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乾隆《池州府志》的编纂特点
2024-02-02洪亚琴
洪亚琴
【摘要】乾隆《池州府志》修于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为现存六种《池州府志》中编纂最晚的一种。前五志分别为正德、嘉靖、万历的明三志,及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与康熙五十年(1711年)二志。前五志除康熙五十年志外记载都较为简略,康熙五十年志虽所收内容颇巨,但所立篇目繁杂。乾隆《池州府志》在前志基础上改其阙略,芟其繁芜,体例也较前志更为完善。本文拟从篇目设置与内容归属、注重地理与考据、详略得当三个方面来探讨乾隆《池州府志》的编纂特点。
【关键词】乾隆《池州府志》;篇目;考据
【中图分类号】K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1-008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1.027
《池州府志》现存有六种,皆为明清时所修,其中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的《池州府志》是编纂最晚的一种。乾隆《池州府志》共五十八卷,首一卷,为志二十五卷、表十一卷、列传二十二卷,由清池州知府张士范修。张士范字仲模,乾隆二十一年举人,历任内阁中书、浙江衢州府知府、安徽池州府知府①、安徽芜湖道员、四任按察使。②池州修志历史可追溯到宋朝,“汉唐以前修纂者远无所考,宋端平乙未修于郡守王公伯大,逮元二百余年寥寥无闻” ③,至明又有叶恩、常显、陈良器、祁司员、何绍正、王崇、李思恭相继修之④,现明修仅存何、王、李三志,此三志均遵《大明一统志》规制编纂而成,分纲列目。到清代又有康熙癸丑朴怀玉修《池州府志》、康熙辛卯马世永修《池州府志》、乾隆己亥张士范修《池州府志》,其中朴志残缺不全,现仅余六卷残卷,据现存篇目来看其较为简略。马志的篇幅最长,“取裁之于诸史,另起义例,得志、表、传三类共九十二卷” ⑤,马志成于马世永一人之手,历时五年,“参酌新旧府志、六县及各山志,其近人近事则凭诸有司所上” ⑥,广为搜罗得九十二卷之众。篇幅过长难免于冗,志成于一人又或囿于己见。在此之后修撰的乾隆《池州府志》便采其可用之处,改其不善之地,集众贤重新纂修《池州府志》。但迄今并未有人对乾隆《池州府志》进行专题研究,甚为可惜。本文拟从篇目设置与内容归属、注重地理与考据、详略得当三个方面来探讨乾隆《池州府志》的编纂特点,以期能对该志有个粗略的了解。
一、篇目设置、内容归属得当
张士范等人在修撰《池州府志》时,身边尚存万历四十年(1612年)、康熙十二年(1673年)、康熙五十年(1711年)的《池州府志》,其余各志均不得见。⑦万历四十年《池州府志》修于明池州知府李思恭,共十卷,分舆地、建置、食货、官秩、选举、人物、通考、艺文凡八门,各门之下另分细目。康熙十二年《池州府志》修于清池州知府朴怀玉,共二十二卷,现已残缺,内容较为简略。由张志中收录的朴怀玉所作旧序中可知朴志是在“会今四海同风,万方归德,乃诏儒臣纂修一统志以宣鸿烈,因令州郡各以其志献” ⑧的情况下开始修撰新志,较为仓促。张志中对马志较为重视,对其他各志较少提及,张志各卷后面的按语中也多是针对马志的相关内容进行阐述。例如卷一沿革后面的按语:“范按:郡志追叙建置自当从立郡后就府志之沿革论之,马志以诸县之沿革先列于未置池州以前,杂注其所隶之外郡外州,是犹未举目先错出。迨立州后又分叙各县,再举前说不免文繁意复。” ⑨由此可以看出张志主要是在马志的基础上“补其缺略,芟其繁芜,益以近六十余年之人事,为卷五十八” ⑩。
马志篇目设置紛繁,有徒增卷数之嫌。如人物传记篇目的设置便错落不堪,有单人独传,即“宋樊知古传”;有二人合传,即“汉严诩唐费冠卿传”;有三人合传,即“明黄观陈敬宗金焦传”;另有单人独传后附多人,又有六人合传,这样的篇目有十六卷之多。此外,另设有“明谏臣传、明监司传、明郎官传、忠节传、守令传、武勋传”等,对于府志来说这样的分目略显繁杂。张志认为“正史以事迹多者为专传,事迹少者取一时之人性行相类者为合传,他如卓行、孝义、文苑等,各标名目而以类附,此古法也。池州自汉唐迄今,名贤林立,时代各异,事迹纷繁,牵连附合未能位置妥协,今俱改为列传,以爵秩分叙,有耑条可归者,分忠义、孝友等传” ⑪。张志设列传十五,较前志更为简洁,也更有理可循。除列传外,张志将马志中营汛志改为武术志,增添民壮与巡检司的内容,这样使记录的武备信息更为全面;将未立池州以前世表与既立池州以后世表合二为一,立池州世表一卷,更为简洁;将池州府秩官表立为一卷,不再以监司与府单独立表成卷,节省卷目;池州所属各县秩官表以县为单位立表,不再另分职位单独成卷,府志中当以详府略县的原则去记载,而马志十七卷的职官表中有十三卷是池州下属各县的职官表,张志删减合成三卷的县秩官年表,这样当更为合适。
若篇目设置不当,其所收内容也易有不合理之处。马志中同时设有儒林传与理学传,宋史分道学、儒林,是以当时确有不同于前世的儒学新思想,便专立道学一门以记录,明史中已不再区分。“儒林传,前史以修明经义、学有渊源者入焉”,而马志中将“曾任教职者,悉为汇入,假借失实”。⑫张士范认为“志与史为表里,史所去之名目,而志为标举,是与史争也。宋史有道学传,而明史不立,重其实,慎其流也。马志中有理学传,以宋儒喻樗为首,考《宋史·喻樗传》,祖籍南昌,迁于浙江严州府之建德,非本池人,且喻樗在宋史亦列儒林,可以例其余矣。传中所列如李古源呈祥、柯双峰乔等,其清修邃学非不可步武前贤,然必专名理学,恐与正史有背,故今俱改,列儒林” ⑬。张志去理学传,符合学术发展的现实情况,名实也更为相符。
总体而言,张志的篇目设置简洁合理,具体内容的归属也都极为审慎,较前志更为得当。
二、注重地理与考据
清代是方志学发展的高潮时期,此间出现众多方志学家,其方志理念参差不同,其中以戴震、洪亮吉等为代表人物的考据派占据主流,考据派主张修志重在考证地理沿革,即以考证过去为主。⑭乾隆《池州府志》中安徽学政刘权之所作序中明确表示:当今地志多“详其所当略,而略其所当详”,为地志者“当明其轻重,辩其缓急”,“吾之所急者:山川、道里、沟渠、城郭、都图、井邑迂邪远近、废兴沿革;关梁、槁道之所通,丘陵、原隰之所植;以及古人之六体四至八道之良法美意。” ⑮刘权之字云房,湖南长沙人,乾隆二十五年进士,曾参与编修《四库全书》。⑯从刘权之的序中可以看出他主张地志应当注重地理的记述,不应主次失宜。鉴于现今志书的发展已经地理人文并重的状况,刘在序尾道“分野之星”“灵区之胜”等可备“以待后人之抉择”,并赞张士范所修之志已至“合之则为一志,分之仍可作数十书”的境界。⑰说明张志在地理方面的撰述是达到刘的标准的。
张志重地理的表现之一就是篇首配有多幅图,张志在马志基础上又增添图十二,分别为“贵池之杏花村、秀山、三台墩、青阳之五溪、铜陵之天王山、狮子山、石埭之陵阳山、鱼龙洞、建德之玉峰山、尧城渡、东流之历山、菊江亭” ⑱,均为池州名迹,合旧图共三十二幅。旧图也非直接借用马志原图,而是由贵池生员房其轩重新绘画而成,对于事物增减变化在图中均有体现。张士范在凡例中说“书之有图,意取互证”,图可言书所不尽言者,“使各县名胜之著者,抚卷可按目遇而神游焉”。⑲张志对旧志地理沿革的记载也多有考证,如“贵池县”之下便有“《文献通考》隋秋浦县,吴改有秀山、贵池。前志谓梁昭明太子于此食鱼而美,故名。按汉桑钦《水经》已有贵口、贵长池之名,杨吴取名贵池疑本于此”。⑳又马志记载“铜陵县,六朝以前皆南陵县地”,张志考证得“梁天监初始以春谷改南陵,梁之前无南陵之名。” ㉑故改为“刘宋以前为春榖县地,梁改置南陵。” ㉒从这些细微之处的考证便可看出张士范等人在编修时对旧志地理的记述颇为留意。
张志对于旧志志沿革之方法也进行了改创。马志在记叙府之沿革时以时间为线,府县杂叙,忽而府废,忽而县立,统属不清,如“唐高祖武德四年以宣之秋浦、南陵置池州,属宣州都督,太宗贞观元年州废,县还隶宣州。玄宗天宝元年析置青阳县,属宣城郡,肃宗至德二载析置至德县,属浔阳郡。肃宗乾元元年改属饶州,代宗永泰元年析宣之秋浦、青阳、饶之至德,又析秋浦、青阳、泾县地增置石埭縣,复置池州,属江南西道采访使” ㉓。后分叙县之沿革时又重复前说,张士范认为如此“不免文繁意复”,改为“今断自唐武德四年初立池州始,而诸邑从前之析并分隶详于各县专条,庶几自成体裁,本末备而文不繁”。㉔这种志沿革之方法较前志更为简洁,纲举目张,郡县沿革更加清晰明了。
张志卷首有王云万所作《新旧志异同考释》,用以考订新旧志的异同。王云万为江苏无锡人,乾隆元年丙辰科进士㉕,曾参与编撰乾隆三十九年《亳州志》,为其撰有凡例十九条。㉖王云万的《新旧志异同考释》中列出的考释涉及沿革、星野、山川、赋役、城池、廨宇、学校、世表、官师年表、科目表、列传等,《考释》中包含大量新志对旧志内容的考证,沿革卷中的“贵池”名之来历、铜陵县之沿革;城池卷中的“郡城”之来历;廨宇卷中的“从容堂”之来历;职秩官表中的“齐映”是否守池考证;及各种人物生平考证。从《考释》来看,张志在考证上面投入了较大的精力,对于旧志中的舛伪之处尽力改正,这也是本志的一大特点。
三、详其所当详,略其所应略
张士范在序中提到此志是其“爰率诸令长暨学官、耆硕弟子员,祥搜博访,繁者剃,缺者增”,为时近三年所得。㉗可见张等人对旧志内容并非一概全收,而是进行了一定的选择和加工。
马志中的“赋役志”仅列目录而无内容,张士范在编修新志时认为“池州府为东南大郡,饷额、民数政要所关,马志以县中自有全书,仅载名于目录中,而不著于篇。今照各属现在田数、赋额、摊征丁数,及漕运、芦课、杂征各项应输若干,各结一总,而上中下则、折算定例、亩输若干亦附于编。当事既知岁计,愚民亦便输。将至征齐之后,起运、色目及俸工、役食、官署,具有成案,志可从简” ㉘。马志以县有赋役全书故府志中不单立赋役志,但县之赋役全书与府志不同行,后人查看不便,且赋役全书的记载与方志要求的赋役志的内容并不完全相同,不能直接省略不记。张志重新添上赋役志使志书内容更为完善。
池州府境内齐山与九华山名声久著,多有文人墨客来此吟诗作对,诗词记叙等名人著作甚多,马志“山川志”中齐山与九华山各有两卷的篇幅,张志在编修之时将齐山与九华山的内容分别合并至贵池与青阳山川之中,不再单独成卷,对所录诗词文章严加审核,“碑记考辨以及题咏当载其精核而雅驯者,奏疏当载其识论通明者” ㉙。王云万在《新旧志异同考释》中提到“杜荀鹤之《与诸子入山看碑》套用孟浩然《登岘山》诗,贾岛之《经实仙隐居》即李白之《彝雍尊师隐居》诗,宋魏野之《炼丹台》用李白《谢公亭》诗,此类甚多,必皆出后人伪托。以出於唐宋人,故不察而收之,无怪卷帙滋繁矣。今略为去取,其人之诗既多,间去其不经意之作,亦有因人存诗者” ㉚。可见张志对所录诗词文章并不以多为贵,而是有着严格标准的。
除上述提到的外,张志还对旧志进行了多方面的精简,例如马志“星野志”中胪列众多旧史中有关“星野”内容,且多为泛论,张志对此亦有删减,即“今合之诸史,存其专注分野之条,及占候、列宿至其起距度数” ㉛。再如“九华山以峰胜,齐山以石胜,故特详之。而寺观之胜附焉,马志例也。然峰或连亘,石止一拳,则为连合之,从简” ㉜。张志删除“艺文志”,“前志艺文俱汇叙昔人著作,胪列名目,其实书皆散佚不可考核,今以奏记、考辨、诗歌附见于志传各门,故艺文之名不复赘叙” ㉝。张志并没有一味追求篇幅的宏大,对前志繁杂之处予以剔除删减,又不以简便就事,对该详细记载之处亦不省笔墨。
乾隆《池州府志》修于“考据学”与“方志学”大为发展的时期,有着浓厚的时代印记。也因如此,编纂者们严谨认真,该志得以考据翔实,文简事备,体例成熟,是一部较为优秀的方志作品。
注释:
①《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二十七《池州府秩官年表》,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00页。
②(清)李体仁修,王学礼纂:光绪《蒲城县新志》卷十《人物志上》,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刻本,第12页。
③(明)何绍正修,孙溥等纂:正德《池州府志》卷首《何绍正叙》,明正德十三年(1518年)刻本,第2页。
④⑦⑩⑪⑬⑱⑲㉘㉙㉝《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首《凡例》,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1-23页。
⑤(清)马世永修纂:康熙五十年《池州府志》卷首《马世永序》,清乾隆五年(1740年)刻本,第7页。
⑥(清)马世永修纂:康熙五十年《池州府志》卷首《凡例》,清乾隆五年(1740年)刻本,第39-40页。
⑧《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首《旧序》,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1页。
⑨《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一《沿革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7页。
⑫㉚㉜《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首《新旧志异同考释》,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7页,第24页,第24页。
⑭仓修良:《方志学通论》,方志出版社2003年版,第347-354页。
⑮⑰《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首《刘权之序》,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5页。
⑯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列传一百二十八》卷三百四十一,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1096-11097页。
⑳《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一《沿革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5页。
㉑㉒㉔《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一《沿革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7页,第46页,第47页。
㉓(清)马世永修纂:康熙五十年《池州府志》卷一《沿革志》,清乾隆五年(1740年)刻本,第2页。
㉕(清)秦瀛纂:嘉庆《无锡金匮县志》卷十五《选举》,清嘉庆十八年(1811年)刻本,第15页。
㉖(清)郑交泰修,王云万纂:乾隆《亳州志》卷首《凡例》,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刻本,第1-6页。
㉗《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首《张士范序》,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页。
㉛《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志辑59) ·乾隆〈池州府志〉》卷二《星野志》,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