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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30

师道 2024年1期
关键词:小品文性灵汤显祖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文坛曾有过“小品文热”,并因此引发了一场论战,魯迅、林语堂、郁达夫、施蛰存、阿英等名家均卷入其中,成为当年的文化事件。施蛰存的这本《晚明二十家小品》,便是在此背景下编选的,1935年上海光明书局初版,2023年9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再版。

“小品”二字来源于佛经节文,至晚明才被用来称呼某一类作品,包括序、记、跋、尺牍、辞赋、小说等。之所以说“小”,乃因其与经时济世的“高文大册”相对,不仅篇幅一般较为短小,而且审美特性表现为文辞简约,韵味隽永,自由抒发个性,不受文学体制框限。用晚明人的话来说,即“幅短而神遥,墨希而旨永”(郑元勋),“独抒性灵,不拘格套”(袁宏道)。周作人将五四新文学的源流追溯至晚明小品,正是看到两者自由抒发个性的共同点。

诗人海子曾说,我恨东方诗人的文人气质,他们把一切都变成趣味。晚明小品名家也重趣味,甚至可说是以趣味为中心,却极少轻滑浮泛之病。志在兼济,行在独善,是古代士大夫普遍持有的信念,晚明文人亦不例外。只是当时宦官专权,政治黑暗,晚明文人纵有淑世情怀,也难有作为。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诗文书画等雅事中寄其余年,这与单纯的吟风弄月、流连光景,还是有所不同的。

程嘉燧在《题子柔杂怀诗卷后》中言:

子柔为人和顺详雅,而至于持论是非,独侃侃无少徇。平生恬于荣利,恶衣菲食,而好求当世之务,晚既逃于寂矣,其忧天悯人之意,老而愈至。余贫懒废学,尤不乐闻时事,独时聆子柔之论,相与扼腕,意未尝不同。

这样的文字,毫无趣味主义者一味地追求闲适而致的软滑、油滑习气。而他们的抒情大多也是真挚而厚重的:

石梁过我,风雨黯然,酒频温而易寒,烛累明而似暗。二十余年昆弟道义骨肉之爱,半宵倾尽。明日送之郡西章渡,险而汔济,两岸相看,三顾而别。(汤显祖《与岳石梁》)

施蛰存在序言中说:“因为对于显宦之反感,而有山林隐逸思想,因为对于桎梏性灵的正统文体的反感,而自创出一种适性任情的文章风格来,使晚明的文章风气为之一变,这二十个人却不妨可以说是一支主军。”他选文的标准,除了“风趣”“隽永有味”之外,还特别看重“明人的风骨”。

这二十个人,有在风流跌宕之外,而立身刚正不阿的;有虽居小官而勤劳王事,身死社稷的;有纵情诗酒,而秉性率真的;有淡泊名利,而忧天悯人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当时显宦的批评者、文学体制的“叛徒”。其才识性情,便如汤显祖所说的,“士有志于千秋,宁为狂狷,毋为乡愿”。

鲁迅在《小品文的危机》(刊于1933年10月1日《现代》杂志)一文中,把当时的小品文比作文学上的“小摆设”“士大夫的清玩”,认为这类文字在“风沙扑面、狼虎成群”的世界,无异于“麻醉性的作品”,会“将粗犷的人心,磨得渐渐的平滑”,并呼吁“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尽管如此,他并不掩饰对晚明小品的欣赏,认为“其中有不平,有讽刺,有攻击,有破坏”。由此来看,施蛰存在当时的论战中虽是鲁迅的对立方,但两人的文学修养和眼光,其实也有一致之处。

如今,时移世易,对于身处经济时代,被“工作秩序”所圈定、规限,早已被磨去个性棱角的我们而言,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情韵悠长的小品文字所提供的,不仅仅是阅读上的享受,还有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可能性。

(撰稿人:巢林栖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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