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子诗和他的凉山朋友们
2024-01-29孟依依
孟依依
过往关于莫西子诗的报道叙事,大多还是带有小确幸,是泛泛而谈的粗浅抒情。相对严肃的则写到他音乐中的灵性部分,这两年偶尔还会出现他参与公共事务的片段,比如在西昌开书店。但我总觉得远不止这些。
莫西子诗刚走红那几年里,我和学长学姐们在依托学校办演讲活动TEDxZJU,有一年邀请他做嘉宾。最后一首歌他让大家点,底下声音最响的当然是《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莫西子诗说,你们都是年轻人,别要死不活的好不好?
他唱了一首《只有石头活了下来》,这首歌没有收录在任何录音室版本的专辑里,既不那么原生态,也不那么民谣,挺摇滚的。
“年轻人,都是石头。”他说,然后就开始唱了——推土机还可以推向云层/他们要建设我们要怀旧/还可以推倒更多祖坟与天堂/包括觉悟想象力和鸟群/包括献血站的人群/推土机还可以推向风雪中的幼儿园/推向码头上最敢于歌唱的青年/一切都烟消云散/只有石头活了下来。
这几年我更多在电影节展上看到他,有时候做配乐有时候当演员,但还是朴素热忱的模样。除此之外,报道里开始出现一件叫“荒原计划”的事,我后来好奇的正是这部分及其衍生。
莫西子诗希望有丰富多元的文化进入偏远凉山,也想做传统文化的保育,所以他参与流动图书馆、黔东南的公共艺术行动等等。而且对这些事感兴趣的不止他一人,后来成为山谷回音主力的摩瑟伊萝、沙马诗哲、果基伊辛都颇有兴致。
这两年,山谷回音又从凉山、从北京走向世界,通过与大英博物馆的合作,开启了关于凉山彝族黄伞手工技艺的记录保护工作。2023年暑期,他们开始了一段纪录片拍摄之旅,并将这些拍摄背后的故事带回“米地”。
彝族这样的青年组织很少,莫西子诗和他的凉山朋友们在这些文化活动中既处理具体的项目,也观察和回溯自身:他們从哪里来,为什么成了今天的模样,如何处理与故乡的距离,它是纯粹的情感寄托还是需要不断辨析的文化符号?真是一批相当有冒险和探索精神的人。
我读刘绍华的《我的凉山兄弟》时印象最深的部分之一,是关于艾滋污名和全球化移植。在汉字并不普及的诺苏社会中,不存在对艾滋病患者的歧视,大家平常对待。但后来村口刷上“远离毒品”“洁身自好”这些汉字标语,反倒弄巧成拙,带来了偏见。
在写莫西子诗的时候,我一边警惕这样的外来者偏见,一边试图写他、凉山青年、少数民族地区如何在现代化目光下穿梭来回,面临着什么样的具体境况。用编辑杨静茹的话来讲,莫西子诗是“在不断跨过裂缝”,用伊萝、伊辛的话讲,则是处理“身份的困惑”。
这种裂缝和困惑不是新命题,也不会马上找到答案。就像有一次伊辛发朋友圈,说:局外人、缝隙与游离态估计是大部分人的常态。我在想当代的“网结”应该是活结,它无法建立更牢固的连接,也无法再将人笼罩、拴紧、打捞到某个“安全地带”。它不断变形,也无所指向,因此只能指向“离散”。现在倒也挺喜欢(或是接纳)这种离散态了,然后在遇见无法避免的矛盾和困惑时,再像观众一样去观察别人的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