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组诗）

应文浩

愿

太阳朝山下走去

空中还没暗下来

抬头看，转圈看

天空原野一般隐藏着界线

在霞光、白马云

和乌发云之外

在混沌的蓝色之中

突然发现半个月亮

哦，我们几乎忽略了它

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在黑暗来临之前

它不会真正明亮起来

看 见

如车流的喘息声

这样的提示一直有

活着，就是在奔跑

透过南望的窗子

天空，和它下面的楼宇

清、浊与轻、沉

都以静物现

俯首时

楼下地面上

若干个小水汪

溅着密集的水花

仿佛故意呈现这些

小镜面

才能让我们明白

世界越大越静

南京明城墙

这些草坪在墙根旁

感觉自己身上背负了使命

什么使命，说不清楚

只知道在影子檐下

重复枯荣

阳光照在高大的城墙上

也在放大人们的神秘感

有几棵树，超过了城墙头

依然能看出，它们不自信，

仿佛真的印证了：

静高于动

藏兵洞里

尚存着古老的气息

如果时间有容器

这些算是一种

那些伴随着时间

附于穹壁的

叫笼罩

现在，在它面前

还有什么不能退的呢

房屋、桥头、路径

甚至晴朗了的心

回首时发现

只有泄水槽下方

留在青砖白石墙面的渍痕

是常新的

竹林曲

昨夜的雨

打在高低不同

青色的枝叶上

亘古的声音

被雨带来

作如此简单的重复

早晨，竹林下

穿透的光亮

系剛刚腾出的人间的空位

划 分

夜半醒来

世界由他身体本能分割：

黑色的身体和

包围它的黑色世界

天亮了

鸟悦、花艳、天朗、水澈

他说，世界好大、好美、好爱

之后他开始重新划分

他将他的身体

和身外的世界

划归了自己

飞 翔

傍晚时，见两只北飞的鸟

不停地扑棱着双翅

好像下面就是深渊

需要过着飞行的生活

它们在某个高度范围里飞

不再飞得更高

或许是想，遇到家

随时降临

身 份

独自

面对晚霞而坐

试着翻转自己

想万物的背面

草木间的悉悉声

夏蝉的吱吱声

和絮舞的飞虫

消费着玫瑰色的光阴

而你愿意

定是想好了

霞光再一次出现时

你所在的身份

荷

突来的雨

将我引入亭中

荷叶上嘭嘭声

淹没了

亭檐之上的声音

不可泄露的似乎就在

不断地充盈和倾倒中

那些自带高洁之光的珠子

一粒接一粒

鱼一般滑入湖中

雨停了

挺立起来的荷叶，与堤岸

是一个平整的湖面

人间画

河滩上铺满了小巢菜

加密、攀延

你看见了吗？

原来天堂的台阶

是可移动的

看到水中列队的树了吗？

赤裸之物，赤祼之人

所有最美的

都来自水中

小巢菜，芦苇

绿色与枯黄平行相依

你感到奇怪，为何

自然中和时间中没有代沟

云在水中如青石、云石

太阳半隐半现

像一块尚有体温的玉

有时候，一个美好的世界

不在于位置高低

而在于盛它的容器

到 达

阳光一早息在东山墙上

像我起床

回到一天的明亮中

这样的往复

被叫做日子

它一遍遍

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