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明运用“滋阴润目”针刺法治疗睑板腺功能障碍型干眼症经验

王亦倩 王乾佑 管同康 赵雯霞 陈朝明

1.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南京 210006；2.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南京中医院针灸科，江苏南京 210006

干眼症是临床常见的慢性眼表疾病，发病率较高，严重影响患者的工作及生活质量。目前西医多采用对症治疗，但无法有效从病因源头解决问题[1]，故不断寻找干眼症的有效治疗方法是临床一大亟待解决的问题。陈朝明教授认为，干眼者，以睑板腺功能障碍（meibomian gland dysfunction，MGD）型居多，且MGD 型干眼症以肝肾阴虚型多见，临床上使用针灸治疗本病，应以“滋阴润目”为其治疗大法，从而达到滋养肝肾、润目明睛的治疗效果。“滋阴润目”针刺法是陈朝明教授提出的治疗MGD 型干眼症的针刺经验方案，包括体针针刺和睑板腺点刺两部分，临床疗效显著。本文将从病因病机、“滋阴润目”针刺法介绍、典型病例、针刺机理讨论等方面介绍陈朝明运用“滋阴润目”针刺法治疗MGD 型干眼症经验，以期为临床治疗MGD 型干眼症提供新的思路与方法。

1 病因病机

干眼症是一种由于各种因素导致泪液的质或量及动力学异常，从而形成以泪膜不稳定为主要特征的眼表疾病[2]。临床常表现为眼部干涩、眼红、眼痒、眼异物感及视力障碍等不适症状[3]。其发病机制常与炎症、免疫、神经调节、细胞凋亡及性激素相关。近年来，随着工作生活方式的改变、环境的污染，干眼症的发病率正在逐年增加[4]。

有相关研究[5-7]表明，目前干眼患者中睑板腺异常的比例高达65%，由此可见引发干眼的主要因素是MGD。MGD 是睑板腺的一种慢性、弥漫性病变，主要特征为腺体终末导管阻塞和/或睑脂分泌质或量的改变[8]，可较大程度影响泪膜稳定性，从而出现干眼的情况，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对于MGD型干眼症患者的临床干预，目前西医多采用睑缘清洁、睑板腺按摩、热敷、人工泪液、抗炎抗菌药等治疗，可短期改善患者眼部的不适症状，但复发率较高，远期疗效欠佳[9]。相较于西医治疗，针灸等中医药治疗在恢复睑板腺功能、改善干眼症状方面具有独特疗效。因针灸具有副作用小、疗效持久稳定等优势，相关的临床研究日趋增多[10]。

干眼症属祖国医学“白涩症”“神水将枯”等范畴。其常见病因有外感六淫、用眼过度、饮食不节、手术外伤等[11]。MGD 型干眼症临床表现多见眼干涩、眼痒、眼痛、异物感及睑缘发红、眼睑发黏等，也可将其归为“白涩症”的范畴[12]。“白涩症”首载于明代傅任宇所著《审视瑶函》，谓其症状为“不肿不赤，爽快不得，沙涩昏蒙”[13]。本病的发生与脏腑功能失调、眼部气血津液输布障碍密切相关，正如《灵枢·大惑论》所记载：“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14]，《诸病源候论》云：“其液竭者，则目涩”[15]。临床常将干眼症分为肝肾阴虚型、肺阴不足型、邪热留恋型、脾胃湿热型、气阴两虚型[16]。陈朝明教授认为MGD 型干眼以肝肾阴虚型偏多。《诸病源候论》卷二十八曰：“目，肝之外候也。脏腑之精华，宗脉之所聚，上液之道，若悲哀内动腑脏，则液道开而泣下，其液竭者，则目涩”[15]。《银海精微》曰：“泪乃肝之液”[17]。肝开窍于目，肝精血可濡润滋养眼睛。肝主疏泄，肝脏在津液气血输布排泄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泪液的生成分泌与肝脏密切相关。若肝阴虚损，则目睛失养。《素问·逆调论》云：“肾者水脏，主津液”[18]。肾者主水，对全身津液的输布代谢有主要的调节作用；五脏六腑的精气，都可上注于目睛，肾主藏精，肾精充足则眼部滋润明亮，若肾阴不足则目珠失于濡润、干涩不爽[19]。所以肝肾阴虚易导致眼部干涩，针对MGD 型干眼症临床常见的肝肾阴虚型，陈朝明教授提出“滋阴润目”针刺法，具体介绍如下。

2 “滋阴润目”针刺法

2.1 体针针刺

主穴：养老（双侧）、三间（双侧）、攒竹透鱼腰（双侧）、丝竹空透瞳子髎（双侧）、风池（双侧）。配穴：肾俞（左侧）、肝俞（左侧）。

针灸操作方法：术者双手常规消毒，患者取俯卧位，胸口垫一较大枕头，患者下巴抵于枕头上，颈部得以放松，同时可露出头面部，采用0.25 mm×40 mm一次性无菌针灸针，常规消毒，可根据患者体形胖瘦适当选取进针深度，在针刺得气后，养老、三间2穴采用平补平泻法；风池穴采用平补平泻法，针感到达对侧眼部为宜；肾俞、肝俞针刺用补法；眼周穴位不提插捻转。每周2 次，连续治疗6 周，6 周为1 个疗程。

2.2 睑板腺点刺

操作方法：在体针治疗后，嘱患者取仰卧位，对眼部消毒后，术者双手常规消毒后，以一手翻开患者上眼睑，以上睑缘暴露为宜，另一手用碘伏棉签对睑板腺消毒后，使用0.25 mm×40 mm 一次性无菌毫针沿睑板腺缘快速点刺10 次。点刺后用干棉球迅速擦干出血，并用纱布遮挡眼睛1 日，嘱患者保持眼部清洁、不要揉眼。每周2 次，连续治疗6 周，6 周为1 个疗程。

3 典型病例

周某，女，55 岁，主诉“双目干涩2 年”，患者诉近2 年因电子产品使用过多而双目干涩，眼部有异物感，使用眼药水后稍缓解，干燥环境及用眼过度时症状加重，现患者为求进一步治疗来针灸科门诊就诊。患者神清，精神可，纳可，二便调，夜梦多，舌红少苔，脉细数。2022 年5 月3 日于眼科就诊，检查结果示泪膜破裂时间（break-up time， BUT）：右眼3.10 s，左眼3.60 s；泪液分泌试验（Schirmer I test，SIT）（无麻醉），右眼3 mm/5 min，左眼3 mm/5 min。双眼睑缘稍充血，双眼睑板腺口可见脂栓，睑板腺分泌物增多，色黄白；睑板腺缺失评分1 分（缺失比例≤1/3）；双眼脂质层厚度≈30 nm。中医诊断：白涩症肝肾阴虚证；西医诊断：MGD 型干眼症。治疗法则：疏经通络，补益肝肾。治疗方案：治以“滋阴润目”针刺法。取穴：养老（双侧）、三间（双侧）、攒竹透鱼腰（双侧）、丝竹空透瞳子髎（双侧）、风池（双侧）、肾俞（左侧）、肝俞（左侧）。体针治疗结束后，嘱患者仰卧，行睑板腺点刺治疗。

治疗1 次后，患者自觉眼部干涩减轻，经过3 次治疗后，患者诉眼部异物感较前好转。嘱患者注意用眼休息，饮食清淡，保持良好心情，连续治疗2 个月后，眼部干涩、异物感基本消失。

2022 年6 月30 日，患者于眼科门诊检查示，BUT：右眼7.20 s，左眼8.10 s；SIT（无麻醉），右眼6 mm/5 min，左眼6 mm/5 min。双眼睑缘不红，双眼睑板腺口可见脂栓，睑板腺分泌物色白，较前减少；睑板腺缺失评分1 分（缺失比例≤1/3）；双眼脂质层厚度≈60 nm。

该患者临床诊断明确，经“滋阴润目”针刺法治疗后，眼部干涩、异物感等症状较治疗前明显改善，专科检查结果较前明显好转。

4 讨论

4.1 睑板腺点刺机理浅析

干眼的发病机制较为复杂，其核心特征是泪膜不稳定[20]。泪膜是正常眼表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它由脂质层、水液层、黏液层共同组成。睑板腺位于上下眼睑，瞬目时会分泌睑脂到眼表，形成泪膜的最外层——脂质层，可以维持泪膜稳定性，滋润眼表并减少、减慢泪液的蒸发[21]。相比下睑，上睑的睑板腺数量多且形状大，所以点刺选取上睑，有效率高，可减少患者的针刺痛苦。当出现MGD 时，腺管堵塞导致睑脂排出困难，或腺体分泌睑脂减少，引起脂质层异常，从而导致泪膜稳定性降低，出现眼干、眼异物感等眼部不适症状[9]。陈教授认为，睑板腺点刺对睑板腺具有一定的刺激作用，可以使泪腺即时分泌泪水，滋润眼球；运用毫针点刺睑板腺，直接作用于睑板腺，也有利于改善睑板腺功能，促进局部循环，从而使睑脂的分泌与排泄得到改善，因此恢复脂质层功能、加强泪膜的稳定性。

4.2 体针选穴依据

《黄帝内经》云：经脉所过，主治所及。养老属手太阳小肠经，小肠经循行经过目内外眦，《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有述：养老“治目视不明”[22]。针刺养老穴，可有效治疗眼部相关疾病。《针灸大成·耳目门》云“目眦急痛：三间”[23]。《百症赋》：“目中漠漠即寻攒竹，三间”，且三间穴为手阳明大肠经之输穴，阳明经多气多血，针刺输穴可促进经脉气血运行通畅，上达面部头目，故目之疾患，常取三间穴[24]。攒竹属足太阳膀胱经，可疏风泄热、通经活络明目；鱼腰穴对眶上神经痛、目赤肿痛等眼部疾患有突出的治疗作用，攒竹透鱼腰可扩张眼周局部毛细血管，促进血液循环，进而缓解患者眼部干涩等不适感[25]。《经穴解》：“丝竹空之本病，目赤，视物疏疏不明，目眩头痛”，丝竹空又属三焦经，三焦是气血运行的通道，针刺丝竹空可助津液运行，滋阴泄热，从而改善眼部干涩症状；瞳子髎位于目外眦旁，属足少阳胆经，可清热明目；丝竹空透瞳子髎可增强刺激，进而改善泪液分泌的情况[26-27]。攒竹、鱼腰、丝竹空、瞳子髎四穴均为眼周穴位，娄尚等[28]研究发现针刺眼部周围穴位治疗干眼症比单纯使用人工泪液更有效。风池穴与眼有密切关联，具有清利头目、疏风解表等作用，针刺时针感向对侧眼球方向放射，对眼部疾患的疗效更佳[24]。

4.3 左升右降，左阴右阳

《素问·生气通天论》有言：“阴平阳秘，精神乃治”[29]。人体的阴阳平衡至关重要，是保持健康与否的关键。人体气机的运行与自然相应，左升右降，且人体左侧阴气与右侧阳气始终处于相对偏衰。对于人体左右阴阳的调节，是临床治疗诸多疾病取得疗效的重要影响因素，周炜等[30]提出左阴右阳调整经络法，即左取阴经，右取阳经。通过调整先天左右阴阳的偏衰，兼顾左右气机的升降来使人体恢复脏腑气血阴阳平和，从而达到治病防病的目的，在临床上取得了较为突出的疗效。陈教授基于“左阴右阳、左升右降”理论及个人临床经验，选取左侧肝俞、左侧肾俞来治疗肝肾阴虚型干眼症。上述两穴针刺得气后用补法，可直接调节肝肾两脏，补益肝肾之阴；左侧主升，选取左侧肝俞肾俞，可使肝肾阴精上升至眼部，以求滋阴润目、濡养目珠之功。“滋阴润目”针刺法具有内外同治、上下兼顾的特点，可有效促进泪液分泌，从而增强泪膜稳定性，进而有效改善眼部干涩、异物感等不适症状[31]。

5 小结

MGD 型干眼症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目前MGD 型患者数量日益增加，在治疗MGD 型干眼症常采用的方法中，人工泪液、睑板腺按摩等治疗手段虽有一定的短期疗效，但属于对症治疗，长期疗效欠佳，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陈教授认为，肝肾阴虚是MGD 型干眼症最常见的临床中医证型，滋补肝肾应当贯穿MGD 型干眼症治疗的全过程。“滋阴润目”针刺法具有一定特色，包括体针针刺与睑板腺点刺两部分。点刺睑板腺可改善睑板腺功能，促进睑板腺正常分泌睑脂，从而改善泪膜稳定性；体针针刺体现了中医的整体观念、辨证论治和标本同治。本针刺法兼顾滋补肝肾与调节睑板腺功能两个方面，可有效调节眼部津液输布，进而有效缓解眼部的各种不适症状，对于改善MGD 型干眼症患者的眼干涩、眼痒、眼异物感、眼红等主观症状有较强优势，且远期疗效可观。本针刺疗法操作方便、临床效果显著、副作用小，可应用于MGD 型干眼症的临床治疗，但行睑板腺点刺操作前，应向患者解释操作的部位是睑板腺缘而非眼球，并说明此操作的疗效，可减少患者的误解和恐惧心理。操作结束后，应嘱患者注意眼部清洁，勿揉眼，预防眼部感染。本文基于陈朝明教授对MGD 型干眼症的临床诊疗经验，具体介绍了“滋阴润目”针刺法，此法临床疗效确切，操作简单，值得临床应用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