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灭绝时代》的解决之道:人类主体的确认
2024-01-28于婷
于 婷
伊丽莎白·科尔伯特(Elizabeth Kolbert)是美国著名生态学家。她于1983 年担任《纽约时报》特约记者,1999 年成为《纽约客》特约撰稿人。科尔伯特一直专注于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在 2006 年发表了《灾异手记:人类、自然和气候变化》(Field Notes from A Catastrophe);又在2014 年出版了《大灭绝时代》(The Sixth Extinction:An Unnatural History)。该书引起了强烈反响,并于2015 年获得第99 届普利策奖纪实类获奖作品,被誉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寂静的春天》”。
《大灭绝时代》包含十三章内容,每章围绕一个已灭绝或濒临灭绝的物种展开,共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介绍远古时期的动物灭亡,如新泽西盘船菊石、美洲乳齿象、大海雀等;第二部分则聚焦于当下我们身边物种的灭绝情况,如多孔鹿角珊瑚、小棕蝠、苏门答腊犀等。全书中,科尔伯特逻辑严谨、证据确凿、语言通俗,并穿插古生物学的历史与专业的生物学知识。她跟随生物学家和研究员的脚步深入现场调查,试图追踪这场大灭绝事件的踪迹。在序言中,她说:“只要在正确的引导之下,我们都能发现灭绝的现象。灭绝差不多算是发生在我家后院里——很可能也同时发生在你家后院里。”由此可见,我们的确生活在一个不同寻常的时代,第六次大灭绝已经来临,并且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一、人类中心主义
近年来,地球生态环境不断恶化、生物多样性逐渐减少,气象灾害频繁发生,使它失去了以往的生机与活力,正在变得支离破碎、脆弱不堪。人们试图发现这一问题产生的根源并寻求解决之道。
人类中心主义,又叫人类中心论。它立足人类自身的需要来处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它认为人是世间万物的中心,是万物的根本尺度,只有满足人类需要的事物才具有价值与意义。人类是世间唯一的主体,具有永恒不变的内在价值;大自然相对于人类而言只具有单一的使用价值,是为了满足人类需求而产生的客体。因此,自然界的产生就是为了满足人类的需要,人类可以为所欲为凌驾于自然之上,毫无顾忌地征服自然、改造自然。
人类中心主义最早开始于古希腊罗马时期,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普罗泰戈拉都有关于人类中心地位的论述,普罗泰戈拉认为人是万物的尺度,也就是说世界的存在、真理及规律,皆以人的感觉为标准。到了近代工业革命时期,科学技术得到了飞速发展,人类中心主义发展到了一个新高度。人类开始利用更加先进的知识与技术对自然进行征服和改造,他们忽视了自然的内在规律与发展,开始随意地改造自然;自然失去了神秘的面纱,变成了人类滥以利用的对象。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人不再被动地依附和屈服于自然,而是努力成为自然的主人。人类将工业发展作为唯一的目标,将金钱作为衡量一切价值的标准。他们对生态环境的知识缺乏了解,秉持着自然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理念,开始肆意妄为地掠夺自然。
人类对大自然无休止的索取与破坏也为人类自身的发展埋下了恶果。大自然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人类活动对自然的损伤并不能及时显现出来。人类对自然的无情掠夺与破坏长达百年,自然终究会进行反击。无数个世纪过去了,一切都发生在今天,一切也都有迹可循。人类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极端天气的增加、自然灾害的频发、生物物种的灭绝以及新型疾病的出现,自然用它自己的方式告诉人类:人类对大自然的种种行为无异于一场慢性自杀。
二、《大灭绝时代》中人类中心主义的体现
在第五章,科尔伯特介绍了由德国化学家保罗·克鲁岑(Paul Crutzen)发明的“人类世(Anthropocene)”这一全新术语。“克鲁岑作了五条列举:人类活动改变了这颗星球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的地表面貌;世界上主要河流中的大多数都已经修建了水坝或被分流;种植作物从肥料中固定的氮比所有陆地生态系统天然固定的氮都多;渔业捕捞了近海水域超过三分之一的主要生物资源;人类使用了世界上超过一半的可以直接利用的流动淡水资源。称当今这一地质时期为‘人类世’似乎是恰当的,因为人类在许多方面都占据着主导地位。”人类的所作所为对生态地貌和生物物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人类世使世界发生了巨大变革,同时也带来了一场新的物种灭绝。
(一)人类扩张和大规模杀戮:人类近亲及巨型哺乳动物的消失
1856 年,尼安德特人进入了人类视野。他们在欧洲生活了十万年,大约于三万年前消失。在最近的研究中,人们越来越确信他们的消失是受到了现代人类活动的影响。现代人类大约在4 万年前到达欧洲,随着人类脚步的推进,尼安德特人的踪迹不断消失。斯万特·帕博(Svante Paabo)通过不懈努力找到了尼安德特人与现代人类接触的强有力证据:他对尼安德特人的骨头进行DNA 序列检测,发现他们的基因序列与人类非常相似,特别是欧洲人和亚洲人。这说明在现代人类取代尼安德特人之前,他们还发生了性行为并留下了后代,而这些后代融入现代人类的生活中。“人类世有许多无意造成的结果,其中之一就是‘修剪’掉我们族谱上的分支。”人类在发展自身的历程中不断处理掉自己的近亲与伙伴,人类走到哪里,哪里就可能发生灭绝,人类成了所有生物的坏运气。
与尼安德特人拥有同样命运的还有美洲乳齿象、大树懒等巨型哺乳动物。美洲乳齿象大约于1.3 万年前与其他的巨型动物一起消失。它们体型巨大,不易受到其他动物的攻击,即使繁殖率较低也能保持着稳定生活。但是由于人类的出现,生存法则发生了改变,它们的安逸生活消失了。如果说美洲乳齿象和尼安德特人生活的时代离我们过于遥远,那么大海雀的苦难仿佛近在眼前。在欧洲人最早到达芬克岛的时候,大海雀的数量有十万对之多,但在19 世纪初的时候,一只大海雀都找不到了。在这两百多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使他们消失?毫无疑问,答案依旧是人类。欧洲人在16 世纪定期前往纽芬兰,在那里他们遇见了大海雀。这次相遇之后,大海雀的危机开始了,它们的各种用途被人类挖掘出来。最后一只大海雀于1844 年被杀死在埃尔德岩,在那之后,我们只能用过去时态来描述这个曾经数量庞大的群体。
(二)人类迁徙和物种入侵:巴拿马金蛙和小棕蝠的灭绝
阿尔弗雷德·魏格纳(Alfred Wegener)提出了大陆漂移说,认为所有大陆曾经是一个统一的陆块,在中生代时期开始分裂漂移,逐渐到达了当前的位置。人类出现后从反方向上演了这种历程,他们跨越空间上的距离将每个大陆的物种进行交换,使大陆的物种再度统一。各类生物搭乘全球迁徙的顺风车,开启了命运的转盘,败者会消亡于途中,而胜者则会成为原地区的新主人。
巴拿马金蛙主要生活在巴拿马的埃尔巴耶镇,被当作幸运的象征。自从20 世纪80 年代开始,蛙类大规模消失,曾经的千蛙溪里现在一只蛙类也没有,蛙声不见了。面对如此巨变,生物学家毫无头绪,最终却在一家动物园中找到了答案——蛙类的死亡主要是受到壶菌的影响。壶菌是一种微生物,主要附着在蛙类的皮肤上,通过干扰蛙类吸收电解质的能力令其死亡。壶菌可能来自非洲爪蟾,也可能来自北美牛蛙,但不论是哪一种来源,人类都逃脱不了干系,若不是搭上了人类的顺风车,壶菌怎么可能跨越大陆和海洋到达金蛙的栖息地。
美国东北部的小棕蝠与巴拿马的金蛙虽然相距遥远,但是有着相似的经历。小棕蝠在美国东北部地区分布广泛、种类繁多,由于毁灭地丝霉菌的出现,它们濒临灭绝。毁灭地丝霉菌来源于欧洲,很可能是意外进入美国的,小棕蝠受其感染后,会在鼻子、双翼及耳朵处出现真菌斑点,患上白鼻综合征。患病的小棕蝠会在冬眠中醒来,消耗掉所有能量直至死亡。据调查,患白鼻综合征的小棕蝠最早于2006 年在豪洞中(一个每年迎接20 万人次的商业洞穴)被拍摄下来,该照片说明毁灭地丝霉菌很可能是在阿尔巴尼附近由人类携带登陆的。巴拿马金蛙和美国东北部的小棕蝠的事例进一步印证了人类在物种入侵方面不可磨灭的“功劳”。
(三)海洋酸化与全球变暖:地中海贻贝和珊瑚礁的危机
海洋酸化与全球变暖并称为“邪恶双子”。化学成分的微小改变对于海洋生物来说都是潜在的危机。化石燃料的燃烧和森林的大量砍伐导致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大量增加,而长时期的高浓度排放使全球气候变暖以及海洋表层水体的平均pH 值从8.2 降至8.1。海洋酸化会改变微生物种群的构成,会使海洋变得更嘈杂,还有可能促进有毒藻类的生长。
海洋生物学家亚森·霍尔-斯宾塞(Jason Hall-Spencer)在阿拉贡堡对不同pH 值区域内生活的物种进行了普查。根据他的记录,相较于pH 值为8 的水域,在pH 值为7.8 的水域中物种消失了三分之一,其中四分之三为钙化者。地中海贻贝就属于消失的三分之一。它产于地中海,适应性极强,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入侵物种,但在海洋酸化面前也败下阵来,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大堡礁的珊瑚。克里斯·兰登(Chris Langdon)进行了一项关于碳酸钙饱和度对珊瑚生长影响的实验。实验结果说明珊瑚的生长速率与饱和度基本呈线性关系,饱和度5 时生长最快,4 时稍慢,3 时更慢,2 时几乎停止工作。在工业革命开始前,全世界的珊瑚礁都处于饱和度4 至5 的海水中稳定地生长。现在已经找不到饱和度为4 的地区,如果按照当前情况继续排放,在2100 年将找不到饱和度为3 的地区。此外,海洋酸化并不是珊瑚面临的唯一威胁,人类过度捕捞、砍伐森林等举动都加速着珊瑚的死亡。珊瑚礁这个拥有多种生命形式的生物群落终究没有逃出人类的手掌,人类为了自己的利益再一次将世界上最精彩的生物送至死亡的大门。
三、解决之道:人类主体身份的确认
一个物种掌控了地球:他们扩张领地,占领其他生物的栖息地;他们携带生物或病毒,成了物种入侵的助推力;他们砍伐森林、挖掘矿产,使大地满目疮痍;他们建立水坝、分流河道,造成鱼类种群减少;他们忽视自然法则,改变大气成分,使整个地球陷入海洋酸化和全球变暖的危机。他们扰乱了许多生物的正常生活,导致一大批物种走向灭绝或者濒临灭绝。
聂珍钊教授曾经写道:“应该相信,只有确认人类从中心到主体的身份,才能确认人类应负的责任,才能找到生态危机的解困之路。人类不能成为宇宙或大自然的中心,但是可以成为保护大自然的主体;人类不能成为大自然的统治者,但是可以成为大自然的保护者。”因此,人类必须摒弃人类中心主义的理念,转变思维模式,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思想理念。人类必须时刻秉承尊重大自然、保护生命的态度,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其生命价值均不可侵犯,绝不能以其他物种的生命为代价来满足人类自身利益。人类出于各种原因没能与自然和谐相处,没有尽到保护自然的责任,所以不得不承担目前的恶果。要知道,在大自然这个庞大又复杂的生态系统中,哪怕是一个微小的改变都会破坏整个系统的运行,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环境污染、气候危机、物种多样性下降等一系列问题都是由人类自己制造的,同样,也只有人类才能真正处理好自己制造的问题。约翰·阿尔罗伊(John Alory)曾经写道:“人类实际上有能力让任何一种巨大的哺乳动物走向灭绝,虽然他们也同样有能力保证他们在尽可能长久的时间里不灭绝。”因此,解决目前的生态危机问题,必须强调人类这个主体。
在《大灭绝时代》中,作者除了介绍灭绝或濒临灭绝的物种外,还向我们介绍了一群默默无闻保护地球的人。在他们之中,我们可以很好地看到人类在保护自然方面主体地位的实施。他们愿意给犀牛做超声检查;他们徒步穿行于雨林和洞穴之中;他们离开家园奔赴千里做一名保护金蛙的志愿者;他们不断游说推动《海洋鸟类保护法案》的诞生。他们是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人类,他们也可以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