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装置
2024-01-24星新一
[日] 星新一
1
法庭上笼罩着一种极其严肃的气氛。被告席上站着一名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焦躁不安地绞着双手，嘴角剧烈地抽搐着，眼神也十分呆滞干涩。
检察官提出公诉：“被告制造出了一种可怕的装置。如果对此不加干涉、放任自流的话，很可能会从根本上把整个社会秩序颠倒过来，从而引起一场空前的大混乱，必须严加惩罚……”
检察官缓了一口气，继续庄严地宣读下去：“……有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钻进地下室，鬼鬼祟祟地研制某种奇怪的装置。
警察局接到了市民打来的电话后，立刻派出警车前往现场进行调查。这样一来，事情就被发觉了。因此，立刻就将当事人逮捕，并没收其装置。虽然这种装置还没有对社会造成实质性危害，但这作为一种可怕的恐怖行为却是毫无疑问的。”
这个成问题的装置作为物证被搬到了法庭上。其外形如同一个大型保险箱，外壳闪耀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按钮和小型指示灯，还有一条细长的槽，好像是专供卡片输入输出用的。
被告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连说话的声音都走了调：“这是我的东西！是耗费了大量的资金，经过长年累月的苦心研究，好不容易才制作成功的。那些可恶的警察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蛮不讲理地把它夺走了……”
法官神情严肃地制止了被告：“这里是法庭，不许胡说八道！如果你有要说的话，可以委托律师代为申诉。”
一位律师安慰被告说：“高声叫嚷并不能解决问题。我是你的辩护人，其他律师都对此案感到非常棘手，不愿出庭辩护，只有我出于同情……”
2
这位律师喋喋不休地讲了好久，好容易才把被告说服了。法官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被告，慢条斯理地说道：“据被告声称，该装置对社会大有益处，没有丝毫危险和危害。为此，有人提出，被告必须当场将这一点解释清楚……”
辩护律师于是补充说：“如果这个装置的性能为人们所了解的话，一定会得到广泛的支持的。我请求法官先生把有关方面的专家学者召集到法庭上来，对这个装置进行鉴定。”
可是，检察官却对此提出了异议：“这可不行。如果这样做的话，关于这个可怕装置的新闻将会传到社会上去。我要求法官先生驳回这个申请，并且请求在非公开的情况下审理这一案件。”
法官说：“我批准检察官所提出的请求，本案将进行非公开审讯。”法庭上的几位工作人员立刻把所有旁听者都赶了出去，并且紧紧地关上了大门。
被告见状便又大叫大嚷起来：“岂有此理！秘密审判是荒谬绝伦的非法行为，在现代社会里难道还允许有这种事情吗？我对此表示强烈的抗议！据我所知，受委托的律师有义务尽力为被告辩护。请给我想个好办法吧！”
“可是，法官先生已经决定了，这是不能违抗的。”辩护律师的脸上现出了很为难的神情。可是，被告却暴跳如雷，一把扼住律师的脖子，另一只手抓起一把椅子使勁挥舞起来。法庭工作人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扭住。可是被告仍然不停地叫着：“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家伙，竟敢联合起来陷害我！整个社会都失常了……”
法庭工作人员赶紧用毛巾堵住了被告的嘴巴，总算使他安静了下来。一位律师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提交给法官，同时说道：“从被告刚才的这些行动来看，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被告精神失常。这是医生开的精神分析鉴定书。考虑到这一点，我请求免除对被告的刑事处分。”
法官宣读了判决书：“由于被告精神失常，所以免除判刑。本庭决定，将被告送入指定的医院，在痊愈之前不得在社会上露面。同时，立即没收这个成问题的装置，由法院负责将其毁弃，并且绝对不能让社会上的人们知道存在这样一种可怕的装置。”审判到此结束。
3
在一家精神病医院里有一个中年男子，老是不停地发牢骚：“这是多么不讲理的事情啊！整个社会都陷入了疯狂。”
同一间病房里的一位病人向他搭话：“当然是这样啦！不然我们怎么会被送到这种鬼地方来呢？喂，你是因为干了什么呀？”
“我发明了一种绝妙的装置。这是一种新式的电子计算机，无论多么复杂的案件，在数秒钟之内都可以准确无误地审理完毕，转眼间就能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写出判决书。如果这种装置得到普及的话，将能大幅度地提高刑事诉讼工作的效率，并且将公民们所必须交纳的税款降低到最低限度。什么检察官、法官、律师，全都用不着了……”
同一病房的那位病人听了便点头说：“如果这种装置试制成功的话，司法部门那些吃法律饭的先生将会全部失业。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当然要齐心协力把你送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啦！”
“也许是这么一回事儿吧。可是，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家医院里来呢？”
“我跟你是同病相怜呀！我经过了长期的研究，创造出了一种新式治疗法，可以通过预先诊断来发现将要干坏事的人，并能对坏人施行大脑手术，使坏人变成正直的好人。就在我即将把这种新式治疗法公之于世的时候，突然被逮捕了。审判之后不由分说便被送到了这里。如果社会上一个坏人也没有的话，那司法部门的法律专家们可就保不住饭碗啦！”
——他们两个人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从这儿出去。
大浪淘沙//摘自《人造美人》，译林出版社，本刊有删节，李雅璋/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