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雪里
2024-01-22鲍尔吉·原野
鲍尔吉·原野
雪落在雪里,算是回到了故乡。
雪从几百或几千米的空中旋转、飞扬,降落到它一无所知的地方,因为身边有雪,它便觉得回到了故乡。
雪本来是水,风把它变成了雪,披上盔甲和角翼,在天空慢慢飞行。雪比水蓬松,留不住雨水的悬崖峭壁也挂着毛茸茸的雪花。雪喜欢与松针结伴,那是扎帐篷的好地方,松针让雪变成大朵的棉花。天暖时分,松针上的雪化为冰凌,透明的冰碴儿里针叶青葱,宛如琉璃。天再暖,冰吝惜地淌为水,一滴一滴从松枝流下,流进松树灰红色鱼鳞般的树皮里,与松香汇合。
白狗背上落了雪,它回头舔这些白白的雪花,沾一舌头凉水。雪落多了,狗身上多了一层毛。雪花披在白马身上,使它的黑眼睛更像水晶。
雪填满了树洞,这些树洞像张着白色的大嘴。雪落在河床的卵石上,凹凸不平,雪好像堆在了它们的鼻尖上。雪让乡村的屋脊变得浑圆,草垛变成巨大的刺猬。
雪花死心眼。前面的雪花落在什么地方,它一定追着这片雪也落在那个地方,或许比前一朵雪花还要早一点儿落在了那里。那里有什么?
雪让夜里有了更多的光,大地仿佛照亮了天空。月光洒下来,雪地把光成倍地反射给月亮,让月亮吃惊。雪地使星星黯然,少了,远了。如果站在其他星球上观望雪后的地球,它通体晶莹,可能比月亮还亮,外星人可以管咱们叫“地亮”。有人借着雪的反光读书,我不清楚能不能看清字,首先他不能花眼。雪夜里,一只兔子笨拙地奔跑,把雪粉踢在空中。雪在夜里静卧,使它的白色更加低调。
雪让空气清新,雪的身上有千里迢迢的、清冽的气味,这气味仿佛用双手捧住了你的脸。跟雨比,雪的气息更纯洁。人在雪地里咳嗽,可以让雪的清新进入血液深处。
雪落在雪里。雪和雪挤在一起仰望星空,它们的衣裙窸窣作响。雪的冰翼支出一座小宫殿,宫殿下面还是宫殿。雪轻灵,压不倒其他雪的房子。空中,雪伸手抓不到其他的雪,终于在陆地上连结成一体。水滴或雨滴没想到风把它们变成雪之后,竟有了宫殿。它们看着自己的衣服不禁惊讶,这是从哪儿来的衣服?银光闪闪。
(選自《春雪的夜》,山东文艺出版社,文字有删改)
思考
阅读文章,说说雪落在雪里,给世界带来了哪些美好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