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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的短章

2024-02-19朝潮

文学港 2024年2期
关键词:外衣规则

朝潮,浙江诸暨人,十六岁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国企和文学杂志社任职。出版有长篇小说、小说集、散文集多种。小说获过多种期刊奖,散文集获过全国孙犁散文奖。

双重过敏的生活

从冬天,到春天,我的鼻子时常过敏,像天气一样晴两日、雨一日。它的薄弱无法响应四季的变迁。在住所,我的纸篓里常常堆满白色的面纸,它们洁白得像没有使用过一样,它们沾上的只是鼻子无法消解的气味。我脸上最著名的器官,大概就是鼻子了,它挺身而出,也受害最重。据说,张爱玲女士的眼睛与众不同,她在二十多岁时就可以做到“不愿看到什么,就有本事看不见”。我的鼻子显然很大众,它缺乏这样的道行和修炼。

过敏的内容不少,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它们以不可告人的面目存在着。今年五一节,在鼻子过敏最严重的时节,我出门去了绍兴。已经好久没出门了。对于这样的局面,我有点恐惧。出门在外,不光鼻子过敏,心里也过敏。去绍兴的那天下午,天在下雨,下那种江南擅长的无声雨,天空中看不到雨,行人也不易感觉到雨,时间长了会发现头发上肩上全是小亮点;抒情的人说它润物无声,伤心的人说它云雨断肠。走出汽车站,我连打两个喷嚏,鼻子一下闻到了路边小摊飘送过来的臭豆腐气味。到了城市广场,气味就杂了,我的鼻子辨别不过来,只是一遍遍打喷嚏。那天是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城里的旅馆似乎都住满了。晚上,雨势大了些,我和同行的朋友淋着雨在大街小巷里找旅馆,每一家旅馆的接待处都挂着“客满”二字。一个“客”字,无情地摄去一部分精神意志,伴随着异乡的雨落在心头,成了不可逆转的坚硬的凉意。那一晚,我用完了一整包餐巾纸。第二天,我们去了跟鲁迅先生有关的那条著名的街,那里已不再是十年前的样子了,充斥着浓重的商业气息,它们和臭豆腐、茴香豆之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在我的鼻腔里作怪。十年前我去过青藤书屋,现今重访文长先生的故居,发现先生门前那条狭长的明朝巷子还在;不同的是,以前巷子两边的青砖上长满岁月的青苔被统一粉刷了一层生硬的白色,就这么一层白色,涂改了历史。在那条巷子里,我又猛打了两个喷嚏。

打喷嚏是一件忍无可忍的事,是一种爆发性的对外界气味排斥性的生理反应。

去了绍兴后,我又去了杭州、新安江,都是这样的天气,每到一处,鼻子就过敏。它的先声夺人,就像戏曲演员在重场戏的开头处往往有的那一句幕后长腔,高亢激扬,老是引起同行者的注意。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在看着我。我习惯呆在角落,看着别人,或者发呆。人是最无助的动物,因为要思想,有好奇,和永不满足的禀性。即使是所罗门王,他拥有上帝圣谕的“金约柜”,拥有无尽的荣耀、财富、智慧和美德,也终究无法填补精神世界的高寒和孤寂。据说他什么都能看到,还可以召唤神灵,与鸟类对话。那又如何呢。所有真实存在过的东西,难免会失掉其应有的价值。过去的东西,是相对于个人这个坐标而言的;没有坐标,就无所谓过去和将来。《圣经》说: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我呆在家里,更无新事,一年一年茧守着自己。在自己的房间里,与一具貌合神离的身体,相互拷问,相互斗气,冒充思想者。弗洛伊德和尼采大致认为,人喜欢想来想去,但都是白想;萨特和辛格似乎更倾向于积极的意义。艾温·辛格有本书叫《我们的迷惘》。有些人看了,就不迷惘了;有些人看了,继续迷惘。我大概属于后者。这是宿命,不是形而上的问题;就像鼻子过敏一样,无论桂馥兰薰,无论霉烂馊臭。对西方人的传统来说,打喷嚏是一件危险的摄魂之事,如果有人打了喷嚏,身边人马上会说:上帝保佑你!亚历山大·弗莱明无意中对着培养细菌的器皿打了个喷嚏,结果发明了青霉素。这是意外,是神助,前提是这个培养细菌的器皿里寄存着亚历山大无尽的新奇和梦想。好奇和梦想,像兄弟一样亲密,它们相互渗透和促进。

只要出去一趟,我就带回来深重的罪孽,还有浮躁、欲望之类。身体的无穷活力,除了精神欲望的转换,最直接的是通过身体欲望路径的释放,但那是永无止境的东西。最近我买了些治鼻子过敏的中药西药。中药要吃好几月才能见效果,每天要准时吃三次,我做不到(连一天准时三餐都做不到);西药吃一次就有效果,但要天天吃,还有嗜睡等副作用,也不行。我不排斥任何方式,任何的存在性和发展方向,只是我的鼻子和其他器官不配合,它们太过敏感,太脆弱。

准备去绍兴的前一天,我爬上了屋顶,闭上眼睛做了一会儿梦。在那个辽阔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姐姐开车来接我时,梦想已结束,一张梦想后的脸可能显得有点变化,姐姐说:“今天气色不错。”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也许,屋顶是个洗心革面的地方。

洗心革面之类,谁都没有具体的观感,只是一种感觉。

金约柜之类,也没有人见过。那是信仰和精神之物。

阳光之下,并无新事。看到过的事物,因为其真实的面目,而失去联想和好奇。这样的生活前途,就必然离不开洗心革面和金约柜之类;给予和接受,是不可抹杀的生存意志。我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生活,也不可能按自己想要的样子生活。过着双重过敏的日子,我的生活和写作都是一场有限定的实习,一场自己对自己的实习。

茶 花

楼下生长着两排茶花,一排在停车位靠墙的一面,一排在我住那楼的窗下。两排茶花形象低矮,面色暗绿。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它们不动声色,沉默在植物学的规则中。春风秋雨经过也淡漠视之,无法撩动它们的表情。大好时光里,绿化区一片热闹,两排茶花不参与争奇斗艳、身份表达,像隐士一样静守在墙脚边。

“开花不与众芳期”说的就是它。

茶花与茶树有直系血缘关系,性情又大為不同;茶树早发,茶花晚熟。

每年深秋的江南,绿化区的桂花开始谢落时,窗下那排依墙而立的茶花才开始谨慎地发出花苞。从花苞到花朵的过程似乎要经历一段淡泊又幽秘的路。十二月中旬才开花,或者更早,花期一直延伸到次年的二三月。冬季雨雪多,北风阵阵,花朵倍受考验。冬季里的茶花通常是一瓣瓣凋谢;凋谢的花瓣如果不去清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依然保持着鲜亮的气色。立春以后,茶花才会整朵整朵地脱落,树枝上仍然会开出新的花朵,相互映衬。

整个冬天,绿化区只有两排茶花撑起了色彩和鲜活。它们像一簇后知后觉之人,与世无争,在寒冬里掬示着一种独立的存在。

世上最难的事

从万米高空看地球,人比蚂蚁还小好多倍,像显微镜下的微生物;在外太空的角度来看人类,人类的存在也许要用粒子、轻子和夸克来计量了。地球在银河系中,也只是一个微小生物体,它有一整套自我调节系统。臭氧层不存在的时期,地球生命只能存在于水下。远古生物利用太阳光照排出氧气,大量的氧气开始慢慢形成了臭氧层,增强了保护地球免受强大紫外线的侵袭。数亿年前,有少量水下生物开始爬上陆地,并慢慢适应和进化……这个过程花了人类文明出现至今的很多很多倍时间——当我们在谈论人类文明时,觉得自豪之外,也应该卑微。

认识人类生存的环境,比认识自己容易一些;世上最难的事,是认识自己。跟朋友聊天总会说到这一句。

所有生物的进化,跟生存环境紧密相连。进化到一个人类未知的前程,大概就是轮回。地球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陨石坑,每个大坑对地球生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甚至是毁灭性的。每隔几年,就有天文学家站出来说:今年又有颗大陨石擦着地球飞过。作为一个中年人,这类新闻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现在已知的地球危机有很多种,全球专家和很多科幻电影也预设过;最惨烈可能是伽马射线暴,地球会瞬间被气化,化为乌有。就算没有大陨石和未知天灾、大气层永远完好、地球资源永远富有、核武器永远不使用、每个国家领导人永远不是极端民族主义者……就算什么都不发生,太阳也有老去的时候。数亿年或十几亿年以后,太阳的能量耗尽,也许会坍缩成为一颗白矮星,随后它的周围会有一堆碎石相伴飞行——那是包括地球在内的碎片。人类科技阻挡不了星系的运动发展和周期性规律。也许几十、几百亿年后,附近另一颗星球又会有生物出现,重演一遍类似地球上发生的一切。英语有一句话,叫“The reality of reincarnation and the illusory”,译成中文大概是“天道轮回”。

那么地球上人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生生不息的意志和尊重生存环境的客观认知。人、地球、太阳系、银河系……一切在不断地运动、毁灭和重生。一颗星球的文明和历史不会被其他星球继承,只能成为附庸或彻底毁灭。

很多年前在一家小宾馆里与某朋友聊哲学,聊到后来打了个比喻,说每个人好比是一个星球,有其自身的运行轨道,这个轨道就是价值认知。一个人的言行不会脱离他的价值基因。当然,规律性的事物也存在突变和外力引起的失控。人,也存在一个“大气层”,它由耐力、意志、修养之类非物质构成,是一种无形的保护。地球里的人看不到大气层,看到的只是一片蔚蓝。人,也看不到自己——我说的是价值认知上;或者说,看到的自己以为是人际间一颗超亮的星球,以自己为中心。这是所有生物的宿命。替自己活着,又不知道自己是谁,即使饱览世界、学富五车也没什么用。法国作家让·科克托有句话:“重要的东西永远无法认出来,因为重要的东西和既存已知的东西长得一点也不像。”别人眼中的你和你眼中的自己,也是天差地别。

某年的雨

某年晚春,一辆长途大巴将我运到了安徽,先后到了黟县、黄山等地。

那是一个雨季。雨雾茫茫的城市比较灰暗,像一部老电影。雨水凶猛,街道的积水抄袭着江河的诗句。在陌生城市,独自撑伞行走于雨中,头顶上像有一个打击乐团在演出,演绎出一个闲散的异乡人惘然的样子。

在雨中,我想念小时候穿着雨鞋或光脚走在雨中的路面上,想念上学路上同学之间的雨水攻击。犹如前世的情节。那年月的雨,质地天真,下雨天同样继承着阳光灿烂的心情。雨滴落在玻璃窗户上,落在房顶的瓦片上,吐字清晰,声域干净;落在任何地方的雨,迅速播种开来,它们的灵魂就弥漫在空气中。

雨,下在民间的历书上,大部分下在长江中下游及以南地区,尤其是春夏之季。江南有个专有名字来概括这个时节:梅雨季。在南北气流的作用下,雨水很容易聚集在江南,塑造出一种地域气质。江南多雨,湿气太重,湿气又在晴天里转化为雨水,互为循环。下雨天,是大批湿气的一条回家之路,它们很快乐,或抒情,或奔放。

很久没有听雨声了。现在下雨天,我与雨声之间被钢化玻璃之类隔离了,能听到的只是一种微小又混杂的低声波,通常夹杂在一辆辆汽车驶过的声音里。长大是不断出现的破绽和迟钝,所有跟雨有关的现实喻体正在远去或消失。雨天又不想出门。雨中漫步成了一种不真实的夸张行为。

在安徽的那个雨季,雨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像一种行为艺术,或者意念上的皈依。雨声响亮,照亮了一条回到童年的路。我还记得在黄山,两场雨之间出现了暂时的晴朗,万物润泽,路面干净得发亮,街上的一切在发光。我想到了佛光普照。

一件外衣

一个精神生活很慢的人,最喜欢的事是散坐窗前和深夜灯下,亲自抽丝剥茧,把物质的身体分解成一堆虚无的杂碎,发呆,神游。那会儿的大脑光影世界,一会慢动作,一会快进,全景和特写交织,过去与未来串通;那会儿,一块石头也会散发出你想要的气味和光亮。时光因此慢下来。我怀疑这是一种养颜保健的有效方法,不光是精神上。

写作的缓慢是一种教养和道德,也是心态的从容和自信。有些人的慢,是缘于笨,比如我;善于幻想,不善于落实,这是我的宿命。记录这则文字时,我同时听着维瓦尔第的《四季》。某个时期喜欢过勃拉姆斯的变奏和激越,再之前衷情于意大利花腔女高音的空靈和穿越。在一个没有定性的人面前,事物的设计师也束手无策。事实上我是一个极其自卑的人,好的声音、色彩、气息会补充一些生存意志和信心,也会活得温暖一些。我本质是古典的,表象是现代的,或者相反,反正我不知道。谁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呢。习性可能是假象,精神面貌也是一个好天气、一身新潮外衣可以轻易改变的。

江南十一月,冷空气一个接一个来,体温很难保存。外衣力不从心,只有内心有热情的人才不怕寒冷。

每个人身上穿着一件无形的、用各种生活规则织就的外衣。这件外衣妨碍了人们接触事物的灵魂、神性的想象、艺术的道德和所谓的真相。婚姻的规则,教育的规则,单位的规则,交通、社交、行为的规则,做父亲母亲、丈夫妻子、孩子也有不同的规则,当然还有一大堆潜规则(包括风俗和约定成俗)。每个人被网在这件外衣里,对没有政治信仰的人来说,唯一自由自在的是思想——它不需要穿外衣。只要不说出来,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有人会说,我就不遵从规则,想怎样就怎样,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也不遵守公共规则,照样可以光膀子、大声说话……抱歉,这好像不是遵从规则与否的事,是教养问题。连文句基础都不扎实(包括不会用标点)又爱四处露脸、讲授的“知名”作家,也是教养问题。

装出一种活得很自我的样子,本质上是不认识自己。

生活中要遵守规则,精神上的规则是用来打破的;遵循生活规则太多,精神上突破的可能性很小。人的生存状态是一个连锁反应,那种潜在的能动力和规则,会让你找不到自己,就算赤裸裸照着镜子、摸着心窝子也认不出你自己,然后会对格里高尔、杜蒂耶尔产生惊喜——他们只是精神世界里穿了宗教性外衣的那个你。而对于那些超越常识的道德,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非道德的;超常的道德所产生的文学作品,大概没有道德或是遵循规则的人是看不见的。

——这就是精神世界和文学社会的现状,就不要说精神的宗教性和文学的宗教性了,这件外衣更无形。

某些披着行业专家或权威外衣的人,在麦克风前谈吐创造性、先进性……骨子里全是规则和仕途、人情和俗套。冠冕堂皇還可以理解,只怕是“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只要看到这些人的名字,我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说话歇斯底里、留着一撮标志性人中小胡子的德国人。这个德国人的理想是极右单边世界,披着一件“正义”“伟大”的外衣。现在的世界格局也是如此,西半球一些穿着“文明”外衣的发达国家拼命维护着他们的单边世界。正义感伪装得过于逼真、热烈,便酷似愚蠢。二十来岁时我阅读过奥地利人弗洛伊德的关于性的变态理论,十年后就否定它的合理性。任何人只要处于特定的环境下,都会发生所谓的不伦之情,传统的人伦道德只是几位非典型哲学家划分的规则;所有的不正常都是环境造成的,包括精神病人、杀人狂魔等,没有人生下来就想发疯、就想杀人的。世上也没有变态的人,只有人群(环境)的疯狂才会产生人群中间的那少数的所谓变态者,包括那个留人中小胡子的德国人。年轻人崇拜网红和娱乐明星大概也是如此。

以前写过类似的话:猪具有吃醋、发怒等人所具有的情感性,猪也会做梦,但一头猪不会崇拜另一头猪,因为猪没有宗教性;假如猪有宗教性,崇拜的也肯定是高级动物或神灵,不会是同类,否则它们不配具有宗教性。同类是用来赞美、喜欢和爱的。连文学都缺失宗教性了,难怪大众会一再变态。在此要为崇拜别人的人辩护:他们是被所有环境带坏的,分辨不清什么是教养和道德。他们的本质不变态,只是被那件外衣穿坏了。

那件外衣是无形的。无形的东西最难了,说不清,难参透,也多了一些因人而异的机会主义解释。人类(读者)的习性是:无法了解,只会接受。这句话篡改自十九世纪法国画家德拉克洛瓦。当我们清楚并热门谈论一个话题时,它已经很低级了,或者说它原本只是基础认知。比如谈男权、女权——两者的性别差异是一种天然存在,这种存在形式上的不平等是永远的;动物有公母,植物也分雌雄,能说它们不平等吗?自人类存在之始,无形方面(精神)就是平等的,包括个体和群体之间的竞争、强弱;至于母系社会、男权社会这类称呼或者有形方面的存在,是客观规律,是人类发展进程中的自然选择,或者说是性别差异在某一历史时期的倾向。这也是一件外衣的常识。

十一月初的江南还不算太冷,我已披上过冬的外衣。这是一个中年人的穷途末路。幸好时光没有规则,并倾向于诚实。

无 题

不敢保证另外的人,说出与我相似的话;我能做的,仅仅是恪守自己的口音保持故乡的原味──类似严肃和孤绝的下场。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源,它在生命这篇文章中起着典型细节的作用,或者源源不断的支撑。一直以来,我在与别人的交往中通常有危险的感觉,似乎走的是一条伤心绝望的路,结局往往无外乎如此,不会有新的例外。这也是一部分人保持宿命理想的原因。

我可能有偏执狂的天赋,并积攒和打通相应的能源。这种能源在现实面前的祭奠方式是谦卑的。

行 李

行李,是一个很老的词,春秋战国时期就在使用。它最初是“使者”“前驱者”的意思,出现于官方文书和史册中。汉唐时期又多了“行旅”“行旅的人”“行踪”之类意思,文人们用得比较多,主要还是指精神方面。例如杜甫的《赠苏四徯》一诗中有“别离已五年,尚在行李中”一句,王昌龄的《赠宇文中丞》中说:“郁郁寡开颜,默默独行李。”后来行李一词又有了“负担”的意思,最初的白话小说中有见;现代人只关注并解释为:行旅之人所带的物件。

行李也是一个意会词,表达了传统文化的一种境界。这个词历经两千多年,作用范围由上而下一点点降低、缩水,无形变有形,也越来越趋于眼前。词语有属性,更有使用者的自我限制和定位。比如作用于文艺方面的“寓教于乐”一词,现在的理解更注重于“寓乐于教”;父母和孩子眼中的“前途”一词,两者通常有着巨大的差别,甚至是完全不同的一种认识。不是所有词语如解释中说的那样清晰可界定,它们在不同的人、时期、场景等情况下会有理解和使用的偏差——当一种主流价值认知包围起来后,词语就被限制了,甚至成为一种固定的存在。

二〇一二年,我出版的第四本书原名叫《一堆行李》。这个书名的指向是双重的,既指旅人和累及之物,又含精神认知方面的行程和负担。出版时被改了名,换成了一个诗意的书名,有点文不对题。人活着,无论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东西,都是这一生的行李。物质的行李普遍多,毕竟没有人可以避开生活行李的公共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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