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河西走廊
2024-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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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理学者的研究成果中,大约距今370~180万年前,我们今天看到的内蒙古西部和甘肃北部相接的大片土地,被浩渺无际的大洋覆盖,那是镶嵌在大地上的一面巨大的蓝色镜子,装着北方天空的模样与巨量的海水。渐渐地,一些岛屿般抬升的地方,在这面镜子中成长,开始以我们今天所说的山脉形状亮相且不断抬升。这些集体成长的岛屿,就像一群参加赛跑的学生,因为速度的不同而成为海拔不同但总体上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这便是被古人称为“祁连”的群山。
祁连,在古老的语境中就是“天之山”。祁连山东麓、北麓的那面蓝色巨镜,后来也因为水量被蒸发殆尽而变成了戈壁、沙漠,偶尔有一些曾经努力向上抬升的“小岛”,变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比祁连山低矮很多的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它们和祁连山之间,被大自然之手拧出了一条时而宽阔达300多公里、时而瘦窄仅几十公里的通道,从最初恐龙穿越到供牛羊、战马和骆驼贴地而行,也供远征的将士、弘佛的僧侣、贸易的商人、和谈的使者等走过,这蜿蜒的通道便有了后来的“走廊”之名。
历史学研究者对那条走廊的关注多集中在汉代,具体来说是公元前112年,汉武帝刘彻带人穿过陇西的黄土高原,出现在黄河岸边。宽阔的水面挡住了汉武帝渡河的愿望,涛声也唤醒了他想让少年般的汉朝携带朝阳般的锐气和强大的军事实力渡河西去、控制住那条走廊的梦想。公元前121年,汉武帝派战将霍去病带兵,两次渡过黄河后挺进那条走廊,彻底击溃了盘踞在那里的匈奴,并设置了武威和酒泉两个郡。9年后,黄河的涛声仿佛在提醒汉武帝:要用帝王的威权,命名黄河以西的那条走廊,驻扎军队以保障从那里通往西域的商贸安全。
汉武帝驻足黄河岸边后,那条走廊逐渐迎来汉朝政府下令施行的移民屯边、筑塞布防政策,此后逐步新添加的张掖和敦煌两个郡,让走廊变成了一个狭长的棋盘,汉朝设在这里的四个郡,就像四枚钉在那里的棋子。为了保障政令、军队、商人在走廊的通畅,汉武帝在西巡黄河后第二年就下令,在今永登县境内修建令居塞,这是走廊上修筑的第一座要塞,后来沿着走廊陆续修建的一座座军事要塞和土夯长城、驻守将士的方城、要塞,以我们今天所说的“汉长城”的样貌,一直贴着祁连山走向,像是走廊的忠实伙伴,延续到酒泉郡境内。有了长城沿线将士的守护与驿站提供的服务,走廊逐渐被完善、丰富、强化,变成了历代王朝伸出的手,贴着祁连山伸向远方的一根漫长的芦苇,既沾染着、聆听着、消化着沿途的牧歌、佛音、马蹄声、脚步声,也像是一个收藏脚印的容器,迎送着无数有趣的灵魂在这里留下各种各样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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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恐龙到飞鸟、走兽,再到人类,众多生灵穿越的这条走廊,因为居于黄河之西而获名“河西走廊”。
这是一条移动的走廊!汉武帝驻足黄河岸边时,还未对今天从兰州经过乌鞘岭抵达武威的地带形成有效控制。从长安到武威的路途,大致是翻过陇山后,向西北方向经过今宁夏海原县、甘肃靖远县境内,在靖远县渡过黄河进入景泰县后,直抵武威境内,然后才融入我们今天说的“河西走廊”。黄河也恰好是在靖远县境内的小黄湾到发裕堡渡口才形成南北走向,那条古老的走廊正是在这一段黄河的西边。后来,汉、唐控制了今甘肃的河陇一带,才有了翻越陇山后行至临洮、兰州渡河,沿着黄河北岸的庄浪河而行至今天祝县境内的乌鞘岭,过了乌鞘岭才算是进入河西走廊。我们今天说的“河西走廊”指的是后者。
马背时代,玄奘和鸠摩罗什取经、弘佛时穿过的河西走廊,吐谷浑、回鹘、西夏等马背王朝亮相的河西走廊,斯坦因、科兹洛夫、普尔热瓦尔斯基等西方探险家经过的河西走廊,纪晓岚、范长江、于右任等文人笔下的河西走廊,移动的是行人与毛驴、马匹与骆驼的背影,听见的是慢时光里的从容与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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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时代,河西走廊不仅变宽了,也变快了,上面飘来更多的马达声和喇叭声,牛羊向距离走廊越来越远的山区退去,路边的农田上传来农机的轰鸣声;和走廊走向一致且始终伴随走廊的,是变快后的“河西走廊”的另一个别称:兰新铁路。站在走廊的每一个节点,都能看到运营了大半个世纪的铁路和新开运的高铁,它们的呼啸像考古者眼中的文化层,轻轻覆盖了昔日匆忙运输中马与驼的喘息。而走廊上的河西四郡,早已失去原初的军事功能,变成了生机勃勃的区域中心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