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令飞演话剧:表演没有标准答案
2024-01-29周洁
周洁
刘令飞在话剧《致新年快乐》中饰演拥有英雄主义情结的理想主义者成吉汉。
采访刘令飞的那天,今冬“最强寒潮”刚刚光顾上海,虽然阳光并不吝啬地铺满了大地,但呼呼的北风却消解了这份微薄的暖意。耳机里还播放着刘令飞的《凝望月亮》,“我痴痴凝望,这孤独月亮,总是沉默不语,你是否也和我一样”。印象中的刘令飞,和天才画家高更的形象重叠,也是一副“沉默不语”的高冷模样。
见到刘令飞前,工作人员给我打预防针:他前一个项目开会迟了,会晚一点到。其实我不觉得意外,音乐剧顶流男演员的年末档期是相当忙碌的——刘令飞2023年参与了多部热门音乐剧作品,中文版《剧院魅影》中的魅影、《人间失格》中的太宰治和大庭叶藏、《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二哥“伊万”……他极具辨识度的嗓音和极富感染力的舞台表现,是多年来观众和粉丝始终跟随的终极原因。再加上如今的刘令飞,还有导演、唱作人、服装设计师等多重身份,是一个妥妥的斜杠青年。
不过还是有让人想不到的地方。比如入行十多年的刘令飞,如今依然是个“个体户”,而最爱的交通工具,则是一辆小电驴。于是,记者就在魔都12月的冷风中,见到了骑着小电驴匆匆赶到采访现场的刘令飞。
又比如一身西装的他,头上却是一顶粉橙相间的毛线帽,脚下一双同配色的匡威鞋,一般人hold不住的“多巴胺”套装,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和谐。
而最让人想不到的,当然是音乐剧演员刘令飞,决定在2024年伊始,出演一部话剧作品《致新年快乐》。
我们的对话,也从这里开始。
刘令飞的履历是由一部部舞台剧作品组成的,《猫》《变身怪医》《月亮和六便士》《白夜行》《危险游戏》《摇滚浮士德》……音乐剧是他身上最不可忽略的标签。但这一次,他决定打破观众对他的既有想象,参演开心麻花的年末贺岁大戏,话剧《致新年快乐》,也就是说,刘令飞不唱了。
《致新年快乐》改编自作家须一瓜的同名小说,她的另一部作品《太阳黑子》于2015年被改编成电影《烈日灼心》,收获不俗反响。《致新年快乐》,被读者们认为是须一瓜最具理想主义的全新力作。
该剧导演马俊丰总结故事梗概,认为这是一群“Loser”用极端的方式去完成梦想的故事。“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那个地方’,年轻时对‘那个地方’的渴望达到顶峰,但随着时间的消逝,慢慢地被社会打磨没了。但《致新年快乐》里面的这一群人,他们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内心有着非常充盈的情感和力量支撑着自己。”
据说,马导决定将这部剧搬上舞台时,因为小说的主人公成吉汉的形象在以往的戏剧作品中不太常见,脑海里居然没有出现这个角色的演员形象。“一天,我和一些目前遇到困难的朋友一起喝酒,正好飞飞也约我,就索性叫他一起来聚。或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就是成吉汉么!”
刘令飞就是这么被“诓”到了《致新年快乐》。
当然,刘令飞是有着充分知情权的。他告诉记者,在读过《致新年快乐》小说后,他非常兴奋,觉得自己和男主角有很多契合的地方,这个人物非常有魅力,也有很多供他施展的空间,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创作这部作品。
“《致新年快乐》前,我演过话剧《长恨歌》,还演过喜剧题材的《逆时光呐喊》,经验是有的。而且马俊丰导演和我一直是多年好友,我很喜欢他的《繁花》,他也看过我的很多舞台,我们彼此欣赏,加上剧本非常吸引我,顺理成章就合作了。”刘令飞饰演的角色成吉汉,是一名土洋土洋的工厂小开,继承了父亲手中年利润数百万元的工艺礼品厂。
然而,年轻的厂长不务正业,在厂里组建起一支保安队天天操练,借此圆自己童年时的“警察梦”。也是在这一过程中,这支礼品厂的“警察队”参与到诸多有趣有泪的故事中,逐渐成为一支正规化的民间治安力量,也治愈了队员们各自心中的过往伤痕。
在刘令飞眼中,成吉汉是一个拥有英雄主义情结的理想主义者。“这种人物设定其实挺不一般的,剧本中的故事经过了艺术加工,你依然可以找到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投射,比如那些常常见诸报端的见义勇为的英雄,他们身上是有着相通的地方。”刘令飞告诉《新民周刊》,他最感满足的,是在排练的过程中,导演一直给予演员极大的发挥空间。
开心麻花年末贺岁大戏《致新年快乐》将于2024年2月2日-2月4日,在上海大剧院进行首轮演出。
谈到他为这一角色进行了哪些设计时,刘令飞坦言,自己并非一个循规蹈矩的演员,“还是那句话,我从不设计,设计过的就太平庸了。我觉得当下它该出现什么,就自然会出现什么,我不会规定自己一定要出现什么动作,因为每次表演,我都会根据当下的情緒做调整”。跟随角色在那个时刻感受到的情绪来进行表演,是刘令飞让舞台变得有感染力的诀窍,当然,这不是一个容易掌握的技能,每一次的表演,刘令飞或许比观众更期待自己能和角色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我们的剧本也在不断调整的过程中,所以我也很好奇最终的一个呈现效果”。
某种程度上,刘令飞和成吉汉都是现实生活中的理想主义者。几年前,他开始做自己的服装品牌,曾经有过几次扩大经营的机会,但他都放弃了。“其实我们的营业额很少,因为我们想把每件衣服,包括它的审美细节、原料工艺等都做到最好,所以很耗时间,我们又不愿意牺牲质量来换取产量,但我自己特别满意这样的节奏,这是很矛盾的。”
这种乐趣是纯粹的,他曾经接待过小白顾客,虽然只订了西服外套,但刘令飞帮他把除内裤外的所有东西都配齐了,而且不额外收费,“我就生怕他配错一样东西,导致整体出问题”。
刘令飞知道自己是有点多管闲事,但他就是受不了。“我不想出现我没给他配背带,他用了皮带,但这套衣服又不适合用皮带......我宁可自费给他配齐,就当送他的礼物。”刘令飞的朋友们常跟他说,这样是做不好的,刘令飞也知道自己恐怕赚不了大钱,但他乐在其中。“我想这也是一种理想主义吧,我是希望它赚钱的,也希望它变得更有名,但我仍然想维持现状。”
刘令飞的身上常有这种矛盾的感觉,但对于他来说,这一切又都是自洽的。比如虽然这次出演了《致新年快乐》,但刘令飞自己是不注重过节的,他不过圣诞不过元旦,也不过新年,他甚至连生日都不过。比如作为一个爱漂亮的上海男人,会特地将校服拿到裁缝那里做成修身款穿去上学的精致boy,他也可以拍穿着西装泡脚的海报,可以不化妆就上舞台,只要造型需要。他也从不给自己做任何规划,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比如给到我的采访提纲,我也没有做准备,因为我就算准备好了,第二天也会变”。
事实上,刘令飞成为音乐剧演員,也是意料之外。“我高中喜欢玩乐队,班主任就说我可以试一下,没想到真考上了。”进入上海音乐学院音乐戏剧班前,刘令飞没看过音乐剧,进入专业院校后,他的各项成绩在班里也是垫底的存在,就连老师也不觉得这个学生将来能站上舞台成为“角儿”。直到大三的那个暑假,刘令飞独自去纽约游学了一个月,“在百老汇看了许多现场,才懂得了它的魅力所在。之前,很多经典剧目只看过DVD,感觉完全不一样”。
舞台,的确是现场的艺术。
刘令飞入行的年月,音乐剧还是极为小众的艺术门类,演员也大部分在温饱线上挣扎,甚至得靠做兼职才能继续这份职业。刘令飞是幸运的,一毕业就有登台的机会,后来又参与了音乐剧《猫》中文版的巡演,拥有稳定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这种大制作的演出,让他接触了真正热爱音乐剧的观众,也点燃了他作为音乐剧演员的信念。
常有人问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刘令飞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实在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这个行业一直不断地给我机会,所以我能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而只要你看过刘令飞的舞台,你也就理解了他为什么能够一直站在舞台中央。
“你是有天赋的演员吗?”我问。
刘令飞想了想,换了个方式回答我:“我现在也教学生,最基础的技能,一些戏剧的基本概念,这是可以学得的,但很多东西不是学来的,比如这个角色到这里该怎么演,这是通过自己的思考去表达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不一样,没有标准答案。音乐剧是自由度很高的一种戏剧,因为有音乐的呈现,演员能够更自由地去表达,所以成为一个有个人特点的演员,是很重要的。”
演员需要天赋,更需要独立的思考和琢磨。每一次看上去游刃有余的表演背后,都是演员认真的准备,有很多排练,刘令飞甚至睡在排练厅,他不想在白天浪费路上的时间。
不久前的金鸡奖颁奖典礼,何赛飞拿到最佳女主角后说了一段话:(演员)这个职业很辛苦 ,有时候会伤身体,有时候会伤心,影响我们的健康,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情愿少活几年,也多想创作一点奉献给大家。刘令飞对此也深有感触:“演员就是消耗你的精力、你的情绪的一个工作。我常和学生说,你就得用命去演,用生命去从事你在台上的每分每秒。你就这么想,如果演完这场,你未来再也没有机会演戏了,怎么办?你肯定是不留遗憾的。”
他的每一个角色,都是这样没有保留,全情释放。
“野路子”音乐会是刘令飞表达自我的另一扇窗口。
他开始做导演、艺术总监,因为除了表演上的表达,他有了更多想掌控的内容,他希望有一个作品能呈现他的审美和他的思考。
这两年,刘令飞有意识地留出了时间给幕后工种,比如他开始做导演、艺术总监,因为除了表演上的表达,他有了更多想掌控的内容,他希望有一个作品能呈现他的审美和他的思考。
从角色跳脱出来,他对整个行业也看得更清楚了。“这两年大家觉得音乐剧很热,但我觉得她依然是个小众行业,远没有达到像电影那样的一个大众的娱乐产品。而且我觉得在从业人数上还是不够,尤其是我做导演的时候,明显觉得演员不够用,包括主创也是,选择还是很局限。”
刘令飞一直不断拓宽自己的边界。“前两天还在跟朋友说,假如现在有一个电影,剧本很好,主创团队又很好,来找我,我一定演。因为我本人非常喜欢看电影。”
2020年,刘令飞举办了第一次个人巡回演唱会“野路子”,和舞台上的他截然不同的形象,打破了大家对刘令飞的刻板印象——原来他真的可以这么“野”。“我高中就开始做乐队了。我的第一支乐队叫D-Mus——doctor of music,那个时候爱标榜自己是摇滚风格,现在看看,那还真的挺摇滚——但我觉得,真正摇滚的都不说自己是摇滚。”说到这里,刘令飞忍不住笑出声来。
“野路子”是刘令飞表达自我的另一扇窗口。“我从小就喜欢各种乐器融合在一起出来的声音,小时候我一个人,会先录一轨吉他,再录一轨钢琴,然后再录一个人声,再录一个和声,把它们拼起来。现在有机会,我就想做内心想呈现的那种舞台。”
其实“野路子”也可以看作刘令飞“理想主义”的实践,他选择了最不省力的一种做法,每一场演出,他都要做不一样的表演,曲目也是场场不同。就连合作多年的朋友都说这是“吃力生活”,不仅每次都要重新排练,而且常常在演出前一天,刘令飞还在不停地推倒重来。
不过对于观众来说,“野路子”让他们感受到了无比的新鲜,因为刘令飞,绝不重复自己。“他很会调动观众的气氛,也知道怎么让大家high起来,太过瘾了。”刚刚参加完“野路子”上海场的观众还沉浸在那晚的迷幻中。
拥有如此多的爱好,而且每一种爱好都不是浅尝辄止,如何才能保证自己的精力?刘令飞说起了自己的另一个爱好——健身。“我父母都很注重锻炼,所以初一的时候,我去华东理工大学里面的健身房办了一张卡,一个月30块钱。这家健身房的老板是全国健美冠军许勤华,里面聚集了不少健美人士,我当时年龄是最小的,他们也愿意指点我。到现在,我每天都要保证至少30分钟的锻炼。”刘令飞说,外表只是皮囊,但锻炼可以保证你的状态,这对演员是非常重要的,这也是他可以不化妆就上台的底气。
自称“野路子”的刘令飞,从来都把开心放在第一位。“生活中一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烦恼,但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让自己开心地去解决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首次和开心麻花合作,对于刘令飞来说也是在开心中找到了自己新的突破。“作为一家在戏剧和影视方面都相当成功的公司,和开心麻花的合作让我学习到了很多,也希望我能够给《致新年快乐》带来一些刘令飞的东西。”
采访的最后,从不过节的刘令飞也向粉丝们“致新年快乐”:希望大家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这8个字简单而朴素,但他说,这是最奢侈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