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运动时期个人卫生用品的设计与传播探究
2024-02-08汤雨晨
摘要:目的:新生活运动宣传常常将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场景与道德上的污秽、浪漫、懒惰、颓唐联系起来。改革者认为可以通过实现国民公私生活的合理化,实现国家的强盛。文章旨在分析随着新生活运动的开展,卫生观念与卫生用品如何为国人所接受,并且成为个人进行社会与国族认同的场域。方法:采用物质文化研究方法,对设计现象、设计物品进行观察、描述、分析与解释。结果:研究发现,个人卫生用品的传播经历了政府的规约、商业对新生活概念的转化到个人的主动选择与回应等过程,体现了人的能动性与社会文化环境的复杂性。结论:在名伶与广告的造势下,“卫生”以一种亲切可感的形象进入了大众的生活,并在潜移默化中主宰了大众的休闲时间,重塑了大众的生活观念与结构。同时,作为日常生活必需品的卫生用品占据了消费品市场的较大份额,选用国货卫生用品不仅仅是单纯的消费行为,更是爱国之心的体现。
关键词:新生活运动;卫生观念;卫生用品
中图分类号:TS17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18-00-03
“卫生”最早出自道家经典《庄子》。19世纪,长与专斋声称从古老的道家典籍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用来翻译欧洲的“Hygiene”一词。现代的“卫生”概念并不完全与中国古代的“卫生”对应,其中包含政府对人民卫生的管理,以及培养出在卫生方面受到良好规训的市民[1]。新近的“卫生”就像中国人生活中的一面镜子,映照出并迫使人们面对那些习以为常,如今却难能自洽的生活习惯。19世纪20年代,痨病大规模爆发,为卫生的传播与论述提供了对象。然而,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还是防治结核菌传染,在宣传中常常混为一谈,实际上体现出了不同于西方细菌学说的“中国式卫生之道”。在中国当时的经济环境下,看似具有普适性的卫生,短期之内并不能成为国人所共享的生活环境。个人对卫生习惯的选择,蕴含着对社会性和人我关系的想象[2]。新生活运动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一次由政府主导的道德和日常生活改良运动,希冀通过对人们衣食住行的规训,培养现代化的国民,以扭转南京政府面对的颓势。1934年2月21日,南昌新生活运动促进会成立,邓文仪主持起草了以“规矩、清洁”两项为目标的《新生活运动纲要》与《新生活运动须知》。随着新生活运动的开展,卫生与清洁观念逐渐为国人所接受,并成为个人进行社会与国族认同的场域。
1 道德化的风景:新生活运动与卫生
1934年2月至3月,南昌行营扩大纪念周的演讲被认为是新生活运动的开端。在新生活运动的宣传中,个人的生活习惯常常被进行道德化的论述,改革者认为可以通过实现国民公私生活的合理化,以实现国家强盛。为了全面实现“新”的生活,培养“新”的国民,学校教育成为关注的重点。卫生署出版了新生活卫生教学做法丛书,并针对小学校的儿童健康教学做法制定了规范。例如,在“健康的重要”一章中,教学目的是使儿童知道健康身体的重要性、健康身体的用处,以及如何保持健康的身体,同时配备了课文、图画与教具。在教学过程中,通过让儿童对比健康与不健康的体格图,以及相互比较体格,教育儿童应增强体质以避免生病,并初步科普疾病与细菌及细胞的简易原理[3]。复兴卫生教科书时刻向孩童们强调使用个人卫生用品、注意清洁等内容。然而,在观看这些为孩童所绘制的生动插画时,可以发现一个现象,“卫生”课本所教导的似乎不仅是注意清洁,以避免感染或传播疾病,还包括“我们很安静”“我们不弯腰曲背”“不随地大小便”“不乱涂乱画墙壁”“我们常吃青菜豆腐”“我们不吃多”等对个人行为举止的规定(见图1),意在使个人的言行符合“礼义廉耻”,取用生活所必需的物品,以过上整齐、清洁、简单、简朴、合理化的生活。
2 每日生活:实行新生活须从清洁卫生做起
新生活运动发起后,中国化学工业社曾刊登过一则广告,题为“实行新生活须从清洁卫生做起”(见图2),内容涵盖每日生活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右下角的标语写着“早晨一定要刷牙齿!”“要漱口洗头并常洗手!”“常常洗澡!”“屋中要常常打扫!”……清洁与卫生运动一直是新生活运动的题中之义,目的是使一般国民的衣食住行清洁简朴,从而完成生活的军事化、生产化、艺术化。然而,主流话语对卫生的提倡,含义不只是“保卫生命”,还包括将个人的健康与民族的发展联系起来,是一种运用自上而下的眼光对民众生活的检阅与审视。吴铁城在广州市新生活运动举办的夏令卫生运动宣传周的播音演讲中说:“现在我们国民的生活,因为不军事化、不生产化、不艺术化、不发奋、不劳动、不清洁,而是苟安、怠惰、污秽,遇着这种不合理的生活,直接间接影响到国民健康很大。因为国民健康发生影响,其相应而致的结果,同时又影响到一个国家物质上与精神上的发展,影响到整个民族的进化。”[5]卫生不仅能保护个人身体康健、预防疾病,更是强国保种的策略。卫生观念就这样透过卫生机构、学术团体、媒体编织的意义之网,层层渗透进国民的生活中。
卫生观念若仅仅通过道德化的训诫,在大众之间的流通就会遭受阻碍。因此,卫生观念在城市中常常依靠商品宣传中烫着时髦卷曲短发、身着旗袍的现代女性形象传播,在大众的心中描摹出现代化生活的样貌。1937年,《健康家庭》杂志刊登了夏令生活专题(见图3),邀请上海知名演员、舞者梁赛珍女士进行日常生活场景的表演,包括“用牙膏刷牙”“用香皂洗脸”“滴香水”等,向大众传播健康的生活习惯,同时为国货卫生用品做宣传。
《良友》杂志的工商业实用美术栏目刊登了当时中国工商业美术作家协会选集中的作品。这些被遴选出的作品,理应为当时实用美术的典范,其中有一则张益芹为美玉牙膏做的广告招贴(见图4),同样出现了微笑着的新式女性形象,下方是花体英文书写的“Tooth Paste”,营造出一种既新奇又摩登的感觉,同时迎合了主要肩负着选购家庭卫生用品职责的女性消费者。在名伶与广告的造势下,“卫生”似乎褪去了严肃的外貌,以一种亲切可感的形象进入了大众的生活,并在潜移默化中主宰了大众的休闲时间,重塑了大众的生活观念与结构。
3 选用卫生用品作为爱国之心的试炼场
新生活运动中的卫生运动还与国货运动的进程有所重叠。1936年4月的一份海关进出口贸易统计月报显示,家用及洗衣肥皂的主要进口国为法国、英国、日本、美国及中国香港,数量为81公担,合80吨,价值为2345金单位,相比后附的出口表,中国对外出口的货物主要为日用土产[9]。在报纸上也常常可见针对日用百货的进口数额统计,从而教导人们爱国首先应从购买国货卫生用品做起。有时改革者的言论还会将这种选用外货日用品的行为与中产阶级“向上竞效”的“夸耀性消费”结合起来。一位医生曾这样写道:“小至一只牙膏,一块肥皂,在上流社会中人,也以为非购用外货,不足以显示其高贵……日常卫生用品的种类既多,消耗量也就很大,如果每个人多(都)能屏绝外货而用国货挽回利权,决不在少,涓涓不塞,必成江河,我们不能说这是件无关重轻的小事,果能万众一心,力行不懈,过了三五年成效必然大见。”[10]
1937年,为向民众灌输卫生常识,并提升国货卫生用品的品质,上海市商会商品陈列所举办了一场国货卫生用品展览会,从展品的征集到开幕现场,以及参与者的感想都在媒体上进行了宣传。5月,上海市商会商品陈列所开始筹划举办国货卫生展,并在报刊上向社会各界征集参展的国货卫生品,同时发布了参展厂商的广告(见图5),吸引消费者前来参加[11]。6月1日,国货卫生用品展览会正式开幕,陈列的展品包含国药、新药、化妆、饮食、夏令有关系之出品[12]。其中不同柜台的陈列可在苑陵的参观感想中窥见一二:“所陈列的卫生用品,以各药房的药物为最多,次之,就是化妆所用的香水,花露水,同时,中国药店也有许多药品陈列,杂陈在一起,倒有中西合璧的味儿。”她还指出,虽然此次展览会的分类方式主要以商家为准,且有些卫生用具没有详细的使用说明,但此次陈列的卫生用品包含了国货的全部,能够供人选择和比较[13]。
新药月报特别为第一届国货卫生用品展览会发布纪念刊,刊物中指出选择国货卫生用品不仅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健康,更能在经济上与舶来品抗争,保持民族生命的持续绵长,因此夏令当时,理应选择国货卫生用品。事实上,南京国民政府不断提倡国货,蒋介石曾指出:“一般国民,奢靡成风,服用什物,几非洋货不能洽意,以致国产事业日趋衰落,人超年有增加,若不严加纠正,积极提倡服用国货,将何以图国产之富强,民族之复兴?”在新生活运动时期,个人的行为举止被频繁地与国家前途联系起来,选用卫生用品不仅是消费行为,更是爱国之心的体现。
4 结语
民国时期,中国门户大开,西方的卫生、职业、国族观念纷至沓来,与中国传统的观念发生碰撞,产生了既新奇又混杂的情形。新生活运动是国民政府主导的道德和日常生活改良运动,透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运动领导者在顶层设计时将个人的健康与民族的发展联系起来,运用自上而下的眼光对民众的生活进行检阅与审视,这注定了国民对新生活运动的回味是兼具顺从与抵触的。在商品较为发达的城市中,设计则充当了观念传播与落地中缓冲的角色,通过在大众心中描摹出兼具品位与生活气息的现代化生活样貌,从而在大众间传播卫生观念,推广使用卫生用品。同时,作为日常生活必需品的卫生用品占据了消费品市场的较大份额,实现国家的强盛理应推广国货卫生用品。新生活运动强调国民生活的合理性,以及对团体与国族的忠诚,针对卫生的宣传也从维持个人身体康健上升到强国保种的层面,既在私人范围内规定了人们的生活习惯,也在社会范围内约束着人们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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