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女性平等服役之路艰难
2024-01-17陈宇王波
陈宇 王波
6月12日,美国白宫和国防部分别发表声明,纪念美国《女子服役统合法》颁布75周年。该法令由杜鲁门总统于1948年签署,它首次正式允许美国女性在非战争期间参军服役。其实在法令颁布之前,美国女性早已活跃在军队和战场,通过各种方式为国家服务。遗憾的是,自1948年法令颁布至今,美国女军人的军旅生活依然存在诸多困扰。
女性服役的漫漫历程
拜登政府在紀念《女子服役统合法》颁布75周年的声明中写到,“自我们国家的故事开始以来,妇女就在为共和国战斗、牺牲”。在美国独立战争、南北战争期间,女性发挥了重要作用。尽管女性无法作为正式军人参战,但她们承担了部分后勤工作,包括护理、做饭、清洗衣物以及清洁武器装备等。在南北战争期间,女性还作为医护人员参战,大约3000名女性担任了联邦军队护士。部分女性甚至隐瞒性别参与了战斗。据美国历史学家估计,约1000名左右女性隐藏了真实性别,直接参与了战争。
一战期间,美国女性首次被允许以正规军人身份服役。为补充非战斗员数量,海军利用《1916年海军法》中关于可服役人员的模糊表述,招募了第一批“女兵”,作为军士和非战斗员服役。一战期间,美国海军大约有12000名女性以“文书军士”身份服役。她们大多从事文职、电话和无线电操作及翻译工作。与此同时,美军通信兵团也征召女性为军队服务。但不同于海军,通信兵团并不认可女性的军人身份。这些被征召来的女性主要担任电话接线员或交换台操作员,被称为“你好女孩”。直到1979年,“你好女孩”这一特殊群体才被认定为退役军人。
珍珠港事件爆发后,随着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军队对人员的需求急速增加。由于男性大部分担负战斗任务,因此各军种非战斗员岗位大量空缺,美国所有军种首次开放征召女性入伍。陆军成立了陆军女性辅助团,海军成立了女性志愿应急服务队,海军陆战队招募女性组建海军陆战队女性预备队,海岸警卫队成立了女性后备队。二战期间,共有近35万名美国女性在各军种服役,多数担任文职、护士等非战斗员职务。非战斗岗位并不意味着远离危险。据统计,二战期间有432名女军人丧生,88人被俘。尽管美国女军人为反法西斯战争做出了卓越贡献,但二战结束后,大部分女性被迫复员,结束了军旅生涯。
1948年,杜鲁门总统签署《女子服役统合法》,正式允许女性在各军种作为正式、永久成员服役,这是美国女性在非战争时期合法服役的开端。然而,该法令也对女性参军作出了种种限制。法令规定,军中女性准入数量限制为每个部门入伍人数的2%。此外,法令对女军官数量也有严格限制,而且女军人不能指挥男军人或在战斗岗位服役。如果女军人服役期间怀孕,会被勒令退役。法令通过一个月后,杜鲁门总统又发布9981号总统行政令,打破了军中种族隔离,保证有色族裔女性可以平等服役。
此后,美国对女性参军的限制逐步放开。1967年,约翰逊总统准许女性晋升将军衔;1972年,女军人被允许指挥包括男军人在内的部队;1975年,怀孕女军人被允许继续服役;2013年,国防部长帕内塔宣布,将完全取消对女性的岗位限制,允许女军人在战斗岗位服役,这项命令最终于2015年完全实施。据美国防部的报告,2021年,女军人占美军现役人员总数的17.3%,共计231741人,每六名现役军人中就有一名女性。
性骚扰屡禁不止
对女性参军的限制放开后,性侵和性骚扰就成为美军长期存在的严重问题。为此,美国防部设立了相关机构,如军队性侵问题独立审查委员会、性侵预防和应对办公室等,推出一系列措施,试图应对这些困扰。
然而,美军性侵、性骚扰丑闻依旧频发,屡见不鲜。在前线,如果女兵拒绝或举报来自上级的性骚扰或性侵犯,很可能被要求连续一周甚至一个月行进在队伍最前方,这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等同于直接收到死亡通知书。在非战争期间或不需要到前线作战的部队中,女军人也很难维护自身利益。她们提交的性骚扰投诉或性侵报告会在军队内部处理,施暴者不仅不会受到应有惩罚,反而遭受侵害的女军人可能遭到报复。2020年,美国胡德堡陆军基地女兵凡妮莎·吉伦告诉家人,她受到了来自上级的性侵犯。在其家人向军队举报后,凡妮莎被杀害并肢解。经调查,士兵亚伦·罗宾逊被认定为谋害凡妮莎的凶手,他在警察对其进行逮捕时自杀身亡。14名陆军相关领导人因凡妮莎事件被解雇或停职。凡妮莎事件引发了公众对于美军性骚扰问题的极大关注。2022年,拜登签署行政命令,在《国防授权法》中补充加入《我是凡妮莎法令》,将军中性骚扰问题定为犯罪行为。
据美国防部2023年4月发布的年度性侵报告,从2021年10月1日至2022年9月30日,军队共收到8942份性侵报告。其中,7378份报告涉及的性侵事件发生在提交人员服役期间。每1000名军人中,就有6人声称遭到性侵。在2022财年,军队和国防部国民警卫队总局共收到、处理和调查了1872起正式性骚扰投诉、1147起非正式性骚扰投诉、185起匿名性骚扰投诉。与2021财年相比,2022财年正式性骚扰投诉的数量增长了7%。这些数据还远不能代表受害者的真实数字。
值得关注的是,7月28日,拜登签署总统行政令,对美军《审判统一法典》(Uniform Code of Military Justice)进行了修改。依据该行政令,美军中涉及性骚扰、家庭暴力、谋杀以及其他重大案件的处理权限,将由军队指挥官转交给专业的、独立的军事检察官。这是历史性的重大突破。
女军人话语权的缺失
时至今日,美国女性参军之路虽已大为改善,但女性依旧很难完全融入军队这一特殊群体。法国思想家西蒙娜·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提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社会造成的,是第二性。美国女军人正面临被“第二性”的境况。她们的“军人”身份被“女性”标签掩盖。
拜登政府虽然加大了对女军官的任用,但难以改变女性在美军领导层中占比较低的现状。2021年,五角大楼任命女性空军上将杰奎琳·范·奥沃斯特为美国运输司令部司令;女性陆军中将劳拉·理查森晋升为上将,被任命为美国南方司令部司令。然而,据美国防部2021财年数据,美军现役准尉军官中女性比例仅为9%,现役军官中只有20%为女性。截至2022年10月,美军共有850名将官,其中女性72人,占8.5%。部分军种女性高级军官更少,如海军陆战队中女将官仅三名,太空军中女将官只有两名。女性在美军领导层中占比较低,使得女性在军中长期面临话语权缺失的困境。
一方面,由于生理因素,女军人在一些体能素质要求极高的军种部队难以占据优势。据2021年的一份报告,美国海军陆战队中男军官为19720人,女军官仅为1981人。另一方面,由于军队普遍存在的性别歧视,女軍人的职业角色通常局限于更难晋升的文职、行政岗位。在面对晋升竞争时,女军人要比男军人付出更多的艰辛,才能“被看到”。女军官即使成功晋升,也被认为只是因为“政治正确”,甚至被污蔑为依靠桃色交易完成晋升。不同于男军官,女军官难以获得相应尊重,指挥权威也大大被削弱。美国海军陆战队于2020年委托匹兹堡大学对海军陆战队新兵训练营进行了调查研究,最后的研究报告建议,海军陆战队最好以军衔代替教官称谓中有性别区分的敬语。因为研究人员发现,性别区分会带来潜在歧视。女教官,甚至是高级女教官,也会被认为不如男教官重要或有权威。遇到问题时,教官们往往选择向男性同行征求意见,而忽视指挥整个新兵队伍的首席女教官。
作为军队中更具优势的群体,男军人往往倾向于捍卫其优势地位和话语权。女性在军中领导层中占比较低,意味着女军人在军中的话语权与领导权结构性缺失,而这又必然导致女军人难以有效维护自身利益,进而反过来影响到女军人进入领导层,形成恶性循环。
2023年6月12日,美国第一夫人吉尔·拜登参加在美国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军事妇女纪念馆举行的纪念《女子服役统合法》签署75周年活动。图为吉尔·拜登为美国空军退役准将、93岁的威尔玛·沃特颁奖。
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交织
尽管自上世纪50年代美军开始打破军中种族隔离,但种族歧视在美军中依旧不同程度存在,具体体现在高级军官的比例、高风险任务伤亡人数上,不同种族之间存在差异。2021年,美军军官中白人占比为71.23%,西裔白人及拉美裔占比11.35%,黑人占比6.38%,亚裔占比4.35%。据美国退役军人事务部的数据,近31%的受伤黑人退伍军人残疾等级为70%或更高,而仅23%的受伤白人退伍军人的残疾等级超过70%。
在处于弱势地位的女军人中,有色人种女军人更是面临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双重困扰。目前,有色人种女军人在军中占比相对较少。截至2019年,53%的现役女军人为白人。这意味着有色人种女军人的声音更难被听到。
有色人种女军人兼具有色族裔及女性的双重身份,处于一种奇怪的真空地带。当涉及军队种族问题时,她们被男性所掩盖;当涉及军队性别问题时,她们又被白人女性所代表。例如,美国空军2021年的一份关于种族、性别的研究显示,在性别方面,尽管女性晋升人数有所提升,但白人女性在其中占比过高;在种族方面,空军中黑人占比13%,而黑人女性仅占4%,黑人女军官占比不到1%。尽管近年来美国高级军官中少数族裔及女性占比都有所提高,但其中大部分为少数族裔男性及白人女性。
《女子服役统合法》虽已推行了75年,但是美军依然未能完全实现性别融合。美国女军人的付出和成就与她们在军中应获得的尊重与地位不符,“军人”的同一身份难以消除因性别及种族引发的歧视与不公。美国女军人距离真正平等融入军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