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理论视域下非遗馆建设研究
2024-01-22徐金龙汪婷婷
徐金龙 汪婷婷
(华中师范大学 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独特的文化标识,蕴含着丰富的人文气息和多维价值,是可参观性知识生产。20世纪以来,非遗保护工作不断深入,也愈发重视展示场景的合理利用,通过多样的展示方式,拉近非遗与公众之间的距离,帮助公众更加全面地了解与感悟非遗的社会价值、文化价值。以非遗博物馆为代表的非遗展示场所和传承场域,是非遗系统性保护的重要组成部分。《“十四五”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规划》明确提出要完善非遗传承体验设施体系,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建设地方非遗馆。非遗馆建设成为新时代非遗保护与传承事业的重要任务。建设什么样的非遗馆,如何将非遗有效呈现,成为当下及未来需要思考和实践的议题。
场景理论强调实体空间、人、社区、活动以及合法性、真实性、原真性理念的作用,与非遗馆空间、人、活动等内生要素相契合。非遗馆是非遗保护与传承的场景化产物,探讨场景理论在非遗馆建设中的应用,能够为当代非遗馆建设提供更为系统、具象的发展思路,对于指导非遗馆建设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一、场景理论与非遗馆发展
(一)场景理论及相关概念
场景理论是新芝加哥学派特里·尼科尔斯·克拉克提出的一种新的城市研究范式。他将城市生活娱乐设施与城市居民生活的联系与结合视为城市场景,并认为这些不同的组合场景传递着文化和价值观,能够影响和吸引不同的人群进行文化实践和消费,从而推动城市的发展[1]。场景包括邻里、物质结构、多样性人群、活动、蕴含在前述元素中的符号意义和文化价值、公共性、政治和政策七个关键要素[2]。在场景理论视角下,文化与人、地的互动构成的场景,是一种由消费、体验、符号、价值观、生活方式等文化意涵组成的文化空间,强调人和空间的存在[3],空间内的所有元素都能够组合成一种特定的场景作为吸引物,以人为主导的各项活动发挥着展示与被展示的作用。
场景理论与文化遗产展示及空间建构密不可分,为其提供了具象化建设思路。展示是文化遗产利用最直接的表现方式。在保护的基础上,多重展示可以让公众走近文化遗产,并能借助多样的展示活动与文化消费来获得良好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关于文化遗产展示的研究,20世纪就已展开,1999年通过的《巴拉宪章》是这一阶段理论层面的重要成果之一。《巴拉宪章》提出文化遗产展示是能够揭示遗产地文化意义的一切方式,并进一步阐述了展示的理念与方法。2008年,加拿大魁北克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第16届大会通过了《文化遗产阐释与展示宪章》,对文化遗产展示的定义与原则进行了明确界定[4]。此后,“非遗热”浪潮推动关于非遗展示的研究不断发展。传统的文化遗产展示多是封闭、静态的观赏性展示方式,这类方式多适用文化遗址、建筑群等物质文化遗产的展示。而非遗作为一种遗产的“遗存”,或供人们回顾历史的“物证”[5],具有动态性、过程性和参与性,在传承方式上更具活态化与生活化,无法适用传统的展示方式。非遗的展示与利用需要更加注重人,关注传承人与公众的双重参与,同时,非遗的展示离不开场景的支持。非遗馆作为一种特定的真实场景,不仅能够为非遗展示提供空间场地,还能够通过设计不同的活态展示塑造公众对非遗的印象场景。
(二)非遗博物馆化及其现实意义
博物馆是参与非遗保护的重要机构,肩负着收藏、保存、展示、研究、传播非遗的职责。2022年8月,国际博物馆协会经过多轮研讨,通过了“博物馆”新定义,即博物馆是一个为社会服务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它研究、收藏、保护、阐释和展示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向公众开放,具有可及性与包容性,能够促进多样性与可持续性。它们是在遵循道德性、专业性以及社区参与的条件下运作和交流,为教育、娱乐与知识共享提供多重体验。新定义更加强调博物馆与非遗保护之间的密切关联,博物馆职能进一步延伸。非遗本质上是人的传承,同时也需要通过具体的空间来达到展示与传播的目的,非遗的博物馆化在这一目的的驱动下逐渐得到认同和发展,萌生出专门的职能机构——非遗馆[6]。2006年,《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管理暂行办法》出台,正式提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或者展示场所”这一概念。非遗馆是当代非物质文化遗产保存和展示的重要手段和空间场所,也是场景理论建构的具体实践。
非遗馆的发展与博物馆由精英化向大众化的转变导向类同,国内早期的非遗馆多为民办私人场所,随着非遗保护工作的不断推进和观念变革,个人化的非遗传习空间逐渐转为大众化参与的公共机构。作为展示和传承非遗的重要阵地,非遗馆的建设得到了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在政策支持以及社会各界的积极推动下,国内非遗馆逐渐发展出多种类型的非遗空间生态,如展示地区总体非遗面貌的综合型非遗馆,专门展示某一非遗项目的专题型非遗馆,由不同类型非遗馆组成的非遗博览园,以及一些依附于非遗相关机构而存在的展示空间等[7],涌现出一大批建设典型,如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遗馆、南京博物院非遗馆、湖南雨花非遗馆、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民族博物馆非遗展示馆等。非遗馆的整体发展态势良好,处在蓬勃兴起的井喷期。《“十四五”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规划》特别强调统筹建设利用好国家非遗馆,提出建设20个国家级非遗馆的发展目标,鼓励建设地方非遗馆等传承体验设施。未来,非遗馆不仅要作为地方非遗展示与传承的重要窗口,还将逐步成为城乡发展的新地标。
非遗馆的建设对于非遗的保护与利用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首先体现为非遗馆的信息保存价值。非遗馆保存着非遗的物质性载体,以及图文、视频等档案资料,是开展非遗保护活动重要的资料参考。其次是非遗馆的传播展示价值。作为集中展示非遗的实体平台,非遗馆为公众近距离直接接触非遗提供了窗口,使公众能够更加直观地感受非遗的魅力与文化内涵,彰显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同时,非遗馆还具有教育与传承价值。非遗知识传播以及研学活动的深度体验,是传播非遗、增强公众对非遗认知与传承发展的关键渠道,非遗馆为公众塑造了非遗文化教育的空间。此外,非遗馆的产品和服务转化具有一定的经济价值,可以将非遗的文化资源优势更快地转换为文创产业经济发展与竞争优势[8]。
二、非遗馆实践现状
2011年,中国首座国际非遗博览园在四川成都建立,掀起了非遗馆建设热潮。此后,各省市围绕地方非遗文化资源,开设了大量独具特色的非遗馆。截至2022年5月,我国博物馆机构备案数量达6183个,非遗馆达千余个,非遗馆成为公众文化生活中的重要机构。南京博物院非遗馆、湖南雨花非遗馆等非遗馆个案在展陈理念和运营模式方面具有鲜明特点,成为新时代非遗馆建设的典型,其建设经验能够为国内其他非遗馆建设提供重要参考价值。值得关注的是,受地方经济发展水平与发展理念影响,各地非遗馆发展水平存在差异,非遗馆整体建设仍处于探索阶段,在活态展陈与特色凸显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局限与不足。
(一)个性:我国非遗馆建设案例及启示
1.以人为核心的南京博物院非遗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南京作为著名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拥有包括中国古琴艺术(金陵琴派)、中国剪纸(南京剪纸)、绒花制作技艺、南京白局等多项非遗。南京博物院整体呈现“一院六馆六所”的建设布局,包括历史馆、艺术馆、特展馆、数字馆、民国馆、非遗馆六个延伸展馆,以及江苏省考古研究所、文物保护研究所、陈列艺术研究所、古代艺术研究所、民族民俗研究所和古代建筑研究所六个博物馆科学研究所。南京博物院非遗馆于2013年11月6日正式面向公众开放,从创立之初就始终遵循“以人为本、活态保护”的策展理念,在非遗的活态展示方面表现突出,呈现出鲜明特色,为我国非遗馆建设提供了借鉴。
首先,在展陈设计上,南京博物院非遗馆坚持静态与动态相结合的形式。展陈区包括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综合展厅、大师工坊、民俗艺苑、小剧场、老茶馆五个区域。其中综合展厅采用动静结合的方式,通过展厅墙面的图文讲解以及多媒体系统同步展陈的方式,全面呈现江苏省内的非遗项目概况,并设有十个手工技艺活态展示区和两个大师工坊,供公众近距离学习。除了常年邀请非遗项目的国家级传承人驻馆展示外,南京博物院非遗馆还会根据季节变化和节庆主题不断更新和调整展示项目,动态丰富非遗馆的展示内容。民俗艺苑会举办相关非遗项目的互动体验活动,例如清明举办绿茶主题讲座,深秋举办红茶主题讲座等。
其次,南京博物院非遗馆建设始终秉承以人为本的理念,突出以人为核心的传承教习模式,具体体现为对传承人的引入和受众参与两方面。南京博物院非遗馆展出传统技艺类项目时,会邀请非遗传承人及其徒弟长期驻场展演,传承人现场操作演示该项目的制作步骤,其作品还可以同步售卖。南京博物院非遗馆为传统技艺类传承人提供了免费展示作品、技艺及交易的平台,实行展销一体化,这一方面鼓舞了传承人工作的热情,另一方面也极大地增加了非遗馆的人气[9]。非遗的受传者始终是十分关键的存在。非遗传承需要采取多种体验式活动,使公众能够真正参与其中。儿童与青少年非遗观的形成,更需要在潜移默化的教育与实践中培养。南京博物院非遗馆近年来开设了一系列针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参与式文化体验活动,并根据岁时节庆、馆藏文物等进行创意策划。2022年春节期间,在线上线下联合举办“我们的节日——福虎新春佳节非遗小课堂”主题文化体验活动,参与者亲身体验面塑、抖空竹等非遗制作过程,加深了对传统文化的认识,拉近了与非遗、非遗传承人的距离,同时也补充了学校基础教育之外的内容,增强了动手能力。除此之外,南京博物院非遗馆还会定期开展南博研学、非遗讲座、非遗暑假班等活动。
此外,南京博物院非遗馆的品牌化探索在国内也是较早开始的代表。品牌化是推动非遗与博物馆长续发展的重要方式,意味着高关注和广传播,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故宫IP的大热。对于非遗馆而言,能够支撑品牌化发展的,除了非遗内容本身,还有非遗文化衍生的文创产品。南京博物院非遗馆除了通过展销一体化推广非遗工艺品,还注重对原创节庆品牌的探索。自2014年起,南京博物院非遗馆连续举办“梅花戏剧节”,邀请锡剧、越剧等剧种的“梅花奖”得主演出经典剧目,深得观众喜爱。南京博物院非遗馆的品牌化探索为我国非遗馆的传播与推广提供了借鉴。
2.娱育一体化的湖南雨花非遗馆
湖南雨花非遗馆坐落于湖南省长沙市雨花区,于2015年8月由手工匠人郭存勇创立,是社会力量参与非遗馆建设的典型案例。湖南雨花非遗馆是雨花非遗街区的重要主体建筑,占地面积约1.2万平方米,场馆结构共分为两层,馆内分设非遗产品消费区、舞台演艺区和手作体验区三大区块,汇集了安化黑茶、长沙剪纸、江永女书、浏阳夏布等359个非遗项目和200余位非遗传承人,是全国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基地、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展销基地、长沙市文化旅游示范基地、国家AAA级旅游景区等。通过社会化策划与运营,湖南雨花非遗馆形成了“非遗+文创”“非遗+科技”“非遗+市场”“非遗+旅游”“非遗+教育”“非遗+展览演艺”的娱育一体化建设模式,有效促进了非遗的活态传承,不断彰显“天下非遗聚雨花”的品牌效应。湖南雨花非遗馆的娱育一体化建设模式也为我国非遗馆建设提供了良好思路,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首先,湖南雨花非遗馆建设注重以消费为导向的空间布局与活动设计,凸显非遗的娱乐体验功能。其在空间布局上主要采用非遗项目体验馆与展示展销区结合的形式,设立了尚品轩中华泥书体验馆、宝庆瓷刻传习所、芒果大叔木工坊、湖湘剪纸传习所、真馨香堂等20余个非遗项目体验馆,以及浏阳夏布、琥珀虫、香云盖近80个展示展销区。种类丰富的非遗项目和摊位为活动设计奠定了良好基础。湖南雨花非遗馆推出了香道、扎染、茶艺等非遗潮玩项目和亲子综合实践项目,为消费者提供了更为多元的选择。非遗集群化使得非遗活动体验与消费紧密结合,消费者参观、浏览非遗产品,亲身体验非遗技艺制作活动,并进行文化消费,购买产品,获得较强的非遗娱乐体验。同时,这种以消费为导向的设计定位也有助于非遗传承人的发展。非遗项目体验馆为非遗传承人提供了与公众互动交流对话的窗口,文化消费给非遗传承人带来了一定的经济收益。湖南雨花非遗馆对于非遗传承人在资金保障、运营扶持等方面的倾斜举措,吸引了大量非遗传承人入驻,人才集聚优势不断增强。
其次,除了丰富的非遗展陈和技艺体验活动外,湖南雨花非遗馆还十分注重非遗教育,定期邀请非遗传承人作为授课导师,面向公众开设周末公益课堂、中级茶艺师培训班等非遗课堂、非遗研学项目;同时,湖南雨花非遗馆积极推进“非遗进校园”,与长沙市中小学及高校展开协同合作。2022年,湖南雨花非遗馆在14所中小学校开设了非遗系统课程,采用“非遗·三点半课堂”“社团与综合实践”的形式,有效促进了中国传统色印染、拼布艺术、中国传统医药等非遗项目的校园传承,发挥了馆校合作的教育优势。
非遗具有无形性、精神性的特点,其文化内涵往往需要借助一定的物质载体而呈现,因此非遗展示应当更加注重非遗载体背后的信息,凸显非遗本身的价值。非遗馆是非遗展示的集结地,以南京博物院非遗馆、湖南雨花非遗馆为代表的非遗展示实践对我国非遗馆建设有着诸多启示。其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在展示与传播中应始终坚持“见人见物见生活”的非遗传承原则,突出对人的关注和对非遗特色的彰显。其次,要借助多样化的展示手段来提高非遗的可见性与可读性,增强非遗参与的互动体验感。最后,还要对非遗消费给予一定程度的关注,因地制宜探索非遗衍生的可能性,促进非遗文化与现代消费的有机融合。
(二)共性:非遗馆建设的制约问题
1.活态性呈现薄弱
活态性是非遗存在的重要特性。刘魁立认为,非遗在发展演进过程中,如果能适应社会需求,就会在变化中获得长久的生命,非遗的活态性就体现在它的传承过程中。[10]非遗的活态性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人的层面,突出非遗承载技艺、知识的个体性;二是社会层面,着眼于非遗的社会属性。[11](P39)非遗活态性呈现的关键在于人,包括非遗传承人与共同的文化持有者——社会公众。因而,非遗活态性呈现是人的参与,是适应社会公众生活的现代化传承。非遗馆作为非遗博物馆化的产物,藏品化的传统展示理念与非遗活态性呈现存在矛盾,许多非遗馆在建设过程中存在过度博物馆化的问题,对于非遗的展示呈现仅仅依靠文字和静态物件,非遗动态的本真状态缺失。同时,部分非遗馆对社会公众的文化体验关注不够,在呈现方式上多以展览、演出等单向性活动为主,互动体验式参与较少,非遗传承人的参与更是少之又少,非遗馆整体的活态性呈现较为薄弱。
2.创意性不够鲜明
在经济发展较为迅速的地区,非遗馆的活态展陈相对丰富,常采用动态展示、场景复原、互动体验等方法[12],在表现方式上具有一定的创意性。而在资源禀赋不足的地区,受到机制、资金、人才、技术等要素制约,地方非遗馆建设投入有限,展陈模式简单粗放,非遗图文展板介绍与玻璃橱窗内的物件展示即是全部内容,同质化、模式化问题突出。我国非遗种类丰富,在展陈上应当针对不同的非遗类型采取适宜的方式。对于口头表演类非遗,要注重对其演艺空间和过程的展示;对于传统技艺类非遗,要对其技艺完整过程加以微观、具象化的呈现等。但在具体的实践中,部分非遗馆并未能有效结合非遗资源的特点进行创意性展示,“千馆一面”现象严重。还有些非遗馆在展馆定位上存在偏差,过度追求现代化空间设计,缺乏对非遗文化的深度挖掘,地方非遗特色不够鲜明。同时,部分非遗馆在供给服务与文创设计上缺乏创意,连续性、主题性的非遗服务尚不完备,特色项目较为单一,对于非遗文创产品的研发不够深入,缺少高创意、高技术、高效益、品牌化的优质产品供给,所谓的文创只是诸如印有非遗图案的文化衫、手提袋、书签等[13]。
3.数字化融合滞后
《关于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明确提出:要“发展数字化文化消费新场景,大力发展线上线下一体化、在线在场相结合的数字化文化新体验”(1)《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http://www.gov.cn/zhengce/2022-05/22/content_5691759.htm。。文化领域的数字化融合对于文化资源共享与场景重构具有重要作用,也为非遗的展示传播提供了更加多元的手段。但目前我国非遗馆的数字化展示尚处于初步发展阶段。一方面,丰富的数字技术在非遗馆中的应用还未普及,许多非遗馆仍只有电子展板、触摸屏等基础数字化设施,像AI、3D打印、全息投影等具有沉浸式效果的技术手段运用程度较低,非遗馆整体的数字化融合较为滞后。另一方面,非遗馆作为近年来兴起、发展的机构组织,其数字化传播也存在一定的滞后性。首先体现为平台效应滞后。当下非遗馆建设更注重线下场馆的运营,线上社会化媒体的内容发布与平台宣传力度较小。以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遗馆的抖音运营为例,其粉丝数量尚不达千人,发布的近40条作品内容主题模糊,数字化传播效果不佳。其次体现为数字产品研发滞后。近年来,“云游敦煌”“云游故宫”等数字产品为公众带来了全新的文化体验,虽为博物馆的云平台构建提供了有效的借鉴思路,然而目前非遗馆数字产品研发仍较为滞后。
三、场景化:非遗馆建设新思路
场景具有两方面含义:一是广义层面的场景,指与文化有关的具有美感并能给人带来愉悦的人文和自然景物;二是狭义层面的场景,指存在于一定区域,与文化有关的活动、设施、组织、机构等。[14]非遗馆可以算作后者,是一种非遗场景。场景理论认为,生活文化设施的价值和功能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依托特定的文化空间环境,与多样化的文化实践活动、多种类型人群的互动整合在一起,形成不同的场景,通过场景展示出来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形成吸引力,发挥独特效用。这一层面的非遗馆场景化,应从两个维度理解。首先是非遗场景化维度,依托非遗馆这一具象文化空间,借助非遗传承人与社会公众参与的非遗展陈、非遗活动形式,构成具体的非遗场景。其次是再场景化维度,非遗场景具有一定的功能价值,这种功能价值的有效发挥,能够促进非遗馆生态或产业的形成,从而实现非遗保护整体的再场景化,这对于非遗活态传承与城市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场景理论为当代非遗馆建设提供了思路,一是从场景构成的角度来思考非遗馆内的非遗展陈、活动、参与主体,二是从场景价值观塑造的角度来考虑非遗馆的功能定位。基于场景理论以及前文探讨的两个非遗馆建设经验,非遗馆场景化建设应当从优化非遗展陈场景、塑造非遗消费场景、拓展非遗教育场景三方面着手。
(一)优化非遗展陈场景
非遗馆场景化的形成需要从整体性的角度将邻里、物质结构、多样性人群、活动、符号意义、文化价值观等要素囊括在内。整体性的建设理念旨在将非遗馆打造成地方性的非遗文化社区,以邻里为首要要素的场景构成要求非遗馆在建设时要植根于社区,在选址上要能接近邻里,融入周围人们的生活。非遗是地域文化的标识,非遗馆的布局与整体风格的场景设计也应当因地制宜,结合当地非遗特色进行整合性打造。
非遗馆的实体展陈和展演通过非遗载体的摆放、展示设计以及主题单元搭建形成不同的场景。展示场景的设计对于优化公众对非遗馆的美感体验与非遗信息接受十分关键。基于物质结构、多样化人群、活动等构成要素,非遗馆在优化非遗实体展陈与展演场景时,要坚持“见人见物见生活”的展示理念,借鉴动静结合的展陈与展演方式。首先,在静态展示设计方面,要能全面、有联系地“见物”。除了对非遗项目的基本信息做详细的图文视频介绍外,也要通过梳理非遗发展脉络,对其产生、形成的环境和历史进行全面展陈,让公众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非遗项目的发展演化。其次,非遗的实体展陈要“见人”,不仅要见非遗传承人本身,还要见到非遗的动态展示。非遗馆可以组织、集合当地的非遗传承人在非遗馆中进行现场展示,讲解非遗项目的相关知识,讲述非遗的发展变化,展现非遗中的“人情味”。此外,非遗馆的实体展陈与展演要“见生活”,这是对场景理论中真实性与原真性文化价值要素的呈现。对于部分需要匹配特定环境的非遗,非遗馆要打造生活化的特定场景,使其不脱离原真的氛围,尽可能真实地呈现于公众面前。
除了注重线下非遗馆的展陈优化,非遗馆还应关注线上平台的展陈传播。借助各类社会化媒体平台进行线上传播,充分发挥社会化媒体和新媒体的广泛传播作用。首先,有技术实力的非遗馆可以考虑创建综合性展示平台,设立非遗资讯、非遗艺术欣赏、非遗传承人等栏目,便于受众根据网站栏目提供的信息迅速了解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其次,建立互动模式,在各类新媒体平台上创建运营账号,发布优质的展示内容。可以在微博、微信、抖音、小红书等平台定期推送非遗馆各项与非遗相关的动态活动、讯息,并设置类似问答、话题转发类的互动环节,加强与用户的联结。在内容产出、活动主题设计与互动语言等方面,要适应当下网络环境,贴近生活。平台获得一定的关注,形成一批粉丝社群后,要加强对社群的运营,通过开展一些主题活动来吸引社群受众的持续参与和关注,增强用户黏性。
(二)塑造非遗消费场景
皮埃尔·布迪厄认为,文化消费是一种社会区分的独特模式,权利由经济决定,但却透过文化来体现,艺术和文化天生就倾向于有意或无意地实现社会差别合法化的社会功能。文化消费是人类享用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的活动。[15](P9)文化消费视角是场景理论对城市建设理念的重新审视,从消费视角去考虑场景营造也是非遗馆建设的重要方面。基于文化消费视角,非遗馆场景化需要通过增强非遗项目的体验性与非遗产品的可获得性来塑造非遗消费场景。
活动是场景得以维持的重要组成,许多非遗内容体现于程序和过程中,动态性与活态性特征显著,公众只有亲身参与,才能深刻感知这项非遗。为了满足公众的体验需求,非遗馆要重视对参与体验式非遗活动的策划。这种参与体验式展示能够拉近公众同非遗的距离,在体验消费中悟有所得。借鉴南京博物院非遗馆和湖南雨花非遗馆的各种节俗和技艺体验活动,非遗馆可以根据非遗类型,设计针对不同年龄公众的风格各异的体验活动与特色文创产品。在这一过程中,非遗传承人的叙事话语权尤为重要。非遗传承人在非遗展示中占据首要地位,非遗场景化中传承人与公众应是面对面式接触。非遗传承人近距离为公众展示非遗内容,讲解非遗知识,发挥其作为非遗专家的重要作用。对于公众而言,参与体验就是一种文化消费,公众的喜好变化对于非遗活动的内容与形式具有一定的导向作用。
同时,科技赋能非遗展示能够给予公众沉浸式体验,加深非遗文化消费。例如,宁波海曙区非遗馆通过全息、绿幕抠像、VR等技术丰富了非遗的体验趣味。该非遗馆在“非遗数字长卷”的展示中,使用声音范围精准可控的定向音箱音频系统,使体验者在欣赏单个项目时声音互不干扰;在“幻戏空间”展示中,采用全息纱幕、U型幕墙系统以及镜面组合的大屏设计技术,使观众身临其境享受“裸眼3D”景观。非遗馆要采用多样化的3D、全息、VR、AR等技术,让公众获得沉浸式体验。此外,元宇宙概念催生的数字藏品成为非遗数字化的关注热点,非遗数字产品受到年轻一代的喜爱。非遗馆应注重人们对数字文化的体验消费需求,加大对云游非遗馆、非遗云展示、非遗数字产品的开发与创新。
(三)拓展非遗教育场景
文化价值观的彰显、表达是场景建构的导向,对于非遗馆而言,非遗馆场景化的重要目的是促进非遗的活态传承,满足公众的文化需要,发挥非遗馆的非遗教育功能。非遗馆场景化要不断拓展非遗教育场景,加强对非遗人才的培养。
非遗教育场景的塑造可以采用非遗课堂、非遗研学的形式,借助非遗传承人、非遗研究团队、周边高校等资源力量,为社会提供专业化的非遗教育。江西景德镇的古窑传承在非遗教育传承实践中取得了良好成效,这得益于专业化的古窑研究团队的推进以及当地对研学旅游的大力支持,非遗教育与市场有机结合释放了非遗教育活力。同时,集群式非遗传承模式在当地聚集了200余位非遗传承人,为非遗教育传承活动的开展奠定了扎实基础。因此,在非遗馆建设中,人才的作用不容忽视。非遗教育场景应逐渐拓展到对非遗传承人的关注层面,要多措并举,开展非遗馆人才引进与管理工作,加强非遗传承人的培养教育。首先,建立非遗馆人员管理系统,详细记录非遗传承人的基本情况以及动态变化,通过提供必要的传承场所、经费资助等方式,支持传承人开展授徒、传艺、交流活动,并持续开展义务履行与培养考核等评估工作。其次,建立非遗馆管理人员、策展人员管理机制,培养高水平、专业的运营人才,完善非遗馆人才引进计划,通过资金补助等优惠政策吸引更多优秀人才。此外,非遗馆可以与地方高校、企业、社会组织联合培养非遗人才。
四、结语
非遗是中华文明的重要体现,也是推动国家文化软实力发展的宝贵资源。未来的城市发展是场景化时代,非遗资源转化应当适应时代特征,转变固化的边缘性阐释。非遗场景化或许能够为其提供一个新的思路,场景理论对非遗场景的塑造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基于场景理论的非遗馆建设,作为非遗场景的实践呈现,需要坚持整体性,不断优化非遗展陈场景,践行“见人见物见生活”的非遗理念。同时,非遗馆场景化应当借助多重手段实现非遗体验与消费的互动共享,关注非遗馆的教育职能,完善非遗人才培养体系,更好地发挥非遗馆对非遗的保护与传承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