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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元朝经营别失八里的政策措施

2024-01-19刘国俊

西部蒙古论坛 2023年4期
关键词:宋濂海牙上海古籍出版社

刘国俊

(新疆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1)

[内容提要] 宋元明时期,吉木萨尔被称为“别失八里”,回鹘语“五城”之意。1209年,高昌亦都护归顺蒙古,别失八里随之为元朝所属。元朝统治者对于别失八里的战略价值有着深刻的认识,在汉、唐的基础上进行锐意经营。一是先后设立达鲁花赤、行尚书省、宣慰司都元帅府(元帅府)等军政机构进行管理。二是持续实行屯田开发,建立“站赤”,发展经济,保障民生。三是大力任用别失八里各族人才,让他们参与国家治理。元朝对于别失八里的经营,为加强统治西域、巩固西北边疆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为平定西北宗王之乱做出了重要贡献。

“别失八里”来源于古代回鹘语,意为“五城”,在宋元明时期汉文史料中指今天吉木萨尔一带,另有“别十八里”“别石八里”“别石拔里”“别石把”“鳖思马”“伯什巴里”等不同译称。别失八里在元朝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蒙古汗国、元朝历任统治者都比较重视对别失八里的经营,实施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元朝设置军政机构管辖别失八里

历代中央王朝都曾在吉木萨尔地区设置军政机构进行管辖。汉朝曾任命耿恭为戊己校尉,率部在金满城(今吉木萨尔县城北12公里处)屯田。唐朝于吉木萨尔一带设置庭州,并置北庭都护府以及大都护府。840年以后,回鹘西迁,其中一支占据高昌国,长期将北庭作为“夏都”,名称也逐渐变为“别失八里”。元朝根据不同时期形势的需要,先后设立达鲁花赤、行尚书省、宣慰司都元帅府(元帅府)等军政机构管辖别失八里,将其作为统治天山南北的重要基地。

(一)设置别失八里达鲁花赤

别失八里原为高昌亦都护夏都。1209年,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斩杀西辽监国,归附成吉思汗,别失八里亦归属元朝管辖。《元史》载:“郭宝玉,字玉臣,华州郑县人,……甲戌,从帝讨契丹余族……寻复战,收别失八里、别失兰等城。”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9《郭宝玉》,中华书局,1976年,第3520页。可见,别失八里一度为西辽契丹余部所占,后于太祖九年(1214年)由将军郭宝玉带兵收复。

“达鲁花赤”为蒙古语音译,又名“断事官”,是元朝统治者在所征服地区设置的最高监治长官,达鲁花赤的具体职能为:“祖宗定制,凡内附之国,君长亲朝、子弟纳质、籍户口、输税赋、调民助兵,仍置达鲁花赤统治之。”②《至元十二年诏》,载〔越〕黎崱著、武尚清点校:《安南志略》卷2,中华书局,2000年,第48页。1219年至1223年,成吉思汗出兵攻灭西辽、花剌子模等地方政权,统一西域诸部,后在天山南北各地设置达鲁花赤进行统治。《元史》载:太祖十八年(1223年)夏,“(成吉思汗)避暑巴鲁湾川。皇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及八剌之兵来会,遂定西域诸城,置达鲁花赤监治之。”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太祖》,中华书局,1976年,第22页。又1225年,当时成吉思汗西征东返途中路过别失八里东独山城,曾经任命畏兀儿人月朵失野讷为独山城达鲁花赤。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哈剌亦哈赤北鲁》,中华书局,1976年,第3046页。《元史》中又载:太宗时期,“赡德纳后亦弃金官来归,为别失八里达鲁花赤。”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50《石抹也先》,中华书局,1976年,第3543页。赡德纳为契丹贵族石抹也先之兄,原仕于金朝,后归顺蒙古,担任别失八里达鲁花赤。可见,别失八里设置达鲁花赤当始于窝阔台,而且当时任命“达鲁花赤”并不限于蒙古人抑或畏兀儿人,也应包括契丹人、汉人在内的各族人士。

别失八里为畏兀儿亦都护驻地,元朝在别失八里设立达鲁花赤,辖区应当不仅限于别失八里一地,而应该涵盖整个亦都护辖区。《元史》载:巴而术阿而忒的斤“统别失八里之地,北至阿术河,南接酒泉,东至兀敦、甲石哈,西临西蕃”⑥〔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2《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中华书局,1976年,第3000页。。据此可知,别失八里达鲁花赤辖区应包括今天的吐鲁番、吉木萨尔、昌吉、哈密在内的北疆、东疆地区以及焉耆、库车等在内的南疆部分地区。另,关于别失八里“达鲁花赤”存续时间,史料无明确记载。《元史》载:“都护府,秩从二品,掌领旧州城及畏兀儿之居汉地者,有词讼则听之。……至元十一年(1274年),初置畏兀儿断事官,秩三品。十七年(1281年),改领北庭都护府,秩二品,置官十二员。”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89《百官五》,中华书局,1976年,第2273页。畏兀儿断事官,即管辖畏兀儿地的“达鲁花赤”,这与别失八里“达鲁花赤”在职能上是重合的,元朝不可能在同一地区重复设置两个达鲁花赤。因此可以断定,畏兀儿断事官与原别失八里“达鲁花赤”应是前后承续关系。究其原因,应该与至元十二年(1275年)火州之战前后亦都护被迫从别失八里迁驻火州(即前文史料中的“旧州城”)有关。

(二)设置别失八里行尚书省

“行省”制度始于魏晋时期的“行台”制度,即中央尚书台在各地设置的派出机构。“行省”之名首次出现于金章宗明昌五年(1194年),即中央尚书省派往各地处理军政事务的机构“行尚书省”,简称“行省”,至金亡共设有三十六处“行省”。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国后,因政务简单,设官从简,“惟以万户统军旅,以断事官治政刑,任用者不过一二亲贵重臣耳”。⑧〔明〕宋濂等撰:《元史》卷85《百官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2119页。元太宗窝阔台时期,对大量归降的金朝人,“因其故官,若行省,若元帅,则以行省、元帅授之,”⑨〔明〕宋濂等撰:《元史》卷85《百官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2119页。主要出于安置降人的需要,沿袭了金朝的“行省”之名以及相应的官职。

1251年,元宪宗蒙哥即位后,划设燕京、别失八里、阿姆河等处三“行尚书省”,其中燕京行省主要管辖黄河流域中原地区,别失八里、阿姆河两行省主要管辖西域绿洲诸地。《元史》载:1251年,元宪宗“以讷怀、塔剌海、麻速忽等充别失八里等处行尚书省事,暗都剌兀尊、阿合马、也的沙佐之;以阿儿浑充阿母河等处行尚书省事,法合鲁丁、匿只马丁佐之。”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3《宪宗》,中华书局,1976年,第45页。两行省辖地以阿姆河为界,从畏兀儿地到河中地区阿姆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归别失八里行省管辖,而阿姆河以南呼罗珊、波斯至小亚细亚等则归阿姆河行省管辖。②刘迎胜著:《察合台汗国史研究》,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41页。

元宪宗设立别失八里行省,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以及强化对西域属地统治的需要。1226年成吉思汗死前,将所征服的广阔领土分封给四子掌管,后逐渐形成“四大汗国”,然而,四大汗国受封的主要是从蒙古本部直至里海的草原地带,中原地区以及西域绿洲诸地作为蒙古汗国直属地,由朝廷直接派员管理,并不隶属四大汗国,只是在上缴赋税中抽取一部分给诸汗国。成吉思汗死后,从元太宗窝阔台至元定宗贵由,汗位一直掌握在窝阔台系手中。为此,拖雷系与窝阔台、察合台诸王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终,拖雷系的蒙哥在术赤系的支持下于1251年继位,是为元宪宗。宪宗即位后,以铁腕手段对于窝阔台、察合台系诸王进行了镇压,虽然暂时巩固了政权,但也加剧了汗廷与西北诸王之间的矛盾。在此之前,由于窝阔台系长期执政,西域绿洲诸地逐渐为窝阔台、察合台诸王渗透。因此,蒙哥执政后,面临着如何从窝阔台系手中夺回西域绿洲诸地控制权的问题,而由于拖雷系的势力主要在漠北以及中原地区,对于西域绿洲诸地鞭长莫及,因此,由汗廷设立“行省”并委任大员直接处理当地军政事务实属必要。

1252年,元宪宗下令将窝阔台汗国拆分为若干领地,并分迁诸王前往就封,此举与设立别失八里行省互相配合,达到了进一步削弱窝阔台系势力、夺回可汗对于西域绿洲诸地控制权的目的。当年(1252年),别失八里就发生了一起不同宗教派别之间的冲突事件,此案是由别失八里对朝廷忠实的大臣、身居显要的官员、异密赛普丁审理的,因无法定案,遂上报至和林朝廷,最后由大断事官忙哥撒儿审问,并由蒙哥汗亲自裁决而结案。③田卫疆:《论元朝对畏兀儿地区的军政管理形式及其变化》,《民族研究》2002年第6期,第83页。朝廷高官乃至可汗直接审问处理地方性司法案件,此前是比较罕见的,可见,相比以征收赋税为主要目的而委派达鲁花赤的传统做法,行省的设立使中央更多地参与地方治理,从而进一步提高统治效率。

元宪宗时期,行省依然是临时性的,根据需要或设或撤,并无定制,即“国初,有征伐之役,分任军民之事,皆称行省,未有定制。”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91《百官七》,中华书局,1976年,第2305页。别失八里行省延续至何时,并无记载,只能根据史料进行大致推断。蒙哥死后,1260年,忽必烈继任汗位,改元“中统”,于至元八年(1271年)迁都燕京,并于翌年改国号为“大元”,是为元世祖。中统元年(1260年),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起兵反叛,并派察合台之孙阿鲁忽前往河中等地筹措粮草。同年,阿鲁忽在阿力麻里正式称汗,遂向天山以南扩张势力,将原别失八里行省的军队、城池、人口等全部接收。中统三年(1262年),忽必烈为了拉拢阿鲁忽共同反对阿里不哥,遂颁发圣旨,正式承认阿鲁忽对自阿尔泰山至阿姆河广大地区的统治权。中统五年(1264年),在阿里不哥的指使下,原别失八里行省主官麻速忽也归顺阿鲁忽,⑤刘迎胜著:《察合台汗国史研究》,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49、155、163页。阿姆河以北的西域绿洲诸地并入察合台汗国,至此,别失八里行省消亡。

(三)设立别失八里宣慰司都元帅府(元帅府)

“宣慰司”首创于金朝,元代大量设立,属于行省的派出机构,“掌军民之务,分道以总郡县,行省有政令则布于下,郡县有请则为达于省,有边陲军旅之事,则兼都元帅府,其次则止为元帅府。”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91《百官七》,中华书局,1976年,第2308页。据此可知,宣慰司位于行省与州县之间,平时起到上传下达、推行政令的作用,战时则兼都元帅府或者元帅府,作为统兵机构。宣慰司的这种平战结合、可军可民的灵活性非常适应至元年间动荡不安的西域形势。

至元初年平定阿里不哥之乱后,窝阔台之孙海都重建窝阔台汗国,占据了天山以北,势力到达元朝的漠北地区。至元五年(1268年),海都大举南侵,忽必烈在别失八里击败海都,并乘胜收复阿力麻里,重新控制了天山以北广大地区。至元八年(1271年),又命那木罕于阿力麻里建牙,统兵坐镇西北,至元十二年(1275年),又遣中书右丞安童以“行中书省枢密院事”进驻阿力麻里,协助那木罕处理军政事务②〔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6《安童》,中华书局,1976年,第3083页。,暂时稳定了西域形势。然而,仅两年后,至元十四年(1277年),阿力麻里就发生了昔里吉发动的诸王叛乱,那木罕以及安童均被叛军劫持,阿力麻里大营不攻自破。海都等乘机卷土重来,再度夺回阿力麻里,并开始围攻别失八里、和州(今吐鲁番)等地,元朝在西域的统治一度岌岌可危。当时,元朝在西域的统治范围减小,再加上当时忽必烈的主要精力在平灭南宋以及东征日本、安南等问题上,不愿意在西北投入过多人力、物力。所以,阿力麻里失陷后,忽必烈并没有再组织大规模的反攻,也不再向西域派驻“行省”级别的行政官员,而是改设低一级的“宣慰司都元帅府”,对于别失八里、和州、曲先(今库车)、斡端等元朝控制区进行管辖,战略上转入防守态势。

1277年阿力麻里叛乱发生后,“皇子北平王那木罕之被劫于阿力麻里克也,西北军中骤无主。忽必烈汗命阿只吉建牙别失八里镇之,兼辖天山南路畏兀儿、合剌火者及哈密力等处屯戍军事。”③〔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42《阿只吉》,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344页。同年,忽必烈命汉军万户綦公直领军出屯别失八里,綦公直“道出河西,适右手诸王伯延、伯答罕、秃忽鲁等举兵应海都,公直击散之,乃之镇”④〔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100《綦公直》,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637页。。至此,阿力麻里丢失后,忽必烈先后派阿只吉以及綦公直镇戍别失八里,将别失八里作为新的元军大本营,元朝在西域的战略重心由此转移到别失八里。为了加强对该地军政事务的统一指挥,忽必烈原本是准备调平宋名将阿术作为别失八里元军统帅的,然“(至元)十七年(1280年)十二月丙申,左丞相阿术巡历西边,至别十八里以疾卒”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1,《世祖八》,中华书局,1976年,第228页。,遂决定改任汉将綦公直。“(至元)十八年(1281年),(忽必烈)立别失八里宣慰司都元帅府,兼领哈剌火者。适公直入觐,进辅国上将军,即拜别失八里宣慰使兼都元帅。”⑥〔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100《綦公直》,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637页。后又“以忙古台袭万户,配金虎符,从之镇”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65《綦公直》,中华书局,1976年,第3884页。。至此,元朝正式设置别失八里宣慰司,以綦公直为宣慰使兼都元帅。至于都元帅府的防区范围,除别失八里外,前文史料明确说的“哈剌火者”,即包括今吐鲁番盆地,另据“十九年(1282年)十一月癸酉,(忽必烈)分元帅綦公直军戍曲先”⑧〔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世祖九》,中华书局,1976年,第248页。的记载来看,当时地处塔里木盆地北道的曲先(今库车)也在防区范围内。因此,“别失八里宣慰司”也被称为“别失八里、和州等处宣慰司”,如“至元二十年(1283年)夏四月丙戌,立别十八里、和州等处宣慰司”⑨〔明〕宋濂等撰:《元史》卷9《世祖六》,中华书局,1976年,第253页。。

至元十九年(1282年),“朝廷命阿老瓦丁、忽必来、别速台、忽都鲁迷失先后戍兀丹,阿塔海戍曲先,綦公直戍别失八里,分受诸王合班、阿只吉节度。仍置别失八里、合剌火者、兀丹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①〔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74,《昔里吉》,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479页。可见,元廷虽然以綦公直守镇别失八里,但他还要受阿只吉的节制。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因“宗王阿只吉失律,(忽必烈)诏伯颜代总其军”②〔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7《伯颜》,中华书局,1976年,第313页。。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忽必烈听从枢密院建议,“别十八里军事,凡军行并听伯颜节制,其留务委孛栾带及诸王阿只吉官属统之为宜。”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世祖十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289页。伯颜是当时指挥灭南宋的主将,时任中书右丞,忽必烈调任伯颜负责别失八里的军事指挥,而将阿只吉等人改为负责后勤留守,可见元廷对别失八里战局的重视程度。然而,忽必烈的这次人事调整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元史》载: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宗王海都叛,侵别十八里,公直从丞相伯颜进战于洪水山,败之。追击浸远,援兵不至,第五子瑗力战而死,公直与妻及忙古台俱陷焉。”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65《綦公直》,中华书局,1976年,第3884页。此次洪水山之战,元军先胜后败,尤其是主帅綦公直、忙古台战亡,对于元军的士气打击很大,使得忽必烈继续实行战略收缩政策。

《元史》载: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十月癸丑,(忽必烈)置元帅府即其地(别失八里)总之。”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世祖十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293页。又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忽必烈以“湖广行省左右司郎中不颜于思、别十八里副元帅王信并同知海北海南道宣慰司事副元帅,并佩虎符,将二千二百人以征黎蛮,僚属皆从仲达辟置。”⑥〔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6,《世祖十三》,中华书局,1976年,第347页。可见,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后,朝廷不仅将“别失八里宣慰司都元帅府”改为“元帅府”,将统帅级别也由“都元帅”降为“副元帅”。又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时别失八剌哈孙盗起,(忽必烈)诏(明安)以兵讨之,战于别失八里秃儿古阇,有功,贼军再合四千人于忽兰兀孙,明安设方略与战,大败之。”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5,《明安传》,中华书局,1976年,第3281、3282页。其中“别失八剌哈孙”就是“别失八里”,可见,此后若干年,朝廷并未放弃别失八里,而是依然在军事上保持着对该地区的控制。

二、元朝发展别失八里的农业、交通、手工业

别失八里位于天山北麓,自然条件较为优越,而且地处中原经漠北通往西域各地的交通要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因此,元朝也沿袭了汉唐以来的做法,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在别失八里进行屯田开发、开设驿站、开办手工业,巩固了别失八里作为元朝经营西域战略基地的作用。

(一)屯田开发,发展农业

关于元朝在别失八里屯田的记载很多。《蒙兀儿史记》载:至元十八年(1281年),“(忽必烈)命分宣慰使刘恩所将屯肃州汉军千人入别失八里,以尝过西州兵百人为乡道,且饬甘州置和中所,给其军粮。”⑧〔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100《綦公直》,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637页。据此可知,忽必烈首次派汉军驻防别失八里是在1281年,所需兵将以及军粮则是由河西地区就近调拨的。至元十九年(1282年),“(忽必烈)赐(李进)虎符,复进怀远大将军,命屯田西域别石八里。”⑨〔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54《李进》,中华书局,1976年,第3640页。至此,元朝开始派兵进驻别失八里屯田。忽必烈除调派北方汉军至别失八里屯田外,调派由南方汉人组成的新附军。《元史》载: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十月癸丑,遣侍卫新附兵千人屯田别十八里。……十一月乙丑,遣蒙古千户曲出等总新附军四百人,屯田别十八里。”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世祖十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293页。这些来自不同区域的兵将抵达别失八里后,既要行军打仗,还要屯田自给,对于元朝维持西北边疆的稳定作出了应有贡献。

忽必烈对于别失八里的屯田军民还是比较关照的,多次下令予以救助及奖励。如,至元十五年(1278年),“二月庚辰,(忽必烈)征别十八里军士,免其徭役”。②〔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0《世祖七》,中华书局,1976年,第198页。至元十八年(1281年),“正月丙午,(忽必烈)命万户綦公直戍别失八里,赐钞一万二千五百锭。”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1《世祖八》,中华书局,1976年,第221页。至元十九年(1282年),“二月戊戌,(忽必烈)给别十八里元帅綦公直军需”,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世祖九》,中华书局,1976年,第240页。“九月丁卯,增给元帅綦公直军冬衣钞。”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世祖九》,中华书局,1976年,第246页。至元二十年(1283年)“二月丁酉,(忽必烈)给别十八里屯田军战袄”等。⑥〔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世祖九》,中华书局,1976年,第251页。《元史》又载:“二十三年(1286年)秋,海都及笃娃等领军至洪水山,进(李进)与力战,众寡不敌,军溃,进被擒。从至掺八里(今昌吉),遁还。至和州,收溃兵三百余人,且战且行。还至京帅,(忽必烈)赏金织纹衣二袭、钞一千五百贯。二十五年(1288年),授蒙古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佥事。明年,改授左翼屯田万户。元贞元年春。卒。”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54《李进》,中华书局,1976年,第3640页。可知,在1286年的洪水山之战中,驻防别失八里的怀远大将军李进兵败被俘,后逃出敌营返回京师,忽必烈非但没有追究他的战败之责,反而对其赏赐,随后依然加官晋爵直至善终。忽必烈对于西北戍边将士的眷顾可见一斑。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后,由于叛军造成的压力过大,忽必烈陆续将别失八里屯田军后撤。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十一月,忽必烈“以别十八里汉军及新附军五百人屯田合迷玉速曲之地,”⑧〔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世祖十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302页。“合迷”即新疆哈密。“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二月,(忽必烈)罢蒙古侍卫军从人之屯田者,别以斡端、别十八里回还汉军,及大名、卫辉两翼新附军,与前后二卫迤东还戍士卒合并屯田,设左右翼屯田万户府以领之。遂与大都路霸州及河间等处立屯开耕,置汉军左右手二千户、新附军六千户所,为军二千五十一名,为田一千三百九十九顷五十二亩。”⑨〔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00《兵三•屯田》,中华书局,1976年,第3560页。至此,忽必烈将别失八里屯田汉军将士全部撤回内地,改在大都屯田。

(二)开设驿站,改善交通

为了维护交通顺畅,及时传达政令军情,自窝阔台汗始,元朝沿袭了汉唐以来的驿传体系,在天山南北设立了星罗棋布的“站赤”。“元制,站赤者,驿传之译名也。盖以通达边情,布宣号令,古人所谓置邮而传命,未有重于此者焉。”⑩〔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01《兵四•站赤》,中华书局,1976年,第2583页。别失八里是元朝在庞大驿站网络的重要节点,当时中原地区与西域之间的交通,一般都是从元大都经上都北上抵达漠北的和林,然后再向西越阿尔泰山,再向南折至别失八里、哈剌火州,然后再沿天山西行抵达伊犁河流域的阿力麻里,再由阿力麻里分道抵达中亚各地乃至西亚、欧洲。由此,别失八里成为连接中原地区与中西亚各地的交通枢纽,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元朝非常重视别失八里的驿站建设。“至元十五年(1278年),(忽必烈)授八撒察里虎符,掌别失八里畏兀城子里军站事。”⑪〔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世祖十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293页。至元十八年(1281年),忽必烈命阿只吉率部镇别失八里,“自太和岭至别失八里,置新驿三十所,以速军报。”①〔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42《阿只吉》,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344页。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正月庚辰,(忽必烈)立别十八里驿传”②〔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世祖十》,中华书局,1976年,第271页。。

(三)救济贫民,开办手工业

别失八里水草丰饶、交通便利、农工商业历来比较兴旺,但由于连年战乱,加上部分天灾,如,至元十九年(1282年)“四月,别十八里城东三百余里蝗害麦”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50《五行一》,中华书局,1976年,第1072页。,导致别失八里军民时常陷入饥荒,甚至居无定所。为此,元廷采取了赈济贫民、发行纸钞、发展手工业等诸多措施。至元十五年(1278年),“十月辛酉,(忽必烈)赈别十八里、日忽思等饥民钞二千五百锭。”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0《世祖七》,中华书局,1976年,第205页。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四月乙酉,(忽必烈)从迷里火者、蜜剌里等言,以钞万锭为市于别十八里及河西、上都。”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世祖十》,中华书局,1976年,第265页。此外,至元十二年(1275年)、十三年(1276年),忽必烈将因屡遭兵革而居无定所的别失八里工匠迁至大都,分别编入别失八里局与别失八里诸色人匠局,为元廷生产缂丝以及织金锦。⑥尚刚:《元代的织金锦》,《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5年第6期,第69页。至元十九年(1282年),“五月乙酉,元帅綦公直言:乞黥逃军,仍使从军,及设立冶场于别十八里,鼓铸农器。(忽必烈)从之。”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世祖九》,中华书局,1976年,第243页。又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四月壬子,(忽必烈命)孛罗带上别十八里召集户数,令甘肃省赈之。”⑧〔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5《世祖十二》,中华书局,1976年,第321页。

三、别失八里各族人才参与国家治理

自成吉思汗以来,历任蒙古汗国、元朝统治者在用人方面采取了较为开放、包容的政策,对于人才的使用,并不局限于族别、出身,只要有治国理政之才或一技之长,对于维护蒙古汗国、元朝的统治有利,都有机会致仕为官,被蒙古汗廷、元廷委以重任,或者在文化领域发挥所长。别失八里位于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处于中原农耕文明、西域绿洲文明以及漠北草原文明交汇区。因此,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比较密切,在文化上相互吸收借鉴较为常见。所以,在蒙古汗国、元朝时期,别失八里人才辈出,涌现出一批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翻译家。

(一)籍贯为别失八里的元朝名人

根据《元史》《新元史》《蒙兀儿史记》以及元朝碑铭等相关史料,确定籍贯为“别失八里”的名人主要有以下⑨元代“北庭”的地理范围除别失八里外,还包括高昌(今吐鲁番盆地)、哈密、伊犁河流域等地。元人甚至经常将“北庭”作为长城以北漠北漠南地区的泛称(张晓非:《元成宗时期西域军政机构设立始末》,《西域研究》2023年第4期,第42页)。所以,对于元史中出现的如“布鲁海牙”“廉希宪”“阿鲁浑萨里”“拜降”等史料仅记其籍贯为“北庭”而未明确为“别失八里”者,为了谨慎起见,暂不视为别失八里人。:

1.库而古司。《蒙兀儿史记》载:“阔儿古思,畏兀儿种,别失八里人也。”⑩〔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58《阔儿古思》,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437页。库而古司原为术赤帐下效力,后又追随术赤部将成帖木儿,先后在乌尔鞬赤⑪〔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42《阿只吉》,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344页。以及呼拉商(呼罗珊)地区担任地方官。元太宗当政后,库而古司至和林觐见窝阔台,“言西域事甚悉,簿籍出入之数尤明晰,丞相镇海才之”①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50《库而古司》,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632页。。后在镇海力荐下,库而古司担任呼拉商(呼罗珊)摄政官。元太宗极为器重库而古司,“以阿儿浑亦直库而古司,俾佐之。”②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50《库而古司》,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632页。库而古司在呼罗珊任上,“集属僚,谕以上意,母溺职,毋侵官,毋骫法度,吏受赇,簿其赃入官,将士不得妄杀部人,于是民大悦,流亡尽复。初睿宗(拖雷)徙海拉脱氏千户于别失八里,库而古司以海拉脱荒残,归其三百户,逾年海拉脱已增至六千户云。”③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50《库而古司》,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632页。库而古思虽然长期任职呼罗珊,但对于原籍地别失八里的民生极为关注。

2.孟速思。《元史》载,“孟速思,畏兀人,世居别失八里,古北庭都护之地。”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其“幼有奇质,年十五,尽通本国书”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因受元太祖成吉思汗征召入仕元廷,为亲王拖雷所用,后成为忽必烈帐中幕僚,“日见亲用”⑥〔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宪宗蒙哥死后,孟速思极力劝说忽必烈称帝,忽必烈即位后,对其“眷顾益重”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在随后平定南宋以及阿里不哥等过程中,孟速思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忽必烈对孟速思极为信任,“数命收召豪俊,凡所引荐,皆极其选”⑧〔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诏与安童并拜丞相,(孟速思)固辞”。⑨〔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孟速思虽不拜相,“然内外尊礼,咸视丞相。”⑩〔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他为官低调且颇具德行,“凡与上谋议,未尝出以语人,推毂天下贤俊,未尝有德色。故位列卿佐,而名出宰相上。”⑪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50《库而古司》,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632页。忽必烈对于孟速思评价极高,称赞道:“贤哉孟速思!求之彼族,诚为罕见。”⑫〔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孟速思“至元四年(1267年)卒,年六十有二,帝(忽必烈)尤哀悼,特谥敏惠。”⑬〔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孟速思的九个儿子,也大多是当朝高官。⑭〔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孟速思》,中华书局,1976年,第3059页。

3.阿里海牙。著名文学家贯云石之祖父,别失八里畏吾兀儿人。阿里海牙少年时务农为生,但已有建功立业之志,《元史》载,“比长,果聪辨,有胆略。家贫,尝躬耕,舍耒叹曰:‘大丈夫当立功朝廷,何至效细民事畎亩乎?’”⑮〔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8《阿里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124页。后受人举荐,于忽必烈藩邸中效力。忽必烈即位后,日渐受到重用,任中书省参事,后又任河南行中书省签事。至元五年(1268年),忽必烈命阿里海牙协助元帅阿术、刘整取襄阳,又加参知政事,至元十年(1273年),又“拜伯颜为行中书省左丞相,阿术为平章,阿里海牙进行省右丞,赏钞二百锭”⑯〔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8《阿里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125页。,负责平定南宋战事。在平定南宋过程中,阿里海牙身先士卒、出谋划策,作出了贡献,特别是对于当时南方的一些割据势力,阿里海牙恩威并施,“大率以口舌降之,未尝专事杀戮。又其取民悉定从轻赋,民所在立祠祀之。”⑰〔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8《阿里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128页。阿里海牙极大减少了战争给南方各地造成的破坏,稳定了人心。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阿里海牙“入朝,加光禄大夫、湖广行省左丞相,卒,年六十。赠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封楚国公,谥武定。(顺帝)至正八年(1348年),进封江陵王。”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8《阿里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128页。其子忽失海牙袭父职任湖广行省左丞,次子贯只哥任江西行省平章政事。

4.脱烈海牙。《元史》载,“脱烈海牙,畏兀氏,世居别失拔里之地。”②〔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19页。元太祖成吉思汗西征时,其曾祖阔华巴撒术曾劝导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归降蒙古。其祖八剌术则效力蒙古,后迁徙至河北真定府定居,“仕至帅府镇抚”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19页。。脱烈海牙是元朝中期少有的能臣,在隆平县担任达鲁花赤期间,其“均赋兴学,劝农平讼,桥梁、水防、备荒之政,无一不举。及满去,民勒石以纪其政。”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20页。后拜监察御史,将久讼不决的胡参政杀弟案“一讯竟伏其辜”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20页。,脱烈海牙在燕南道肃政廉访司事任上,“务存大体,不事苛察,在任六年,黜污吏百四十有奇。”⑥〔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20页。其为户部郎中,“赞画之力居多”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20页。,任吏部尚书,“量能叙爵,以平允称”。⑧〔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20页。后担任湖北、淮东等道宣慰使,于至治三年(1323年)去世,享年六十七岁。其弟观音奴,“廉明材干,亦仕至清显云”⑨〔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20页。。

5.安藏。《新元史》载:“安藏,字国宝,畏兀氏,世居别失八里。”⑩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安藏》,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4页。年幼时学习佛法,兼通儒学,“一目十行俱下,日诵万言。”⑪〔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8《阿里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128页。宪宗蒙哥将其召入朝廷,从事奏对称旨工作。忽必烈即位后,安藏进献《宝藏论元演集》十卷,劝其重视经史之学,“以知古今之治乱,正心术,以示天下之向背。”⑫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安藏》,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4页。至元八年(1271年),又与儒臣许衡共进“知人、用人,德业盛,天下归之说,帝嘉纳之,特授翰林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寻商议中书省事。”⑬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安藏》,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4页。由于通晓汉、回鹘、蒙古、藏、梵文等多种语言文字,安藏奉旨翻译《尚书》《资治通鉴》《难经》《本草》等汉文经典,并进献给忽必烈。忽必烈对安藏极为喜爱。阿里不哥反叛时,曾派安藏前往阿力麻里招谕,后因阿里不哥反迹昭彰,恐遭不测,竟遣人将其追回,曰:“毋害善人”。⑭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安藏》,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4页。后忽必烈又给予安藏“加正奉大夫,领集贤院、会同馆、道教事”⑮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安藏》,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4页。的崇高待遇。安藏卒于至元三十年(1293年),延祐二年(1315年),“赠太师,追封秦国公,谥文靖。”⑯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安藏》,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4页。

6.阿实特穆尔。《阿实特穆尔神道碑》云:“阿实特穆尔,辉和尔(畏兀儿)人,世居伯什巴里(别失八里),入国朝乃徙于燕。”⑰《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4页。名臣孟速思之子,生于元大都,“生有异质,强敏过人”⑱《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3页。,初为太子真金宿卫,至元十五年(1278年)因从征有功,授枢密院都事。至元十九年(1282年),在枢密院断事官任上,阿实特穆尔“雪边帅之诬,众誉翕然”①《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3页。,后被召入内廷,教真金之子帖穆耳(即后来的元成宗)、晋王学字。成宗即位后,大德二年(1298年),阿实特穆尔“迁翰林院学士、太中大夫”②《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3页。,辅佐晋王甘麻剌。武宗即位后,“以师傅恩拜荣禄大夫、大司徒、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③《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4页。,至大元年(1308年),又“加金紫光禄大夫、领太常礼仪院事”④《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4页。。至大二年(1309年),阿实特穆尔卒于京师,年六十一。“赠推诚保德济美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追封武都王,谥忠简。”⑤《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4页。

7.洁实弥尔。《蒙兀儿史记》载:“洁实弥尔,亦别失八里畏兀儿人。”⑥〔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118《洁实弥尔》,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718页。洁实弥尔18岁时,与兄玉笃实至大都,觐见元世祖。忽必烈以玉笃实为自己侍从,而以洁实弥尔服侍太子真金于东宫。洁实弥尔后担任延庆司同知,延庆司是当时负责佛寺营造事务的机构,属于肥缺,而其廉谨深得太子真金赏识,曾说“高昌回纥人皆贪,独汝不染其俗,倘日用不足,可于我取之。”⑦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洁实弥尔》,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5页。后又命其为中书省、御史台传旨,并说“以汝厚重,言不泄漏,是以命汝”⑧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洁实弥尔》,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5页。。成宗即位后,洁实弥尔奉命护送晋王甘麻剌归镇漠北有功,“擢嘉议大夫,赐玉鞶带、香串带各一。未几,晋资善大夫、同知宣政院事,领延庆使”⑨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洁实弥尔》,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5页。,颇受重用。当时,“宣政院掌僧徒,往往黩货营私,洁实弥尔约束严如台、省,人皆曰宣政院为御史台治事,帝闻而嘉之”⑩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洁实弥尔》,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5页。,后“进荣禄大夫、宣政使,领延庆使”⑪《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3页。。成宗死后,武宗、仁宗时欲对其任命或加封,洁实弥尔固辞不受。元仁宗延祐二年(1315年),洁实弥尔卒,年六十三。“赠推诚佐理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追封齐国公,谥文忠。”⑫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92《洁实弥尔》,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775页。

8.贯云石。原名小云石海涯,名臣阿里海牙之孙,因父名为“贯只哥”,遂以“贯”为姓,自号“酸斋”。《蒙兀儿史记》云:“贯氏,亦别失八里畏兀种族,平宋之役,阿里海牙有功湖广,其子曰‘贯只哥’,子孙以贯为氏。”⑬〔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154《色目氏族上》,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1012页。其母号称“廉孟子”的廉希宪之女赵国夫人,自幼聪明好学。成年后,贯云石袭父职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镇永州,治军松弛有度、不拘一格,后将其父职爵让与弟忽都海涯,从此弃武从文,后被当朝大儒姚燧推荐给元英宗为潜邸说书秀才,宿卫禁中。英宗之父仁宗对于贯云石也大为赏识,特旨拜“翰林侍读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⑭《贯云石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73页。。仁宗当政初期,励精图治,恢复科举,贯云石在其中“定条格,赞助居多,今著于令”,⑮《贯云石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73页。并向仁宗上书条陈“六事”,包括修文德、正国本、设谏官、表姓氏、易服色、变风俗、任贤能等,条条切中时弊,“书凡万余言,未报”。贯云石遂对于政治心灰意冷,称病辞官隐居江南,以“芦花道人自许,卖药于钱唐市中,诡姓名,易服色,人无有识之者”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3《小云石海涯》,中华书局,1976年,第3422页。,并致力于文学创作,“草隶等书,稍取古人之所长,变化自成一家,所至士大夫从之若云,得其片言尺牍,如获拱璧。”②〔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3《小云石海涯》,中华书局,1976年,第3422页。泰定元年(1324年),贯云石英年早逝,年仅39岁。“赠集贤学士、中奉大夫、护军,追封京兆郡公,谥文靖。”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3《小云石海涯》,中华书局,1976年,第3422页。后人任讷将他的散曲与自号“甜斋”的徐再思的散曲合为一编,世称《酸甜乐府》。

此外,见诸史料出身别失八里的还有野里术及其子铁哥术、大乘都、寿同海涯、道同、普达世理等人,因限于篇幅或者其人生平事迹不详等原因,不再赘述。

(二)元朝别失八里人才辈出的原因

首先,畏兀儿人归顺蒙古汗国比较早,使其在随后元朝的政治格局中获得了明显的优势。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建立汗国后不久,畏兀儿人整体归顺蒙古汗国,成为最先归附蒙古汗国的非游牧部族。此后,畏兀儿人与元朝统治者保持了长期密切的合作关系,由于蒙古人缺乏治国理政经验以及不善于统治农耕地区,所以,在中央以及各级地方机构大量使用畏兀儿人,使得畏兀儿人在有元朝享有较高的政治地位和较多的参政机会,从而出现了一批治国理政的畏兀儿人才。正如元代文学家赵孟頫所言:“太祖皇帝既受天命,略定西北诸国,回鹘最强,最先附。遂诏其主伊都呼第五子,与诸皇子约为兄弟,宠异冠诸国。自是有一材一艺者,毕效于朝。”④《阿鲁浑萨里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59页。

其次,成吉思汗命令畏兀儿人塔塔统阿创制回鹘体蒙古文,这为畏兀儿人参与国政打开了大门,所谓“蒙古灭乃蛮,得畏兀儿文字用之,故畏兀儿人多显者”⑤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36《史臣曰》,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584页。。由于官方文字使用回鹘体蒙古文,从中央到地方都有大量畏兀儿人从事文书工作(“必阇赤”),不少畏兀儿人因此步入仕途。以别失八里人孟速思为例,《阿实特穆尔神道碑》载:“太祖时,国字未立,凡诏诰典祀,军国期会,皆用辉和尔(畏兀儿)书,时武都智敏王(孟速思)居部中,年十五,尽通其学冠诸部,名动京师。乃征诣阙诏对称旨。诏侍睿宗(拖雷)。”⑥《阿实特穆尔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63页。孟速思由此发迹。再如,同为别失八里人的库而古司,原为术赤帐下一军卒,后“从出猎,适太祖书至,仓卒无读者,惟库而古司能读,术赤悦,令以畏兀文授其子孟速思”⑦柯劭忞撰:《新元史》卷150《阔而古司》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1989年,第632页。。从当王子师开始逐步走上元朝政坛。

再次,汉唐以来,陆续有中原人到吉木萨尔一带屯田垦荒,尤其是唐朝设立庭州后,更多的中原人来到吉木萨尔从事各行各业并定居于此,从而使吉木萨尔成为西域地区受中原文化影响较深的地区之一。1225年,长春真人丘处机路过鳖思马大城(即别失八里),只见当地“王官、士庶、僧道数百,具威仪远迎。……时回纥王部族劝葡萄酒,供以异花、杂果、名香,且列侏儒技乐,皆中州人。士庶日益敬。侍坐者有僧、道、儒,因问风俗,乃曰:此大唐时北庭端府,景龙三年,杨公何为大都护,有德政,诸夷心服,惠及后人,于今赖之。有龙兴西寺二石,刻在功德,焕然可观。寺有佛书一藏。唐之边城,往往尚存。”⑧〔元〕李志常原著;尚衍斌、黄太勇校注:《长春真人西游记校注》,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14、119页。可见,直至元朝初年,中原文化在别失八里依然非常流行,从当时回纥王以中原乐舞来招待丘处机来看,当地的畏兀儿人也受到了中原文化的影响。相比与西域其他少数民族,畏兀儿人对中原文化较为熟悉,具有一定的中原文化基础,这对于在元朝这样一个仍以汉人为多数的统一多民族国家从事政治、文化活动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最后,元代大量畏兀儿人内迁并定居中原地区,与中原人广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大量吸收中原文化,从而使其整体上具有较高的中原文化水平。前文所列脱烈海牙、阿实特穆尔、贯云石等人,虽然祖籍别失八里,但都是迁居中原地区畏兀儿人的后代,自幼便接受中原文化教育,拥有较高的中原文化水平。《元史》载:脱烈海牙“幼嗜学,警敏绝人。……喜从文士游,犬马声色之娱,一无所好。……仁宗在东宫,知其嗜学,出秘府经籍及圣贤图像以赐,时人荣之”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37《脱烈海牙》,中华书局,1976年,第3319~3320页。。贯云石自幼便鹤立鸡群、才华横溢,“稍长,折节读书,目五行下。吐辞为文,不蹈袭故常,其旨皆出人意表。”②〔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3《小云石海涯》,中华书局,1976年,第3421页。由于极具文学天赋,姚燧“见其古文峭厉有法及歌行古乐府慷慨激烈,大奇之”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43《小云石海涯》,中华书局,1976年,第3422页。,元仁宗时,贯云石入朝为官,以至于“一时馆阁之士,素闻公名,为之争先快睹”④《贯云石神道碑》,引自戴良佐编著:《西域碑铭录》,新疆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73页。。再如,元末文学家宋褧的诗集《送翰林应奉寿同海涯挈家觐省十首》提到,“翰林应奉寿同海涯”,“亦畏兀氏,自别失八里内徙居绍兴路”⑤〔清〕屠寄撰:《蒙兀儿史记》卷154《色目氏族上》,引自《元史二种》,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编辑出版,第1018页。。

四、结语

作为天山东部的战略要地和元朝经营西域的重要支点,别失八里在元朝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蒙古汗国、元朝历任统治者对别失八里的战略价值有着深刻的认识,采取诸多政策措施加以经营。一是在汉唐的基础上,不断强化机构设置,先后设立达鲁花赤、行尚书省、宣慰司都元帅府(元帅府)等军政机构进行管理;二是沿袭了汉唐的做法,进一步实行屯田开发,建立交通体系,发展经济、保障民生,进一步夯实别失八里作为西北战略基地的经济基础;三是大力任用别失八里各族人才,让他们参与国政,鼓励他们发挥优势和特长的同时,增强各族上层人士对元朝的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元朝对别失八里的经营,为加强统治西域、巩固西北边疆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自忽必烈即位后,与西北宗王围绕西域的控制权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故对别失八里的经营着力最多,因长期坚守别失八里,极大地消耗了西北宗王的有生力量,为元成宗最终平定西北宗王叛乱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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