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铎先生遗存的乐器以及背后的故事
2024-01-29孟建军
孟建军
2024年,是我国胡琴泰斗陈振铎先生诞辰120周年(图1)。
陈振铎先生于1999年去世后,陪伴他一生的乐器就由他的儿子陈朱光保存着。前不久,记者与音乐周报的记者就陈振铎先生遗存的乐器,对陈振铎之子陈朱光进行了采访。
陈朱光取出几把父亲留下的胡琴轻轻擦拭,他说:我父亲的这几把琴跟随他老人家从十几岁起到1999年,与父亲共同见证了从上海国立音乐院到青木关国立音乐院直至中央音乐学院成立七十年来中国的民族音乐崛起、腾飞、与世界音乐并驾齐驱这一梦想变成现实的全过程。
民国时期的胡琴
1905年1月3日(清光绪三十年甲辰,1904年11月28日),陈振铎出生在我国历史上著名的齐國古都所在地——山东淄博临淄区齐都镇卲家圈,那里也是孔子闻韶乐之地和传道授业的所在地——稷下学宫。
陈振铎自幼受母亲影响热爱音乐和民间艺术,10岁起他开始学习笛箫、京胡和民间锣鼓,他最喜爱拉京胡听京戏。陈振铎的启蒙教育来自于父亲的精心培养,他从小在私塾里通读四书五经,儒家厚重的文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陈振铎。父亲见他聪慧好学,便将他送进城里的学堂接受正规教育。直到晚年,陈振铎先生都能够熟练地背诵古文观止中的一些经典辞章。他先后就读于山东省立十中和济南美术学校,在学校里不仅学习音乐也学习美术。
1928年,陈振铎背着胡琴和琵琶考入上海国立音乐院,与冼星海等同学成为同窗好友。
在陈振铎的遗存胡琴中,有两把民国时期的六角胡琴和一把圆筒胡琴及一支洞箫,这几件乐器都有近百年的历史。1928年,陈振铎背着这几把胡琴、一把琵琶和一支箫离开家乡奔赴上海,考取了上海国立音乐院,从此踏上钟爱一生的音乐之路。
陈振铎从家乡带出的两把形制为六角形筒的胡琴均为红木材质,琴杆为圆杆,琴头为小弯脖,上面镶嵌小圆骨片为装饰。琴筒与现在的二胡筒相比显得小,但很秀气,没有底托(图2)。
另一把民国时期的圆筒二胡是用八块料拼成的圆筒,每块料之间镶嵌一黄色木条作为装饰,没有底托。琴脖处略弯,方形琴头上镶嵌有白色方块作为装饰。
三把胡琴琴杆、琴筒处历经岁月沧桑,已有包浆(图3)。
刘天华先生用过的二胡
几年前中央民族大学举办了“先生就在身边”的展览,在陈振铎展区部分,就展示着刘天华用过的二胡的照片,陈振铎在照片旁题字:“刘天华教授用过的二胡,其头型典雅大方坚固。陈振铎存图(图4)。”
因为护院运动,陈振铎于1929年9月离开上海国立音乐院转到国立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成为刘天华的弟子。当时音乐系设钢琴、提琴、琵琶、古琴、歌唱等专业,刘天华、杨仲子等人是音乐系导师。陈振铎有幸成为刘天华先生的学生后,除了跟刘天华先生学习二胡外,他还师从赵丽莲教授学习钢琴,师从张友鹤先生学习古琴。当时在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学习时,二胡和钢琴都是他的主科。因为他内心热爱民族音乐,故此他毅然选择了二胡作为自己的终身专业。
在师从刘天华上课的时候,他会带着两把六角二胡上课,刘天华在为他做演奏示范时,也会拿过他的二胡拉奏。
1931年,刘天华先生第一次推荐陈振铎参加北平育英小学(贝满中学)举行的音乐会,陈振铎就是用这把六角二胡演奏了《月夜》《光明行》等曲目。
在北大李抱忱主持的音乐会上,刘天华还推荐陈振铎演奏他创作的《光明行》和《良宵》。这把六角小筒二胡,不仅给陈振铎带来了良好的声誉,也让其恩师刘天华为之而自豪。
上世纪40年代,陈振铎作为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院民乐组的重要创建人之一,在青木关任教时期,他用这两把胡琴培养了诸多二胡学生,早期的学生有张韶、陈朝儒、刘诗莲、胡继英、裴依云、陆修棠等人。
在抗日战争吃紧的时刻,国民政府为了筹募资金,组织音乐家艺术家在陪都重庆进行义演活动,邀请了诸多名家登场,陈振铎与著名影星蝴蝶同台演出,为募集抗日资金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当时陈振铎上台演奏的二胡就是这把六角胡琴。
设计改良前方后圆二胡
上世纪50年代初期,陈振铎设计了前方后圆八角二胡,找到了原在北京文声斋胡琴铺制作乐器的董玉光师傅。董师傅根据陈振铎的设计,制作出两把红木的前方后圆八角胡琴(图5-1)。这款陈振铎先生首创的前方后圆形制的二胡,带底托。琴头依旧是他喜爱的小方头。他的这一设计理念和初衷为的是节省原材料。为了放在腿根部演奏更加舒适,陈振铎还在底托下装上了一层海绵,用软塑料丝捆扎起来。当年,陈振铎的学生、乐器改革家张子锐设计的特制金属弦及螺丝调济活动弓子的改良,受到陈振铎先生的热情支持与扶持。当特制金属弦受到质疑时,陈振铎先生第一个将金属弦安装到他的前方后圆的八角二胡上试用。他对金属弦的肯定和赞誉很快为金属弦在大乐队的普及应用起到了表率和引领风尚的作用,很快用金属弦代替传统丝弦的风暴席卷全国各大民族乐团,陈振铎先生支持乐器改良、敢为人先的垂范之举为民族音乐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图5-2)。
1982年6月8日,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剧场,由文化部等单位举办的纪念刘天华先生逝世五十周年的纪念音乐会上,时年77岁的陈振铎先生携着这把前方后圆的八角二胡缓步登场。他完美演绎了刘天华先生亲传给他的《汉宫秋月》,与其他版本的《汉宫秋月》截然不同,引起了听众强烈反响。
支持改良并参与民族乐器改良
我们看到,陈振铎曾经使用过的琵琶因为年代久远,保存不够妥善,琴头已不见踪影,琵琶相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面板因为年代久远已发暗红,有的地方有补过的痕迹。据陈振铎后人讲,当年他让一个不太专业的人修复这把老琵琶,没有成功,导致这把老琵琶失去了原貌,很是可惜(图6)。
陈振铎先生热衷于民族音乐,善于拉胡琴、吹洞箫、弹琵琶,同时他也学习西洋乐器。其子陈朱光介绍道:父亲当年是以钢琴、京胡、二胡的演奏考入上海国立音乐院的。这也说明,一个真正的音乐家,他的修养是全方面的,就像陈振铎的恩师刘天华,虽为民族音乐的先驱,但也痴迷学习小提琴,后来的京胡演奏大师杨宝忠,用小提琴拉外国名曲也一样潇洒飘逸。
陈振铎先生支持新生事物,支持民族乐器的改良革新,他自己也积极参与到对民族乐器改良的洪流中。在他家中,记者还见到了陈振铎早年研制的一把四弦胡琴。琴头类似于三弦的头,小铲状,四个轴目前只剩一轴(三轴丢失)。陈振铎先生设计的这款带指板的四弦胡琴的初衷为的是解放弓子,使之能够像提琴那样扩大音域。陈朱光称,这个四弦胡琴最终没有成功的原因是筒子上的蠎皮难以承受码子之重。四根弦压在琴皮上影响了振动,故这种尝试的改良没有成功(图7、图8)。
结语
作为中央音乐学院最早的奠基人之一,作为中国第一位将工尺谱翻译成五线谱和简谱的人,作为编写我国二胡教材的第一人,陈振铎先生对中国民族音乐的贡献是被中国音乐界所公认的。陈振铎是师从刘天华先生完整学完了刘先生十首作品为数不多的学生,他在刘天华去世后,用心整理出刘天华先生的十首作品收纳在蔡元培题写的《刘天华纪念册》中(图9)。可以说,陈振铎为刘天华先生创作的十首二胡作品流传于世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陈振铎先生生前使用过的每一把二胡都犹如一部鲜活的历史,它们不仅见证了中国民族音乐从刘天华时代的奠基到今天的崛起和腾飞,还印证了中国民族音乐必将与世界音乐并驾齐驱的事实。陈振铎遗存的这些二胡及其他乐器所蕴涵的历史价值不仅仅属于陈振铎个人,更属于整个中国音乐界。它们是中国音乐文化的瑰宝,更是中国民族精神的象征(图10)。
在恩师刘天华的影响下,乐友思想贯穿陈振铎的一生。“只争朝夕,与时俱进”“活到老学到老”“怀揣一颗感恩的心”“长江后浪推前浪”也是陈振铎一生信奉的人生格言,激励着后人不断进取,勇敢前行……
(本文顾问:陈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