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理论视域下的歌剧《比利·巴德》剧本建构研究
2024-02-08姚寓译
摘要:目的:歌剧《比利·巴德》改编自美国著名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的同名原著,以美国护卫舰1842年发生的萨默斯事件为原型,围绕比利、克莱格特和维尔三位主人公展开。文章以歌剧《比利·巴德》为主要研究对象,从歌剧文本叙事出发,分析歌剧剧本在文本内容、人物角色、主题情节等方面的叙事建构。方法:剧本改编既要符合戏剧的一般规律特征,也要为音乐语言留下发挥的空间。文章基于戏剧、音乐叙事的相关理论,结合原小说的具体特征,对歌剧的剧本叙事建构进行分析。结果:叙事性声音的丧失,通常被认为是歌剧改编散文文本最显著的特征。歌剧家们赋予了音乐,特别是管弦乐队类似的功能,管弦乐队的“话语”可以被理解为叙事性声音的结构等价物。叙述者形象在布里顿的创作中也并不陌生,然而这些叙述者或评论者都不是作为被叙述的故事中的人物出现的。结论:在歌剧《比利·巴德》中,动作往往是直接表现的,不以叙述者形象为中介。音乐信息强化了语言信息,因为它在与语言文字不同的经验层面上与接受者对话,这也给歌剧创作带来了更多的挑战,因为它的音乐不仅是口头上的语言构成其物质现实的一部分,在视觉上也是精心设计的,以其综合的表现系统来满足观众对歌剧整体性的渴望。
关键词:本杰明·布里顿;" 《比利·巴德》;叙事理论;剧本
中图分类号:J61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18-000-03
20世纪英国作曲家爱德华·本杰明·布里顿(Edward Benjamin Britten,1913—1976)创作的歌剧《比利·巴德》改编自美国著名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的同名原著。本杰明·布里顿在将其转化为音乐剧的过程中,对原始文本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修改与删节。从技术层面来说,将小说改编为歌剧一般包括两个步骤:一是将较长的叙事文本转化为戏剧性的歌词,二是以剧本文本为基础创作音乐。“即使是一个‘神圣’的文本,也会在改编过程中被‘重新创作’,而不考虑任何自称忠于原始文学来源的情况。”[1]所以,对于歌剧叙事,需要通过“复合”的音乐语言进行分析,歌剧音乐语言并不是单纯的音乐结构材料,作曲家设置的一些音乐隐喻都是建立在剧本文本之上的单词,所以音乐与文本相互依存。在歌剧叙事中,剧本的叙事构建是关键之处。
1 歌剧剧本《比利·巴德》溯源
本杰明·布里顿最初在他的老朋友E.M.福斯特的推荐下接触了梅尔维尔的原创小说《比利·巴德》。福斯特在20世纪20年代就已经非常欣赏梅尔维尔,他说服了布里顿,认为小说《比利·巴德》有创作歌剧的丰富素材。这部小说中只有三个重要人物,将其改编为歌剧,既要彰显鲜明的人物性格,又要传达细微的角色心理变化。布里顿被梅尔维尔所描绘的军舰上的社会画面所吸引[2]。故事发生在英国军舰“不屈”号上,口吃的比利由于性格讨人喜欢,值得信赖,所以他被新同伴视为一个特殊的人。纠察长克莱格特对这个迷人的年轻人嫉妒不已,他教唆新兵诬赖比利参加兵变,并向船长维尔对比利进行了虚假指控。比利因为口吃,情急之下殴打了纠察长,导致他死亡。船长维尔作为负责维持船上秩序的人,无视比利的求情,认同了法院的死刑判决。按照书中的旁白,没有任何一艘军舰上有如此令人恼火的各种性格的集合,梅尔维尔所构建的军舰可以看作一个微观世界,当人们在有限的空间里分分合合时,紧张、仇恨、依赖和爱就会增加。
2 结合音乐叙事功能的改编
在小说《比利·巴德》中,船上船员的存在为布里顿提供了改编的切入口,船员被指定为歌剧合唱团的存在。原小说中的“洒汤事件”被比利与新兵斯奎克的战斗所取代。小说直接在这里制造了比利与克莱格特的矛盾,比利在与水手们愉快交流时,不小心将汤洒在了纠察官克莱格特的身上,本就不满比利和水手们愉快相处的纠察官暗自下定决心要除掉他。但是,歌剧中通过增加第三者也就是新兵斯奎克,使比利和克莱格特并没有产生直接的矛盾。
这场戏也为创作大型音乐布景提供了机会。克莱格特两次去见维尔,第一次他试图告发比利的叛变行动,却被法国护卫舰追击这一突发状况打断。这一全员参与的场景,强化了克莱格特第一次想要告发比利但并未成功的戏剧效果。歌剧第一幕中,剧作家通过一些对话的巧妙补充,为比利的大幅唱段埋下伏笔。维尔意识到,比利的纯真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够打动周围的人。不过,这份信任也让他感受到压力,因为他明白,要正确引导比利成长是一份艰巨而重要的责任。维尔不仅仅是一位指导者,更像是一个守护者,他希望能在这个复杂且充满挑战的世界里,为比利铺就一条安全之路,让他的天真光芒永远闪耀。
第一幕第一场中,比利不仅自己唱歌,还教船员唱歌。第一场戏的开场是男人们在做苦工,在沉闷的吟唱声中用圣石擦洗甲板。同一场戏结束时,比利把维尔称为“星星”,他带领船员们进行了宏大的合唱:“啊,星光灿烂的维尔!”
比利临刑前吟唱《比利在德比郡》咏叹调,其歌声十分凄美。小说中,《比利在德比郡》是作者在比利死后创作的,而歌剧中是由比利本人在被处死前的夜晚吟唱的。将这一唱段分配给比利,可能是希望为歌剧主要人物增光添彩。尽管作为歌手和音乐家的比利在梅尔维尔的文本中更接近于艺术家、艺术本身,当然也更接近于某种形式化、理想化的美,但对其角色的扩张性解读似乎与梅尔维尔的意图并不相悖。用音乐丰富比利之美的内涵正是这部歌剧恰当的改编之处。另外,维尔没有像原小说中通知船员比利即将被绞死,而是在行刑前立即宣读《战争条款》和判决书。这种将小说中两个独立的场景(第十九章和第二十二章)合并的做法,简化了情节结构,有助于加快剧情速度。
3 剧本叙事角色的改编与再确立
船长维尔、比利以及克莱格特这三个人物作为整部歌剧的灵魂,存在着相互依存的关系。
3.1 维尔——中心人物的确立
原小说中,维尔并不是主角,形象特征并不鲜明。布里顿在歌剧改编中强化了对维尔的人物形象塑造。布里顿认为,“比利总是作为一个闪耀着光芒的年轻人吸引着我,我也觉得会有相当不错的机会来写作表现黑暗的音乐以表现克莱格特,但是我觉得必须承认维尔的存在,对我来说他所反映的主要道德问题,是整个戏剧的中心”[3]。维尔这一独特个体所经历的内心挣扎,对布里顿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在这一层面上,维尔之所以被认定为唯一的真正悲剧角色,并因此成为最吸引人的角色,正缘于其内在冲突的深度与复杂性。
歌剧中的维尔变成了一个与小说中完全不同的人[4]。从维尔的性格塑造中最能看出这部歌剧的社会性,他身上清晰体现了歌剧的各种矛盾。他是剧中最强大、最具决定性的人物,也是最不活跃、最容易受困的。这些矛盾源于维尔的矛盾地位,他既扮演着一个仁慈的“家长”,又是一个压迫性制度的执行工具。
3.2 比利·巴德——善良的口吃水手
梅尔维尔在介绍比利时说,虽然他是文盲,但他“会唱歌,而且像文盲的夜莺一样,有时是他自己歌曲的作曲者”。在原著中,这个音乐性暗示只是提供了一种潜在的可能,但是在歌剧中却成为塑造比利性格的重要动机,比利的歌唱天赋为他增添了不少魅力。比利唯一的缺陷就是口吃,在歌剧中,他的口吃不仅是不可或缺的情节元素,更对剧情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比利原本是英国商船“人权”号的新兵,后被迫到“不屈”号上当水手,不过,他并不反感自身处境的突然改变。当他被分配到前台时,甚至欣喜若狂,对全新的生活前景充满向往。他兴高采烈地告别“人权”号,却被军官们误以为有叛变思想,他们决定将他作为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密切观察,但比利仍以“帮助、工作和分享”为乐,他对船友一如既往地慷慨友好。
在歌剧及小说中,比利的角色至关重要,其纯真特质最终在与强大邪恶势力的对抗中走向毁灭,这一过程深刻反映了作品的核心主题。就剧本文本而言,维尔通过接触比利的纯真与信赖实现了救赎。在歌剧中,尽管比利口吃,但他依然是一名歌手,是一位艺术家。当然,比利最后那段抒情咏叹调使观众们认识到,“美”本身已被谴责,歌手和他的歌在更大的世界中没有地位,而战争中的男人似乎只是一个缩影。
3.3 克莱格特——邪恶的化身
约翰·克莱格特是“不屈”号的纠察长,是一个让船上大多数船员包括军官都害怕甚至讨厌的人。克莱格特十分傲慢,他蔑视他的上级军官,对下属野蛮而又霸道,他厌恶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甘。克莱格特一遇到比利,就看出这个年轻的水手是独一无二的,是珍贵的。他的快乐、善良使克莱格特十分嫉妒,他不仅命令斯奎克看住比利,还用各种伎俩迫害这个新兵。在歌剧与小说中,克莱格特始终扮演着与比利截然相反的角色:一个持续侵蚀纯洁与善良的破坏者。歌剧有意识地调整了梅尔维尔原作中关于维尔事件的叙述序列,并且将克莱格特行动的驱动因素几乎全部导向了布里顿在音乐布局中所预示的方向。
4 叙事主题的确立——爱的救赎
原小说传达的更多是善、恶、制度的审判三者的矛盾关系,但歌剧中着重表现保护与献身精神。歌剧中,比利最后对维尔和自己的处境进行了反思,他认为自己和船长在平等地帮助和支持对方。在歌剧尾声,维尔觉得自己不是被上帝拯救和祝福了,而是为比利接受了他的决定而释然。
在歌剧《比利·巴德》中,救赎并不涉及罪恶或内疚,而是被看作一种获得更好的命运的方式,因为爱而提供支持,比利在面对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时勇敢地坚持了自己的立场。他认为意外杀害克莱格特的事实是由命运带来的,虽然船员想要奋力解救他,但他知道这皆是徒劳,觉得没有必要反抗命运,因为他已经接受了他的命运。他对暴力营救行动可能出现的结果作出预测,认为似乎不太可能对严酷、压迫和不人道的海军法制有所触动,而暴力营救行动将顺带构成他明确憎恶的那种叛变。比利虽然对自己的命运感到不甘,但他希望将自己的船友从惩罚中解救出来,同时希望维尔因他的忠诚和船员的忠诚而免于起义。因此,他是在积极维护“不屈”号上的和平与秩序,并将其作为给船长维尔的临别礼物。比利认识到了爱的力量以及信心和意义的来源,这些超越了他不可避免的死亡现实。
5 结语
从音乐叙事的视角分析音乐,困难之处在于无法细分文本和音乐之间的融合、冲突。音乐以许多微妙的方式表明,它可以提出自己的符号、语法。但与口语相比,符号和意义之间更大的不确定性使得表达的多样性因其不精确性而变得丰富。音乐和文字的声音以对位的方式传达各自的话语,要寻找一种一对一的对应关系有一定难度。本文为歌剧叙事研究开拓了新视角、新思路,从《比利·巴德》可以看出布里顿的音乐不是为了服务文字,而是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表达自身的想法。
参考文献:
[1] Melville H. Billy Budd, Sailor and Selected Tales[M]. USA: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8: 275.
[2] Bradley N. The non-clinical test of a clinical theory: Billy Budd, novel and libretto[J].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Psycho-Analysis, 1980(7): 233-248.
[3] 贾华生.布里顿歌剧《比利·巴德》中主要角色的戏剧特征分析[J].明日风尚,2016(22):382.
[4] 吴佩华.布里顿:比利·巴德[J].音乐艺术:上海音乐学院学报,1994(4):6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