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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逻辑与路径

2024-01-26李宝贵刘家宁

关键词:留学生汉语阶段

李宝贵,刘家宁,李 慧

(1.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2.辽宁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引言

“成长”这一概念源于生物学,指有机体由小到大的发展机制和过程。高等教育领域内的学科成长可理解为大学内学科在动态环境下,以一定资源为基础,以创造最大学术、社会价值并获得持续发展为目标,一定时期内实现从产生到发展,进而走向成熟,甚至达到世界一流的运动过程[1]。70多年来,国际中文教育从外国留学生中文教育为开端的起步阶段,改革开放之初的学科创立到其后的学科深化的理论觉醒阶段,再到现今实现学科大发展的中国特色化阶段。道路虽然崎岖,国际中文教育学科也在改革中不断发展壮大。

回答“何为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以及“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如何成长”,是深入推进国际中文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理论基础和必要前提。梳理学科发展历史、把握学科成长的逻辑是学科建设的重要内容。通过以史为鉴,梳理前人之思,分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发展历程与成长逻辑,明确学科所处的成长阶段,既有利于展现国际中文教育领域的发展面貌,又可以进一步明确国际中文教育的未来发展方向,能够为新时代新征程国际中文教育创新发展提供历史借鉴和学理支撑。

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发展历程并非一条平稳上升的直线,而是一个历经波峰与波谷的交错、呈螺旋式上升的曲折发展过程,具有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开展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研究,首先需面对如何划分学科成长阶段的问题。学界对于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阶段划分具有多样化理解,可归纳为“二阶段说”、[2]“三阶段说”、[3][4]“四阶段说”[5][6]等。学者们从不同视角、以不同标准对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成长历程进行了初步划分,揭示了不同时期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的内涵特征,为进一步深入开展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研究提供了较为丰富的参考。然而在新时代背景下,有关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的逻辑分析以及系统研究仍较为薄弱,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研究未受到应有之重视。

因此,本研究对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成长历程进行较为系统、完整的过程性分析,并尝试阐明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内在生成逻辑和外在建成逻辑,在此基础上,探索未来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路径,为新发展阶段推动国际中文教育高质量发展、助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借鉴。

一、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阶段划分及其特征

回顾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历史,从总体上认识和把握国际中文教育发展脉络并进行分期研究,可以为新时期国际中文教育史研究提供一个结构性的研究框架。同时,系统地、全面地把握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的历程和不同阶段的特征,对探究学科成长逻辑、引领国际中文教育未来发展方向至关重要。在对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成长历史进行阶段划分时,综合考虑的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演进阶段;国际中文教育学科自身发展进程中的重大改革措施与里程碑事件;国家教育、外交等领域的重大政策出台与国际中文教育发展之间的关联性。基于此,本文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对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的关键历史事件与时间节点作为历史阶段分期的重要依据,将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历程划分为四个时期九个阶段。(见图1)

图1 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阶段划分

具体而言,根据历史演进过程中的标志性历史事件或关键时间节点,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阶段可划分为四个阶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对外汉语教学起步时期、改革开放后的对外汉语教学蓬勃发展时期、新世纪的汉语国际教育高速发展时期、新时代的国际中文教育高质量发展时期。不同成长阶段既呈现出独特的时代特征,又体现了学科发展的内在逻辑与延续性。与此同时,四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时期还可依据多个重要的关键时间节点,划分为不同的发展阶段。

(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对外汉语教学起步时期(1950—1977年)

第一个划时代历史事件是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国处于对外交流合作初步开拓阶段,1950年,通过与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签署文化合作协议的方式互派留学人员,首批接收了33名来自东欧国家的留学生,这标志着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开端。

1.第一阶段(1950—1954年):对外汉语教学的初创阶段

第一阶段为对外汉语教学的初创阶段。这一时期主要有4个事件,奠定了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基础。

一是启动初始批次留学生中文教育。1950年12月,33名东欧五国留学生抵达我国,由清华大学负责承担首批外国留学生的汉语培训。1951年1月,清华大学东欧交换生中国语文专修班正式成立,标志着新中国的对外汉语教学的开端。该班1952年被调进了北京大学,并更名为“北京大学外国留学生中国语文专修班”[7]。留学生人数增至77人(包括东欧国家44人,朝鲜29人,蒙古4人)。二是越南留学生中国语文专修班的成立。1953年9月,为了就近培养越南留学生,中国政府在广西桂林开办了越南留学生中国语文专修班(该班于1954年改名为桂林中国语文专修学校)。三是1952年新中国派出了第一批对外汉语教师到东欧进行汉语教学[8]。四是出台来华留学生管理法规。1954年我国政府颁布了《各人民民主国家来华留学生暂行管理办法(草案)》,为各国来华留学生的日常管理提供了政策依据,至此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逐渐步入正轨。这些里程碑事件为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成长奠定了基础。

2.第二阶段(1955—1965年):对外汉语教学的探索阶段

第二阶段为对外汉语教学的探索阶段。这一时期,外国留学生数量稳步增加,我国通过整合教学资源和改进管理制度等方式,积极探索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建制的发展之路。

其一,优化组织架构,整合对外汉语教学资源。随着民族解放运动在非洲和拉美广泛展开,一些刚刚获得民族独立的非洲国家与中国建交后,纷纷向中国派遣留学生,非洲籍来华留学生的数量大幅增加。为了加强对非洲留学生的教学与管理工作,北京外国语学院根据高教部的指示,设立了“非洲留学生办公室”[9]。1961年7月,高教部将“北大专修班”与“非洲留学生办公室”合并为“外国留学生办公室”。1962年,外国留学生办公室根据国家规划从北京外国语学院分离出来,单独成立一所专门教授外国留学生汉语的学校,命名为“外国留学生高等预备学校”(1965年,更名为“北京语言学院”,即后来的北京语言大学)。

其二,完善管理制度,培养质量提升。1962年,我国政府颁布了《外国留学生工作试行条例(草案)》,对外国留学生的接收培养、教学管理及经费开支等方面作出了更为详细的规定,标志着我国对外汉语教学步入了初步探索的新阶段。

3.第三阶段(1966—1977年):对外汉语教学的发展停滞阶段

第三阶段为文化大革命期间对外汉语教学的停滞和缓慢发展阶段。由于“文革”的爆发,从1966年至1977年的10余年间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发展极为缓慢。1966年9月,在中国学习的近4000名外国留学生陆续回国。直至1972年起,随着中美、中日建交,我国的外部发展环境有所改善。1973年开始,中国正式恢复接收外国留学生,当年全国共接收383人,1974年378人,1975年432人,1976年465人,1977年408人。不过这一时期受文革影响,对外汉语教学恢复步伐缓慢。

(二)改革开放后的对外汉语教学蓬勃发展时期(1978—2003年)

第二个划时代历史事件为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我国政府为适应对外开放战略、新时期外交方针和经济社会发展需要,逐步扩大了教育领域的对外开放。现代化、规模化的对外汉语教学始自1978年的改革开放[10]。

1.第四阶段(1978—1986年):对外汉语教学的恢复发展阶段

第四阶段为对外汉语教学的恢复发展阶段。这一阶段,对外汉语教学的学科正式确立,理论研究也空前繁荣,对外汉语教学工作不断取得新进展。

其一,相关教育法律法规的不断建立和完善,为学科建立奠定基础。1979年,我国颁布了《外国留学生工作试行条例(修订稿)》,对外国留学生的接收、教学、管理、学籍等方面的法规进行了明确和细化。1981年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中第十五条明确规定:在我国学习的外国留学生,可以向学位授予单位申请学位。这一条例的颁布为外国留学生的学位授予提供了法规依据。

其二,学科正式确立。在王力、吕叔湘等老一辈语言学家的共同推动下,1983年,中国教育学会对外汉语教学研究会成立,标志着对外汉语教学作为一个专门的学科正式创立[11]。1984年,国家设立“对外汉语”本科专业。1985年,北京语言学院、北京外国语学院、上海外国语学院和华东师范大学四所高等院校开始招收第一批“对外汉语”专业本科生。

2.第五阶段(1987—2003年):对外汉语教学的上升发展阶段

第五阶段为对外汉语教学的上升发展阶段。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来华留学生数量的增长,招收外国学生的院校也在不断增加,学科建设的不断完善为来华留学生提供了更加规范和科学的教育环境,为对外汉语教学在国际上的推广奠定了坚实基础。这一阶段的学科成长可以从五个方面进行概述:

一是学科发展总体目标的确立。1987年,国务院批准成立了“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负责统一领导和协调全国对外汉语教学工作,对外汉语教学工作步入新阶段。1988年,首次全国对外汉语教学工作会议提出“对外汉语教学是国家和民族的事业”。

二是对外汉语教学大纲的陆续研制。1988年,国家教委发布了《汉语水平等级标准和等级大纲(试行)》,1989年,又发布了《汉语水平考试大纲(初、中等)》,这两部大纲的研制,改变了我国外汉语教学大纲长期缺失的局面。1990年全国第一次中高级对外汉语教学讨论会之后,由国家汉办和北京语言大学先后组织专家学者,在十年间制定了《对外汉语教学语法大纲》(1995)、《中高级对外汉语教学等级大纲》(1995)、《对外汉语教学初级阶段教学大纲》(1999)、《对外汉语教学初级阶段课程规范》(1999)、《对外汉语教学中高级阶段课程规范》(1999)、《高等学校外国留学生汉语言专业教学大纲》(2002)、《高等学校外国留学生汉语教学大纲(短期强化)》(2002)和《高等学校外国留学生汉语教学大纲(长期进修)》(2002)等教学大纲。这些大纲的制定,为新时期对外汉语教学的课堂教学和教学管理提供了纲领性指南,推动了对外汉语教学学科的规范和科学发展。

三是颁布教师资格与汉语水平考试制度。1990年,国家教委发布了《对外汉语教师资格审定办法》,规范了对外汉语教师资格的认定程序。1992年,又颁布了《中国汉语水平考试(HSK)办法》,明确了汉语水平考试的具体细则,进一步推动了对外汉语教学的规范发展。

四是完善相关学科专业设置。1993年,《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在一级学科“中国语言文学”下增设对外汉语专业。1998年,在《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新旧专业对照表》中,对外汉语专业的专业代码由050112变更为050103。

五是规范管理体制与工作机制。1989年,国家教委颁布《关于招收自费外国来华留学生的有关规定》,将招收自费留学生的审批权下放至省级教育行政部门。这一政策确立了高校来华留学生自主招生权,拓展了接收来华留学生高校的范围,为来华留学教育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2000年1月,教育部、外交部、公安部联合发布《高等学校接受外国留学生管理规定》。至此,已建立起较为完备的来华留学生管理体制与工作机制。在这些教育政策的推动下,留学生从1977年的1217人到1999年的44711人,20年增长35倍。

(三)新世纪的汉语国际教育高速发展时期(2004—2018年)

第三个重要历史节点为2004年全球第一所孔子学院在韩国建立。21世纪初期,随着中国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之后综合国力的显著提升、中外各领域交流与合作日渐频繁、中国教育对外开放不断扩大等因素共同作用下,世界范围内的“汉语热”不断升温,海外各国孔子学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标志着新世纪的国际中文教育进入一个加速发展的新时期。

1.第六阶段(2004—2011年):汉语国际教育的高速发展阶段

第六阶段是汉语国际教育的高速发展阶段。21世纪之初,配合国家的“文化走出去”战略,汉语大踏步走向世界。2004年,中国在海外成立第一所孔子学院,2005年首届“世界汉语大会”召开,在以往“对外汉语教学”的基础上又发展出“汉语国际教育”的提法,大力推动中文教育走出国门[12]。这一阶段,对外汉语教学实现了历史性转型,向汉语国际教育迈进,实现了教学主战场从国内转向世界[13],教学对象由来华留学生扩展到了海外普通民众。这一阶段的学科成长主要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孔子学院的设立为学科发展搭建平台。2002年,中国开始酝酿在海外设立语言推广机构。2004年,全球第一所孔子学院在韩国建立。此后,海外孔子学院建设呈现“加速度”状态。从年均增长数量上看,孔子学院自2004年诞生以来,2005年至2007年经历一个高速增长期,由2005年的35所增长到2007年的226所,平均每年增加近100所。2007年,孔子学院总部正式挂牌成立。2008年至2011年增速有所放缓,仍然保持年均增加30到40余所的快速增长趋势。截至2012年,全球108个国家和地区共建400所孔子学院和535个孔子课堂,注册学员超过65万人,有352万人参加海外各类汉语考试,举办各类文化活动1.6万余场次,海外受众达948万人。

第二,支撑学科建设的各类标准大纲不断完善。2006年,为了满足全球汉语推广工作的开展需要,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改名为国家汉语国际推广领导小组。为推动汉语国际教育学科建设水平进一步提升,2007年,国家汉语办公室会聚海内外专家学者研制了《国际汉语教师标准》《国际汉语能力标准》以及《国际汉语教学通用课程大纲》,并付诸实施。这些汉语国际教育标准的建立为海外各国中文教学的稳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三,国家教育发展规划为学科发展铺平道路。2004年,教育部发布《2003—2007年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强调扩大教育对外开放,推广对外汉语教学,实施“汉语桥工程”,强化境外“孔子中文学院”建设,全面推广汉语水平考试(HSK),培训对外汉语教学教师,促进各国教育机构开设汉语课程。2006年,国家汉办提出了汉语国际教育的“六大转变”,这标志着汉语国际教育由国内对外汉语教学向“招进来”与“走出去”并重的方向迈进。2010年,国务院颁布《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明确提出“要推动我国高水平教育机构海外办学,加强教育国际交流,广泛开展国际合作和教育服务。支持国际汉语教育,提高孔子学院办学质量和水平”[14]。这对推动汉语国际教育加快走出国门、搭建中外文明沟通交流之桥梁,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2.第七阶段(2012—2018年):汉语国际教育的规范发展阶段

第七阶段为汉语国际教育的规范发展阶段。2012年胜利召开的中共十八大,为中国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发展蓝图。以党的十八大精神为指引,汉语国际教育也进入了规范发展阶段。在陆续出台的中外相关政策的推动下,汉语国际教育学科建设规范、有序、健康发展。

其一,孔子学院相关政策文件的出台。随着海外各国中文教育实践的深入开展,孔子学院总部在这一时期陆续出台了《孔子学院章程》《孔子学院总部资金管理办法》《关于做好孔子学院专职院长和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新汉语水平考试大纲》等一系列政策文件,对海外中文教学、汉语考试和师资队伍建设等方面进行规范,推动了孔子学院等中文教育机构建设的标准化与可持续发展。

其二,师资专业化培养与教学规范化发展。为适应国际汉语教学形势的新变化,孔子学院总部/国家汉办于2012年组织国内外专家和教师对《国际汉语教师标准》(2007年版)进行了修订。 2014年,对《国际汉语教学通用课程大纲》也进行了修订。这些相关标准与大纲的完善更好地适应了各国海外中文教育的实际需求,为汉语国际教育的规范化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纲领性框架。

其三,海外汉语国际教育体系初步建成。2014年孔子学院创办十周年之际,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在第九届全球孔子学院大会开幕式上提出了孔子学院新十年的十六字建设方针,即:要注重“提升质量、服务需求、紧密合作、互利共赢”[15]。通过推动孔子学院规范化、标准化、品牌化发展,助力构建教育对外开放新格局。2012至2018年这一时期,全球有162个国家和地区共建550所孔子学院和1172个孔子课堂,各类面授学员186万人,网络注册学员81万人。孔子学院现有中外专兼职教师4.7万人,主干教材资源库达54个语种,6700多册汉语教材和文化读物,举办各类文化活动受众达1300万人。可以说,截至2018年年底,基于孔子学院全球布点的汉语国际教育体系初步建成。

(四)新时代的国际中文教育高质量发展时期(2019—至今)

第四个重要事件节点为2019年首届国际中文教育大会的召开,标志着国际中文教育进入了高质量发展的新时期。进入新时代,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重心将从重视中文教育机构规模的“高增速”扩张,转到重视提高中文教育质量的内涵式发展上来,推动“高质量”发展成为“十四五”时期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建设的重要主题。

1.第八阶段(2019—2020年):国际中文教育的转型发展阶段

第八个阶段为国际中文教育的转型发展阶段。在这一承前启后的新时期,国际中文教育“版图”不断扩大,通过一系列体制机制的革新,激发创新活力和内在驱动力,以构筑与新发展格局相适应的现代国际中文教育体系。

其一,越来越多的国家将中文纳入其国民教育体系。中文纳入海外各国国民教育体系是国际中文教育发展新阶段的新现象[16]。随着更多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海外各国教育体制内各学段开展中文教学的各级各类学校也将成为国际中文教育的中坚力量。可见,中文纳入海外各国国民教育体系是新时代国际中文教育纵深发展的突出特征。

其二,中文学习需求日益多元。随着世界各国民众学习中文、了解中国的热情持续高涨,个性化、差异化、多样化的中文学习需求与日俱增。然而,原有的以海外孔子学院为框架搭建的汉语国际教育体系,其运营管理模式、资源供给体系发展相对滞后,资金来源渠道较为单一,越来越无法满足各国旺盛的中文教学需求。

其三,新冠疫情对中文教育产生的巨大冲击。2020年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对全球的教育生态产生了重大影响。各国为应对疫情,纷纷采取临时关闭学校、开展大面积线上教学等策略,这对国际中文教育原有的教学组织形式、教学模式、课程设置、教师管理等办学模式产生了重大挑战,师资队伍建设、数字化教学资源建设亟待加强,教学模式与管理模式亟待创新,以适应后疫情时代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的多元化需求。此外,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大国关系发生深刻变革,这对国际中文教育的安全发展也带来重大挑战。这一时期,国际中文教育面临着内外诸多机遇与挑战,转型发展已刻不容缓。

其四,基金会和语合中心相继成立。2020年,由27所高校和企业共同发起成立中国国际中文教育基金会,开始全面负责孔子学院品牌的运行。国家汉办/孔子学院总部更名为教育部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负责统筹建设国际中文教育资源体系,参与制定国际中文教育相关标准并组织实施;支持国际中文教师、教材、学科等建设和学术研究。国际中文教育的国际化、民间化、专业化运行,是顺应新时代发展需求的重要改革举措,反映了新发展阶段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建设理念的革新。

2.第九阶段(2021—至今):国际中文教育的数智化发展阶段

第九阶段为国际中文教育的数智化发展阶段。新时代新征程,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后疫情时代中国经济的持续复苏,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不断提高,将有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学习中文,国际中文教育必将迎来一个较长的高质量智能化发展时期。

第一,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地位进一步提升。《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将“国际中文教育”(代码0453)列为教育学门类下与一级学科并列的专业学位类别,增设博士专业学位。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归属的重新划分和学科地位的提升,说明国际中文教育已成为一门具有较为完整理论体系、相对独立的、具有发展潜力的学科。

第二,中文教育方式和资源的数智化升级。目前,全球已有160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499所孔子学院和793个孔子课堂,19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了中文教育项目,85个国家通过颁布法令政令等方式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开设中文课程的各类学校及培训机构共8万多所。160多个国家设立中文水平考试考点1300多个,累计考试人数达5800多万人次。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海外正在学习中文的人数超过3000万[17]。新时期,依托人工智能、云计算、虚拟现实等新技术,中文教育数字化升级将持续推进。国际中文教育将不断努力实现“使汉语成为世界的重要外语,成为人类方便使用的公共产品,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服务[18]”的目标。

第三,中文走向全球、服务世界是新阶段中文国际化发展的新趋势和新任务[19]。中文是中国的语言,也是世界的语言。2023年12月7日至9日,以“中文服务世界,开放引领未来”为主题的世界中文大会在京举办。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丁薛祥出席并发表主旨讲话,“要构建开放包容的国际中文教育格局,与各方一道办好孔子学院等中文项目,大力发展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中文教育,支持各国培养本土师资、研发本土教材、开展本土化中文教学。更好发挥中文社会服务功能,不断提升中文的社会应用价值,支持和鼓励更多国际组织将中文列为官方语言,欢迎更多国际场合使用中文,积极服务各国经济社会发展”[20]。不论是从“国际中文教育大会”到“世界中文大会”的名称变化,还是提出新阶段“中文走向全球、服务世界”这一目标,都表明了海外国家民众对于中文学习的需求激增,有力地推动了中文国际地位的提升,也必将为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带来新机遇和新动能。

二、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逻辑

学科依据成长的规律和规则形成相应的发展逻辑。逻辑是形塑一流学科成长的内在动力和根本力量,只有对逻辑发展趋势的深刻把握才能推动学科成长[21]。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成长是一个学科自身的内生动力与外部推力互动耦合的过程与结果。在其发展过程中,内生动力与外部推力共同作用,逐步推动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壮大。

(一)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内生动力

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发展需经历从学科形成到发展再到成熟的自然成长逻辑,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源于其内生动力。学科的内生动力是指一个学科领域内部的相关因素,驱动并影响着该学科的发展和变化的方向和进程。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内生动力是指影响和驱动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的内部因素,包括学科结构、学科组织、学科制度、学科文化等因素。这些因素随着时代发展和学习者需求而不断更新和变化。

其一,在学科结构方面,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初期以传统学科如语言学、教育学和文化学为理论基础,注重知识传授和语言技能培养。然而,随着学科逐渐向多元化方向发展,涌现出涉及心理学、传播学和区域国别学等学科的新兴研究方向,更加注重学科的实用性和交叉性。

其二,在学科组织方面,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组织形式一开始主要采用传统机构,如高等学校和科研院所。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学科组织形式正逐渐朝着多元化方向演进。特别是虚拟现实(VR)技术的应用和语合智慧课堂的出现显著提高了学科的开放程度,新型的教学和科研组织形式不断涌现。这种多元化趋势为国际中文教育带来了更灵活、创新的组织结构,使得学科的发展更有活力。

其三,在学科制度方面,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制度在早期发展阶段主要借鉴了其他学科的体系。然而,随着学科的发展,独立的制度体系逐渐形成,包括教师培养、教学管理和学术评价等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本硕博贯通一体化培养的形成,为学科的标准化和规范化提供了有力支持。

其四,在学科文化方面,学科的独特文化内涵逐渐形成并发展。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文化强调中华文化的传承和创新,注重培养学生的文化意识和跨文化交际能力。与此同时,学科文化建设也鼓励开放性和多元化,不但助力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也提倡和而不同的世界文明。

国际中文教育通过不断调整学科结构、组织形式、制度建设和文化内涵,适应时代发展和学习者需求的变化,实现了从初步形成到逐渐成熟的有机演变。这个过程不仅体现了学科内在的发展逻辑,也凸显了其在国际背景下的重要作用和独特贡献。

(二)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外部推力

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成长发展也需契合外部环境和社会需求。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不仅需要探索学科自身的优势与特点,还应积极关注社会需求、外部环境等因素的变化,不断调整发展目标与战略规划,从而逐步形成学科发展的良性循环。

第一,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受社会需求的影响。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和国际地位的提高,越来越多的海外民众开始学习中文,同时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开始重视中文教育,这在客观上促进了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发展壮大。此外,中资企业的海外发展也为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发展带来机遇。中资企业在海外的员工和商业伙伴大多有学习中文的需求,这为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提供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第二,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发展受外部环境的影响。全球化的进程、国际政治经济的变化、文化多样性以及科技创新等因素,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特别是大国关系的深刻变化会对中文教育学科的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随着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各国对中文教育的需求和关注程度也会有所不同。因此,国际中文教育必须积极适应外部环境的变化,及时调整教育资源配置和创新教育教学模式,以更好地满足海外民众对于中文教育的多元化需求。

第三,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还受到不同区域、国家的文化特色、语言教育政策等的影响。相较于其他学科,国际中文教育学科面临的机遇和挑战更加复杂。中华语言文化深厚的底蕴以及中国独特的国情实际,决定了国际中文教育必须走一条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在海外开展中文教学不仅涉及到语言技能的传授,还需应对跨文化交流等诸多因素的挑战。如果只是机械式照搬西方国家的语言国际教育办学模式,则无法真正发挥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内生动力,也难以满足海外各国对中文教育的多元化需求。因此,在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成长过程中,应当充分考虑到不同区域、不同国家开展中文教育的特殊性,不断探索适合不同国情、语情、学情并符合中文教学特点的国际中文教育教学模式,构建科学、规范、标准的区域国别中文国际传播研究理论体系[22],以此促进学科的健康发展。

三、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未来发展路径

如果说厘清“何以生成”“如何成长”的生态机理是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建设的前提,那么回答“以何能够”就是推进学科实现中国式国际中文教育现代化的关键。鉴于此,本研究尝试探索未来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路径,为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未来的发展提供借鉴与启示。

第一,把握国际中文教育双重本质内涵。国际中文教育具有事业与学科的双重本质。其学科本质是国际中文教育发展的根本保障,事业本质是国际中文教育发展不可或缺的“助推器”,事业与学科相互促进、相互影响,共同支撑着国际中文教育不断地发展完善。新时期,要调整、优化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定位,将学科成长融入事业发展进程中,以事业发展赋能学科建设,坚持全局观念,契合国际中文教育事业发展的时代要求,积极服务“一带一路”建设,培养更多“中文+”人才,落实培养国际中文教育领域高级应用型中文教育人才的根本任务。

第二,明确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基点与边界。要立足中国特色,保持学科底色,为推动学科的高质量、健康发展提供重要的学理支撑[23]。一是明确学科的成长基点。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内涵丰富,它具有明显的跨学科性质,是以语言学、教育学、传播学等学科为基础,又有专门的学科发展理论的独立学科,从多个角度深入探究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起始点。二是明确学科的成长边界。国际中文教育有其自身的学科生长的极限,需要注重学科内部的逻辑演进规律,明确该学科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研究范围,厘清学科边界,避免国际中文教育学科边界的虚化与泛化。

第三,关注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生态建设。学科生态建设是一流学科成长与发展的重要保障。一是要做好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建设的基础性工作。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发展过程具有明显的阶段性特点,就现阶段而言,应首先以国际中文教育的学科定位、专业设置和知识体系为基点,探索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的生态建设,构建多样异质的结构化学科种群。二是要瞄准国家战略发展规划和社会的现实需求。鼓励企业、社会组织等参与合作办学,推动国际中文教育民间化、市场化、国际化运作[24],共享教学资源、经验和最佳实践。

第四,构建国际中文教育自主知识体系。新时期加强国际中文教育学科自主知识体系建设符合国际中文教育学科自身发展的内在逻辑。一是要深刻理解建构中国自主的国际中文教育知识体系的丰富内涵。优化国际中文教育学科体系、强化国际中文教育学术体系、活化国际中文教育话语体系是当前建构中国自主的国际中文教育知识体系的重要抓手和实现支点。夯实学科体系建设这一根基,增强三大体系建设“厚度”[25]。抓牢学术建设这一关键,拓宽三大体系建设“广度”。丰富话语建设这一载体,提高三大体系建设“阐释力”。二是要精准聚焦新时代国际中文教育的核心理论和实践问题,深入研究学科发展的理论范式、指标体系和路径选择,持续丰富理论内涵、拓宽研究视野,推动知识体系的自主构建、自我更新和全面发展。三是必须强化中国自主国际中文教育知识体系的学理化和系统化建设,力求其成为具备系统性、专业性、严谨性的理论框架。

第五,培养高层次的中文教育专业人才。其一,从中文教学角度来说,应积极推动“中文+职业技能”教育发展。“中文+X”是由专门用途中文教育发展而来,其中的X可以细分为四类:X1=专业,X2=技能,X3=职业,X4=职业教育,X1是学术性的,科技是其发展引力[12]。应更好发挥中文社会服务功能,不断提升中文的社会应用价值[20]。要更加重视“中文+X”教育,拓宽专业选择、创新课程设置、加强产学合作,满足中文学习者的实际需求,培养具有国际视野的应用型人才。其二,就师资培养而言,应重视专业化、职业化中文教师队伍建设。基于“行业需求”和“学科发展”的双重视角,制定更加贴合实际的分层分类人才培养方案,提高人才培养的质量和效率,提升中文师资队伍专业化、职业化水平,更好地满足国际中国中文教育事业发展的需要。

第六,实现全球中文教学的数智化发展。国际中文教育应积极借助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现代科技的力量,实现现代智慧教育技术与国际中文教育的有机融合[26]。人工智能等新技术与国际中文教育的深度结合,将推动教育动能、教育内容、教育渠道等方面的革新,最终催生一种新的中文教育模式。未来国际中文教育要建立一个整合师生交互、云教学资源、人工智能,多设备兼容的教育生态系统,为中文学习者打造一个以新技术为支撑的数字化、智能化、个性化的开放学习平台。

结语

开展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的逻辑与路径研究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国际中文教育学科成长是价值引领与自主建构的有机统一,经历了从初创到逐步成熟的漫长过程。新的发展阶段,我们需要认识到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建设中多元主体的重要作用。教师、学习者、高校、教育机构等主体既要各安其位,充分发挥各践行主体的作用,又要有序协同,将各方主体的作用协调在适当的运行轨迹和运作范围之内,形成逻辑平衡的动力场,共同维护国际中文教育学科生态系统平衡,合力推动国际中文教育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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