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难不忘记

□ 矫 发

孙大勇/图

人这一生，记忆会因年龄、健康等原因逐步衰退。往往，有些事想记记不住，可有些事却想忘忘不了。如人戏言：老事忘不了，新事记不住。于我而言，脑海中有五个字经常反复出现：本、恩、责、危、畏。年岁愈长，玩味愈深，“皆以阅历之深浅，为所得之深浅耳”，竟颇有一番“隙中窥月”“庭中望月”“台上玩月”的感喟。

不忘“本”

水有源，树有根，人有宗，族有祖。人不管走到哪儿，到什么位置，都要常问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人往高处走，禽择良木栖。渴望优渥的生存环境，羡慕城市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皆在情理之中。然而事物皆具两面性，“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迷人的花丛里既有芳香的茉莉，也有带刺的玫瑰。身处巅峰，自然“一览众山小”，却也可能“高处不胜寒”。特别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时，最易丧失定力，分神分心。当头脑发热、欲望膨胀之时，须牢记“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当头浇盆冷水，给自己降温去火、还原本心。更不妨默吟陈毅同志的诗：“第一想到不忘本，来自人民莫作恶。第二想到党培养，无党岂能有所作？第三想到衣食住，若无人民岂能活？第四想到虽有功，岂无过失应惭怍。”

《道德经》载：“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为人越功成名就，越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保持清静、保持定力，不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做到马不脱缰、河不决口、行不逾矩。

不忘本的关键，是一心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毛泽东同志曾说：“关心群众的痛痒，真心实意地为群众谋利益，解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问题，盐的问题，米的问题，房子的问题，衣的问题，生小孩的问题，解决群众的一切问题。”习近平总书记的话高屋建瓴：“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根深才能叶茂，源头方有活水。只要我们牢记人民群众这个根本，信仰之基就不会动摇，“三观”就不会扭曲，心灵也不会断根丢魂，迷茫虚无。一个“本”，于身于家于国，均须朝乾夕惕、牢记不忘！

不忘“恩”

人这一生，沐恩而长。知恩图报，本是天经地义，可世态万象，社会毕竟多元复杂，每时每刻报恩与辜恩，都在身边交替上演。37 岁即去世的歌手丛飞，他倾其所有帮助上百名贫困儿童。可在他身患绝症时，一些家长非但不去探视，反而一遍遍打电话催缴学费。“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倒毙于风雪”，忘恩辜情之辈虽是个例，却与时代价值观背道而驰，让社会蒙羞失色。

相反，外卖小哥彭清林的遭遇让社会充盈正能量。2023 年6 月13日，送单途中的快递员彭清林在杭州西兴大桥上纵身跳入钱塘江，救起轻生女子后又默默离开。事后测量，西兴大桥桥面与钱塘江水面间距14.2 米，相当于5 层楼的高度。彭清林的事迹引发社会高度关注、广泛赞誉，杭州市和他的家乡湖南张家界桑植县授予他“杭州好人”和“平民英雄”等荣誉称号。而据彭清林讲述，他的爱心绝非无源之水。纵身一跳前，他也曾溺水，并被人救起过，还曾一人骑自行车赴西藏旅行，夜宿路边，被好心人邀到家中去住。彭清林说，别人帮了我，我不会忘记；别人遇到困难，我也要帮助别人。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爱的环境播撒爱的种子。彭清林以纵身一跳回报社会的事迹，是每个人需要长期补服的精神之钙，也是对黄沙记怨、青石铭恩的现实演绎，值得每个人铭记在心。

不忘“责”

人之一世，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再到成家立业，需要背负若干责任。

首先是家庭之责。孝顺父母大于天，可孝易做、顺难求。特别是父母晚年床榻久病之时，要顺从、肯定、鼓励、赞许，即使父母说错，也要给出“美丽的谎言”。常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常言还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庭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说理的地方，处理家事不能完全靠公平，而要学习泥瓦匠，哪里不平抹哪里；也要向媒婆学习，以三寸不烂之舌遮人之短、扬人之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和万事兴，把家里的事办好，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二是集体之责。为官避事平生耻。如果是部门、单位的一把手，就要担负发展、用人、廉洁、团结之责，总揽全局、协调各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果是一般干部，就要一个萝卜一个坑，独当一面，为单位解愁分忧，做到不愧党、不愧民、不愧心。做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究竟是留芳名还是臭名，是留赞声还是骂声，都要在人去后听政声，让百姓来论短长。《道德经》里说：“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说的是当官的四个层次，最优秀的领导者是精神领袖，人们仰望崇敬；对二等领导者，百姓亲近赞颂；对三等领导者，百姓惊悚惧怕；对四等领导者，百姓则蔑视谩骂。郑板桥曾作《君臣》诗：“君是天公办事人，吾曹臣下二三臣。兢兢奉若穹苍意，莫待雷霆始认真。”意在告诫为官者，兢兢业业替老百姓办事，方能符合天意，否则即遭天谴。

三是回报社会之责。人的地位有高低之分，奉献没有贵贱之别。有一则广告语：“平时注入一滴水，难时拥有太平洋。”帮助别人其实就是帮助将来的自己。无偿献血、爱心一日捐、志愿者等义举，都是在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一个人若成名成家，更当富而思源，尽己之能回报社会，争当社会和谐进步的参与者、推动者、促进派。莫言自2022 年春节起，在中国慈善总会成立“莫言同心”项目，用书法和劳务筹款600 多万元，专门用于救助西部贫困地区的先心病患儿。他说：“人人都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为他人做出贡献，为他人带来温暖和幸福。”

不忘“危”

《左传》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唐人杜荀鹤有一首诗：“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我的祖母并不会作诗，但她也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比尔·盖茨曾告诫员工：“我们的公司离破产永远只差18 个月。”对待事业，海尔张瑞敏更是如履薄冰，他曾告诫员工：“海尔离倒闭只有一天。”在企业家眼里，没有危机意识才是最大的危机，发现不了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曾引苏东坡《晁错论》中的话：“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海恩法则显示：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 次轻微事故和300 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 起事故隐患。

这警示我们，任何一起事故都有原因、有征兆；安全生产可以控制，也可以避免；安全管理就是预先发现并控制征兆。安全管理如此，对每个人来说，亦应如此。

不忘“畏”

人的一生，最难的是始终知敬畏、存戒惧。邓小平同志一生三落三起，经历坎坷，但他始终不怕得罪人，不怕冒险，不怕唱反调。他南巡讲话时更是鼓励地方“大胆试、大胆闯”“胆子再大一点”。即使如此，胆大且耿介之人，却也直言有“三怕”：“共产党人要一怕党，二怕群众，三怕民主党派。”“一个革命政党，就怕听不到人民的声音，最可怕的是鸦雀无声。”

热播剧《人世间》的最后一集里，周秉义携妻子回兵团，碰到好友姚立松。姚立松虽已退休，却未平安着地。在位时，他贪权贪钱，退休后，惶惶不可终日。他问周秉义：“你是怎么做到从政几十年干干净净的，有没有人给你送钱，有没有女人扑你？”周秉义答道：“很简单。我怕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怕我死的时候没脸去见爹娘见祖先，怕街坊邻居、同学师长戳我的脊梁骨，我怕死不瞑目啊！”周秉义以“四怕”回答，道出的其实是为官之道和从政底线，值得为官者、后来人揽镜自鉴、起而行之。

对比“四怕”，有人怕权力太小，怕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一旦权力在手，便把令来行，变着法儿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千方百计服务“人民币”。一朝东窗事发、锒铛入狱，一切便悔之晚矣。可见，心中有畏，心有所惧，戒贪止欲，才能言有所忌，行有所止，才能行稳致远，永远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