运营商以及政府的“利益共同体”机制,激发参与各方的内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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