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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和亲文化资源及其价值

2024-01-23崔明德赵丽萍

关键词: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和亲

崔明德,赵丽萍

(烟台大学 民族研究所,山东 烟台 265005)

和亲是指两个不同民族上层之间的联姻,中国古代历史上至少有845 次,其中中国文献中有明确记载的和亲843次,外国文献中有明确记载的和亲2次[1]。和亲文化是不同民族在和亲过程以及与和亲相关活动中创造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和制度财富的总和,对边疆地区的团结稳定、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中外文化交流及人类文明的提升,都能发挥其独特作用。青藏高原虽然地势险峻,气候多变,交通不便,但自吐蕃兴起后,这里的和亲连绵不断,特色鲜明,且在中国和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中,吐蕃曾与苏毗、吐谷浑、泥婆罗(尼泊尔)、唐朝、南诏、象雄(羊同)、党项、小勃律、康国、突骑施、辽、西夏、龟兹、甘州回鹘等政权和亲,这些和亲不仅促进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还推动了青藏高原的经济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而唐与吐蕃的和亲,影响最为深远,文化积淀最为厚重。但是,迄今为止,学界尚无专文对青藏高原上的和亲文化进行系统研究。本文拟对此作一初步梳理,以弥补这一缺憾。

一 青藏高原和亲的类型

分析汉藏文献资料可以发现,青藏高原上的和亲具有多元化、多方位等特点,既有唐朝等女子嫁往吐蕃的和亲,又有吐蕃女子嫁到其他政权的和亲,也有不同政权之间的和亲,还有吐谷浑与中原王朝之间的和亲。

(一)嫁往吐蕃的和亲

这类和亲在松赞干布时期最为集中,充分体现了吐蕃和亲的多元性。根据汉藏文献记载,松赞干布有多位王妃,其中至少有四位是从其他政权嫁到吐蕃的,她们分别是泥婆罗(尼泊尔)嫁给松赞干布的赤尊公主、唐朝嫁给松赞干布的文成公主、象雄嫁给松赞干布的象雄王黎弥佳之女象雄妃黎娣缅(李提芒、李媞曼)以及嫁给松赞干布的弭药王(即党项羌或后来所称之西夏或木雅之王)之女茹雍妃洁莫尊[2]。据传,她们都在吐蕃建了神殿和寺庙,赤尊公主在今拉萨建了大昭寺,文成公主在今拉萨建了小昭寺,象雄公主在贾喀孔建了腾布郭巴神殿(也有记载是建泰甫果巴寺[3]),木雅妃在卡那冬修建了卡扎色神殿。

在赤德祖赞赞普时期,吐蕃迎娶南诏公主为王妃,她与赞普生育一子,名曰绛擦拉温。相传绛擦拉温到了成婚年龄,准备与唐朝和亲,打算迎娶金城公主。迎亲中途,绛擦拉温意外死亡,于是金城公主便嫁给赞普赤德祖赞[4]。据藏文《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中宗景龙三年十一月降嫁吐蕃,在藏三十年,继文成公主之对汉藏团结、文化、经济交流作出重大贡献,740 年薨。藏文文献中关于她的事迹记载有《红史》《西藏王臣记》,均认为是赤松德赞之生母,并有壁画记其宴前认子经过,入藏事又多传说故事。”[5]同时嫁往吐蕃当王妃的还有吐谷浑公主,据藏文史料记载,松赞干布的儿子贡松贡赞娶吐谷浑公主阿霞萨·柯觉蒙杰赤噶底夏为妻,生下王子芒松芒赞[6]。吐蕃与象雄(羊同)也有联姻,有文献记载,“没庐”氏为羊同一大氏族,与吐蕃王室通婚,赤松德赞的一个妃子的名字便为“没庐妃”[7]。

(二)吐蕃女子外嫁和亲

吐蕃和亲历史上,在中原王朝及其他政权的公主嫁往吐蕃的同时,吐蕃女子也肩负政治使命,嫁往其他政权联姻。如松赞干布时期,吐蕃与吐谷浑和亲,吐蕃墀尊公主出嫁吐谷浑。武则天永昌元年(689 年),吐蕃的另一位王室女赞蒙墀邦出嫁吐谷浑王子慕容忠[8]。吐蕃与象雄也有和亲,如吐蕃公主嫁往象雄,象雄(羊同)国小王“李聂秀”迎娶吐蕃公主[9]。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赞蒙聂媢登,吐蕃公主,嫁与羊同王者”[10]。吐蕃与突骑施也有和亲,根据文献记载,“突骑施可汗苏禄,素廉俭,每攻战所得,辄与诸部分之,不留私蓄,由是众乐为用。既尚唐公主,又潛通突厥及吐蕃,突厥、吐蕃各以女妻之。”[11]

(三)吐谷浑与隋唐王朝以及其他政权之间的和亲

吐谷浑是历史上青藏高原上的一个重要政权。吐谷浑除了与吐蕃和亲外,出于种种考虑,还积极与中原王朝和亲,如隋文帝开皇十六年(596 年),“会吐谷浑来降,朝廷以宗女光化公主妻之,以謇之兼散骑常侍,送公主于西域”[12]。开皇十七年(597年),吐谷浑发生内乱,世伏被杀,其弟伏允被拥立为吐谷浑首领。伏允(597—635年)立后,立即向隋请求娶光化公主为妻,隋文帝表示同意后,伏允便和光化公主结为夫妻[13]。唐太宗贞观十四年(640年),吐谷浑主诺曷钵娶唐朝第一位和亲公主——宗室女弘化公主为妻,唐太宗对弘化公主“资送甚厚”[14]。唐高宗永徽三年(652年),吐谷浑诺曷钵长子慕容忠(苏度摸末)娶唐宗室女金城县主,据《大唐金城县主墓志铭》记载:“县主讳季英,陇西人也。七代祖瀛州刺史,宣简公;六代祖唐宣皇帝;高祖唐先皇帝;曾祖定州刺史乞豆;祖,开化郡王文;父,交州大都督、会稽郡王道恩。县主即王之第三女也。幼闻令淑,早敦诗礼。永徽中,有敕简宗女用适吐谷浑。天子见县主体德敦谨,仁孝有闻,诏曰:会稽郡王道恩第三女,可封金城县主,食邑四千户,出降吐谷浑国王慕容诺曷钵男成王忠为妻。永徽三年四月出降,春秋廿有二,抚临浑国五十余年,上副所寄,下安戎落。年七十有六,开元六年岁次壬午正月十七日薨于部落,至七年八月十七日合葬于凉州南阳晖谷北岗,礼也。恐山移海变,故勒芳铭。”[15]此外,吐谷浑与党项之间也有和亲。据《旧唐书·党项传》记载,“有羌酋拓跋赤辞者,初臣属吐谷浑,甚为浑主伏允所暱,与之结婚。”[16]足以看出吐谷浑与党项王族之间的婚姻关系。另外,“活动在青海玉树一带的多弥(难磨)王族还与于阗王室建立了婚姻关系。”[17]

二 青藏高原的和亲文化资源

一处处遗址、建筑,一件件实物、器具,一座座庙宇、纪念馆,一个又一个的传说故事,都承载和彰显着历史文化和记忆。在青藏高原的和亲中,吐蕃作为当时青藏高原繁盛的政权,具有重要地位。为了维护政局稳定、缓和民族关系,吐蕃曾与许多政权联姻,留下了大量与之相关的遗迹、遗存和遗物等,如古墓葬、古建筑、庙宇、石刻、壁画、古画、民间传说、戏剧、相关器具等以及各类展馆、各类作品中都承载着和亲文化。这里重点对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等相关的文化资源进行梳理,重点介绍古墓葬、民间传说等所承载的和亲文化。

(一)古墓葬承载的和亲文化

随着考古工作的开展和大量实地调查的进行,越来越多的古代墓葬相继被发现,众多的珍贵历史文物相继出土,引起了考古工作者和专家学者的普遍关注和深入研究。青藏高原的古墓葬主要有山南琼结县的藏王墓群、青瓦达孜山古墓、青海都兰热水墓葬群、青海乌兰泉沟一号墓等,这些墓葬都是当时辉煌历史文化和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见证。

1.山南琼结县藏王墓群

位于西藏山南地区琼结县境内雅隆河畔的藏王墓群,是西藏现今保存下来的最大规模的古代墓葬群。琼结曾是吐蕃的发祥地,是吐蕃王室生活的乐土,松赞干布统一吐蕃定都逻些(拉萨)时,在此设立了夏宫。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后,文成公主曾随松赞干布到琼结居住过一段时间。因此,在当地流传有公主在此为百姓传授酿酒方法,让当地藏族妇女学习的民间传说故事。琼结也是吐蕃王室、历任赞普死后埋葬的地方,从7世纪至9世纪,包括松赞干布在内的每一任赞普去世,遗体大都安葬于此,因此这里形成了赞普陵墓群。据考古资料和藏文文献记载,整个陵区分为东西两个陵区,东区为顿卡达(敦卡达)陵区,共发现有七座墓葬,埋葬的大多是松赞干布以前的吐蕃王室和因意外等去世的赞普。以松赞干布陵为首的西陵区,称为穆日山(木惹山)陵区,为琼结藏王墓的另一个重要陵区,陵墓分布范围较大,数量较多,现存墓葬13座,穆日山陵区内的各封土形墓葬都为方形或梯形构造。学界通常所说的吐蕃王陵,一般是指西陵区。西陵区是从松赞干布统治时期开始建造的,吐蕃王室鼎盛时代的10位赞普都曾埋葬在这里。当然,因整个陵区形成于不同的时代,关于陵墓的数目、墓主的身份等也各不相同,因此各陵区里埋葬的死者、逝者的年代和陵墓的等级等都有一定差别。

松赞干布的墓位于琼果沟口琼波曲右岸的南岸边,墓用红土、木、草、石建成,为正方形构造。关于松赞干布墓的具体位置,有学者认为在陵区内西边一列的最北端[18]。《琼结县文物志》记载,松赞干布墓的北面濒临琼结河,南面距离芒松芒赞墓54米。松赞干布墓封土顶上建有一座被称为红庙的“钟木拉赞康”古庙,为祠堂而用,里边供有松赞干布、文成公主、赤尊公主、大臣禄东赞等人的塑像以及释迦牟尼泥塑像和小铜佛像,此庙在“文革”时被拆除,现已重建[19]。也有学者认为,在1号墓的左前侧是5 号墓,被认定是松赞干布的墓地。墓的顶上有一个平台,平台的中央有一座小庙,据说是守墓人居住的地方。小庙内供奉有松赞干布、文成公主、赤尊公主、大臣禄东赞等人的塑像。松赞干布墓的规模比较大,共有五个殿堂。殿里面有松赞干布、释迦牟尼和观世音塑像,还有大量的金银、珍珠、玛瑙等陪葬品[20]。在《当木措》中也有记载,松赞干布墓内分为五个神殿,大门朝西,中间的神殿中存放着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尼泊尔公主的遗体和大量的金银器。其余四个神殿之间互为相通,墓中葬有松赞干布生前所用之生活用品和武器盔甲等,还有唐朝皇帝和尼泊尔君王及其邻国等所送的珍奇礼物[21]。此外,较多资料表明,墓门为西南朝向,这与佛教的传入有密切关系,文成公主及赤尊公主进藏和亲时,都带有释迦牟尼等身像和佛教经书等,墓门的朝向表示为尊敬和信仰释迦牟尼,墓室内也有释迦牟尼和观音的塑像。

根据《当木措》及其他藏文资料的记载,在山南琼结王陵中埋葬的除了藏王外,还埋葬了一些吐蕃王室的贵妇,也就是历任赞普的妃子等,“其中如唐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吐蕃的芒庞、可敦、赞马塔,以及来庞、赤尊等人均葬在琼结墓地,只是墓葬的规模远较赞普为小,以至于地面已无遗迹可寻。”[22]对于这一说法是否正确,较多学者认为目前还不好判定。

2.青瓦达孜山古墓

青瓦达孜山古墓位于现琼结县政府后的青瓦达孜山脊之处,沿着山脊有处宫殿遗址,在中腰还有一处是用夯土夯筑的堡垒型遗址,“这个堡垒遗址的封土,从它的土质、夯法、分层、里面夹杂的包含物来看,都跟对面的藏王陵非常接近”[23],是一处吐蕃时期的古墓葬。

青瓦达孜是早期吐蕃人的宫殿,当地民间传说把青瓦达孜山古墓遗址称为金城公主的墓,认为来藏和亲的金城公主死后就葬在青瓦达孜山上。据《琼结县文物志》记载,根据墓的封土结构和一些残存情况证明,青瓦达孜山古墓属于吐蕃时期的古墓无疑,它完全具备吐蕃时期藏王墓的特点。关于墓主,“史料未见详载,一般人说法为金城公主之墓。当地群众流传说埋有金城公主生前所用铜镜,据此可能为衣冠冢”[24]。《中国文物地图集·西藏自治区分册》也持此说,认为青瓦达孜墓的位置在琼结镇北青瓦达孜山上,为吐蕃时期墓葬,“地处海拔3800米的山脊中部,传为金城公主陵墓”[25]。霍巍教授通过对考古资料研究指出,青瓦达孜现今留存的遗址分别属于不同年代,并且认为它们与藏王陵之间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很有可能是同时兴建的,“其中年代最早的遗存是山脊中部保存的夯土建筑,即传说中的唐金城公主墓”[26]。

3.青海都兰乌兰墓葬群

都兰县位于青海省海西藏族蒙古族自治州,古代这里曾是吐蕃、鲜卑、吐谷浑等生活地,是多民族交往和多元文化交融的重要地域,留下了众多古城址和古墓葬等遗址。青海省自1982年开始,陆续开展对吐蕃墓葬的考古发掘工作,成功挖掘了多数吐蕃墓葬,墓葬总数达到2000 余座[27],出土的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物印证了都兰地区曾经的繁荣景象,为我们深入了解青海都兰地区厚重的和亲历史文化以及民族交融的场景提供了一定的历史依据。

分布在青海省都兰县热水乡察汗乌苏河两岸的200 余座墓葬,都承载着浓厚的和亲文化。1982年,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队在热水乡的血渭草原发现了一个庞大的唐代吐蕃陵墓群。1985年,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工作队在都兰热水沟北岸发掘了2 座吐蕃古墓,被命名为都兰热水“2018 血渭一号墓”,也被当地藏民称为“九层妖楼”,是青海都兰大型古墓葬之一。2021年,该遗址入选“2020年度全国考古十大发现”。

尽管这些墓葬多次被盗,破坏相当严重,墓室内残存的遗迹文物杂乱无章,但是出土的随葬品种类却非常丰富,“主要有织物、木器、金银饰件、陶器、皮革制品、马具等。随葬品中的金银饰件有镀金银质卷草纹、三狮纹、四瓣花纹镶嵌绿松石饰牌、珍珠地卷草纹银管等金银艺术品。丝织品绝大多数为中原输入品,计有锦、绫、罗、绢、纱等,几乎囊括了唐代所有丝绸品种”[28]。出土的文物中有一批古藏文资料,计有木简、碑铭、织物三种。其中,木简中多次提到“zhang”(“尚”)一词,即与吐蕃王室通婚的家族,而织品可能为王室的赏赐品。[29]因唐朝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入藏和亲,给吐蕃带去了酿酒、制磨和造纸、冶金、农具制造、纺织、建筑、制陶等先进的生产技术以及各类书籍、谷物种子、手工艺品等,此外文成公主信佛,还将释迦牟尼等身像也带入吐蕃。据文献记载,前往吐蕃和亲的公主,都各自修建了佛寺、神殿等。据考古学家对都兰热水墓葬的考证发现,都兰热水墓葬北岸建有大量的吐蕃佛寺,其中包括坛城、灶堂、塔基等遗址。而佛寺的周边为吐蕃墓地,分布有文成公主塔、贡松贡赞的吐谷浑妃蒙洁墀噶墓、贡松贡赞的象雄妃没庐·芒邦墓,被称为“藏后陵”[30],这也说明都兰墓葬群的墓主身份与当初的和亲事件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从出土的遗物分析,都兰吐蕃墓地出土的文物带有多元文化交互影响的痕迹,一方面带有本土文化——吐蕃文化的色彩,以吐蕃文化为主流;另一方面,又带有浓厚的中原汉文化及其他文化的元素,如藏于青海省博物馆的都兰热水大墓出土的唐代四瓣宝花形的镀金银饰片,以及“墓葬中出土有唐代的‘开元通宝’铜钱、汉式铜镜和大量汉地制造的杯、碗、盘等漆器,丝织品中的绝大多数为中原汉地所织造,其质地与纹饰都是唐代常见的,部分木器和织锦上还书写有汉字”[31]。可见吐蕃文化与其他文化相互影响与交融的景象。

同时,在青海的乌兰县发掘了一座唐代棺板画墓,被称为“乌兰泉沟1号墓”。此墓为夫妇合葬墓,其墓室内的情况与2018血渭一号墓相似,墓葬形制也与西藏山南和藏北的吐蕃墓存在许多共性。关于墓主的身份,发掘者认为,墓主人可能与吐蕃统治时期当地王室成员有关。后经分析查证认为,乌兰泉沟1号墓是吐谷浑伏允可汗与隋光化公主的合葬墓。其中1 号墓出土的一件方形的“龙凤狮纹鎏金王冠”被认为是光化公主所戴之金凤冠。而“血渭1号墓”祭祀坑出土的鎏金银饰件与此相似,因而被认为是文成公主和亲时所佩戴的金凤冠饰件。这一重大发现和出土的丰富文物可以说明文成公主的墓地就在血渭1号墓的K1祭祀坑附近。另外,青海省考古研究所在血渭1号大墓附近发现了一个塔基,认为“文成公主笃信佛教,死后当以佛塔为葬地,而都兰热水北岸塔基很可能是文成公主的最后归宿”[32]。此外,“都兰热水血渭一号墓发掘出土的印章,属于吐蕃文字,释读为‘外甥阿柴王之印’。‘阿柴(A—Za)’是吐蕃人对吐谷浑的称呼。吐蕃为了对吐谷浑进行控制,长期保持王室的联姻,从而形成了特殊的‘甥舅关系’[33]”。出土的这枚印章,既表明了墓主人的身份和族属,又为我们研究吐蕃与吐谷浑的和亲及其历史文化提供了重要佐证。

总之,青藏地区的和亲文化是青藏地区各民族共同创造的。在青藏地区不断出土的各类墓葬及各种珍贵遗迹和文物,尽管它们的墓葬等级、墓主身份、墓葬的形制、随葬的文物等都有一定的差异,但它们所体现的历史内涵以及所承载的和亲文化,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反映了青藏地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盛况,体现了当时青藏地区各民族政权通过和亲的特殊方式,使生活在这里的诸多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得以进一步加强,从而使这一地区的本土文化与来自中原地区的汉文化与其他文化进行交流,带来了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变迁和文化交融。

(二)民间传说承载的和亲文化

民间传说是与历史事件、人物相联系的或与地方事物(名胜、古迹、风俗、地方特产或常见事物)有关联的幻想性散文叙事作品。[34]民间传说又被人们称为口传的历史,是各族民众通过传说来表达自己对一些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观点及评价,“民间传说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建构起来的地方文化史,不仅蕴藏着丰富的、极其珍贵的、反映各民族历史演变和社会生活的历史文化信息,还反映着他们在不同历史阶段的思想感情和愿望”[35]。和亲是民间传说的重要题材来源之一,各种和亲故事、民间传说也常常在茶余饭后和田间地头被人们所津津乐道。这些传说反映了各民族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蕴含着民众希望和平安定、民族团结的共同心愿。

在青藏地区,唐朝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远嫁吐蕃和亲的传说故事,不仅留存在历史文献中,而且也深埋于民众的记忆里。正如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诺拉所说:“过去不在,过去留下的痕迹却无处不在。”[36]与略显晦涩难懂的古籍相比,和亲的民间传说故事、和亲途中的各种趣闻逸事以及各种地名传说则是丰富多彩的,从中可以看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情况。

1.关于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亲的传说故事

仔细梳理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亲的相关传说,可以发现其传说内容主要分为以下几种。

(1)讲述吐蕃向唐求婚的过程

在青藏高原盛传的诸多传说中,当以讲述吐蕃向唐求娶公主过程的传说数量最多,内容最为精彩。其中流传在青海、西藏、四川等地的较多传说中以求娶文成公主的篇目最多,金城公主的较少。据专家研究,“有关求娶文成公主的传说故事大约有三十余篇,其中代表性的有《文成公主的故事》《藏王的求婚使》《文成公主》《机智的噶尔大臣》《松赞干布智娶文成公主》《文成公主入藏的传说》《甲萨公久卓玛成婚》《大相禄东赞》《禄东赞智胜唐王》《智力超群》等等,这些故事多为藏族民间传说”[37]。此外,还有青海当地民族的民间传说《伦布噶丹说媒》等。这些传说的内容多为叙述唐王“五试婚使”“七试婚使”,甚至“十试婚使”的经过,如《文成公主的故事》[38]讲述了松赞干布派大臣嘎瓦到唐求婚的过程。《藏王求婚》[39]叙述了藏王派大臣郎布杰娃(即禄东赞)去长安求亲,到长安后郎布杰娃在文成公主侍女热不丹的帮助下成功选认文成公主,经一番周折后唐王答应和亲的故事。

此外,在《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青海卷》《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西藏卷》《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藏族民间故事选》等书中,也有相当多的篇目收录了描写向唐求婚过程的传说,诸如《禄东赞智胜唐王》《禄东赞巧离长安》《禄东赞逃出拉萨》《大相嘎东赞》《文成公主》《文成公主异文》《金城公主》《金城公主的故事》等传说故事,这些传说都紧紧围绕唐太宗以五大难题考察各地的求婚使者而展开叙述,如其中的《大相噶东赞》[40]讲述:噶东赞(即禄东赞)亲率使团到长安为藏王请婚,同大食国、巴达霍尔国、象雄国的使臣一起被唐太宗出五道考题比赛娶加萨贡觉(加萨,即汉妃;贡觉,即公主,这是当时藏族群众对文成公主的称呼),最终噶东赞在公主贴身丫鬟饶典曲措的帮助下,成功选中加萨贡觉。另外,在一些古籍及史料中也有对吐蕃向唐求娶文成公主过程和情节的描述,如《西藏王臣记》《柱间史》以及《王统世系明鉴》中的《迎娶汉地公主》[41],对其求婚过程的描写,情节非常丰富有趣。

(2)描述和亲公主的复杂情感

和亲公主作为封建社会中特殊的文化交流使者,为文化交流和民族交融作出了巨大贡献,人们在肯定和亲公主对于家国安宁、民族团结等方面所作贡献的同时,也应当了解她们的心声、感受和探寻她们的复杂情感和心路历程。

和亲公主离开自己的家人远嫁异域之地,心中难免会有悲伤。如出嫁乌孙的细君公主曾创作《悲愁歌》一诗,诗中写道:“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42]。(徐陵著《玉台新咏》作“常思汉土兮心内伤”。)诗句表达了细君公主远嫁异乡、思念故国的痛苦和忧伤。从一些民间传说中可以看出,文成公主也非常清楚远嫁吐蕃,可能今生都不能返回家乡,所以她的情感是相当复杂的。《禄东赞智胜唐王》记载,当唐王回到王宫对公主说,你应当去当吐蕃的王妃时,公主抑郁不乐地说道,“父王亲教诲,母后来嘱托,兄妹又安慰,真是太奇怪!那雪域藏王境,地势险峻又寒冷,鬼怪妖魔到处有,叫我怎能安心去!冰峰奇险如虎齿,峭壁犹如野牛角,一定让我去那里,我有要求请细听:父王供神释迦佛,送我带到藏地去,雪域贫穷多饥馑,父王宝库分给我,雪域地凉多寒冷,赐我一生所着衣”[43],从侧面反映了文成公主的复杂情感。《王统世系明鉴》记载,唐王决心让公主去和亲时,公主说:“吐蕃没有佛法,土地险恶路途又远,父兄不能相见,我不愿去!”[44]当噶尔在三百名盛装女子中挑选出公主时,公主是一边哭泣,一边随着吐蕃使臣而行。而使臣为了止住公主流泪,便用歌谣连连称赞吐蕃,歌词写道,“噫,世上最珍奇的,天神化身的公主,请你细听我的歌。我们吐蕃的土地,吉祥又使人喜爱,是由五种珍宝构成。巍峨壮丽的王宫中,住着天神化现的人主,名字就叫松赞干布。他的身姿英俊神武,他的心地慈悲善良,看见他就使人钦慕。佛法掌国政,臣民都听他号令。吐蕃大臣和百姓,一起唱起幸福歌。教法的红日升起,吉祥的灯火常明。山上有各种树木,地里有五谷生长,它们都欣欣向荣。金矿银矿和铜铁,各种珍宝都齐备。牦牛绵羊和骏马,生息繁衍聚成群。吐蕃安乐正如此,珍奇的神妙公主,请你记住我的话。”[45]听到这里,公主思量许久说:要真是这样,也与我的家乡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便擦掉眼泪跟随吐蕃使臣前行。传说描述了公主从落泪到擦去眼泪再到前往吐蕃的经历,客观反映了她由最初的不愿意到无奈接受的情感变化,从中可以看出公主的复杂心路历程,埋怨、犹豫、悲伤和痛苦都伴随其中。虽然使臣用歌谣将公主夸赞为“天神化身的公主”,但起初公主是不愿和亲的,公主先是以吐蕃无佛法、土地贫瘠、路途遥远、与父兄难以相见为由表明自己不愿前往吐蕃和亲,但当噶尔用歌谣讲述吐蕃之好,且唐王向公主言明不去和亲的后果时,公主只能无奈接受。在封建社会那种父命难违的时代,文成公主虽然心中不愿意,但为了唐蕃世代友好,毅然担负起和亲公主的使命,踏上了进藏之路。

(3)讲述公主和亲途中的艰难险阻

较多传说都生动讲述了文成公主入藏途中历经种种坎坷,经受了重重考验。在《文成公主》中记载,公主带着诸多物资出发,一路上遇到了诸多困难,如涨大水将公主带的五种颜色的羊冲跑了,只留下了黑白两种,所以现在西藏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羊。再如到达尤龙镇时,乌鸦给公主说松赞干布已经身亡,公主十分难过,便在此处修建石屋住下,在石壁上写血书纪念藏王,而后神鸟天鹅又告诉公主藏王的身体很健康,公主便又动身前往拉萨。途中遇到乃巴山挡路,“文成公主就动手把乃巴山背到旁边去了,背山的那个时候,一只狗向文成公主咬来,直到现在,乃巴山下还留有文成公主的脚印和狗爪印”[46]。《文成公主的故事》[47]中也有相同的记载,诸多传说都生动讲述了公主入藏途中翻越积雪高山、忍受恶劣高寒气候、开山修路、遇河架桥、安装水磨、献酒食祭祀神灵,并让工匠沿途刻经文、修佛塔以及教途中的藏族民众种地,最终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吐蕃的坎坷经历。在《金城公主》《金城公主的故事》《金城公主的传说》中也大致讲述了金城公主前往吐蕃与吐蕃王子和亲的途中,吐蕃王子不幸摔马去世,她本可以返回故乡,但为了汉藏两族的友好,毅然决然嫁给了赞普赤德祖赞的故事。这些传说在藏族各地区广泛流传,其中一些主要情节在《西藏王统记》等书中都有记载。

文成公主刚抵达吐蕃时,经受了重重考验。文成公主初到吐蕃,四周环境陌生,语言不通,生活很不适应,在这种情况下又遭到了尼泊尔妃的嫉妒和大臣噶尔的刁难。如《王统世系明鉴》记载,尼泊尔妃见文成公主主仆都穿着盛装在扎拉乃乌塘游玩时,心中十分嫉妒,便说道:“噫嘻,你这汉家的公主,领着仆从们在此地。使臣们历尽艰辛请你,长途跋涉才来到蕃地。你虽然是汉家的公主,却与我有巨大差别。我先迈进蕃地门槛,又是尼泊尔王的公主。王上是我先见到,论理自然是长妃,长妃要是不尊不贵,世法还有什么真伪。长妃是王上的正室,次妃是长妃的侍婢。”[48]并且想在礼赞三宝、信奉佛法、建造佛寺、服侍王上、救护贫弱、信受正法、积财置产、耕稼农务、娘家父兄尊荣、嫁妆多寡等方面进行比赛,认为文成公主如果比不过这些,就别想当上主妇逞王妃尊贵,不能建神殿。文成公主初次来到吐蕃,在“还未得到住宅,也未得到依靠,吐蕃国王的面还未见到,王妃的名义也没有,与内外诸臣也不熟识”[49]的情况下,便遭到了尼泊尔妃的嫉恨。而大臣噶尔也故意刁难文成公主,在公主来吐蕃的一个月时间里,不安排一个人服侍文成公主,饮食衣物皆不供应,也不让公主去见蕃王。尼泊尔妃的嫉妒不满,加之噶尔的刁难,使文成公主大为失望,甚至让仆人将行装放到车上,准备动身返回家乡,但最后在松赞干布为公主举行的宴会上,文成公主用智慧化解了尼泊尔妃和噶尔大臣的刁难,经受住了考验。

《甲萨公久卓玛成婚》传说中讲述了文成公主和亲途中的坎坷经历及经受种种考验的故事,甲萨公久卓玛(即文成公主)随着使臣嘎尔当巴等人离开长安去往吐蕃,“有一天,上马时,甲萨公久卓玛问使臣:‘西藏怎么这样遥远,我们还要走多久?’使臣看到漂亮的公主,本想娶她,就故意说:‘我们来的时候走了五年,现在还要走两年。’这一说甲萨公久卓玛就哭起来,边哭边上马”[50]。嘎尔当巴非常想娶公主,又对甲萨公久卓玛说藏王松赞干布有异味,问是否愿意做藏王的妻子,甲萨公久卓玛说:我从汉区走了三年才到这里,无论藏王有没有异味,都愿意嫁给他。嘎尔当巴大臣到了吐蕃后先回到松赞干布那里,讲了求亲的全部过程,又对松赞干布说:文成公主虽然漂亮,但她是一个豁嘴巴,松赞干布说是豁嘴也愿意娶公主。甲萨公久卓玛到了西藏后,才知道一切是大臣噶尔当巴搞的把戏[51]。在《文成公主的日月宝镜》传说中也有记载:“这个则颠伦布早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松赞干布,因此心里怀着鬼胎,他对禄东赞迎来文成公主十分不满,这时便趁机挑拨离间。”[52]前去迎接公主时,他对文成公主说藏王没有鼻子,又给松赞干布写信说,文成公主虽然漂亮,但她的身上有异味,松赞干布听信了则颠伦布的谗言,产生了误会,让文成公主住在西藏山南的北规雄山谷,但公主在北规雄教会了当地的藏族民众种庄稼,用石磨将炒熟的燕麦、青稞磨成炒面食用,受到了当地人民的喜爱。而后在禄东赞的谏言之下,则颠伦布的计谋被识破,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举行了成亲大典。这些流传于青海、西藏、四川的民间传说,以简洁生动的语言,让人们感受到了公主入蕃途中,以及到吐蕃后的种种坎坷经历,面临的诸多疑难问题,也从侧面反映出文成公主坚韧的品格及为藏汉友谊作贡献的决心。

(4)颂扬和亲公主对吐蕃发展的贡献

流传在各地关于文成、金城公主和亲的传说,其内容多为称颂公主到吐蕃后为吐蕃所作的贡献,为吐蕃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赞扬公主为了两地人民的幸福生活而甘愿远嫁异乡,为汉藏友好关系做出贡献的壮举。如《王统世系明鉴》记载,文成公主和亲带了丰厚的嫁妆,其中有释迦牟尼等身佛像、金玉镶嵌的经史书籍、佛经三百六十卷、绫罗绸缎、绘有贝壳宝纹的奇香木、卜算书籍三百卷,“各种炊具和精美食品、各种茶具和香醇饮料、黄金宝鞍和碧玉马镫”[53],各种工巧技艺、如意装饰、讲说工艺书籍六十种,“能治四百零四种病痛的药品、百种诊断和五观六行的医术”[54]、四续医书、各色艳丽衣物、大量珍宝共计两万多件,马、骡、骆驼等牲畜,二十五名侍婢等嫁妆,文成公主所带的这些物品和生产技术,极大地提高了吐蕃的文明水平。

在一些传说中,藏族民众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和文成公主联系在一起,认为他们生活中的一些必需品、食物、牲畜等,都是文成公主和亲所带来的。在《文成公主的礼物》中讲述:文成公主为了弘扬佛法,解除藏族民众的痛苦,带着水磨、黑羊、白羊、绿羊、黄羊、花羊,带着几颗油菜籽、青稞和豌豆种子,怀揣释迦牟尼佛像,翻山越岭历经困难去往吐蕃。文成公主到西藏后,“西藏大变样了:佛教传开了,草山上有了羊只,平地上有了庄稼,耕地有了犁耙,磨青稞、豌豆有了水磨,用油菜籽榨油有了榨坊……藏族人住上了房子,吃上了青稞、豌豆、糍粑和菜油,日子比过去过得好多了”[55]。这些富有生活气息的传说以及生动的细节,当是文成公主入藏后藏族人民生活的真实写照。对于这一传说,有学者认为:“应该指出,像传说中所说的青稞等粮食种子和牛羊等牲畜,在藏族地区是早已有了的。传说称所有这些都是文成公主带去的,乃是文学上典型集中的手法及传说中夸大、神化的结果,同时也曲折地反映了汉族农牧业方面的先进生产技术传入西藏的良好影响和作用”[56],很好地反映了文成公主对吐蕃人民生活的影响,也彰显了藏族民众对文成公主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怀念之情。因此,“文成公主不是普通的公主,而是第一个把中原文化种子送到西藏高原的姑娘,是中原地区前往西藏高原的最早的文化开拓者”[57]。

《藏族的酥油茶》则讲述了文成公主的饮茶之习对藏族民众的影响以及对茶马互市贸易的促进。传说文成公主在和亲前就非常喜欢喝茶,她在嫁往吐蕃时就带了各式各样的茶到西藏,据传酥油茶便是文成公主创制的。“藏民的饮食是以牛肉、牛奶和糟杷为主,水果、蔬菜极少,这就使得文成公主很不适应。开始她用茶水解腻就舒服了很多,可是几年后她带来的茶叶不多了,与长安路途遥远,担心一时供给不上,她就在牛奶里掺些茶水饮用,觉得很是不错,这就形成了奶茶。”[58]文成公主的这种做法渐渐被藏族民众所效仿,于是,饮茶之风逐渐盛行。为了满足藏族民众对茶叶的需求,文成公主建议用牛羊、毛皮、鹿茸等到中原换取茶叶,这便有了汉藏之间的“茶马互市”。“后来,文成公主又将酥油、松子仁和少许盐巴一起烹煎,就形成了酥油茶。这茶香喷喷,咸津津,味道更好,很快得到了藏民的认可。他们出于对文成公主的尊敬,就将敬酥油茶作为一种赏赐、敬客的最隆重礼节。”[59]至今,在西藏还流传着文成公主喝酥油茶的故事。同时,诸多传说中还记载了文成公主带着能工巧匠修建大昭寺、小昭寺,教当地藏族妇女纺织、刺绣等技艺。这些流传在青藏高原的传说,既是广大民众对唐蕃和亲历史的纪念,也充分表达了人们对于和亲公主对汉藏友好关系以及在宗教文化、社会生活、政治经济等方面所作贡献的充分肯定和称颂。正如有的学者所说:“两位和亲公主替吐蕃人民带去的文明,无论是物质的或精神的,在当时的中国乃至当时的世界,都是最高水平的文明。”[60]确实如此,这些文明使双方在经济文化方面的交流更加密切,情感上的联系更加亲近。

2.关于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亲的地名传说

一个地方名字的来源往往与当地的历史、民族、文化和风俗有关,因而有学者认为,“自人类文明的帷幕启开之始,地名——这一集历史民族文化广泛信息的载体,就出现在社会之中,为人类服务,每条地名,或行于文字、或出自语言、或蜚声文学、或置身历史、或涉及外交、或名噪战争、或与民族有关、或与宗教联系、或利于考古、或易于旅游……是新兴的综合学科”[61]。每个地名都承载着各种信息,他们是记录千年文化的佐证和印记。民间流传着诸多关于地名来源的传说,青藏高原有不少地名是根据文成公主入藏和亲的历史事件而得名的。

(1)西藏的相关地名传说

西藏作为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亲的目的地,有许多关于此事件的地名传说。如西藏比如县那曲河(甲莫温曲)、达孜县甲萨岗、林芝市工布江达县太昭古驿站、林芝市波密县的通麦及林芝市巴宜区的鲁朗等地名的来源都与文成公主和亲有关。

在那雪、索宗境内的那曲河,人们称其为“甲莫温曲”,即“汉女汗河”,意思是文成公主流过汗的河[62]。相传文成公主跋山涉水经过那雪的怒江边时,用那曲河中的水洗了洗脸上的汗水,顿时河水就变得格外清澈了。“文成公主从那雪经过的事在人们中间传颂着,由于公主带来的吉祥,怒江水变清了。为了纪念文成公主,就把这一段河流叫做‘甲莫温曲’了。”[63]

“甲萨岗”意思是文成公主停留的地方,传说文成公主在奔赴西藏的途中,在此地停留居住,不慎弄丢了金戒指,并在此地修建了三座佛塔,同时把带来的油菜籽撒在这里。从此,“这个地方的油菜长势良好,油的产量很高。人们便唱道,公主来西藏好,住在甲萨岗好,金戒指丢失得好,油菜籽撒这里好”[64]。

太昭原名叫“江达”,历史上是中原地区与西藏交流和贸易往来的茶马古道上的重要交通驿站,来自各民族的商贾在这里进行贸易。太昭古驿站也有许多有关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传说,《太昭与文成公主轶事考》中写道:据传江达县太昭村内有一崖洞,因其崖洞上的石头像牛的肺,所以被称为肺崖洞。这个崖洞紧挨着唐蕃古道,“相传,当年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回来时,路经此地天降大雨,松赞干布拔剑削成,以使公主躲雨”[65]。因为连续下雨使道路不通,而文成公主极其思念家人,所以在洞内石壁上刻下了她父王的画像。另外洞内石壁上还有诸多佛塔、经文、佛像等,后来当地人常常来这个崖洞进行祭拜。

此外,拉萨市曲水县“秀色才纳”景区的地名由来也与文成公主有密切关系。相传,这个地方曾经是文成公主的“菜地”,文成公主进藏时看见才纳土壤肥沃,感受到这里的民风淳朴,但是这里的种植业却比较落后,看到种植的小麦、青稞的品质较差,产量也非常低,于是她给这里的民众带来了农作物的优质种子,并教给他们先进的技术,同时提供了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蔬菜种子。自此,各式各样的药材和蔬菜在这里生长,当地的百姓非常受益,因而人们将这里称之为“才纳”,意思为多样化的蔬菜。

(2)青海的相关地名传说

青海省是“唐蕃古道”“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是中原与边塞、东方与西方文明交流和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中国民俗大系·青海民俗》一书称:“唐贞观十五年(641 年),唐太宗以宗室女文成公主嫁给吐蕃松赞干布,和亲队伍路经青海的湟水流域、日月山、海南、玉树草原而入藏,开创了唐蕃古道的‘友谊之桥’,留下了许多至今在汉藏人民中广为流传的美好故事。”[66]青海作为从长安通往吐蕃逻些(拉萨)的必经之地,留下了不少有关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亲的地名传说。刘洁教授认为:“青海有关文成公主的地名传说,多以山川地貌等特征,传述文成公主入蕃的坚定信念和坎坷经历。”[67]其中人们最熟悉的、最具代表性的有青海湖、日月山、倒淌河的传说等。

青海湖又被人们称为“西海”“仙海”等,是我国最大的内陆咸水湖,受到当地藏族民众的尊敬和崇拜。关于青海湖的形成有着许多浪漫的传说和清新隽永的故事,诸如西王母的传说、龙王四龙子创造形成青海湖的传说、女娲补天蓝宝石的传说、溢出的仙井水成青海湖说和青海湖之文成公主传说,等等,其中流传较广的则为文成公主和亲传说,相传公主的眼泪汇聚成了美丽的湖泊。传说文成公主临行前,皇帝赐予公主能够照出家乡繁荣景象的日月宝镜,以解思乡之苦。公主十分清楚,此生必将埋骨他乡。在途中,公主还是非常思念自己美丽的家乡,便拿出日月宝镜,镜中出现了那辉煌的王城,宫阙三丈,夜夜笙歌,思乡之情顿时汹涌而至,泪如泉涌,汇聚成了青海湖,这是在多数藏族民众中流传的传说。《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青海卷》中记录了大量关于青海湖形成的传说和歌谣,其中的《龙宝瓜丹与青海湖》《龙宝瓜丹与青海湖(异文)》《一百零八条河汇成青海湖》三篇都记录了唐朝与吐蕃和亲的历史事件与青海湖形成的密切关系,其中出现的历史人物有唐王、文成公主、藏王松赞干布、送亲使者李道宗、使臣禄东赞、媒人龙宝瓜丹以及异文之中的果日丹巴等(媒人龙宝瓜丹也就是异文中的果日丹巴)[68]。三篇传说内容多讲述文成公主和亲的事迹及后来青海湖的形成,同时也记录了松赞干布专门为文成公主修建了布达拉宫。“青海湖形成传说中《龙宝瓜丹与青海湖》和其异文,以及归类河流汇集形成的《一百零八条河汇成青海湖》,可谓皆是唐太宗以文成公主嫁给吐蕃王松赞干布,这次和亲事件的后续产物。”[69]文成公主虽早已离世,但青海湖今仍存于世,“相信藉由青海湖形成传说的流传,当可令人将这位对汉藏文化交流做出贡献的人物永留记忆之中”[70]。

日月山处于青海省湟源县西南方向40公里处,又被称为“赤岭”。在历史上,日月山是文成公主进藏和亲时经过的垭口,日月山这个地名的来源也跟文成公主密切相关,可以说是关于文成公主美丽的传说,成就了日月山。相传当年文成公主去往吐蕃时,唐朝皇帝怕她思乡心切,于是赐予文成公主一面用黄金铸成的日月之形的宝镜,让公主在思念家乡的时候可以看到家乡的景象,以解乡愁。当公主到达赤岭时,她在峰顶翘首相望,远离家乡的愁思油然而生,不禁取出了日月宝镜观看,镜中顿时出现了长安的迷人景色,公主悲喜交加,但她又想起自己和亲的使命,于是她最后望了一眼宝镜中的故乡,毅然决然地把宝镜摔成了两半,宝镜正好落在了两个小山包上,东边的半块朝西,落日的余晖映在上面;西边的半块朝东,升起的阳光照在上面,日月山的地名由此产生。这些流传在民间的故事和传说,给日月山增加了一些神秘色彩。在现今的日月山上,仍存有与和亲相关的公主泉、回望石、日月双亭壁画、“六难婚使”壁画、文成公主进藏纪念碑、文成公主手捧宝镜的雕像及青铜浮雕(青铜浮雕由“古都送别”“赤岭摔镜”“藏王迎亲”三个部分组成)等。

在青海湖的西面,有一条河叫倒淌河,因为中国的河流大多是从西向东流的,而这条河却是从东往西流,故得名倒淌河。倒淌河地名的由来也与文成公主有关,根据《日月山与倒淌河》的记载,文成公主进藏路过青海湖时,见湖水干涸,草木枯黄,牛羊瘦弱,牧民极度缺水,于是她拿出日月宝镜祷告,祈求宝镜变出大山将东去的河流挡住,让河水流到草地上来。但宝镜告诉她,如果造了大山以后,公主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文成公主伤心落泪,但为了这里受害的牧民,于是她便让宝镜变出大山,“大山像一座墙,使那原先朝东流的河水,立刻掉转浪头,直朝向西去。这样,就成了‘众河皆东流,唯我向西淌’的古今奇观,人们也称这条河为‘倒淌河’了”[71]。也有传说称,文成公主在日月山回望自己故乡的时候,故乡已被层层山峦所挡,眼前一片茫茫大草原,故乡已换为另一个世界,公主不禁伤感地哭起来,哭声感动了那里的大地、草木和山石,也引起了这条河流的共鸣,河里的流水开始调转方向,随着文成公主的方向从东向西流去,从此这条河便被称为“倒淌河”。

(3)四川的相关地名传说

在诸多记载中都有讲述文成公主由四川进入西藏的故事,《神奇的九寨沟:川、甘、青、滇藏区地名传说》一书中记录了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的“虾拉沱”“呷拉宗”“戈巴龙”,康定县的“夏玛龙”“壤昂卡”,白玉县的“扎盘”等地都有一些关于公主和亲的传说,而这些地名的由来都与文成公主入藏有关。

虾拉沱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炉霍县境内。“虾拉沱”,藏语鹿子坝的意思。“据传唐代文成公主入藏同松赞干布合婚成亲,是从打箭炉(即今康定)选路入藏的。在公主到来之前,猎人出猎来在虾拉沱地方,见一群美丽的鹿群集会在这一大坝中,欢蹦跳跃,胜似欢度佳节一般。”[72]这时从东方迎来了一只五色闪光的金鹿,金鹿被群鹿团团围住,金鹿对群鹿逐个进行检阅后,便驾着五彩祥云朝西方(拉萨)飞去了。不久,文成公主从此处去往拉萨,人们认为这预示着吉祥,从此称这个地方为“虾拉沱”[73],并延续至今。

呷拉宗位于四川炉霍县仁达乡,为一自然村名。呷拉宗藏语的意思为“铁匠寨”,相传文成公主入藏从康巴藏区通过。一天,在距今呷拉宗不远的地方,公主的坐骑突然受惊,随从冒着生命危险才让马安定下来,大臣们建议公主换一匹温顺的马。但公主念它一路出力,坚决不换马,可是大臣们不放心公主继续骑这匹受惊的马,“于是一位大臣提议在此停下来休息上几天,以便去找一铁匠,为此马打一副铁链绊马索,方可保证公主安全并让自己放心。大家同意了这位大臣的建议,于是就在当地驻留了下来。在邻村找到了一位藏族铁匠,为公主的马打了一副铁链绊马绳,而且由铁匠亲自给公主的马绊戴上,从此这马又规矩老实了,继续向拉萨出发”[74]。人们从此便称这个村寨为“呷拉宗”,并延续至今。

戈巴龙位于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宜木乡,戈巴龙藏语的意思为“转弯”。传说文成公主入藏到达此地,感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拉萨,便拿出地图查看,于是选择走捷径,就在此地转弯,沿着从巴塘方向去往西藏的路线前进,大大缩短了进藏的时间。后人为了纪念公主的果断决定,就称此地为“哥叭隆”,经过汉语书写就变成了今天的“戈巴龙”[75]。

夏玛龙位于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境内,夏玛龙为藏语的地名,意思为“鹿未醒起”。相传文成公主入藏到此地安营扎寨,公主游览此地风光的时候,在一处泉边发现了一只五色花鹿趴在地上安静地睡着。公主在鹿的周围走了一圈,发现五色花鹿仍然酣睡不醒,便轻声对大家说:“鹿未醒起”,让大家不要打扰它,悄悄离开,从此这一故事便被传开,人们便称此地为“夏玛龙”[76]。

壤昂卡为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境内一行政村,壤昂卡为藏语名,意思为“五只山羊驮”或“山羊五只驮运”的意思。这个地名由来也有其传说。据说,文成公主和亲从此处路过,到拉萨后决定修建布达拉宫时,公主主张用有色彩和泥质的土作奠基,“一天,公主想起了她入藏时从打箭炉(今康定的古称)经过时,在一地方所见泥土色金黄呈红,黏性质优,她就点名派员通知当地要这里的泥土参加作布达拉宫的奠基土之一”[77],于是便用一大群山羊驮运。经过一番曲折之路,最终驮运泥土到拉萨的山羊只有五只。“从此,把挖土的地方也就称作‘壤昂卡’。西藏收土时曾有记载,记载说:‘五只山羊驮运土’。后来这一地区的山川、村寨都被称为‘壤昂卡’”[78]。

扎盘在甘孜藏族自治州白玉县境内,藏语的意思为“撒头发”的地方。传说文成公主入藏路过这个地方,在此处安营扎寨稍作休息。公主梳妆打扮后,见梳子上有不少头发落下,便让随从将她的头发撒到此处的花草、森林、沟谷之中,从此这个地区便被人们叫做“扎盘”[79]。

西藏、青海、四川流传的这些地名传说,通过当地藏族民众精彩的讲述,自然而然地将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和亲的历史与地名、风物串联在一起,既解释了地名传说的由来,又颂扬了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等人的种种事迹及其历史贡献。

(三)青藏高原地区其他遗存承载的和亲文化

青藏高原地区除了古墓葬和墓葬中的大量文物以及流传于汉藏两族民众之中的传说外,在西藏、青海和四川还有一些承载着和亲文化的其他遗存。

1.西藏的其他和亲文化遗存

西藏作为公主和亲最终的归宿之地,一些古建筑、壁画、雕塑、戏剧、民间歌谣等留存至今。

古建筑有大昭寺、小昭寺、布达拉宫等。大昭寺、小昭寺、布达拉宫是记录和见证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古迹。据《贤者喜宴》记载,大、小昭寺是为了镇压罗刹女而建。文成公主观察吐蕃地貌,发现吐蕃地貌如罗刹女仰卧,于是建议松赞干布在罗刹女的八大关节和四肢处修建寺庙以镇压,因而修建了大昭寺、小昭寺等。也有一种说法称,是松赞干布为文成公主所建。在文成公主之前,尼泊尔的赤尊公主嫁到吐蕃,因而传言称布达拉宫是松赞干布为迎娶两位公主所修建的,故保存着许多体现和亲文化的文物。大昭寺前的小广场上,也有表示唐蕃永世团结友好的《唐蕃会盟碑》,广场上还伫立着传说由文成公主亲自种下的“公主柳”。

壁画有留存于大昭寺、布达拉宫内的“文成公主入藏驾抵逻些城”“大昭寺修建图”“文成公主进藏图”“唐太宗五难吐蕃婚使噶尔禄东赞”等,布达拉宫大殿内也有文成公主及其随从赶赴吐蕃的图画,还有一幅金城公主观镜子的壁画和金城公主入藏的唐卡。记录这段历史的古画,有被称为中国十大名画之一的唐代画师阎立本所绘之《步辇图》(原画已失传,其摹本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画上描绘了唐太宗坐着步辇接见前来求婚的禄东赞时的盛大场面。

雕塑有布达拉宫吐蕃遗址四壁陈列的松赞干布、文成公主、禄东赞等彩色塑像;有保存于布达拉宫法王洞的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雕像,法王洞内北侧中央为松赞干布像,在松赞干布像的左边第二位便是文成公主像,另外还有释迦牟尼佛像。而位于那曲市东侧的比如县茶曲乡也留有文成公主的足迹,怒江江边就有文成公主的雕塑和壁画。山南市的雍布拉康建筑里面也有文成公主雕像和释迦牟尼佛像,有人说文成公主进藏的第一站就是雍布拉康,而后才辗转多地到了拉萨。

古琴有现陈列于大昭寺内的龙头三弦琴,曾被收录于《中国西藏历史文物》,据说是文成公主入藏所带乐队遗留下来的一种弹拨乐器,龙头的造型为典型的唐代风格。这种造型的乐器在当时的吐蕃乐器中是极其罕见的,龙头三弦琴出现在西藏,这表示了文成公主将汉族的音乐文化与唐朝的制琴技术也带进了吐蕃,无疑促使了汉藏文化的交流[80]。

位于西藏雅砻河东岸的寺庙昌珠寺,其修建也与文成公主有关,据说它是松赞干布听取文成公主建议为镇压魔女罗刹女而修建。昌珠寺对面的广场上伫立着文成公主的雕塑,昌珠寺里的慈悲殿中也供奉着传说是文成公主亲自用过的一个铜锅。而另一件见证这段历史的文物便是格斯唐卡,唐卡上有文成公主亲手用金线绣制的释迦牟尼佛像。此外,位于松赞干布陵上的古建筑钟木赞拉康寺庙,又被称为“红庙”,其佛堂内供奉有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赤尊公主的泥塑像。

2.青海的其他和亲文化遗存

青海除了前面提到的古墓葬和相关传说外,还有文成公主庙、文成公主纪念馆、文成公主宫以及各种文成公主雕塑等。

文成公主庙亦称“甲莎公主庙”“大旦如来佛堂”,位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结古镇的贝纳沟,是文成公主进藏时留下的历史文化遗迹。庙内供奉着文成公主坐像,当地藏族群众至今还流传着公主停留此地,传授农业、纺织、建筑技能的种种事迹。据传贝纳沟是文成公主和亲途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这里的民众非常欢迎公主的到来,文成公主也热情地给当地藏族群众传播中原地区的文化,并且让人在贝纳沟的悬崖峭壁上雕刻了各种石刻佛像、大小佛塔和重要经文等,留下了许多古迹。后来,唐蕃再次和亲的金城公主进藏路过此地时,见到文成公主留下的佛像被风雨侵蚀,于是又为佛像修盖了殿堂,使之能遮蔽风雨。殿堂内各种佛像的造型和服饰等都具有吐蕃的风格和中原文化的特征。在佛堂右侧的岩崖下,有一处泉眼,叫做公主泉,据说是文成公主在此停留的时候,曾在泉边进行了简单梳洗。从文成公主庙沿河流而上,有一个温泉池,相传文成公主曾在里面进行沐浴。

位于结古镇东的勒巴沟,沟里有年代久远的佛教文化石刻和岩画,岩画保存完好的有《藏王与公主礼佛图》等。2013 年,在青海玉树文成公主庙东侧山坡上开始兴建文成公主纪念馆,2016 年8 月揭牌,馆内通过各种彩绘的方式将大唐盛世、吐蕃兴邦、文成公主千里联姻等内容展现出来,用三维制作展现动态的、延绵不断的汉藏友好交流的历史;2015年,文成公主宫在青海西宁市湟中县扎麻隆凤凰山竣工[81],并开展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向九天玄女敬献哈达为百姓祈福等活动,以纪念和弘扬和亲历史文化。宫内也有文成公主、松赞干布的塑像,这些都成为汉藏友好交流的重要见证。

为了避免争端,金城公主曾建议唐蕃双方树立分界碑。开元二十一年(733年),“金城公主请立碑于赤岭,以分唐与吐蕃之境”[82]。唐蕃分界碑的碑座今存于日亭内,碑身存放于湟源县博物馆。另外,“青海省湟源县的赞普林卡,是西北地区最大的藏王寺庙,内有世界上最大的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佛像,相传为文成公主行宫”[83]。同时,“后人为纪念文成公主在日月山脚下建有文成公主庙”[84]。

此外,玛多县黄河源头鄂陵湖的“迎亲滩”,也承载着一定的和亲文化。鄂陵湖在唐朝被称为“柏海”,是松赞干布迎接文成公主和送亲队伍的地方。史书记载:“贞观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节送公主于吐蕃。弄赞率其部兵次柏海,亲迎于河源。”[85]现今在鄂陵湖畔还保存着刻着“迎亲滩”的碑石和当年迎亲所修建的行宫遗址,这些都是见证唐蕃和亲历史的重要文化遗存,也是藏汉人民团结的象征。

3.四川的其他和亲文化遗存

关于文成公主的进藏路线,学界普遍认为是经今青海进入西藏的。也有学者认为,文成公主当年是从四川康区前往吐蕃的。与此说法相关的,四川也留下了关于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和亲文化遗存。四川对于文成公主的记忆,当属著名的康定折多河上的公主桥,传言此桥是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和亲时所建,因为当年文成公主曾经走过这座桥。

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所辖的松潘县,古称为松州,为当时唐朝的西南边城。据传文成公主经过松州时曾停留过这个地方,因而松州古城东门外边的广场被认为是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和亲的广场,“在北门,有一座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雕像以及剑南川西节度使李德裕的雕像。塑像上,松赞干布右手揽着美人文成公主,左手指向前方。塑像向人们述说着千余年前在此发生的‘唐蕃之战’”[86]。

四川省雅安市在古代为茶马古道上西南与印度等的贸易通道,在茶马互市的繁盛时期,雅安以制造边茶为主。据传在文成公主入藏时,将雅安的茶作为随嫁物品带入西藏。传说文成公主和亲去往吐蕃,一路跋山涉水进入青海,翻过日月山后,这时随行汉人都出现了头昏脑胀、四肢无力的不适感,随行的大夫也找不出病因。文成公主便吩咐随从取出所带嫁妆中的蜀中贡品蒙山茶,让随从拌上藏族奶酪缓缓喝下,休息以后,随从不适感全都消除了[87]。当然,“传说都是有戏化了的成分,不过这个传说中有两点是值得信赖的,并且得到了历史的证实:一是茶叶传入西藏的时间始于唐代;二是文成公主入藏所带之茶正是雅安贡品蒙山茶”[88]。

四川省石渠县洛须镇的志玛拉宫寺,相传也是文成公主入藏途中所经之地。这是一座藏传佛教寺庙,“寺内供奉的观音菩萨像和珍藏有文成公主进藏时带来的度母,被这里的僧人视为‘镇寺之宝’。距今有1300 年的历史。收藏的文物驰名中外,其价值连城的有三尊度母:公主度母、我行度母、佳加玛”[89]。2006 年7 月,该寺被确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三 青藏高原和亲文化资源的价值

历史文化资源是祖先先辈们通过劳动创造出的物质实体和精神内涵的珍贵产品,是人类历史文化发展的结晶,是人类智慧的积累[90]。青藏高原和亲历史文化资源是古代不同民族间和亲所遗留下来的丰富物质实体和精神内涵的结合。和亲作为一项政策或处理民族关系的一种重要方式,已成为一个历史名词,这种现象在当今不可能再发生了,但和亲及和亲文化所彰显的穿越时空的恒久魅力则历久弥新,需要根据时代精神赋予和亲文化新的内涵,挖掘和亲文化的时代价值,实现和亲文化的现代意义转换,使和亲文化始终具有时代特征,与时代同步,在继承中不断创新。

青藏高原集合了丰富的和亲文化资源,包括西藏山南琼结县的藏王墓群,青瓦达孜山古墓,青海都兰县热水乡墓葬群,青海乌兰泉沟一号墓等古墓葬,拉萨的大昭寺、小昭寺等寺院,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结古镇的文成公主庙等庙宇,拉萨的布达拉宫等宫堡式建筑群和青海省的日月山、倒淌河等与和亲相关的传说等多方面资源,以及依托青藏高原和亲史实而创作的无数作品、举办的多种形式的文化活动等,都体现了青藏高原和亲文化的多样性和厚重感,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不断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被赋予更重要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

一是展示多元文化交融独特魅力的文化旅游资源,助推当地经济发展。和亲文化“是不同民族文化交流交融形成的一种新的独特文化”[91],青藏高原和亲文化汇聚了农耕文化、游牧文化、高原文化等多种文化元素,如拉萨布达拉宫就融合了多种文化元素。据史书记载,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后无比自豪地说:“‘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夸示后代。’遂筑城邑,立栋宇以居处焉。”[92]当然,现今的布达拉宫是历代达赖相继扩建而成的,不仅其壁画、彩绘、木雕等体现了藏、汉、蒙古、满等多民族能工巧匠的技艺,而且其独特的建筑风格,融合了藏族、汉族以及尼泊尔和印度等多种文化元素,其中藏族古建筑及汉代建筑风格最为迷人。同时,青藏高原和亲文化源远流长,和亲遗留下来的一些重要文物、古迹和相关传说,当今以和亲文化资源为基础而建立和创作的一批博物馆、纪念馆、壁画、雕像、诗歌、戏剧等,以及以和亲为题材而发展起来的文化节庆等活动,已经成为富有特色的文化旅游资源,有些已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如青海的日月山、文成公主庙,拉萨的大昭寺、小昭寺、布达拉宫等著名景点,游人如织、香客不断。许多有关和亲公主的遗迹,《文成公主》大型实景剧等演出,游客和观众络绎不绝,其中吃、住、购物等消费,给当地增加了可观收入。这些既助推了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旅游资源,又使游客和观众感受到多种文化交融的独特魅力,也是和亲文化时代价值的体现,并不断赋予和亲文化新的内涵。

二是成为彰显无限魅力的文化名片,助推青藏高原丝绸之路进一步焕发活力。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通往欧洲的重要商道。除了陆上丝绸之路、草原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外,在中国古代历史上,还有一条自长安经吐谷浑到吐蕃,然后经尼泊尔到达印度,由此通往欧洲的丝绸之路,即“青藏高原丝绸之路”。这条丝绸之路虽是和亲、商贸、文化、宗教、外交、迁徙及战争等多种力量的结果,但与和亲的关系最为密切,和亲的作用最为突出,可以说是和亲开辟和拓展了这条丝绸之路[93]。从相关文献、各类遗迹及相关传说来看,隋唐与吐谷浑和亲开辟了自长安到青海的通道;吐谷浑、唐朝与吐蕃和亲开辟了自吐谷浑到拉萨的通道;吐蕃与象雄(羊同)、泥婆罗(尼泊尔)等和亲,向西南延伸了这条通道,使其与海上丝绸之路连接起来。尤其是以拉萨为中心的吐蕃和亲圈,既向西南地区延伸了这条丝绸之路,又进一步拓展了通往中亚的路线。吐蕃与辽、西夏、回鹘、龟兹等和亲,又向东北、西北延伸了这条丝绸之路。蒙元与西藏萨伽款氏的联姻,进一步修复和拓展了这条丝绸之路。[94]积淀厚重的青藏高原和亲文化,是青藏高原丝绸之路的亮丽名片,沿途灿烂的历史文化、浓郁的民族风情、丰富的旅游景点、浪漫的和亲传说、精美的和亲公主塑像及壁画等,都使这条丝绸之路更为艳丽,更有亲情和友情的温馨,更易与“一带一路”对接,方便与沿途各族交流与沟通。因此,应充分发挥青藏高原和亲文化的独特作用,使青藏高原丝绸之路的繁盛达到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

三是助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发展与巩固。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千百年来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理念以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结果。青藏高原和亲文化更直接、更有效地促进了各民族“同为一家”“安危同体”的局面,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与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青藏高原高海拔地区,历史上有大大小小的王国,诸多政权各自为政。松赞干布时期,吐蕃通过与各政权政治和军事上的争斗及经济上互通贸易等方式,把青藏高原地区统一起来。吐蕃通过与唐朝和亲,双方建立了牢固的“舅甥”关系,使汉、藏及其他高原民族在经济上相互依存,文化上兼收并蓄,情感上相互亲近,共同融入中华文明的整体,为西藏在元代被纳入中央王朝统一管辖体系奠定了坚实的物质、文化基础。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先后嫁到吐蕃,唐与吐蕃“申以婚姻之好,结为甥舅之国”。吐蕃赞普在给唐玄宗的信中就明确说:“外甥是先皇帝舅宿亲,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95]说明唐朝汉藏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了。唐德宗时期,唐朝与吐蕃在清水盟誓时,回顾了和亲所建立起的双方一体关系,盟文中明确说,唐“与吐蕃赞普,代为婚姻,固结邻好,安危同体,甥舅之国,将二百年”[96]。由此可见,吐蕃对共同体的认知程度。唐朝的一些大臣认为:“国家与吐蕃,代为舅甥,日修邻好,虽曰两国,有同一家。”[97]直到宋仁宗时期,吐蕃赞普后裔唃厮啰还一再声称宋朝皇帝是“阿舅天子”,可见,唐与吐蕃和亲所建甥舅关系之牢固。这正如唐朝诗人吕温诗作所云:“明时无外户,胜境即中华。况今舅甥国,谁道隔流沙。”[98]也就是说,通过和亲,唐与吐蕃形成了中华一体的格局。直到现在,“无论是在拉萨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亦或冬宫布达拉宫,还是班禅驻锡地扎什伦布寺,都有《赤松德赞宴前认母图》和《金城公主与儿子赤松德赞》的壁画”[99],都生动呈现出汉藏甥舅一家的血缘关系。隋唐与吐谷浑的和亲,以及吐蕃与苏毗、党项、象雄(羊同)、苏禄、小勃律、南诏、辽、西夏、回鹘、龟兹等和亲,又把其他一些政权纳入中华文明体系之中,促进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发展与巩固。

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来看,青藏高原和亲文化都是青藏高原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见证,是各民族敞开胸怀,主动与其他民族友好交流的结晶,是民族团结进步的象征和鲜明符号,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发展与巩固的重要一环。因此,相关部门和专家学者应充分挖掘和运用青藏高原和亲文化资源,使其成为展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和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史的生动教材、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生动教材、维护世界和平的生动教材以及重要的文化旅游资源,推进青藏高原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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